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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大唐雙龍傳(卷四十五)第一章─生死一線                * *                                   * *************************************   二十多名粟末戰士旋風般沖進內宮監的院落,領頭的是長腿女將宗湘花,首先與 站在門外的跋鋒寒和徐子陵打個照面。   宗湘花一聲嬌叱,抽韁勒馬,座下戰馬神駿之極,人立而起,隨來戰士忙勒止馬 兒,一時馬嘶連連,只是這吵聲足可驚動宮內其他守衛。  若跋鋒寒和徐子陵沒有適才在小回園外與這長腿女將接觸,此刻只有冒險出手一 途,希望憑藉迅雷不及掩耳的疾快行動,把對方收拾,然后伺機逃走。當然此乃下下 之策,先不說宗湘花的劍術怎都可捱上十招八式,還有她那二十多名親衛可纏上他們 一段時間,最糟是替朮文等人解縛需時,能離開宮內時其他戰士早聞得打鬥聲趕至, 他們四人或可逃生,朮文等人必無倖免。   「鏗鏗鏘鏘!」粟末戰士紛紛掣出兵器。   「嚓!」   監牢閘鎖開啟,可是寇仲在徐子陵眼色阻止下,不敢把門拉開。   四人隔著鐵柵八目交投,不敢動半個指頭。   宗湘花座騎前蹄落回地面,兩手張開攔著要出手的手下,目光掃過穴道被制橫七 豎八倒在內宮監門外的八名守衛,又掠過隔門呆立的四人,露出一個疲憊的表情,似 對眼前情況有不勝負荷的神態,嘆道:「你們在這裡幹甚麼?」   她這麼開腔的一句話,徐子陵立即掌握到她非是專誠趕來阻止他們劫獄的,忙道 :「我們只想救回無辜被囚的兄弟,絕無傷人之意。」   寇仲和宋師道感到徐子陵與宗湘花不似純是敵人的關係,知機地沒有插嘴說話, 氣氛奇異古怪。   宗湘花俏臉忽紅忽白,顯是心內兩個不同的思想正在矛盾鬥爭,委決難下。  她的手下均蓄勢待發,只要頭子一聲令下,立即狂攻跋、徐兩人。   跋鋒寒淡淡道:「侍衛長此來又是幹甚麼呢?」   宗湘花俏臉泛起一片寒霜,冷然道:「宮奇在哪裡?他不是將平遙商送到宮牢來 嗎?」  跋鋒寒和徐子陵為之愕然,開始有點明白寇仲因何在這刻出現。   寇仲陪笑道:「我見宮將軍長年在外扮狼盜打家劫舍,殺人放火,回宮後又日夜 馬不停蹄,沒有時間休息,只好請他在別處小睡片刻,哈!」   宗湘花怒道:「胡說!」   跋鋒寒雙目殺機大盛,顯是心中動氣,不惜動手,沉聲道:「侍衛長該知我們非 是含血噴人的無恥之徒,侍衛長請告訴我宮奇是否長年在外?他和他那批親兵是否乃 回紇大明尊教的人?他和馬吉的關係是否特別密切?假若答案均非否定,侍衛長該知 我們不是無的放矢。龍泉的稅收這麼低,出城入城都不用付稅,貴大王建軍造船的經 費從何而來,何況只是應付突厥人的苛索已令你們非常窮困。對平遙商的不幸遭遇, 侍衛長總有個耳聞吧?」   宗湘花嬌喘叱道:「不要再說!」   所有人的目光均集中到她身上,待她下決定。   寇仲嘆道:「目下在龍泉城內,只有拜紫亭一個人不相信大勢已去。我也不忍瞞 妳,韓朝安剛和我達成協議,不但會將大祚榮交給小弟,還會立即與蓋蘇文撤返高麗 。侍衛長的敵人是在城外而非這裡,殺掉我們只會令粟末族與突厥人再無轉寰餘地, 侍衛長該否為龍泉的全城百姓著想?」   宗湘花玉容黯淡,她手下亦受到這番說話的影響,不知是否想起家中的父母妻兒 ,拿兵器的手再非堅定有力,兵鋒下垂。   跋鋒寒道:「侍衛長不是碰巧巡到這裡來吧?」   宗湘花如夢初醒的嬌軀微顫,垂下螓首低聲道:「我答應秀芳大家送宋二公子離 開的。」   徐子陵訝道:「宗侍衛長不怕大王責怪?」   宗湘花露出堅決神色,冷冷道:「大王打算怎樣處置我是他的事,我只做自己認 為應該做的事。」 接著向手下頒令道:「把少帥那兩匹馬帶來。」   四名手下猶豫片晌,終接令去了。   寇仲舒一口氣道:「我們可以出來吧?」   宗湘花嘆道:「大王正巡視城防,我可保証你們安全離開宮城,可是外城那一關 你們怎樣過?」甩蹬下馬,其他戰士收起兵器。 跋鋒寒微笑道:「只要能離宮,我們自有方法離開。大明尊教的人早從秘道撤走 ,這樣說侍衛長明白嗎?」   宋師道回頭去釋放朮文等人時,寇仲開門出牢,與跋鋒寒和徐子陵來到宗湘花前 ,低聲道:「平遙商十六人正在西苑內等候小弟,我們是否需有一批戰馬軍服,以方 便行事?」   宗湘花思索片刻,先召來手下吩咐他們將平遙商帶來,然後斷然道:「大王不在 ,宮內由我作主,我要送甚麼人出宮誰敢攔阻?唉!」   徐子陵道:「可是這麼一來宗侍衛長等若背叛大王,天威難測……」   宗湘花顯露她驕傲的性格,冷然截斷他道:「這方面不用為我操心,我既決定這 麼做就這麼做。哼,粟末滅族在即,我宗湘花縱使死,也要死得光明正大,不授人以 話柄。」   寇仲低聲問道:「秀芳大家她……」   宗湘花斷然道:「我勸過她,可是她不肯聽,且堅信你少帥能拯救龍泉。」   寇仲惟有以苦笑回報。拜紫亭失去理智,明天一戰如箭脫弦,神仙難改,現在只 剩下大祚榮這個希望。   跋鋒寒和徐子陵卻想到客素別,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說服其他將領來一場兵變 嗎?   徐子陵問另一事道:「宗侍衛長令早離開小龍泉時,我的朋友陰顯鶴追在侍衛長 馬後,他……」   宗湘花顯是心情極壞,再次不耐煩的打斷他道:「你這朋友的腦袋肯定有問題, 當時我恨不得將你們碎屍萬段,他卻追在我身後問我能否記起他是誰?有沒有印象? 我叫他滾蛋,他就沒再追來啦!」   三人聽得愕然以對,他們猜的本是陰顯鶴因在龍泉遇上這長腿美女,驚為天人而 暗戀上她,但聽宗湘花如此說,當然是另有內情。   寇仲知道的比跋鋒寒和徐子陵多一點,問道:「侍衛長怎會記不起他呢?你不是 曾向秀芳大家提過他的名字嗎?」   宗湘花沒好氣的道:「所以我說他不正常。在一年多前連續十多天,每趟我早上 出宮巡城,他都像幽靈般立在宮門呆盯著我,我派人趕他走兼打他一頓,他卻不還手 ,前天我又見到他,遂向秀芳大家提起。唉!我不想再說這個人。」   此時宋師道和朮文等從牢內走出來,大家相見,自有一番歡喜,不旋踵羅意和歐 良材等平遙商被帶到,均有再世為人的欣悅。   馬兒歡嘶,萬里斑和塔克拉瑪干見到主人,衝過來和兩人親熱。   跋鋒寒一把摟著馬頸,嘆道:「我的寶貝,若你有甚麼三長兩短,我定會大開殺 戒。」 別頭看到同是摟著馬兒的徐子陵神色凝重,忍不住問他道:「你的神情為何如此 古怪,現在所有事情大致解決,不值得高興嗎?」   徐子陵壓低聲音,沉聲道:「事情的發展順利得教人意外,我不知如何反生出不 祥的預感?乍看一切都像老天爺巧妙的安排,忽然所有事情迎刃而解。但否極會泰來 ,樂極可生悲,我有點不敢相信我們的幸運。」   跋鋒寒低聲道:「你是否懷疑宗湘花?」   徐子陵搖頭。   跋鋒寒道:「另一可能是韓朝安出賣我們。可是他這麼做對他有害無利,他不致 這麼愚蠢吧?」   徐子陵再搖頭,嘆道:「或者是我過份操心。」   此時寇仲的聲音傳過來道:「兄弟們!動身啦!」   因徐子陵的不祥預感,跋鋒寒聯同寇仲說動宗湘花,令她改變主意,讓各人穿起 軍服,騎上戰馬,扮作她手下的禁衛,馳出皇宮,到朱雀門在望,以頭盔掩臉的寇仲 向徐子陵道:「有否被暗中監視的感覺?」   另一邊的跋鋒寒沒好氣的道:「這是皇城主門重地,皇宮與外城唯一的通路,遍 佈明崗暗哨,沒有人注意才是怪事。」   寇仲目光落在朱雀大門上左右排列的四座箭樓,又移往守衛森嚴、深長達三丈的 城道出口,嘆道:「我這叫慌不擇言,若有不測,我們四個或可殺出重圍,可是我們 的老朋友定是半個不保,馬兒亦會遭殃。想想也教人心驚肉跳,陵少仍有危險的感覺 嗎?」   徐子陵尚未來得及答他,一道鼓響,以千百計的粟末戰士從大門狂擁進來,同時 城頭箭褸現出無數箭手,一下子把唯一出路完全堵死。   在眾人身後的宋師道大喝道:「退!」   寇仲回頭一瞥,另一群戰士從後方兩座官署潮水般不斷捲出來,將他們的退路封 鎖,人人彎弓搭箭,瞄準他們隨時發射。   宗湘花出奇的冷靜,勒馬嬌叱道:「大家不要動。」眾人別無選擇,只好聽她的 吩咐。 平遙商其中兩人呻吟一聲,竟給嚇暈過去,滾跌下馬。 剎那間,眾人陷身重圍之內。 以千計的箭簇對準他們,形勢一髮千鈞,隨時出現流血的局面。   大笑聲中,拜紫亭在四、五名將領簇擁下從朱雀門策騎而出,接著收止笑聲,顏 容一沉,喝道:「想不到我拜紫亭最信任的女人,竟是第一個背叛我的人!」   包圍他們的戰士達五千之眾,卻沒有人發出半點聲息,只是那種沉默形成的壓力 ,足可令人心顫膽寒。   宗湘花玉容冷漠,緩緩下馬,先向拜紫亭叩首三拜,接著長身而起,冷然自若道 :「宗湘花並非大王最信任的人,你信的是能為你斂財的馬吉和宮奇,又或以前的伏 難陀。大王下令放箭吧!我絕不還手,先一步去和遲一步去只是剎那時光的分別。」   拜紫亭氣得臉色煞白,勃然大怒戟指道:「枉我苦心將妳栽培,看你現在變成甚 麼樣子,不但敢以下犯上,還偷放我們龍泉的公敵逃走。」   寇仲再忍不住,一把扯掉頭盔,策騎來到宗湘花旁,怒喝道:「拜紫亭你可知自 己是這世上最愚蠢的人……」   拜紫亭截斷他的話冷哂道:「究竟誰才是蠢人呢?我早猜到你們只是假裝離城, 然後死心不息的回來救人,所以故意撤去守衛,再派人在遠方高處監視,只沒想過她 會背叛我。」說到最後,聲色俱厲的指著宗湘花。   宗湘花傲然與他對視,語氣卻平靜不波,道:「誰敢面對金狼軍的千軍萬馬而不 懼?誰能不顧生死只因不想禍及無辜小孩?他們從沒要與我們為敵,只是想討回失去 的東西。大王卻被伏難陀和宮奇蒙蔽,不擇手段的對付他們。粟末的戰士聽著,我們 要殉城戰死亦要死得像他們般英雄壯烈。」   不敢動半個指頭的跋鋒寒等人,舉目掃視圍著他們的敵人,雖仍默不作聲,可是 其中部分人的箭鋒再非瞄準他們,而是斜指往地面。 事實上形勢仍是危如累卵,只要有一個人失手射出弦上的箭,會惹來不堪設想的 後果。   與宗湘花一道的二十多名親兵聽得頭子之言,齊聲喝道:「我們要死得像個英雄 好漢!」 喝叫聲回盪於朱雀大門內廣場寬敞的空間,令人熱血沸騰。   兩名暈倒的平遙商仍蜷曲地上,沒有人敢去看他們,怕惹起可怕的誤會和後果, 只能把他們的馬兒牽住,不讓牠們踐踏暈厥的人。   拜紫亭怒氣更盛,正要不顧一切下令放箭的當兒,徐子陵溫和的聲音響起道:「 大王可知韓朝安和蓋蘇文正撤返高麗,大明尊教則從小回園的秘道暗中離城,龍泉立 變孤城一座,大王有為無辜的子民著想過嗎?」   寇仲乘機大喝道:「所以我們是你唯一的希望,若你還要動手,我們肯定有很多 人不能活下去,但能活下去的,將拚盡最後一滴鮮血,看看能殺死你們多少人!而你 的寶貝兒子大祚榮更肯定會被拿來祭旗。我們死了,你就算跪獻五采石或你老哥的頭 顱,突利亦將為他的兄弟屠城報復!你說你是否這世上最愚蠢的人!」   徐子陵不讓拜紫亭有說話的機會,接下去道:「少帥曾答應秀芳大家消弭龍泉這 場全城滅族的大禍,不信可請秀芳大家來問個清楚。」   此正是寇仲和徐子陵早年應付揚州其他小流氓的慣用技倆,一唱一和,一個扮好 一個扮醜。際此力抗不得的當兒,他們施盡蓮花妙舌,希望說動拜紫亭逃過大難。   跋鋒寒淡淡道:「若大王仍不惜一戰,我跋鋒寒發誓不殺光全城所有人,絕不離 開。」   廣場寂靜無聲,能聽到的是一片濃重的呼吸。 氣氛沉重緊張至極,城頭的火把獵獵作響。   拜紫亭緊盯寇仲,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笑意,寇仲等心中叫糟,正要搶先出手, 蹄聲驟起,從朱雀門外自遠而近。   戰士讓道,以客素別為首的十多騎衝進來,客素別大嚷道:「突厥狼軍殺來哩! 」   戰士一陣騷動,雖明知突厥人今晚必至,可是來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覺,自然構成 龐大的壓迫力。   客素別和十三名同來的將頓甩蹬下馬,敗倒拜紫亭龍駕之前。   拜紫亭的臉色變得有那麼難看就那麼難看,忽紅忽白,顯是亂了方寸。   客素別接著和眾將站起來,以背朝著寇仲等給困在廣場中間的人馬退過去。   拜紫亭愕然道:「你們幹甚麼?」   客素別邊退邊道:「大王受天竺妖僧騙術所惑,泥足深陷,把我族拖進萬劫不復 之地,現在應是夢醒時刻。」   更多人把手上弓箭下垂,但仍有近半人持弓的手堅定如故,可見拜紫亭在他們心 中仍有強大的威情,那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過來,更不是幾句話能抹去。   拜紫亭劇震道:「反啦!反啦!連你們也在這時刻背叛我?」   客素別等退到寇仲和宗湘花左右,客素別搖頭嘆道:「忠言逆耳,這些話微臣不 是今天才說,只是以前說時總換來痛斥。誰是我們粟末人的敵人,誰是我們粟末人的 朋友,大王此刻該有深切體會。希望大王平心靜氣想一想,若貪一時之快殺死突利的 兄弟,結果會是如何?」   又是一片悠長沉重的沉默,全場以數千對計的目光全集中在拜紫亭臉上,靜待他 對寇仲等人和粟末族的存亡下決定。   拜紫亭的臉色暗沉下去,忽然仰天長笑道:「我拜紫亭若會懼怕任何人,怕任何 威脅,就不會定明早是立國之期。沒有人能蠱惑我,我拜紫亭亦非受人影響而成為今 日的拜紫亭。寇仲!你們中土歷代諸國誰比得秦始皇更強大,可是『楚雖三戶、亡秦 必楚』,可惜你們不能活著瞧到我拜紫亭擊退狼軍,否則必會怪自己目光短淺。」   跋鋒寒神情漠然的道:「不殺你拜紫亭,我跋鋒寒誓不為人。」聲音裡透出一往 無前的決心和自信。   寇仲、徐子陵、宋師道無不心中暗嘆,曉得在劫難逃,真的應驗徐子陵不祥的預 感。   拜紫亭雙目殺機大盛,點頭道:「好!好!就看你有否那本事。」   誰都知拜紫亭勢必下屠殺令。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twbbs.org) ◆ From: 140.129.20.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