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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轉錄自 catcookie 信箱] 作者: catcookie.bbs@www.hre.ntou.edu.tw 標題: ◇ 大唐03-09 時間: Mon Sep 21 14:46:05 1998                 第九章 東溟公主   快艇離岸往泊在河心的束溟號駛丟。   寇仲和徐子陵坐在船頭處,劃船的是柬溟派另一護法仙子單青,正含笑打量兩人,卻 沒 有說話。   穿過了岸旁蛐針相接,船舶如織的水域,東溟號的燈光,映射到快艇上。   在燈火下衣袂弒飛的單青雖是只有參分姿色,但在這氣氛下卻多添了神秘的豐。   寇仲賣口乖地贊道︰「仙子姐姐,你長得真美!」   單青當然知他在拍馬屁,微笑道︰「不要貧嘴,夫人最不歡喜滿口胡言的孩子,若觸 怒 了她,會有你們好受呢。」   徐子陵不悅道︰「不要以為救了我們,就可髓便怎麼待我們都……噢!」   給寇忡一肘撞在臂膀處,立時記起了李世民的重任,連忙閉口。   單青那想得到內中竟有此轉折,把艇泊往束溟號,領兩人登船後,立即命令手卜升帆 預 備起航。   寇仲大訝問道︰「這麼晚了,還要到那裹去?」   此時一名英挺的白衣青年,領著兩名中年大漢來到參人身旁,向兩人行見面體。   單青道︰「我們東溟派分男女兩系,女以單為姓,男則姓尚,若將來你們歸人我派, 亦 須改以尚姓。」   白衣青年淡淡道︰「在下尚明。」又介紹那兩個相貌堂堂的中年人,分別為尚邦和尚 奎 泰。   單青淡然道︰「我們女系有四大護法仙子,男系亦有護派四將,另兩位是尚仁和尚萬 年, 目下不在這。」   寇仲和徐子陵很想問尚明又是甚麼身分,可是見到尚明冷冷淡淡的樣兒,忙把說話吞 回 去。   單青吩咐兩人道︰「你們最好留在艙房內,宇文閥的高手已聞風東來,形勢險惡異常 。」   兩人想起大仇人宇文化及,嚇了一跳,乖乖的隨了另一名白衣人漢人艙去了。   兩人隨那人漢舉步人艙,那條熟悉的通道呈現眼前,正希望那大漢領他們到下層去時 , 大漢到了通道尾端的房前,推門請他們進去,道︰「兩位公子肚子餓嗎?」   給他提醒,兩人立即腹如雷嗚,落力點頭。   大漢笑道︰「兩位公子請休息一下,回頭我就給你們端兩籠包子來。」   徐子陵感澈道︰「一大叔怎麼稱呼?」   大漢道︰「叫我作柳叔好了!」   大漢去後,關上房門,兩人到了窗旁,心中也不知是甚麼滋味。   徐子陵低聲道︰「這個東溟派古古怪的,男是一種姓,女又一律姓單,顯見組織嚴密 , 還好像要硬拉我們入夥的樣兒,真教人難解。」   寇仲低笑道︰「理得他娘的那麼多,只要把賬簿盜到手中,再往大河躍進去,便大家 各 行各路,不過記得不可浸壞賬簿,那或者還可用來害宇文化骨,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   徐子陵苦笑道︰「你倒說得容易,這隨便挑個人出來,都可把我們打得落花流水。」   寇仲哂道︰「現在是叫你去偷而不是去搶去打,怕他甚麼呢?」   此時一名小婢端來美點,卻不是那趟領他們去見東溟夫人的美婢,姿容差了兩籌。   小婢去後,兩人伏案大嚼,吃畢仍是回味無窮時,巨舶震動,終于開航。   寇仲探頭窗外,見大船轉往北上的水道,嚷道︰「咦!為甚不是西行而是北上,這麼 去 該很快到微山湖了。」   徐子陵把他扯回來道︰「不要大叫大嚷好嗎?那東溟夫人好厲害,竟連老爹都給她架 住。」   寇仲坐回靠窗的椅,喝了一口熱茶,同意道︰「能開船自然代表她老人家安然回來了 。」   見徐子陵皺眉苦思,奇道︰「你在想甚麼?」   徐子陵頹然道︰「我們舞刀弄劍時雖似模似樣,其實道行仍是很低,記得在賭場時, 沈 婆娘按上我們的肩頭,我們兩個呆子才知道她來了,真正高手怎會這麼窩囊?」   寇仲點頭同意道︰「我們確是末夠道行,更不夠江湖……嘿!不是江湖,而是欠缺當 高 手的經驗,我們兄弟做高手的時日實在太短了,好多時候更忘了自己是高手。」   徐子陵啞然失笑時,敲門聲響。   兩人大感尷尬,言猶末已,竟給人到了門外都不知曉。   寇仲乾咳一聲道︰「請進來!」   門開,如花俏臉先采進來喚了聲「公子們好」,才把嬌軀移進房內,正是那天領他們 往 見東溟夫人的美婢。   兩人起立施禮。   美婢秀眸亮了起來,欣然道︰「你們又長高了,比那趟神氣多哩。」   寇仲心中涌起親切的戚覺,笑嘻嘻道︰「是否因為我們穿上了較像樣的衣服,所以顯 得 高了點,更因身上多了兩個子兒,故而人也神氣了。」   美婢掩嘴笑道︰「寇公子最愛說笑,徐公子比你正經多了。」   寇仲失笑道︰「這只是他尚未露出真的臉目吧!」   徐子陵奇道︰「姐姐竟連我們的姓名都知道了?」   美婢似乎覺得自己和他們說了太多話的樣子,起笑容,輕輕道︰「現在朝野給你們鬧 得天翻地覆,除非是聾子才會不知道你們的身世來頭,好了!我要帶你們去見夫人了。」   隨之又「噗哧」笑道︰「干萬不要再露出你們貪財貪利的真本性了。」   寇忡移到她旁,湊近她俏臉涎著臉道︰「姐姐叫甚麼好听的名字。」   美婢因他的親近,現出似嗔非嗔的動人表情,低聲道︰「你對我口花花不要緊,但和 夫 人說話時可不要這麼耍潑皮的樣子。唉!最叫人擔心的是小姐,她對你們的印象壤透了。 」   徐子陵蹙起劍眉道︰「我們又不是有甚麼事要求她們,為何卻要看她們的喜惡做人呢 ? 」   美婢嘆了一口氣道︰「我就是知道你們是真情真性的人,所以才告訴你們這番話。很 多 話我因派規所限,不能隨便說出來。只要小心點,一切該可安然度過。」   寇仲奇道︰「究竟有甚麼危險呢?嘿!今趟夫人把我們救回來,是否要為她的女兒選 婿?」   美婢愕然道︰「你想到哪去了。公主的夫婿早有人選哩。」   寇忡笑嘻嘻道︰「那定是為姐姐選夫君了!」   美婢俏臉飛紅,大嗔道︰「你再胡言亂語,看我還睬不睬你。」   徐子陵也覺得寇仲過分了點,皺眉道︰「寇仲你積點口德好嗎?」   寇仲聳肩道︰「這叫好奇心,姐姐長得這麼美,我又未娶妻,問問都不可以嗎?」   美婢連小耳都紅透了,狠狠橫了寇仲一眼,旋又垂首道︰「我並沒有真的怪他,但我 巳 早定有夫君,只是他尚未過門吧了!」   兩人同時失聲道︰「他尚未過門?」   美婢顯然不想在這問題上磨下去,低聲道︰「來!隨我去見夫人吧!」   帶頭往房門走去。   兩人追在她身後,到了門前時,美婢在推門而入前,停步柔聲道︰「記住了,我叫單 如 茵。」   兩人又來到那天見東溟夫人的大艙房,美婢如茵著他們面對垂簾坐下後,退了出去。   他們你眼看我眼的苦待了好半晌,簾內的暗黑處傳來東溟夫人的柔和聲音道︰「又見 到 兩位了。」   兩人恭敬地道︰「夫人你好!」   東溟夫人沉默片刻,才道︰「那天我也看走了眼,原來你們的功夫相當不錯。」   寇仲扮作謙虛道︰「夫人夸獎了,我們的功夫連自保都不足,那算得甚麼呢?」   東溟夫人淡淡道︰「對著像杜伏威那種高手,有多少人敢言自保。我也是利用種種形 勢 ,以有心算無心,才僥悻由他手中把你們救回來。但你們卻能屢次由他手底下逃生,只是 這 點,巳足使你們名動江湖了。」   雖聞贊賞之語,但兩人都不覺得光,因為兩趟逃生,憑的只是狡計和運氣,與實際本 領半點關系都扯不上。   東溟夫人忽然幽幽嘆了一口氣道︰「我有一個問題,得要你們坦白回答我。」   兩人點頭答應。   東溟夫人道︰「那晚有人想暗襲我們,為何你們要冒險示警呢?」   徐子陵若無其事的道︰「只是看不過眼,便耍耍那些壞蛋吧了!早知夫人這麼有本領 , 該任得海沙幫的人栽個大斗。」   東溟夫人淡淡道︰「海沙幫的人憑甚麼資格來惹我們,但為他們撐腰的卻是大有來頭 , 那晚的形勢其實對我們非常不利,宇文閥的第參號人物字文仕親率高手,混在海沙幫的人 中 ,若給他們弄沉了船,真不知會有甚麼後果,所以我實在感激你們。」   寇仲和徐子陵吃了一驚,想不到那晚竟有宇文閥的高手混在其中。   東溟夫人平和地道︰「以前想不通的問題就是既然你兩人一心只為求名求利,為何卻 要 斡開罪宇文閥這樣危險的事?不過為今子陵已給了我最真誠的答案,就是因看不過眼,我 听 得心中很是歡喜。」   寇仲老臉一紅道︰「夫人太抬舉我們了。其實還有個原因,就是我們听藍僕地那家伙 說 是奉了宇文化骨之命。而宇文化骨則是我們的大仇人,所以有機會怎可不趁機害害他。」   東溟夫人破天荒失笑道︰「藍僕地、宇文化骨,真虧你們想得出來,順帶提醒你們, 宇 文化骨被羅剎女所傷後,覓地潛修竟年,據聞武功反突飛猛進,直追閥主宇文傷,所以你 們 若沒有把握,千萬不要去惹他。」   兩人不置可否,亦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皆因自知即管宇文化骨武功依然故我,他們 仍 是差得遠了。   東溟夫人續道︰「我很歡喜你們的居功不驕和坦白,當日你們在餘杭城的碼頭被人追 殺 ,我便看出你們根基佳絕,世所罕見。除了李家一人外,再無能與比較之輩,因而動了愛 材 之心,讓你們上船相見。」   寇仲苦笑道︰「但最後卻給夫人趕走了。」   東溟夫人道︰「要趕你們走的不是我,而是小女琬晶,她最恨貪財好名的世俗之徒, 現 在我在派內的職務正逐漸由她接管,我只是負上指導之責,所以事事都由她作出決定。」   兩人心中恍然,這才明白為何如茵說東溟公主對他們印象很壞了。   東溟夫人嘆道︰「我這女兒生性執著,認定了的事便很難改變想法,但出奇地今趟卻 是 她找到你們,且下令出手援助你們。」   她不明白,兩人自然更不明白,只有聆听的分兒。   東溟夫人話題一轉道︰「無論是杜伏威、李密,又或宇文化及,甚至所有知道你們行 蹤 的幫會,都不肯對你們罷休,你們今後有甚麼打算呢?」   兩人茫然搖頭,表示不知道。   東溟夫人的聲音注入了少許感倩,柔聲道︰「在我們尚未知你們牽涉入『長生訣』和 『 楊公寶藏』的爭端之前,我們確有意把你們吸納入派內,以加強我們的男系,但現在我卻 改 變了主意。不要以為我們是怕給卷入此事內,而是怕浪費你們這等人材。不知是否出於天 意 ,你們的苦難,正是你們歷練的好機會。只不過年許時間,現在的你們已是脫胎換骨的兩 個 人。最奇怪是能神氣內斂,那是真正的高手才能達到的境界。偏是你們內功不高,卻已可 辦 到,再有一點時日,你們的成就確是無可限量哩。」   兩人嚇了一跳,暗忖若不能留下來,那豈非沒有機會去施偷雞摸狗的技倆嗎?   東溟夫人續道︰「明天正午時分,我們將抵達微山湖,待我辦妥一些事後,會再沿運 河 北上,到了鉅野澤後,由於該水澤煙波百里,我們可輕易擺脫敵人的追蹤,再安排你們溜 到 岸上去,之後便要看你們的造化了。」   兩人放下心來,有這麼的十天八天,大可完成李世民交托的重任了。   徐子陵緩緩由深沉的睡眠中逐分逐寸地甦醒過來。   那就似若在一個最深黑安靜的淵底,逐漸冒上水面,接觸到水面的剎那,才回復對外 面 那世界的知覺。   每晚的安眠,就是他修練《長生訣》的好時光。   「砰!」   睡在旁邊的寇仲一腳在他的腿側。   對此徐子陵早習以為常。   當寇仲的腳踢上他時,一股真氣立時傳入他經脈內去,而他亦自然而然地反輸給他一 道 真氣。   那種感覺真是說不出的舒服。   寇仲睡眠時總是動個不停,而自己卻是靜若深海。   陽光由窗外透入,在窗旁的小幅空處,一切是那麼寧恬美好。   徐子陵心靈一片寧洽,就像一個清潭,反映著眼前的事物。   他仰望方形的帳頂。   睡帳那由絲線織成的網孔,充盈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道理,豐富多姿,看似相同的小方 孔 其實每個孔都有微妙的差異,光暗大少均有不同。而它們卻連成了一片不能分割的整體, 既是獨立亦是互相在影響著。   他從未想過睡帳也可以那麼耐看和吸引。   「嗡嗡」之聲在帳頂響起。   一只蚊子想闖入帳來,卻給帳網拒之於網外。   蚊子嘗試了幾趟後,飛往一角去。   它立時惹起了一條伏在房頂天花上的壁虎的注意,迅速橫移數寸,又再俯伏不動。   壁虎的動作既穩重又靈活,動中含靜,靜中含動。   徐于陵心中涌起難以言喻的感覺,隱隱捕捉到動靜間的真義。   就在這無比豐饒動人的一刻,輕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到了房門前才略停了一停,接 著 房門被推開。   寇仲立生感應,睜眼坐了起來。   兩人定楮一看,來的原來是個高大壯健的婢女。   她長得已頗為丑陋,但最令人難過的是她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冰冷木然,像 這 世上所有人都欠了點她甚麼似的。甫進門目光掠過帳內的他們後,便再沒有看他們的興趣 。 把一盆水和梳洗用的毛巾梳櫛等物放在窗旁的小幾上,便毫不客氣地粗聲喝道︰「快起來 ! 明帥在等你們吃早膳。」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都不知「明帥」是何方神聖。   寇仲鑽出帳外去,來到丑婢前恭敬一揖道︰「這位姐姐怎樣稱呼?」   丑婢不屑地道︰「我不是你的姐姐,你們更不用理我叫甚麼。」   徐子陵這時撥帳坐在床沿處,正俯頭找尋靴子,聞言道︰「若我們做錯了某麼事,姐 姐 盡管罵我們好了,好使我們能改正過來。」   丑婢想不到兩人被她這麼薄待,仍是謙虛有禮,呆了一呆,這才往房門走去,道︰「 我 在外面等你們。」語氣溫和了少許。   兩人匆匆穿衣洗面,出房時那丑婢已一面不耐煩道︰「快隨我來!」   寇仲笑嘻嘻追在她旁,特別恭敬道︰「敢問姐姐,明帥是誰?」   丑婢領他們往長廊內端通往上層的樓梯走去,似乎不會回答時,忽又冷冷道︰「你不 是 見過他嗎?」   寇仲和追在後面的徐子陵醒悟過來,知她口中的明帥就是尚明,既有「將」自該有「 帥」, 看來這年青英俊的尚明在東溟派的身分地位絕對不低。   登上上層,原來就是廣闊若大廳的艙堂,尚明和那尚邦、尚奎泰兩人正圍坐在擺滿早 點 的圓桌前低聲說話。   見兩人到來,尚明並沒有特別站起來歡迎那類動作,只是淡淡笑道︰「兩位小兄弟請 坐。」   兩人坐下後,丑婢離廳去了。   艙廳兩邊排列了十多個大窗,垂下簾子,卻不影響視線,兩岸青山綠野的景色,盡收 眼 簾。   尚邦道︰「兩位昨夜睡得好嗎?」   兩人嘴內早塞滿食物,聞言只能點頭。   尚奎泰道︰「還有兩個許時辰就到微山湖,到那後,就不怕被人追蹤了。」   尚明道︰「你們所用的兵器是那處買到的,質料和手工都相當不錯。」   寇仲當然不會說出真相,隨口編道︰「是沈落雁那婆娘給我們的。」   尚明那能分辨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失笑道︰「江湖上敢稱她為婆娘的沒有多少個 人 ,你們都算夠本事,給這麼多江湖上談虎色變的人物追捕,仍可屢屢逃生,逃亡千里,可 算 是江湖上的美談了。」   徐子陵好奇問道︰「琉球是甚麼地方?」   尚明傲然道︰「那是天下間最美麗神秘、虛懸於汪洋中的一個大島,氣候宜人,大半 仍 是未經開墾的沃野,奇禽異猷隨處可見。」   兩人听得悠然神往。   尚奎泰道︰「你們的武功是否傳自羅剎女呢?」   寇仲點頭道︰「正是如此!」   尚邦正容道︰「若是如此,可推見高麗的『奕劍大師』傅采林果然有鬼神莫測之機。 」   尚明道︰「人的名兒,樹的影子,傅采林既能輿『武尊』畢玄和『散人』寧道奇並稱 當 世,垂名數十年而仍不衰,自有驚天動地的絕藝。只看他派了個徒弟出來,便鬧得中原武 林 天翻地覆,連宇文化及都要負傷而回,便可知他確有真材實料了。」   兩人想起傅君焯,立時吃不下。   此時那婢又來了,尚明等參人無不露出厭惡神色。   丑婢略一施禮,便粗聲粗氣道︰「公主要見徐子陵。」   寇仲奇道︰「那我呢?」   丑婢冷然搖頭,卻沒說話。   尚明等亦露出訝異神色,特別是尚明,神情頗不自然。   丑婢催道︰「還不快隨我來。」   徐子陵無奈聳肩去了。   徐子陵終於踏足甲板下那一層艙房,表面看來差異不大,也是一道長廊,兩旁排了十 多 個門戶,但裝飾卻考究多了,由廊頂垂下了十多盞精美的吊燈,映照出廊壁的暗雕花紋, 地 上更是繡有幾何紋樣的素綠地氈,像茵茵的草地,卻是靜悄無人。   丑婢默然領路,到了盡端的門戶,轉頭道︰「你站在這等候,公主要見你時自會喚你 。」   言罷走了。   徐子凌暗忖這東溟公主的架子真大,若沒空的話,大可遲一些時才召他見面。   到這刻他仍不明白東溟公主為何要單獨召見自己。   不過他的腦筋很快轉到帳簿上。   若真有這本帳簿,究竟會藏在那一間房內呢?   這些房門和艙壁都非常堅固,要弄破真不容易。   胡思亂想間,耳鼓響起一把嬌甜但冰冷的聲音道︰「進來!」   徐子陵懷著一顆好奇的心,推門而入,立時眼前一亮,原來這房間非常寬大,又光線 充 足,四周全是書櫃書架,靠窗處還擺了一張大桌子。   一位妙齡絳衣女郎,背著他坐在桌前,似在埋首工作。   她烏黑閃亮的秀發垂至背上,予人一種輕柔縴弱的動人感覺。   徐子陵躬身拖禮道︰「徐子陵拜見公主!」   女子別過頭來,冷冷瞅了他一眼,又回頭埋首在一個卷宗上繼縝書寫。   徐子陵卻是虎軀劇震,那不單因她美得令他動魄驚心,更因她使他涌起熟悉的感覺, 似 乎在不久前曾見過她一面。   她剛才瞅自己那一眼,流露出一種厭惡的神色,更使徐子陵大感不是味兒。   這時他呆在她背後方,說話不是,退也不是,尷尬之極。   東溟公主的聲音傳來道︰「為何前倨後恭,只從這點,已可知你只是卑鄙之徒。」   徐子陵奇道︰「我真的曾見過公主嗎?」   東溟公主單琬晶倏地立起,轉過身來,美秀的眼楮射出深刻的恨意,狠狠盯著他道︰ 「 你不是叫張參或李匹嗎?為何這麼怏就忘了?」   徐子陵一震道︰「我的娘,原來是你!」   昨天兩人剛抵彭城,便到館子進膳,遇上了個女扮男裝的人,他們還以為她是沈落雁 派 來誆他們的敵人,對她毫不客氣。怎知竟就是眼前的東溟公主。   徐子陵的目光不由落到她那對長腿上,勾起了回憶。   單琬晶怒道︰「你看甚麼?」   徐子陵張口結舌囁嚅道︰「我……嘿!我們那天還以為……」   單碗晶回復平靜,淡淡道︰「不用解釋了,縱解釋我也不會听,我今趟喚你來此,就 是 要當面告訴你,你雖曾幫了我派一個大忙,但我們亦由杜伏威手上救了你兩個小子出來, 兩 下相抵,就算扯平了。」   徐于陵見她當足自己是仇人,又不肯听解釋,頗為蠻不講理。但偏是對著她如詩如晝 、 秀氣迫人的玉容卻生不起氣來,惟有瀟地擺擺手作個無可無不可之狀道︰「扯平就最好了 ,大家各走各路,以後恩清義絕兩不相干,哈!」   最後的「哈」的一聲,是因想起這兩句話乃寇仲的口頭。   單碗晶卻是玉面生寒,生氣道︰「恩已算過,現在該是算怨的時候了。」   徐子陵大吃一驚道︰「要算甚麼怨呢?」   單碗晶深吸一口氣道︰「我真不明白為何娘這麼看得起你這兩個滿身俗氣的小子?我 第 一眼見你已看不順眼了。」   徐子陵苦笑道︰「若以雅俗作標準,我們確沒資格入公主的雅眼,不過公主若以雅俗 定 恩怨,恐怕街上走的大部分人,都和公主有怨了。」   單琬晶連自己都不明白為何這眼前軒昂的年輕小子特別可恨,怒道︰「不要胡扯,我 指 的是你那天對我說的侮辱言詞,人家一片好心客氣的來私你們打招呼,你竟然這麼沒有禮 貌 。」   徐子陵松了一口氣道︰「這就易解決了,那天只是一場誤會,我們以為……」   眼光巡到桌面,立即一震住口。   我的天!   那不就要偷的賬簿嗎?   東溟公主卻以為他理屈詞窮,難以為繼,臉寒如水道︰「沒話說了吧!現在我打你一 掌 ,取的是你胸口的位置,若你避不了,就要賠上一命。」   徐子陵醒了過來,駭然道︰「我們往日無怨,今日無仇,公主莫要動粗。」   單琬晶平靜下來,淡淡道︰「我要動手了。」   徐子陵嚇得退了兩步,搖手道︰「有事可慢慢商量,啊!」   單琬晶倏地欺身過來,舉起右掌,輕飄無定的往他胸口按去。   徐子陵無暇多想,凝神看她的掌勢,只見這看來飄柔無力、不帶絲毫風聲勁氣,只像 她 想摸上自己一把的玉掌,直循著某一微妙的軌跡朝自己拍來,更不住變化繼生,教人難以 捉 摸。   奇怪的是自己似能清楚把握她的變化,甚至可先一步掌握她的心意。   亦知道若讓她擊中胸口,說不定真要一命嗚呼,完蛋大吉。   際此生死關頭,那敢怠慢,大刀離鞘而出,閃電往她玉掌劈去。   單琬晶冷笑一聲,欺身而上,左手揚起,手背橫掃刀鋒,竟是近身肉搏的狠辣招數。   豈知徐子陵刀招突變,硬把刀後抽,切往她仍不改攻來的右掌腕口處。   單碗晶想不到他能把刀子使得這麼靈活,假若要躲避,自是易如反掌,但卻應了一招 之 數,那時怎能下台,猛咬銀牙,左手變化,往刀鋒抓去,同時側身撞人徐子陵懷,右手幻 出千萬掌影,使出了真實本領。   早先她雖說得惡兮兮的,其實只是想打得他跌個四腳朝天,好出了心中一口惡氣,但 這 時全力出手,再難以收發自如了。   徐子陵想起了今早起床時看到的壁虎,自然而然橫移開去,不但讓單琬晶的左手抓空 了 ,還迥刀削往她化成漫天掌影的一掌。   單碗晶那想得到他的反應如斯高明靈動,再難留有餘力,使出精炒絕倫的手法,先一 掌 拍在徐子凌的刀鋒上,如影附形地隨他移動,掌背拂上徐子陵胸。   徐子凌慘叫一聲,往後拋飛,撞開房門,跌往長廊去,同時凌空噴了一口鮮血,重重 掉 在門外的地氈上。   單琬晶大吃一驚,待要追去看個究竟,東溟夫人的聲音已傳來道︰「甚麼事?」   單琬晶停了下來,冷然道︰「這人得罪女兒,死了也是活該。」   東溟夫人出現門前,一身湖水綠的華服,高髻雲鬢,身段體態都高雅優美,但面上卻 覆 著一層輕紗,像迷霧般把她的樣貌隱藏起來。   走廊另一端傳來人聲,顯是這番動手已驚動了其他人。   東溟夫人看了單琬晶好一會後,才低頭細看徐子陵。   徐子陵一陣氣悶後,已醒了過來。   剛才給她一掌拍實時,確是全身經脈欲裂,痛得一佛出世、二佛登天,但噴出那口血 後 ,腳心氣暢,痛楚大減,連忙爬起來,揉著胸口苦笑道︰「我沒有事,公主確是厲害,哈 !」   竟笑著蹌踉去了,心中想到的只是她書桌上那本誘人的賬簿。   本來他對要偷賬簿一事頗不好意思,現在當然沒有這心理障礙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sie.ntu.edu.tw) ◆ From: 140.129.21.2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