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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大唐雙龍傳(卷四十)第七章─明子之首                 * *                                   * ************************************* 跋鋒寒道:「烈兄的漢語說得比我還要好,不知是否曾在中土長居過一段日子? 」 四人坐在花林大街一間專做羊皮買賣的店鋪臨江一邊的土台上,圍桌而坐,對江 喝酒。依烈暇所說,這舖是回紇人開的,以此關係由是特別得到族人關照。可是三人 同感到那叫客勒達明的回紇店主對他神態恭順,不似一般同族的關係。 三人都感到烈暇高深莫測,雖然說話冠冕堂皇,對他們客氣尊重,卻總覺得他是 別有用心,非只是表面看來那麼簡單。所以跋鋒寒打開話匣立即巧妙地向他盤問。 烈暇正殷勤為三人添酒,聞言笑道:「愚蒙從未到過中土,但對中土的文化非常 仰慕,故盡力學懂漢語,為的是將來到中土去時,不致有言語上的隔閡和障礙。」 徐子陵縱目松花江對岸沃野千里的美景,林木莽莽間,遠處幾個頭戴艷麗小帽的 牧民,趕著大群牛羊緩緩遠去;向西北流去的江水上,木筏上的漁夫撤網起網,一切 一切都充滿生活的氣息,心中更不由有點擔心,塞外諸族間愈趨險惡的鬥爭,會否有 一天把眼前的太平寧洽徹底摧毀。 烈暇又道:「客勒達明會使人把幾款不同的泥燒鮮魚弄好上桌,讓三位品嘗。」 大街那邊仍是喧嘩嘈吵,馬羊嘶叫,平台處卻像遠離塵囂,讓人體會到松花江寧 靜的一面。他們的馬兒被安置到連接土台的後院去,在他們視線之內,正安詳地歇息 吃草料。 碰盃對飲,寇仲道:「我們在這裡碰上烈兄,不知是否又屬一場誤會。」 早前烈暇向大室韋公主詩麗戲言,勿要誤會是恰巧碰上。故寇仲有此一語。 烈暇哈哈笑道:「當然並非誤會,因為愚蒙是聞風而至,特於此地恭候三位大駕 。」 三人想不到他如此坦白,為之愕然。 跋鋒寒皺眉道:「烈兄消息的靈通,教人訝異。不知為甚麼猜到我們會到花林來 ?」 烈暇淡淡道:「從燕原到龍泉,花林是必經之路。以三位大哥一向的作風,當然 不會閃閃縮縮的避道繞道,是嗎?」 徐子陵收回凝望岸原的目光,投在烈暇身上,此人似是與生俱來地帶著種邪門妖 異的氣質,而這又偏偏構成他別具一格的魅力。 寇仲雙目射出銳利的光芒,用神打量他道:「烈兄若不肯坦白說出到這裡找我們 的目的,我們會立即拂袖去。」 烈聯長笑道:「少帥言重哩!愚蒙之所以會和三位大哥在這裡喝酒品魚,為的是 要警告三位,契丹、鞨靺和室韋三方面最厲害的幾個人物,決定不理你們和突利的密 切關係,不但要阻止你們把五采石送往龍泉,還要不惜一切殺死你們。最毒婦人心, 你們中了美艷那賤人的毒計。」 跋鋒寒冷哼道:「我們和烈兄非親非故,烈兄為何不怕冒得罪三方面勢力之險來 警告我們?」 烈暇輕描淡寫的道:「因為我根本不怕他們,而對三位卻是衷心景仰。」 寇仲笑道:「烈兄確是豪爽過人,只不知是哪些厲害人物,可否說來聽聽。」 烈暇欣然道:「契丹當然是以阿保甲為首的眾族大酋,鞨靺則是與拜紫亭勢如水 火的黑水鞨靺俟斤鐵弗由,至於室韋,則是深末桓和木玲這夫妻惡盜。為了不太冒犯 突利,他們將各自派出最頂級的高手,務要乾凈俐落地除去你們。所以若三位中伏, 必會遇上雷霆萬鈞的攻擊,三位如若掉以輕心,說不定會吃上大虧。」 跋鋒寒沉聲道:「蒙兀室韋的別勒古納台兄弟,竟不在其中嗎?」 烈暇搖頭道:「別勒古納台和不古納台兩兄弟英雄蓋世,單打獨鬥所向無敵,怎 屑與其他人聯手以眾凌寡,故此不用擔心他們會參與這類詭計。」 徐子陵淡淡道:「烈兄消息的靈通,超乎常理,怎麼才可以証實烈兄非是三方聯 軍派出來的高手?」 跋鋒寒和寇仲生出同樣的懷疑。兩對眼睛厲芒大彩,準備一言不合,立即全力擊 殺此人,免去無窮後患,因此人的武功才智,均能令人生出戒懼顧忌。 烈暇忽然探手拉開衣襟,露出寬闊壯實的胸膛,一個以紅黃為主、紋樣古怪的圖 形刺青,赫然出現,乍看像個異獸的頭,又似一個青臉獠牙的人像。 跋鋒寒微楞道︰「大明尊教?」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烈暇胸膛上大明尊教的刺青,與狼盜身上刺青明顯不 同,難道狼盜與大明尊教沒有關係? 烈暇正容道:「愚蒙正是大尊者和善母座下五明子之首的妙空明子,諸位現在該 明白愚蒙為何如此消息靈通,更不怕任何人。」 寇仲抓頭道:「烈兄難道不是和我們是敵非友?」 烈暇訝道:「我們間何時結下仇怨?」 徐子陵盯著他道:「山海關的騷娘子不是你們的人嗎?」 烈暇啞然失笑道:「原來中間有此誤會。騷娘子確曾是我教的人,後來叛教逃往 中原,善母念在她曾伺候多年,決定不予追究,饒她一命。」 寇仲笑道:「她死前仍在念你們大明尊教的經文,似乎叛教叛得並不徹底。」 烈暇欣然道:「明尊保佑,她竟能在臨終前憑一點靈光迷途知返,死後當可離暗 入明,進入永遠光明的福境。」 他推得一乾二凈,三人拿他沒法。 跋鋒寒沉聲道:「菩薩之所以被逐出回紇,難道與貴教沒半點關係?」 烈暇苦笑道:「這更是一場誤會。愚蒙本身是回紇人,當然希望能有個像菩薩那 樣的英雄豪傑振興回紇,好讓我們能隨國勢水漲船高,傳揚教義。菩薩真正被逐的原 因是頡利對時健的壓力,時健卻把責任推到我們身上,確是冤枉。」 徐子陵道:「烈兄說了這麼多話,仍未說出貴教因何要幫助我們。」 烈暇微笑道:「我們希望三位能把五采石送到拜紫亭手上。」 跋鋒寒恍然道:「原來烈兄是站在拜紫亭的一方。」 烈授仰天笑道:「非也非也。事實上我們和美艷同樣是不安好心,因為當五采石 送到拜紫亭手上的一刻,他將成為精神上統一鞨靺的君主,即使鐵弗由亦要忌他七分 ,甚至要在鞨靺其他六族的壓力下向拜紫亭臣服。不過福兮禍所寄,這五采石對外族 完全不起作用,只會引致契丹人和突利聯手,不惜干戈的將五采石搶走。拜紫亭亦明 白這道理,絕不會感激你們把五采石送給他,可憐他對這大禮接又不是,不受更不是 。對嗎?」 三人聽得臉臉相覷,哪想得到一顆五采石,會牽涉到如此錯綜複雜的情況。 難怪突利曉得他們要將五采石送去給拜紫亭後,立即放棄追擊頡利。 烈暇續道:「我們要針對的人,不是拜紫亭而是『天竺狂僧』伏難陀,自拜紫亭 拜此人為國師後,立即禁絕其他宗教,更無情殺害我教的人,獨尊天竺邪教。所以大 明尊將渤海國定為黑暗之國,只有除魔殺妖,始能讓光明驅走黑暗。」 跋鋒寒嘆道:「多謝烈兄坦然相告,現在我們必須對是否把五采石送給拜紫亭一 事,再作思量。」 烈暇道:「這個當然由三位決定,五采石落在拜紫亭或其他人手上,對拜紫亭都 沒有任何好處。不過愚蒙卻要提醒三位,崔望其實是拜紫亭的人,與三位是敵非友。 」 三人愕然以對。 烈暇打自出現開始,一直領先,完全掌控主動。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你倒清楚我們的事。」 烈暇道:「誰不在山海關布有自己的眼線。若非通過搶掠詐騙,四周強鄰壓境的 拜紫亭憑何國勢日增,大興土木把龍泉建成小長安。三位如肯與我合作,愚蒙包保三 位不但可得回八萬張羊皮,更可殺掉崔望為世除害。」 頓了頓續道:「小小一顆五采石,忽然把大草原東北方整個形勢扭轉過來,頡利 雖支持拜紫亭立國以牽制阿保甲和突利,但亦不願見拜紫亭統一鞨靺,成為日後突厥 的勁敵,所以暗許深末桓參與奪石行動。最好笑是頡利千辛萬苦請得中原第一才女尚 秀芳為沈迷中土文化的拜紫亭在立國大典表演,現在演變為只能唱其亡國之曲,白白 便宜愚蒙這個尚才女的仰慕者。」 寇仲失聲道:「什麼?」 不由記起在長安往尚秀芳處道別,因可達志與尚秀芳閉門密斟,累他白等整個時 辰,最後不耐煩走了,原來就為此事。 徐子陵見烈暇提到尚秀芳時,雙目立即射出渴望迷醉的神色,遂代寇仲問道:「 尚才女怎肯長途跋涉的遠道而來?」 烈暇搖頭晃腦的道:「尚才女一向醉心塞外諸族樂藝,頡利既擔保為她完成這心 願,她當然不肯錯過這機會。我恨不得能背生雙翼,立即飛到她旁,一睹她仙顏、並 聽仙音,如能一親香澤,更是雖死何憾。」 三人呆看著他,無言以應。心忖這可能是塞外版的另一個多情公子,只是妖異可 怕多了。 寇仲面對這位不知是否該認作「情敵」莫測高深的回紇高手,知他所言非虛。皆 因記起昔日在洛陽與尚秀芳同檯共宴時,她確曾對塞外創新活潑的舞樂讚不絕口。同 時亦因憶起玲瓏嬌而想到以樂舞稱著塞外的龜茲國,有機會定要到那裡見識。此刻則 連龜茲在哪個方向仍一無所知。 烈暇忽又回復過來,冷靜的道:「突利和頡利叔侄分裂,使東北形勢劇變,除鞨 靺外,阿保甲和別勒古納台兄弟分別有統一契丹和室韋的心願。誰能趁這時機冒起, 就可往外擴張,安內攘外,故而沒有人願見鄰國轉強。哈!這豈非一場鬥快統一的競 賽,很久未試過這麼熱鬧哩!」 跋鋒寒道:「拜紫亭變成眾矢之的,形勢可相當不妙。」 烈暇搖頭道:「拜紫亭實為東北最有遠見和雄材大略的領袖,他擺出因仰慕中原 文化而建設小長安。實質上卻是針對鄰國的騎戰,以守城代替平原野戰。契丹人曾三 次攻打龍泉,均無功而回,能守然後能攻。何況拜紫亭背後有高麗王鼎力支持,否則 鄰國何用聯手來對付他?」 寇仲壓下心內因尚秀芳而引起的煩亂苦惱,道:「烈兄合作的提議,我們要考慮 一下。」 烈暇微笑道:「這個當然。三位就請在這處歇腳休息,有甚麼事儘管吩咐客勒達 明。不過卻不宜考慮太久,我們必須掌握主動,先下手為強,趁敵人未成聯手之勢前 逐個擊破。愚蒙最大的作用是眼線廣佈,對敵勢瞭若指掌。」 寇仲忍不住問道:「尚才女刻下是否已抵小長安?」 烈暇的眼睛又亮起來道:「該仍在途中,她在可達志親率高手護駕下,先往訪西 域吐魯蕃諸國,其中尤以龜茲集漢文化、大草原文化、波斯和天竺文化薈萃而成。其 歌舞堪稱舉世無雙,乃尚才女必訪之地。」 雖是隨口道來,已看出烈暇識見高明,非同流俗。寇仲和徐子陵從設想過在塞外 會遇上如此人物,且是大明尊教五明子之首。 跋鋒寒道:「美艷夫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五采石如何會落入她手上?」 烈暇苦惱的道:「我們到現在仍摸不清楚她是怎樣的一個人、有什麼目的。五采 石本存在阿保甲的牙帳內,五年前忽然失竊,不知所蹤,到最近才盛傳在美艷手上。 到她在統萬當眾交給三位大哥,才惹得人人觸目,掀起軒然大波。」 徐子陵打定主意不和此人合作,趁機問道:「既然烈兄弄不清楚她,為何說起她 時卻咬牙切齒?」 烈暇苦笑道:「實不相瞞,愚蒙對女人一向別有一手,雖不能說無往而不利,總 能多少有點收獲,惟獨遇上她卻遭到連番戲弄,教我氣憤難平。三位切勿誤會,我從 不對女人用強,勉強得來的豈有情趣可言。哈!愈岔愈遠啦!」 跋鋒寒舉盃道:「坦白說,到此刻跋某仍未弄得清楚烈兄是敵是友,但無論如何 ,先敬烈兄一杯,因為你若成敵人,亦將是個難得的好敵手。」 烈暇哈哈舉盃,大笑道:「跋兄快人快語,令愚蒙生出痛快的感覺,大家喝一杯 ,今晚絕不會是平凡的一夜,就此預祝三位大哥旗開得勝,威震大草原。」 寇仲和徐子陵豪情湧起,齊齊舉盃。 盃尚未碰,忽然足音驟起,大批戰士現身後院,往土台擁來。 四人看也不看,逕自碰杯對飲。 數十契丹戰士潮水般從後院門湧出來,各佔有利位置,形成半環形的陣勢,人人 拉弓搭箭,在離他們兩丈許外瞄準三人。 跋鋒寒隨手把酒盃摔往地上,發出破碎的聲音,另一手拭去脣角酒漬,啞然笑道 :「何須待至今晚,這個黃昏已非常有趣。」 徐子陵無視達五十把強弓勁箭的威脅,油然朝降往地平的紅日瞧去,心神卻落在 內袋的五采石去。 這寶物究竟送還是不送? 拜紫亭若與狼盜有關,當然死不足惜。只是若害苦平民,卻於心何忍。 寇仲目現殺機,朝敵陣瞧去,緩緩放下酒盃,大喝道:「來者何人?」 契丹戰士往旁移開,窟哥在十多名高手簇擁下步至陣前,雙目射出深刻的仇恨, 狠狠道:「寇仲你可想過會有今天一日?」 寇仲大笑道:「這正是小弟想對你講的話。」 烈暇轉身朝窟哥笑道:「王子在動手之前,請先看身後。」 窟哥色變往後礁去,後院屋頂出現十多名回紇人,帶頭的正是客勒達明,手持強 弩,全以窟哥為目標。 他們剛才闖進舖來時,舖內的人全作鳥獸散,怎想得到忽然變成對他們居高臨下 的嚴重威脅。 烈暇好整以暇的道:「王子比之頡利的四萬金狼軍如何?不若坐下一起吃燒魚, 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嘛!」 窟哥的臉色變得有那麼難看就那麼難看。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twbbs.org) ◆ From: svvlab.cse.ttu.edu.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