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兩代恩怨
徐子陵離開魯妙子的小樓時,差點要狂歌一曲,以宣心中激動之情。
「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指的大概就是剛才的情況。
很多平時苦思不得的東西,本來模模糊糊的意念,忽地豁然而通。
就像陽驅走了烏雲,現出萬里楮空。
這「遁走了的一」將會使他終生受用不盡,比學曉甚麼絕技招式更厲害。
踏入後院門時,心中忽現驚兆。
那是被人在暗中窺視的感覺。
徐子陵立時從玄妙的奧理返回現實來,收攝心神,同時斂起真氣,以平常人步伐
的輕重朝臥房走去。
初更已過,月兒臨空。
他決定以不變應萬變,裝作毫不戒備的步上環繞宅院內空間的半廊,來到房門處
。
他可肯定暗中窺伺他的人已伏在房內某處,而寇仲則滾了去找李秀寧。
牧場內任何人若在此時來找他們,發覺人去房空,不懷疑他們才怪。想到這,心
中釋然,推門入房。
劍氣迫體而來。
徐子陵在剎那的光景,已看到偷襲者竟是國色天香的商秀,而此一劍雖聲勢洶洶
,卻仍留有餘地,非是要取他小命。
「啊!」的一聲,劍鋒抵在徐子陵咽喉處。
商秀臉若寒霜的立在他前方,冷冷道︰「你剛才到那去了?」
徐子陵運功收去臉上的血色,裝作魂飛魄散的顫聲道;「我只是到後崖的小亭納
涼吧!」
商秀劍尖催發勁氣,鑽入他經脈去,幸好他把從處偷師得來的功夫活學活用,把
螺旋勁氣早一步收藏在右腳涌泉穴處,脈氣變得只比一般人強大了少許,但這絕
不能持久,但他再沒有另外的選擇。
果然商秀的真氣抵達他丹田處轉了兩轉打便收回去,還劍入鞘低喝道︰「你那個
好兄弟呢?」
徐子陵真心的松了一口氣道︰「他的肚子不舒服,去了︰︰嘿︰︰場主明白啦!
」
商秀半信半疑的瞧他兩眼,道︰「你先把燈剔亮再說。」
徐子陵心中叫苦,若寇仲不能及時趕回來,任他舌粲蓮花,也說服不了這智慧過
人的美女。
***
燈火漸明,把室內的空間沐浴在溫柔光色。
商秀命令道︰「坐下!」
徐子陵在靠窗旁的椅子坐好後,商秀才在房心桌旁椅子坐下,秀眸射出銳利的光
芒,盯著他道︰「你們與李秀寧是否舊相識?」
徐子陵這才明白她來找他們的原因,故作愕然道︰「誰是李秀寧?」
商秀微笑道︰「你倒裝得似模似樣,以李秀寧的修養和鎮定功夫,絕不會突然大
驚小怪的。你還想瞞我,是否要家法侍候,始肯招供?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
徐子陵暗忖寇仲可能今晚都不會回來,自己若還左遮右瞞,只是個至愚至蠢的做
法。不過若和商秀鬧翻了,明晚便再不能到魯妙子處去。臉上涌起一個發自真心
的苦笑,道︰「若場主不信任我們,我們明天便離開好了。縱使我們真的認識甚
麼李秀寧,亦沒有觸犯牧場的規矩。唉!我真不知怎麼說才好呢。」
商秀眼中現出復雜難明的神色,正要說話,足音由遠而近。
兩人目光同時落在敞開的室門處。
寇仲茫茫然的走進房內,然後大吃一驚失聲道︰「場主!」
商秀冷冷的打量他。
寇仲確是弄虛作假的天才,裝作恍然道︰「場主定是想早點來欣賞我的寶刀哩!
」
商秀目光落在他背後掛著的井中月,淡然道︰「你剛才到那去呢?為何要拿刀子
?」
寇仲和徐子陵合作慣了,目光自然地往他掃去,口中卻掩飾道︰「剛才我和小晶
︰︰」見到徐子陵用腳尖指指後山的方向,又摸摸肚子,自作聰明的接下去道;
「嘿!我和小晶到後山找那老先生學功夫,還吃了些東西,哈!」
商秀失聲道︰「甚麼?」
寇仲心知不妥,卻不知甚麼地方露出馬腳。
徐子陵急忙補救,怒道︰「你說甚麼?忘了老先生吩咐嗎?」
寇仲醒悟過來,陪笑道︰「老先生雖吩咐我們不可以告訴別人,可是場主是我們
的老板,瞞甚麼人都可以,卻不該瞞她,小晶你真糊涂,還不向場主請罪。」
徐子陵順著圓謊道︰「我只知大丈夫一言九鼎,抵你吃了老先生的東西後拉肚子
。」
商秀低喝道︰「全都給我閉嘴。」
兩人呆瞪她。
商秀站起來道︰「你兩個隨我來。」
***
寇仲和徐子陵跟在商秀動人的粉背後,直抵魯妙子小樓外。
小樓上層仍有燈火,卻听不到任何聲息。
商秀仰望樓上,俏臉拉長,沉聲喝道︰「老頭兒!你違背諾言了。」
兩人嚇了一大跳。想不到商秀對這內堡的園林建設者,天下第一巧匠如此不尊敬
。
魯妙子的聲音傳下來道︰「場主已參年沒有踏入我安樂窩的圍來,何不上來和老
頭兒喝一六果漿?」
商秀臉若寒霜,冷冷道︰「本場主沒有興趣,只知你違背承諾,究竟是你自己離
開,還是要由我親自趕走你。」
兩人都听得大惑不解,不明白商秀為何會對魯妙子一派水火不容的態度。
魯妙子嘆了一口氣道︰「我何處違背諾言呢?」
商秀沉聲道︰「參年前娘親過世時,你在娘前親口答應絕不管我牧場之事,又不
會離開後山半步,所以我才肯讓你留下來。現在你竟敢把所學傳授予我牧場的人
,不是違諾是甚麼呢?」
魯妙子倏地出現窗前,往下瞧來,呆盯著商秀。
商秀大怒道︰「不準看我!」
魯妙子嘆了一口氣,目光射上夜空,喟然道︰「你長得真像你娘。」
商秀語氣回復平靜,冷然道︰「不準你再提娘親,你這種人根本不配談她。到現
在我仍不明白娘為何要至死都要維護你。好了!你究竟肯否和和氣氣的自己滾蛋
。」
魯妙子輕輕道︰「他們兩個是你牧場的人嗎?」
商秀愕然道︰「他們是由我親自聘用的,若不是牧場的人算甚麼人。」
魯妙子目光又落在她臉上,嘆道︰「參年之期未過,他們仍只是外人,唉!」
他顯然不願和商秀爭辯,但在這情況下卻是迫於無奈,否則就要滾蛋大吉。
商秀立時語塞,跺足氣道︰「魯妙子,娘已死了,為何你仍戀棧不去呢?」
魯妙子嘆了一口氣道︰「可否再給我十天時間,以後場主都不會再見到我了。」
商秀深吸一口氣道︰「本場主就看在娘的份上,再予你十天寬容的時間。」
回頭狠狠掃了兩人一眼,喝道︰「你兩個還不給我滾回去睡覺!」
***
兩人躺在床上,好一會都沒有說話。
寇仲終按捺不住道︰「我發現了內奸。」
徐子陵淡淡道:「你不是去找你的秀寧公主嗎?」
寇仲坐了起來,苦笑道︰「本來真的想去找她,可是卻踫上內奸。」
遂把事情經遇說出來。
徐子陵皺眉道︰「你既去追那家伙,為何這麼快便回來了。」
寇仲頹然道︰「那家伙有種介乎索和飛【木】間的攀山工具,能上落陡峭的崖壁
,我又不敢追得太近,幾個照面就失了他影,差點把我活活氣死。」
又欣然道︰「所謂禍兮福所寄,若不是我及時趕回來,就要給美人兒場主拆穿了
我們底細。」
徐子陵挨坐起來,盯了他一眼道︰「你還好說,摸肚子該代表拉肚子,卻說甚麼
吃東西。」
寇仲失笑道︰「你又沒裝出拉肚子的表情,教我怎樣分辨?」
徐子陵也覺好笑,思索道︰「今趟你顯然選擇錯誤,你若跟的是那個蕩婦,現在
就可知道誰是與外敵勾結的內奸!」
寇仲哂道︰「有這麼多線索,還怕她可飛出我們的掌心嗎?」
頓了頓胸有成竹道︰「首先,這蕩婦必是人家小妾一類的身份,且作了人家的小
妾該沒有多少天。其次給她騙的冤大頭必是昨晚宴會上牧場方面的其中一個人,
而有資格被稱為老家伙的,便只有商震老頭,梁治也可勉強湊上半腳。這麼易查
,有甚麼麼可怕的。」
徐子陵記起初見商震時為他推拿的兩個艷女,點頭道︰「該以商震的可能性最大
,不過這種事怎可隨便查問。而且就算知道是誰,除非我們自揭身份,否則仍是
奈何她不得。」
寇仲道︰「我們就由那奸夫入手,他總要回來的。」
徐子陵道︰「明天我們設法到那宅子看看,總該有些蛛絲馬跡可尋。」
寇仲笑嘻嘻道︰「徐少爺似乎很關心美人兒場主,哈!我看她只是借頭借路來親
近你吧。」
徐子陵沒好氣道︰「你像是已渾忘了李秀寧,否則怎笑得出來呢?」
寇仲愕然道︰「給那奸夫淫婦,加上美人兒場主先後一搞,我確把她暫時忘了。
可見我這人確能提得起,放得下。是哩!我忘了問你魯妙子傳了你甚麼手藝,是
不是很好玩呢?」
徐子陵把魯妙子的玄奧理論和盤托出,寇仲動容道︰「這確比弈劍術更玄妙,我
們須好好研玩。還有甚麼東西?」
徐子陵遂把魯妙子的園林九要說出來,豈知說到第參要,寇仲已大打呵欠,截斷
他道︰「有一事非常奇怪,商秀不是說過魯妙子答應過參年內不得離開後山半步
嗎?但他明明不時溜了出去,定是有秘密通道,否則怎都會給發覺的。」
徐子陵知他對園林學毫無興趣,躺下道︰「睡覺吧!」
***
「砰!砰!砰!」
兩人絕不情願的從床上爬起來。
蘭姑難听的聲音在門外嚷道︰「你們昨夜去了做賊嗎?知否現在是甚麼時候了?
整個牧場就只有你兩個仍在睡覺。信否我進來把你們的床子拆掉呢?」
寇仲和徐子陵對視苦笑,前者跳下床去把門打開,道︰「我們兩人昨晚陪場主到
後山賞月,談了整晚,多睡一會都不行嗎?」
蘭姑登時給他嚇窒,失聲道︰「場主︰︰」
寇仲昂然道︰「你如不信就去問場主,看看我們有否陪她到後山去。」
徐子陵見窗外陽光普照,確已是日上參竿時分,只因兩人慣了睡覺時練功,且過
去兩晚睡得太少時間,才感不足,叫道︰「不要吵了,起床吧!」
蘭姑的馬臉陣紅陣白,但語調卻客氣少許,道︰「場主現在陪寧公主去了參觀牧
場,回來後寧公主就會到樓來看你們怎樣弄燻魚。這個是場主的吩咐,你們還不
去準備一切了,」
蘭姑待要離開,寇仲喚著她道︰「有些事我兩兄弟真不明白,每趟蘭姑來找我們
,都要我們去做牛做馬。但卻從沒有人告訴我們那處是澡堂,何處是茅廁。更不
知一日參餐如何解決。場主昨晚便奇怪為何我們兩名壯丁要擠在一張床上,這究
竟誰該負上責任?」
徐子陵出現在寇仲身後,笑道︰「所以今天我們決定怠工,除非生活得到大幅改
善。」
蘭姑先是起水蛇幼腰,旋又頹然垂手,軟弱地道︰「只是這兩天特別忙,沒時間
理會你們罷了!你們先去梳洗更衣再說。」兩人露出勝利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