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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副刊 2008.11.21 自白書:一個小說人物的自述 ◎胡淑雯 在報上讀到一個女學生,走進五金行買刀,還沒付帳就往心口一刺,死了。 準是個拉子。我猜。而且是個嗜讀《蒙馬特遺書》的,某種,怎麼愛也不夠(因而 無法繞過愛的傷害繼續存活)的,鱷魚牌拉子。 她沒有留下遺書。她的死法就是遺書。遺下一組密碼,送給四面八方的同類: 嘿,妳也是嗎?妳也是我們這種,難以說出口的嗎? 這種拉子的另一版本,我管她叫蠍子。蠍子受不了女朋友變心,拿 BB 彈射進眼睛 。但是她射的不是自己而是對方的眼。那女人的眼睛幸好沒瞎,然而視力受損,黑 眼珠崩去一角,塌進眼白裡,像一匙發炎的豆腐,牽著血絲。 蠍子很「鐵」,只穿男裝,走進女廁總是嚇到人。旁人給她的白眼,結成二十年的 憾恨,被蠍子一次出清,歸給她倒楣的愛人。 我跟蠍子不熟,只除了當過她的模特兒。她素描畫得很棒。那時我才十六歲吧。然 而再年輕的人,也還有更年輕的歲月。十五歲之前,爸媽說我是個男孩,儘管我的 「那裡」比鑫鑫腸還要瘦小,而且不太勃起。是天生的缺陷。父母並沒有瞞我。我 定期看醫生,排定了重健手術,心裡卻惶惶不定,直覺自己並不想被安插上,那一 支,人們要我插上的東西。 我每日檢查胯下的動靜,伸出意興闌珊的手指,逗弄般彈它幾下,似乎每觀察一次 ,它就變小一點,彷彿真能經由鄙視,讓它逐漸萎去,直到,直到一天我流了血。 大量大量的,止不住的鼻血。猛烈如壓抑不了的政治抗議,湧出來,像意外劈開的 油田,帶著暴動的腥味。 密集檢查了兩個禮拜,醫生判定那不是鼻血,是經血。 原來我體內有一座不完整的子宮,不完整的卵巢,完整的陰道閉鎖,造就了經血的 淤積,逆流。似乎我不是男的,也不只是女的。於是心理醫師出現了,他判定我是 男的,因為我喜歡女生。 但我自覺是個女的,就算擁有半副男人的身體,我還是女的。也許我是女同性戀? 陳醫師你一定也聽說了,三重有個卡車司機,當了快五十年的男人,結了婚也生了 女兒,最近才去做了變性手術。變成女人的他說自己愛的仍是女人,他從來不是男 人,所以不是異性戀,就算以男性的身體進入女人,他仍然不是異性戀,因為他不 是男人。 當 male lesbian 這種說法出現在聰明人寫的聰明文章,我覺得很扯,以為又是理 論養的「後現代假人」,然而一個活生生的人現身了,原來一點也不扯。這人一點 也不後現代,一點也不酷,簡直還有點老土,什麼時代了,還在頭上綁蝴蝶結。 曾經他的生命,跟我的一樣新奇,新到沒有名字,奇到沒有性別。他還不是他,我 也還不是我,只是 IT,it, 一個屬性不明的,等待意義的字。一個代名詞。一種 暫時。不男不女,無法歸類的,it,嬰兒,小東西。鐘擺懸停的,未決的時刻。有 什麼在醞釀著。然而還不一定。就算再等一會兒,還是不一定。 接著一切都亂了。被決定了。這世界不容許等待。這非女即男的世界。「不趕快定 下來,就沒辦法穿衣服,沒辦法上學呀!」大家都是一片好意,我知道。再不給定 性別,就無法成為人。於是,一個大家都不太熟悉、因而被判定為錯字的符號,被 減去幾筆或增加幾筆,交給手術刀整一整,改成另一個「對」的字。 「陰陽人」漸漸消失,彷彿融化。像一座孤立無援的冰棚,被文明壓迫著、瓦解了 ,散裂成無助的冰山,在升高的氣溫裡退化,化成「男的」與「女的」。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64.56.157
jksr77:眼殘看成白目書XD 11/22 12:41
rexwilip:胡淑雯在公視的節目 [與流言密談]很棒 ~ 11/22 15:16
raphal:哦~~~我也是看跨性別那一集才認識他滴... 11/29 0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