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羅》名物亂彈(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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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稿者: 笑笑鼠
□投稿日: 2002/08/05(Mon) 11: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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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銀子的繡球(1)
說開去:
更紗和銀子的接通點不止“繡球”一處。“繡球”是把短鎖,還有一把長貫鎖,
那就是“白”這個意象。這把鎖從更紗北上淪為“白虎”一直貫到白王(銀子)
紙包鎏金、面見更達(更紗)。
“白虎”出現是更紗與銀子神合的開始--北方,黑王的戰場上出現了“白虎”,
誰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只知道它殺人夠快、夠狠,看見白虎,就等於看見了
死亡。而實際上白虎就是更紗。得知了朱理真實身份的更紗身心崩潰,陷入了“
沉睡”。如同夢遊一般,她在仙人的指引下來到北方。雖然仍是一張美麗的臉,
心中卻充滿了憎恨、冷酷和自暴自棄。她還是戰士,但戰鬥已經淪為了僅具有發
洩意義的殺戮。紫上說:你口口聲聲說著和平,卻有著一雙野獸般渴血的眼睛。
這時的更紗,與變成了白王的銀子何等相似!
從全書的意脈來看,這一段特別“不和諧”,或者說引人注目。因為更紗的表色
素來是“綠”,而這裏卻忽然接入了“白”的意象。這是一種有意的“脫軌”。
當然,有的人可能認為更紗搭配白虎沒什麼古怪的,因為更紗的故鄉就是白虎村
,她的刀也叫白虎刀。但實際上兩層“白虎”意義不同。前者被表現為一個妖魔
化的負面存在:冷酷、殘忍、恐怖,其存在意義和“更達”幾乎完全悖逆。後者
則沒有這層意思:白虎村和白虎刀所代表的是歷史、責任(使命)、人心、浪漫
的傳奇、堅韌的希望,等等。兩者僅僅是名目上的偶合。
假設前者為“白虎 R ”,後者為“白虎 F ”。如果說 F 屬於方位色系統(白虎
村在西,西方主色為白,蟲長為虎。),那麼 R 可算是人物色系統。在《婆娑羅
》裏,這兩個色彩系統並不吻合。比如出自西方的朱理以赤紅為本色,赤是南方
主色,而出自南方的巴安卻以金黃為本色。所以說《婆娑羅》裏的色彩至少有兩
大系統各司其職。F 系統建構起富有文化內涵的空間感覺,渲染傳奇氣氛;而 R
系統則暗示著人物的狀態(性格、心理,或在整體結構中的位置),從內部組織
起“人物網”。
還有一點或許可以作為旁證,那就是朱理自稱為“赤虎”。FANS肯定都看得出來
這是有意和“更紗-白虎”弄成對稱效果的。赤是朱理的人物色,逆推過去,“
白虎”之白,也該屬於 R 系統,而非 F 。
不和諧的地方就在這裏:前面已經說過,更紗的人物色應該是“綠”,為什麼這
裏突然改成“白”?
人物色是人物狀態的意象化表達,這裏的變色暗示成長中所走的歧路。所謂文似
看山不喜平,添入“白”這層波瀾故事就好看多了。但為什麼是“白”?為什麼
不是赤、黃、藍、、、、、、而偏偏是白?
不和白王銀子貫起來,就無法看通這一章,也無法看通繡球那一章,更無法解析
出更紗與銀子的關係,無法領悟《婆娑羅》結構的妙處,和主題的深邃。
從白虎 R 開始,田村好幾處都有意識地將更紗寫得像白王,將白王寫得像更紗。
兩名女性的經歷、情感體驗和心理狀態不乏相似,她們的生命中都有一個“他”
存在:他是我愛的人,卻殺害了對我而言重要的人,給我幸福的幻影,卻生生毀
壞了我的生活。我對他愛恨交織,無法處置自己的感情。過去的一切忽然變得毫
無意義。於是迷惑,於是想發洩……成為白王的銀子,和成為白虎的更紗,都是
這樣心陷迷宮的女子。她們在成長的傷痛中支撐不住了,便自我放逐,進而沉溺
於“受創”的痛苦和“毀壞”的樂趣。如紫上所說:“你口口聲聲說著和平,卻
有著一雙野獸般渴血的眼睛。”這句話本是紫上送給更紗的,更紗又送給了銀子
。
至於那個直接把她們逼入迷宮的“他”,你可以打實了看,也可以看得虛一點--
比如將其看作成長過程中的衝擊什麼的--來自異性的誘惑和傷害啦,理想與現實
的差距啦,都扭和在“他”這一個點上,等等(反正隨便你說了)。(而對銀子
來說情況還要複雜一些:那個“他”不但有佟也有鎏金王的份,並且更多牽扯到
對“女性”話題的追問。這個太麻煩了,以後再講。)總之,二者的成長過程有
著神貌相合的痕跡。
從更廣闊的視野來看,指向“白”的迷宮生涯只是更紗成長軌跡上的一次偏離罷
了。她很快就走了出來,重新回到綠色的結界,而不像銀子那樣把一生都賠了進
去。為什麼?更紗能沖到陽光下,銀子卻終生都在陰暗處,這種正逆位是怎麼形
成的?更令人迷惑的是銀子決非一個聽天由命、任人擺佈的女人,她的追求其實
正與《婆娑羅》的主題合拍,那麼田村為什麼要以“墮落”的筆調來寫她?遭遇
的相似怎樣走向了結局的迥異?
回憶更紗擺脫“白虎”的過程,其中饒有意味:扶正更紗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
母親。自白虎村失散後,母親千草夫人就落在殺子的仇人--鏵山將軍手中。鏵山
,赤王朱理的臂膀,被描繪為“鬼一樣的人”,然而他愛上了千草。愛千草、對
赤王效忠,兩者不能相全,鏵山最終在熊野的森林中切腹以謝。經熊野一行,千
草大徹大悟。不久,她成了北方戰場上的“夜鶯”(南丁格爾)。夜鶯傳說是和
白虎傳說同時出現的。白虎殺人,夜鶯救人--救死扶傷,安慰那些受苦的靈魂,
卻從不計較傷者是哪一邊的人。交戰雙方都視夜鶯為女神,崇拜她、戀慕她。當
身心俱疲的白虎流浪到自己面前時,這個母親說,孩子,愛一個人,這是好事,
為什麼要覺得難受呢……她說她現在不恨赤王,不恨鏵山,誰也不恨了--後來在
赤王面前,她也說了相似的話:我曾經恨過一個人,想殺了他,但現在,我只想
看著他怎樣活下去--這時一個垂死的黑王士兵發出了呻吟。母親向那個人伸出了
手。孩子說,媽媽,他是黑王的人。母親說,他也是人,也有父母兄妹,他也會
覺得痛苦,也需要安慰--那個士兵十分年輕,他拉住更紗的衣裾,呢喃道:我已
經訂婚了……她……在家鄉……她和你長得很像…… ……士兵的生命消逝了,“
白虎”也隨之離開了更紗的身體。
在這裏,“母親”得到了一個非常有份量的特寫。田村還怕讀者理會得不夠清楚
,又拜託隨後趕到的記者太郎趕快加一句“原來解開她心結的人就是她的母親”
、、、、、、總之,母親的引導起了關鍵作用,是母親將命運之子從迷宮中引領
出來。我們不妨再想想銀子這條線--她向上可連接到亞麻夫人,向下可連接到淺
蔥。亞麻明知道自己丈夫的所作所為,卻為了維護自己地位而不聞不問,母親的
失職令銀子苦陷迷宮、孤立無緣。銀子又生下淺蔥,她教他什麼呢?把他放在迷
宮裏,讓他掙扎。此處探討的實際上是“成長的引導”這一問題。這團線還牽扯
到千手姬(據說名字有特殊含義,不能改稱芊芊。)和求道。而整個構架的意義
是借揚羽之口點破的:這個世界的主人,不是劍客,不是政客,不是、、、、、
、而是一群叫做母親的人--會不會把孩子,我們的將來,教成傻子,全要看她們
、、、、、、
強調母親,是因為強調女性。《婆娑羅》中的世界是預設為男性中心的,但書中
的女性角色卻一直努力地以自己的方式來改變這個世界。甚至,全書都是用女性
視角和女性思維寫成的,這是《婆娑羅》同其他大型戰爭作品的最大不同(很多
人認為《婆娑羅》是非常少年化的作品,這是一個誤解。它的外表接近少年風格
,但內在視野卻是典型的女性特色。)。某些情節的設置可能會使人不習慣。比
如:津山決戰前,更紗為大家擦背,同每一個人說話。按照傳統眼光,這種婆婆
媽媽的事難以和“領袖”、“勝利”等詞掛?,它安插在這裏顯得煽情而又勉強。
但我想田村是在試圖表達一種女性思維,一種“柔能克剛”、“以柔為尚”的哲
學,只是表達得還有些生澀。好或不好,只看你怎麼欣賞它。“母親”,作為女
性,把女性眼中看到的、女性頭腦中思考到的、女性心靈感受到的,以女性的方
式傳達給下一代,這是標舉以柔克剛的一根樑柱。田村也許想借母親來述說女性
世界對歷史的意義。
肯定女性的同時,田村也在追問女性。更紗和銀子的命運的殊途,正是出於二者
對自己女性身份體認的差異。
銀子體認到的“女性”是負面的。無用、弱勢、被擺佈,這樣幾個詞構成了銀子
對女性的全部理解。她感覺到身為女兒身的自己僅僅是王家的玩物--政治的棋子
,或是泄欲的偶人。於是她厭惡自己的女性身份,當她成為母親後,又對自己的
母性身份感到可恥。這種強烈的自我厭惡扭曲了她的心靈,進而惡化到想要毀滅
一切(這種不良心態顯然影響了她的孩子。)。銀子之所以一輩子都走不出迷宮
,根源在此。
但更紗,由於良好的引導,對女性的體認就有一個由負轉正的過程。這個一直在
兩性角色間不斷轉換的孩子其實是依賴其“女性特色”獲得成功的。對此揚羽的
眼光非常敏銳,他覺得正因為更紗是女性,所以這個命運之子能夠為旁人所不能
為,也就是說,她有某個女性特有的正面要素。這種要素,我猜是“愛”。女性
,由於負擔著“生育”,所以和“生命“有一種先天上的直接維繫,故女性對生
命有著比男性更為直覺的感知能力,化生於這種感知能力的“愛”是男性所不完
全具備的。不是說生過孩子的女子才有這種素質,它似乎是女性與生俱來的才華
。這種對於女性的正面理解和感受,銀子就不具備了。更紗成為白虎的時候,她
的“愛”能力也被壓抑住了,但是千草喚醒了它。銀子的運氣則沒這麼好,只攤
上個亞麻夫人。所以同樣追求著“婆娑羅”,卻一個成佛,一個成魔(隨便說說
、、、)。
由此重審“婆娑羅”,它意義的深沉超過首頁所表達的。自由並非是一種單純的
快感,一種自我的膨脹與放縱。《婆娑羅》中的自由,是從尊重個體生命的意義
上去講的。每個人都有血肉,有哀樂,有他的人生,有他的價值。每個人也都是
不一樣的。一個人就是一個世界。人要認識自己、熱愛自己、尊重自己,也要尊
重他人。銀子,她既不自愛,又不愛人,所以她雖然追求著自我主宰,卻走上了
歧途,無法達到“婆娑羅”的真諦。
我們已經走得很遠了(各位累了吧,呵呵,喝茶,喝茶、、、、、、),
回到“繡球”(什麼?還有!拖出去打!拖出去打!、、、、、、笑笑鼠一臉番
茄,卻面不改色、、、、、、)。
繡球是個通靈的事物,使更紗和銀子產生精神共振(長途電話?)。你甚至可以
把它看作銀子本人--少女時代的玩具,由於長期撫摩,而有了靈性。那裏面封存
著主人的“靈”。於是繡球的破蔽就意味著銀子生命的流逝。銀子,那個天真的
少女已經不在了,就像淡路島的荒蕪,就像草木枯死、島人化為骸骨。那個深坐
在宮中的女人只是白王。生命就是這樣,若非成長,便是衰朽。
更紗如果沒有走出迷宮,等待她的可能就是銀子式的落幕。也就是說,銀子故事
在提示更紗的“另一個未來”,一個雖未發生,卻可能走到的未來。它對於銀子
來說是實的;對更紗來說,是虛擬的,是夢,是自己在水中逆向的倒影,是鏡子
裏的一個點。我們覺得那個點與鏡子外的更紗無關,但事實上她確實迷失在鏡子
的迷宮裏。如果不是她的母親,夜鶯的引導,她已經奔向那個點,毀滅了。銀子
一脈是主動脈的極好注腳。在《婆娑羅》溫厚的敘述下,居然藏有這麼折骨驚心
的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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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njour~^O^
我是BASARA不負責任版僕 CATWOMAN 羽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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