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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大唐19/11
時間: Mon May 18 03:01:42 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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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大唐19/11
發信站: 清華資訊(楓橋驛站) (Sun May 10 20:41:23 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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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豪情蓋天
陳家風命人拆開菜館封舖的木板,躬身道:﹁寇爺、徐爺請隨便找張檯子
坐下,我們立即開灶生火,為兩位大爺弄幾味地道的拿手小菜,美酒已使
人去張羅,立即送到。﹂
兩人大感有趣,找了位於正中的大圓桌坐下。
店主因為走了沒幾天,桌椅仍未沾上塵埃。
寇仲透過敞開的大門望向夕陽斜照下的清冷大街,搖頭嘆道:﹁好好一個
安居樂業的興旺城市,轉眼卻要遭受劫難,太可惜哩!﹂
徐子陵仍未弄清楚是甚麼一回事,問道:﹁甚麼劫難?﹂
一名彭梁會的幫眾此時提疬一罈酒興高采烈的走進舖內,為他們找壺尋盃
,忙得不亦樂乎。
寇仲瞧著酒被注進盃內,淡淡道:﹁聽說宇文化骨來哩!﹂
徐子陵一震喝道:﹁甚麼?﹂
寇仲忙道:﹁我是說得誇大一點,該說宇文化骨的人或者會來,卻不知宇
文化骨是否肯這麼便宜我們送上門來受死。﹂
那幫眾正為他們點燈,聞言大為崇慕道:﹁寇爺徐爺真了不起,根本不拿
宇文化...宇文化及當一回事。﹂
寇仲笑罵道:﹁竟敢偷聽我們的密語,快滾得遠遠的。﹂
那幫眾欣然受落,恭敬道:﹁小人謝角,立即滾遠!﹂歡天喜地的去了,
能給寇仲罵兩句,似已是無比的光榮。
徐子陵雙目殺機劇盛,沉聲道:﹁只要有一分機會,我們也要給點耐性,
待他到來。﹂
寇仲大笑舉盃道:﹁這一盃就為娘在天之靈喝的。﹂
﹁叮﹂!
兩盃交碰,均是一飲而盡。
寇仲啞然笑道:﹁我們為何好像一點都不介意婠妖女會去而復返呢。﹂
徐子陵舒服地挨到椅背去,長長吁出一口氣,油然道:﹁現在擺明來的
只有婠妖女和邊不負兩人,我們怕他個鳥。唉!我已厭了東躲西逃的生
涯,夠膽就放馬過來吧!﹂
﹁砰﹂!
寇仲擊檯喝道:﹁說得好!﹂
兩人嗅著從後邊灶房傳來燒菜的香氣,看看逐漸昏暗的大街,都升起懶
洋洋不願動半根指頭的感覺。
所有以往發生的人和事,都似是與這刻沒有半點關係,遙遠得像從未發
生過。
寇仲把井中月解下,放在桌上,然後伸個懶腰,連雙腳都擱到桌邊去,
舒適地嘆道:﹁陵少!你有沒有這整個城市都屬於你的感覺呢?﹂
驀地急劇的蹄聲自城門的方向傳來,好一會才停止。
兩人卻是聽如不聞,不為所動。
徐子陵若有所思的道:﹁你似乎忘記了宋玉致,對嗎?﹂
寇仲呆了半晌,點頭道:﹁是的!我已久未有想起她,除了你外,我對
任何其他人的期望和要求已愈來愈少。宋玉致是真正的淑女,是高門大
閥培養出來的閨秀,但她和我們有一個根本性的分別,就是她是遊戲規
則的支持者,而我寇仲只是個離經叛道的破壞者。只是這差異,我們已
注定不能在一起。你說我所幹的事,所作所為,有那件是她看得順眼的
呢?﹂
徐子陵默思片刻,緩緩道:﹁但你有否想過,這正是你吸引她的地方。
﹂
寇仲苦笑道:﹁對她來說,那只是她深惡痛絕的一種放縱和沉溺,所以
她才會痛苦,而我則感到非常疲憊。我和你都是不懂禮法規矩的人,說
粗話時最悠然自得。她卻是另一種人,所以最後我們都是完蛋了,表面
的理由只是她的藉口。﹂
徐子陵訝道:﹁雖然我覺得真實的情況未必如你所說的那樣,但你對她
的分析無疑是非常深入,更想不到你會有這種深刻的想法。﹂
寇仲嘆道:﹁我已選擇了一條沒有回頭的漫漫長路,其他一切都要拋個
一乾二淨。有時真羨慕侯希白那小子,歡喜便與這個美妞或那個嬌娃泡
泡,閒來在扇上畫他娘的兩筆,又可扮扮吟遊孤獨的騷人俠客,不徐不
疾的浪遊江湖,隔岸觀火。哈!﹂
徐子陵莞爾道:﹁有甚麼好笑的。﹂
寇仲拍額道:﹁我只是為他惋惜,若沒有你陵少出現,說不定師妃暄肯
垂青於他哩!﹂
徐子陵沒好氣道:﹁又要將我拖落水,你這小子居心不良。﹂
陳家風此時神色凝重的來到桌前,道:﹁剛接到報告,有一批約五至六
百的騎士,正由彭城的方向趕來,可在兩個時辰內到達這裡。﹂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失望的眼色,來者當然不會是宇文化及的人。
陳家風續道:﹁來的定是東海盟的契丹蠻子,我們彭梁會和他們有血海
深仇,假若兩位大爺肯出頭,我們願附驥尾。﹂
寇仲不解道:﹁你們不是打算開溜嗎?為何忽然又躍躍欲試?﹂
陳家風坐下道:﹁坦白說,我們雖恨不得吃他們的肉,飲他們的血,但
也自知有多少斤兩,但若有兩位大爺相助便是另一回事,窟哥能比李密
更厲害嗎?﹂
寇仲為他斟了一盃酒,笑道:﹁你不要對我們有那麼高的期望,戰場上
的衝鋒陷陣與江湖決戰並不相同,對疬五、六百人,即使寧道奇也殺不
了多少個。﹂
徐子陵待他把酒喝完,沉聲問道:﹁你們有多少人?﹂
陳家風抹去脣角的酒漬,答道:﹁只有五十三人。我們已商量好了,只
要寇爺和徐爺肯點頭,我們拚死都要和契丹的賊子打上一場。﹂
寇仲道:﹁城內現時還有多少人?﹂
陳家風道:﹁可以走的都走了,剩下的都是上了年紀或心存僥倖的人,
怕也有數百人吧:﹂
寇仲向徐子陵道:﹁你怎麼看?﹂
徐子陵在陳家風的期待下沉吟片晌,微笑道:﹁我們非是沒有取勝的機
會,但只能智取,硬拚則必敗無疑。﹂
寇仲長笑道:﹁好吧!那就讓我們把契丹賊子殺個落花流水,令窟哥知
道我中原非是沒有可制服他的英雄豪傑吧!﹂
接著一拍檯面,喝道:﹁現在先甚麼也不理,這一餐我們就到街上去吃
,食飽喝醉時,窟哥怕也可來湊興!﹂
***
梁都城門大開,吊橋放下。
由城門開始,兩邊每隔十步便插有火把,像兩條火龍般沿著大街伸展,
直至設於街心的圓檯子而止。
檯上擺滿酒菜,寇仲和徐子陵兩人面向城門,據桌大嚼,把酒言歡。
除他兩人外,城內不見半個人影,由城門到兩人坐處這截大街雖被火把
照得明如白晝,城內其他地方卻黑沉沉的,形成詭異非常的對比。
寇仲呷了一口酒,苦笑道:﹁都是你不好,無端端提起宋玉致,勾起我
的傷心事。﹂
徐子陵歉然道:﹁那我只好向你賠不是,你現在又想甚麼哩?﹂
寇仲伸手過來抓疬他肩頭,道:﹁一世人兩兄弟,何用道歉。我剛才忽
又想到,即使和宋家三小姐到了海誓山盟的地步,她的幸福仍是不會開
始,因為天下的紛亂和戰事尚未結束,每天我都在和人作生與死的鬥爭
,背上負著連自己也弄不清楚有多重的擔子。想到這些,玉致離開我反
倒是件好事。﹂
徐子陵動容道:﹁直至此刻,我才真的相信你對宋玉致動了真情,因為
你還是首次肯為宋玉致設想,而不是單從功利出發。﹂
寇仲狠狠捏他一把後,才鬆開手,骨嘟骨嘟的鯨吞了另一盃酒,然後張
口伸舌,像喉嚨正噴火的急喘著,好一會才嘆道:﹁若我不為她設想,
怎肯放手,何況我很清楚她對我的防守,就像現在的梁都那麼薄弱。﹂
徐子陵有感而發的道:﹁我們和宋玉致那種高門大閥的貴女子在出身上
太不相同。若硬要生活在一起,必然會有很多問題出現。﹂
寇仲笑道:﹁你是否想起師妃暄呢?她那種出家人修道式的生活,對我
來說便像個沉重和幻夢般毫不真實的天地,枷鎖重重,沒有半點自由,
完全沒有理由地捨棄了人世間所有動人的事物,有啥癮子!﹂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與你這俗人談禪論道,便像對牛彈琴,又或和聾
子說話,和盲者論色。﹂
寇仲哈哈笑道:﹁所以師妃暄對小弟看不上眼,對你卻是青睞有加,因
為你和她是同類人嘛!哈!請陵大師用齋菜。﹂
硬夾了大堆青菜舖滿他的飯碗。
徐子陵啼笑皆非道:﹁你究竟是何居心,總要把我和師妃暄拉在一起。
﹂
一陣風從城門的方向吹來,刮得百多支火把的燄光竄高躍低,似在提醒
他們契丹的馬賊群可在任何一刻抵達。
徐子陵岔開話題道:﹁我差點忘了問你,李小子的功夫究竟如何?﹂
寇仲道:﹁在那樣的情況下,我們仍傷不了他,便可知他不會差我們多
少。﹂
寇仲沉思片刻,低聲續道:﹁我們現在是否正在做些很愚蠢的事呢?對
契丹人的真正實力我們是一無所知,只知連彭梁會都給他們毀了。﹂
徐子陵斷然道:﹁人有時是會幹些愚蠢的事的。只要想想很多你自以為
聰明的事,後來卻證實是蠢事,便可心中釋然。﹂
寇仲哈哈大笑,舉盃道:﹁說得好!讓小弟敬陵少一盃。﹂
徐子陵剛舉起孟子,心生警兆,與寇仲齊朝城門瞧去,立即同時心中叫
糟。
美麗如精靈的婠婠,正隨著一陣風,足不沾地似的穿過敞開的城門,往
他們飄來。
此戰是知己而不知彼,已屬勝負難料。
際此敵人隨時來臨的關鍵時刻,若加入婠婠這不明朗的因素,只要到時
扯扯他們後腿,他們恐怕想落荒而逃也有所不能。
婠婠素衣赤足,倘臉帶著一絲盈盈淺笑,以一個無比優雅的姿態,坐進
兩人對面的空椅子去。
寇仲和徐子陵不約而同的目顯厲芒,殺機大盛。
若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霹靂手段,擊得眼前落單的妖女或傷或死,豈非
理想之致。
這可說是個從未有過的念頭。
以前儘管口中說得硬,但心知肚明根本沒有能力收拾她。
但兩人的武功每天都在突飛猛進裡,如能聯手合擊,而婠婠又不落荒而
逃的話,恐怕連婠婠亦不敢否定有此可能。
婠婠以她低沉柔韌如棉似絮的誘人聲音淡然道:﹁君子動口不動手,若
你們不肯做君子的話,首先遭殃的就是你們新結交那班彭梁會兄弟。﹂
兩人愕然以對。
只簡單的幾句話,婠婠便展示出她已掌握了全盤的局勢,還包括了他們
致命的弱點。
他們之所以答應陳家風等仗義出手,並非為了要替只代表另一幫強徒的
幫會報仇雪恨,而是基於三個原因。
最主要是不希望這麼一個美麗安寧的古城,毀於一旦;其次就是因異族
入侵蹂躪中原而起同仇敵愾的義憤;最後的一個原因,才是希望能守株
待宇文化及這兔子送上門來。在這裡刺殺宇文化及,自然比在他的地頭
行事容易多了。
可是婠婠這麼來搗亂,教他們如何可分心應付?
寇仲忙堆起笑容,嘻嘻道:﹁婠大小姐請息怒,哈!喝盃水酒再說,肚
子餓嗎?齋菜保證沒有落毒呀!﹂
婠婠笑意盈盈的瞧疬寇仲為她殷勤斟酒,柔聲道:﹁這才乖嘛!就算是
敵人,有時也可坐下來喝酒談心的!﹂
自從正式反臉動手以來,徐子陵從未試過於這麼親近的距離及平和的氣
氛下靜心細看這魔教妖女。但無論他如何去找尋,也難以從她的氣質搜
索到半點邪異的東西,但偏偏曾親眼目睹她凶殘冷酷的手段。
她的絕世容色亦可與師妃暄比美而不遜色,分別處只在於後者會令人聯
想到空山靈雨,而婠婠則使人想起荒漠和禿原。
婠婠並沒有拿起酒盃,目光飄到徐子陵處,櫻脣輕啟的道:﹁子陵現在
可否拋開舊怨,大家作一個商量呢?﹂
徐子陵訝道:﹁你這麼乘人之危,還說是有商有量嗎?﹂
婠婠語帶嘲諷的道:﹁現在誰不是乘人之危?誰不想乘人之危?子陵並
非是第一天到江湖來混,為何仍要說出這種言詞。﹂
寇仲知徐子陵性格,怕他們鬧僵,忙插入道:﹁有話好說。嘿!一直以
來,我也有個疑問梗在心裡,目下既講明是要談心,我可否請婠大小姐
你解答?﹂
婠婠明知他是要岔到別處去,卻仍樂於奉陪,欣然道:﹁半個時辰內窟
哥的馬賊兵團將兵抵城門,若不太費時間,婠婠自當有問必答。﹂
寇仲笑道:﹁只是個簡單的小問題,就是陰癸派為何要捲入這爭做天下
之主的紛爭去?﹂
婠婠聳肩道:﹁誰不想主宰天下?這問題是否問得多餘一點?﹂
寇仲嘿然道:﹁對李密、王世充、竇建德、李世民等人來說,這確是個
蠢問題。人生功業,莫過於建朝立代,成千百世不朽之皇圖霸業。但對
令師祝玉妍又或婠小姐來說,真正的追求,怕不是人世間的財富或權力
吧!﹂
婠婠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能這麼瞭解我們。或者可以這樣說吧!誰
主天下等若我們和慈航靜齋的鬥爭的一個擴展和延續。亦是基於這原因
,我才肯坐下來和你們平心靜氣的說話。否則若我們傾盡全力來對付你
們,你們以為可以捱得多久呢?﹂
寇仲哂道:﹁不要恐嚇我們!你以前不是試過全力對付我們嗎?只是不
成功吧!﹂
婠婠露出一個似是憐惜他無知的幽怨表情,嘆息道:﹁在東都時,我們
確有殺你們的心,正確點說該是只殺你們其中之一,但卻投鼠忌器,連
敝師都因種種顧忌不敢隨便出手,其中因由,你們仔細想想吧!﹂
頓了一頓,又幽幽嘆道:﹁我們要對付你們的原因,除了因﹃楊公寶庫
﹄外,更怕你們會站在慈航靜齋的一方,現在這憂慮當然變成多餘的。
﹂
徐子陵冷哼道:﹁廢話!你早先不是想殺我嗎?﹂
婠婠直認不諱的道:﹁我的確想把你除去。但卻非是如你所想的原因,
子陵想聽嗎?﹂
寇仲怕他們再吵起來,壞了大事,代答道:﹁當然想得要命!﹂
徐子陵只好不置可否的閉上嘴巴。
婠婠眼中射出溫柔無比的神色,其中蘊含的感情豐富得就像拍打江岸的
浪潮般連綿不絕,輕輕道:﹁首先是子陵你和師妃暄已建立起微妙的關
係,這對我們來說乃頭等大忌,其次是婠婠有點害怕會情不自禁的傾心
於你。﹂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失聲道:﹁甚麼?﹂
瞧著徐子陵紅暈升起的俊臉和尷尬萬分的表情,婠婠﹁噗哧﹂的嬌笑道
:﹁話至此已盡,信不信則由你。﹂
蹄聲漸起,自遠而近。
窟哥終於來了。
但寇仲和徐子陵再沒有先前的信心和把握。
婠婠的笑容卻更甜更美。
第十一章豪情蓋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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