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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大唐雙龍傳(卷四十四)第十一章─殺人滅口               * *                                   * *************************************   宗湘花纖長的手離開劍柄,有點萬念俱灰似的木然道:「你們立即離開,有那麼 遠就滾那麼遠,以後不要在我眼前出現,否則勿要怪我們不客氣。」   徐子陵和跋鋒寒聽得你眼望我眼,大惑不解。宗湘花不立即拔劍相向,又或召大 明尊教的人來援,已大出他們料外,現在竟還任他們離開,實是奇怪之極。   一向態度溫和的客素別嘆道:「宗侍衛長從秀芳大家處曉得少帥曾親口承諾要保 住龍泉平民的性命財產,又看在你們曾在小龍泉放過她,所以不想再和你們為敵。唉 !我們……我們……」   兩人明白過來,更明白客素別所說的原因均非最重要,真正令宗湘花不願動手的 原因,是她對戰爭失去所有鬥志和希望,只能呆等滅族屠城的厄運。   徐子陵憐意大生,柔聲道:「事情仍非沒有轉機,只要我們找到五采石,而貴上 又肯放棄立國,我們可設法說服突利,再由他去向頡利說項。」   宗湘花頹然搖頭,垂下螓首。   客素別珍惜地掃視四周河橋寧美的環境,露出心如刀割的表情,慘然道:「先不 說大王一意孤行,決心死戰,就算我們肯放棄立國,獻出五采石,突厥人仍不會罷休 ,跋兄該清楚頡利那趕盡殺絕的作風。」   徐子陵想起初抵龍泉時朱雀大街繁華興盛的情況,想到婦孺老弱在突厥狼軍鐵蹄 踐踏下生靈荼炭的可怕景象,義憤湧上胸臆,斷然道:「我絕不會讓突厥人屠城的。 」   宗湘花抬頭往他瞧來,欲言又止,終沒說出話來,但秀眸再無絲毫敵意。   跋鋒寒皺眉道:「怎會弄至這般境地的?難道你們沒想過憑僻處一隅的微薄力量 ,挑戰雄霸大草原、威懾中土的突厥狼軍,只是以卵擊石。蓋蘇文雖是一著奇兵,最 多亦只能把亡族的命運稍為推遲。」   客素別雙目射出悔之莫及的傷感神色,狠狠道:「大王這叫一錯再錯,但說到底 仍是受馬吉蠱惑,在他引介下奉伏難陀為師,不惜手段斂財擴軍,更搭上蓋蘇文,迷 信伏難陀指示的所謂天命。現在伏難陀自身難保,他終於醒覺,但已錯恨難返。當時 我曾苦勸他勿要信任馬吉和伏難陀,卻給他痛斥一頓;從此投閒置散,只代他做些招 呼外賓的工作。昨天我和宗侍衛長曾苦諫他不要擒拿宋公子,可是他全不聽我們的話 ,引致你們攻陷小龍泉,又觸怒傅大師的弟子嬙小姐,失去高麗這強援,最後伏難陀 更命喪少帥之手。唉!我也弄不清楚事情因何發展至這地步。」   宗湘花回復冷漠,淡淡道:「不要再說啦!兩位當幫我們一個忙,立即離城,否 則我們會很難向大王交待。」   跋鋒寒沉聲道:「兩位請勿低估寇仲和徐子陵,他們說過要化解龍泉這場大屠殺 ,定有方法辦到,且需要兩位的合作。你們就算不把自己生死放在眼內,也該為全城 的無辜平民百姓著想。」   宗湘花冷哂道:「跋鋒寒不是出名鐵石心腸的嗎?因何忽然變得像個悲天憫人的 俠士?你若真的為我們著想,就把劫去的東西送回來,我保證大王會把人交回你們。 」   跋鋒寒明白她的心情,雖給搶白,卻沒有動氣,向徐子陵打個眼色,著他說話。   徐子陵會意,坦然道:「請兩位三思後答我一個問題,兩位究竟是忠於拜紫亭還 是忠於粟末族?請勿倉卒回答,我要曉得兩位真正的心意。粟末族正面臨滅族的生死 存亡關頭,或者會由你們的答話決定將來的命運。」   宗湘花和客素別同時露出震駭神色,朝他瞧來。   寇仲和平遙商一行十七人,被押上本應用來載貨的騾車,在宮奇和近百名禁衛軍 押犯般招搖過市的朝皇宮駛去。   街上的暴民仍餘怒宋消,雖因被阻止不能把他們這批漢人從車上揪下來狠揍,仍 不住辱罵至乎向他們擲石,嚇得羅意等人臉無人色,縮作一團只懂抖震。   寇仲當然擺出與他們相同的姿態和害怕神情,事實上則是心情大佳,還求神拜佛 宮奇把他們送入囚禁宋師道等人的同一個監牢。   這可能性非常大,把人質集中監禁,既方便防守,又利於運送。   就在此時,急劇的蹄聲響起,七、八騎從後馳來,領頭者赫然是韓朝安。   寇仲差點探手拔刀,所謂仇人見面份外眼紅,幹掉伏難陀和深末桓後,他最想殺 的就是這可惡的傢伙,然後才輪到烈瑕。宮奇別頭笑道:「韓兄從別院回來啦!」   韓朝安沉著臉,看也不看寇仲等一眾囚犯,直馳到宮奇身旁,與他並騎而行,氣 沖沖的道:「事情是怎樣發生的,又怎可能發生?讓寇仲那小子攻下小龍泉,劫去事 關重大的三船貨物,已是丟盡渤海的面子,至無稽的是在整城人眼睜睜瞧著下,任由 寇仲擊殺大國師,事後竟又被他逃之夭夭,你告訴我這是甚麼一回事,明天那場仗還 憑甚麼去打?只寇仲已足可令龍泉覆滅。」   若宮奇是粟末人,肯定招架不住。   宮奇低聲道:「韓兄勿要動氣,世事豈能盡如人意,我們錯在低估寇仲逃命的本 領,但若非我們接受韓兄的提議暗算宋師道,事情怕也不會弄致如斯境地吧!」   韓朝安亦壓低聲音,仍掩不住心內怒火道:「明明是你們把計劃砸掉,還來怪我 ,你們把宋師道處決了嗎?」   寇仲大吃一驚,登時聯忌到連串事情。宮奇不單說出擒拿宋師道是由韓朝安提議 ,還用上「暗算」的字眼,可以想像當時是由韓朝安先出手,令沒有防範之心的宋師 道著道兒,再由伏難陀助攻,殺宋師道一個措手不及,否則以宋師道的武功,或會力 戰而亡,絕不會窩囊得受辱遭擒。   韓朝安為何要這樣做?這可從若他的計劃成功去推想,如宋師道和寇仲被殺,拜 紫亭會同蓋蘇文的奇兵,以雷霆萬鈞之勢收復小龍泉,將徐子陵、跋鋒寒和古納台一 舉殲除,那時勢將士氣昂揚,戰志堅定。這是即時的效果。   較遠的作用是把高麗王和奕劍大師傅采林捲進此事內,在未來女婿和兒子同時喪 生於龍泉,作為拜紫亭夥伴的高麗自亦難以卸責,將來若傅采林到中土來,宋缺肯定 會與傅采林作生死決戰。而宋缺正是天下間寥寥數個有資格挑戰傅采林的人之一。   對韓朝安和蓋蘇文來說,傅采林是他們登上高麗王位的最大障礙,故欲去之而後 快。   這些念頭電光火石般閃過寇仲腦際,旋又想到另一個迫在眉睫的嚴重問題。   韓朝安聞訊匆匆趕回來,並非只是發一番脾氣,而是要殺宋師道滅口,使高麗方 面永遠不知道他有份出手擒拿宋師道,否則傅采林會是第一個不放過他的人。   寇仲暗抹一把冷汗,幸好自己誤打誤撞的碰上此事,否則將成終生憾事,更無法 向宋家交待。   宮奇淡淡道:「有關宋師道的事,最好由韓兄親自去問大王,我們這些當下屬的 ,只是執行命令。」   寇仲心中一動,猜估韓朝安並不曉得宮奇是大明尊教的人。   韓朝安回頭一瞥騾車上擠作一堆的寇仲等人,問道:「這些是甚麼人?」   宮奇忽然在馬背上探身挨往韓朝安,束音成線的向韓朝安說了幾句話,寇仲雖功 聚雙耳,仍收聽不到一言片語,心叫不妙。   果然韓朝安精神大振,奸笑道:「橫豎小弟有空,就陪宮將軍去內宮囚牢兜個轉 。哈!宮將軍真夠朋友。」   寇仲的心直沉下去,想到聽漏的是甚麼說話。   宮奇根本是不安好心,要借韓朝安的手去殺宋師道,而這可把寇仲陷入進退兩難 之局。在王宮內苑,任他寇仲三頭六臂,仍難救人保命兩全其美。何況平遙商十六人 全是手無縛雞之力者,動手之下首先遭殃的將是他們。可是他怎能眼睜睜瞧著韓朝安 將宋師道害死?   宗湘花臉上血色倏地退盡,無意識地緩緩搖頭,客素別顏容則忽晴忽黯,露出內 心不同的思想衝突。   跋鋒寒冷哼道:「一個人的錯誤,怎都不該由整族的人去承擔!」   宗湘花失常的尖叫道:「不要再說了!」   客素別壓低聲音向宗湘花道:「宗侍衛長請冷靜點,他們的話非是沒有道理。」   宗湘花一震道:「你要背叛大王?」   客素別苦笑道:「我只希望能拯救龍泉。」   宗湘花從艇上彈起,一個翻騰,投往岸上,跳過小回園而不入,迅速去遠。   客素別收回望向她消失方向的目光,無奈的道:「兩位放心,宗侍衛長是深明事 理的性情中人,絕不會向大王報告此事。」  徐子陵反怕有大明尊教的人來取船碰個正著,道:「我們移往僻處再商量!」  朱雀大門在望,寇仲苦無妙計下只好行險一博,顫聲呻吟道:「這位將軍大人, 小人可否代表大家作一個提議。」   在前方雙騎並行的宮奇和韓朝安不耐煩的別頭往他瞧過來,羅意等則心兒卜卜跳 的看著他。   寇仲早收斂眼神,裝作驚惶萬狀的垂頭道:「我們都是在平遙有名望的商人,只 要……」   宮奇大喝道:「閉嘴!」   寇仲仍佯裝惶恐的作最後努力道:「我們可保證不告訴任何人。」   宮奇怒道:「再說一個字,我就割下你的舌頭。」   羅意等均不明所以時,韓朝安卻給寇仲提醒,忙與宮奇來個交頭接耳。   寇仲心中暗笑,曉得韓朝安中計,醒悟如在事後洩出他韓朝安進過內宮監牢而宋 師道則被殺慘死,那誰都會懷疑是韓朝安下的毒手。最少是宮奇亦不想將此事攬上身 ,成為「天刀」宋缺的殺子仇人可非說笑的事,何況更會成為寇仲和徐子陵的死敵。 所以兩人不但不能讓平遙商曉得此事,甚至要瞞過其他粟末兵,那將把寇仲要對付的 人大幅減少。   唯一的問題是他如何脫身去阻止慘劇的發生,只好見機行事。   騾車在前後押送下穿過朱雀大門,進入皇城。   果然宮奇勒馬停定,發出命令,把隊內的粟末靺鞨兵轉交把門的小將,只留下看 模樣便知是狼盜的十多名親信與韓朝安的七名手下。   宮奇向門將道:「立即告稟大王,平遙商全體落網,押往內宮牢囚禁。」   接著再發命令,押著騾車往內宮門馳去。   寇仲心中叫好,下一著宮奇必是將他們送往僻靜處,暫留片刻,到他們辦妥事後 ,才將他們送進牢內。   他求神拜佛的功聚雙耳,全神貫注在兩人的對話上,心神晉入井中月的境界。   不出他所料,在到達內宮門之際,宮奇湊過去向韓朝安說了幾句話。   寇仲心中苦笑,因為他半句都聽不到。   進入宮城,宮奇故意墮後,向其中一名手下吩咐一番,然後道:「韓兄請自行去 見大王,末將另有要務,恕不相陪。」   韓朝安欣然道:「宮將軍不用客氣。」   在宮奇那名狼盜手下的領路下,韓朝安一眾離隊策馬朝正殿方向馳去。   除宮奇外,只有寇仲手知肚明兩人約好在內宮牢外會合,好取宋師道之命。   跋鋒寒和徐子陵離艇登岸,繞到小回園外院正門處,前者微笑道:「我多麼希望 可破門而入,見人就殺,落得痛快乾淨。可惜子陵不歡喜這種作風,換過是寇仲,肯 定舉手贊成。」   徐子陵道:「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是衝進宮內救人,但這樣蠻幹只會令客素別無法 進行他遊說其他將領的艱苦重任,時間無多,我們只好忍耐。」   他們從客素別處知悉,拜紫亭派他們來是要探聽大明尊教的意向,看他們在形勢 急轉直下之際,是否仍肯支持他。   大明尊教今趟傾巢而來,本意是取伏難陀的天竺教代之。據客素別所言,他們是 希望聯合粟末和回紇兩族的勢力,趁頡利、突利內鬥正烈之際混水摸魚,擴展大明尊 教在政治上的影響力。豈知人算不如天算,給感到危機的伏難陀打出「五采石」這張 牌,硬迫拜紫亭孤注一擲地面對突厥軍的進犯,亦在別無選擇下引狼入室惹來蓋蘇文 這支另有居心的援軍。縱使擊退狼軍,拜紫亭不但會被伏難陀和蓋蘇文聯手鉗制,甚 或被害,大明尊教在龍泉亦無容身之所。   大明尊教的劣況且不止此,菩薩成功奪回在回紇失去的權位,正代表大明尊教被 逐的命運。客素別的情報,引證出杜興說的是實話。   跋鋒寒拿起門環,重重敲一記,聲音遠傳進佔地寬廣的小回園內,從容道:「記 著!烈瑕是我的。」   足音傳來。   女聲響起道:「是那位貴客?」   跋鋒寒淡淡應道:「烈瑕公子在嗎?請通傳一聲,是跋鋒寒和徐子陵來找他。」   門內女子的呼吸立即緊促起來,道:「兩位請稍候片刻。」   足音遠去。   跋鋒寒探手撫門,道:「這道門非常堅固,你道我能否一掌把它震破?」   徐子陵苦笑道:「不用這麼激烈吧!」   跋鋒寒訝然失笑道:「聽寇仲說,在長安時你扮岳山到晁公錯的府第尋他晦氣, 亦是二話不說的破門而入,當時的豪氣現在到哪裏去哩?」   徐子陵搖頭嘆道:「我投降啦!或者惡人當須惡人磨,老哥請放手而為,小弟全 力支持。」   跋鋒寒哈哈笑道:「我怎會強子陵所難,人來哩!」   「依唉」一聲,大門往內左右分開,現出一臉笑容的烈瑕,尚未有機會說話,跋 鋒寒一腳飛出,朝他胸右疾踢。   烈瑕驚叫一聲,忙往後飛退,落在主宅石階前的空地。   跋鋒寒像沒發生過任何事般,負手跨檻入門,哈哈笑道:「好身手,不愧是大明 尊教五明子之首。」   徐子陵隨在他身後入園。   烈瑕一臉冤屈的抗議道:「跋兄就算要試愚蒙的身手,也不用甫開門便來個照面 突擊,弄出人命怎辦?」   跋鋒寒環目四看,除烈瑕外再沒有其他人,油然笑道:「我那有閒情試你身手, 今天是尋晦氣來的,能否活命,就看你烈瑕是否有那本事。」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twbbs.org) ◆ From: 140.129.20.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