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rbucks。香草奶霜：重返學院的時光

[writers (牧神)]

    我是在今年夏天，遇見香草奶霜的滋味的。

    印象中那是個慵懶的週末下午。台北火車站前的 starbucks，暈黃燈光，輕盈明亮
但有一點點傷壞沙啞的爵士男聲迎面而來。滿室好看的男女三三兩兩，或是圍著一個老
鬍子交談著，他們好像很快樂的樣子。他們都拿著一些資料，彼此比劃交談著什麼，那
種氛圍和光影讓我不禁恍然起來。一時間，我還以為自己是突然來到了拉飛爾《雅典學
院》的畫作裡。這好像是教授帶著學生戶外教學的場景啊。

    跟侍者點了一杯香草奶霜。我隨意湊合著其中一桌坐了下來。老鬍子笑著看著我。
Wanna joining us？

    Sure。我說。(心想乾脆順便練習英文聽力好了。)細聽了一會，才知道：原來他們
正在講泰戈爾啊。老鬍子的腔調很輕，卻有一種跨越時空的厚度。頃刻間我好像被引導
進入了一個世界裡。如果不是英文詩的聽力不夠強的話也許可以即席翻譯更多的吧：


    記得，第一次雙手滿捧著這些茉莉花，這些白的茉莉花的時候

    我陶醉在那日光、天空、綠色的大地裡

    彷彿聽見那河水淙淙的流聲，自黑漆的午夜裏傳來………


    「翻的不錯哦。」坐我旁邊一個瘦瘦高高的男生笑著看著我。然後我們笑開了。一
會兒我的香草奶霜上桌了。搭配著我意外遇見一堂英文詩的課。


    香草男孩。莫名的，我想起你。


    也許，在香草奶霜溫慰的催化下，我的記憶便無意間同時清晰和柔焦起來。課程的
後面我沒有很專心，但我我卻想起昔日在學院裡我們暢談惠特曼、韓波、莎士比亞、拜
倫、葉慈、泰戈爾……的詩。古典的英文詩詞總是有一些陽光、空氣、水和童話的質地
。彷彿只要閱讀這些字句，便能讓體內進行一次舒適的光合作用，連呼吸都會有什麼東
西好像快要發出芽來的微甜氣息。

    這種氣息：很接近暗戀。

    那時候，課與課的中間，我和你在老教授的研究室裡坐下，聽他精采絕倫又優雅無
比地講述那些詩、那些事、那些皇家學院和人情事故。馬兜鈴花和檸檬香脂草微微參與
著，不住頻頻點頭，並且釋放芬芳的香氣。這才知道：寫詩與讀詩是生命裡多麼美好的
浪費。我們因此參與了詩人的幸福與悲傷、眼淚與笑顏。在我的心目中那些都是我永遠
也不會忘記的臉。

    就好像，曾經偷偷展開你的書頁，彷彿窺伺了你的閱讀過程。我想像著，書寫細膩
的句子曾經這樣霸道而溫柔地滑入你的腦海。我繼續研讀，你加註的字跡飛跳，像可愛
的兔子。我捨不得數羊，深怕便這樣睡著。你的氣味瀰漫，一點一點潛入我的視線，我
的腦海漸漸都是你的影像：一邊是你，一邊是我，模糊成一片。

    我突然微笑起來，就好像你走過來了，靠近。我閉上眼，咀嚼方才讀畢的一段。我
猜想你一定注視這段文字良久，因為我莫名臉紅心跳起來，沿著指尖、髮稍，我們之間
，居然這樣親密。

    就好像，我曾經尾隨在你身後，偷偷撿拾你踩下的步子。我把它們裝入記憶的暗袋
，獨處時偷偷拿出來：你的背影寬廣，輕柔把我包圍，那是我最為秘密的時光。

    當我的思緒來到第一次和你見面的地方，山上的文學院。不知道還能準確回想起遠
遠的海邊傳來的香味嗎？

    記得我是親眼看著文學院，從一磚一瓦開始，直至規模大成的模樣。磚紅色的建築
令人不禁想起簡媜的《紅嬰仔》。嬰孩初生，臍帶繫之以紅絲繩，剪刀一斷則隨而落下
。從此新骨肉脫離母株，自成獨立個體，頗有戴璋弄瓦的味道。

    因為靠山靠海，每每都能在課堂上聽見隱隱約約的水聲。一把鳥聲從窗戶飛入，以
及輕盈撲扇的黃粉蝶群。再遠一點，還有幾葉船兒、燈塔，和準點嗚嗚作響的汽笛。

    其實我喜歡文學院這三個字。「文學院學生」聽起來便有一種優雅的詩意。當我們
一一點數那些隻字片語：裸麥、長河、月亮，那是亙古便有的景緻，往往都化作白色的
夢境，地面飄墜著甜美的光。

    總覺得，那些一定與極深的至戀相關。

    而你知道的。文學院學生可以理直氣壯一天到晚研究那些事物，如同美好的祝福。
……記得你問過我房間擺些什麼照片，還附帶一句，那是心目中最企盼的渴望。我笑而
不答。因為，任我行事多麼出乎意料、膽大包天，也無法當場承認我房間的照片是…。

    而關於你的那一部份，我不敢將之發展成足以天翻地覆的動詞。僅僅剪裁溫柔體貼
的那一部份妥為收藏。就好像，某些幽深微妙的地帶，僅可意會，不可言傳，我悄悄在
心上拍下來了。那是我心目中，最美麗的風景。


    親愛的香草男孩。突然想起你。


    也許回到家以後，我的日記會這麼寫吧？


    香草奶霜。很接近雲的質地，適合一個爽朗的下午。

    適合一點點的古典學院派的調子，適合讀一本年紀很大的經典西洋書。

    適合聽一聽古老年代的英文詩，多麼溫柔和純粹。

    跟奶油可以充分融合，雖然是冰沙，但是喝起來不會那麼冷。

    適合戴一副眼鏡，半正式的襯衫，適合塗塗寫寫

    因為飲料的顏色接近白色，很適合做任何心情的櫬色。

    也很適合淡淡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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