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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牖 記情 __歐夢群 從淡青色的紗窗望出去,小巷中平平靜靜,連一絲絲微風都沒有; 「喵!」一聲尖銳 的貓叫聲劃破沉靜的大地,黑色的野貓一躍跳上牆頭,然後迅速跑離開,而幾隻流浪 狗閒晃了過來,吐著鮮紅色的舌頭,這邊嗅嗅,那邊看看、貓兒大概就是為此受驚逃 離,狗兒好似清閒得很,一副悠悠無事貌,是呀!天塌下來有別人頂著,狗則有「人」 幫牠頂著,何需worry。 寧靜永遠都是短暫的,群狗又不安騷動起來,開始向巷外快速奔去,從牠們身後傳 來陣陣孩童喧鬧聲 可愛的小男生小女生跑過來,八成是來找狗玩的,也隨之衝出巷外 。小巷裏寧靜再度降臨,留下白花花的水泥路,繼續等待下一場喧鬧。 雲裳瑤從網狀的紗窗望出去見到此景,不覺跟著停頓許久,臉頰和脖子慢慢帶些微 麻了,她揉揉臉龐、轉轉頭,一面把數學講義翻回原來的頁數,接下去仔細演算。 沒有風,不然午後的南風或許會帶來些花香,不論是什麼花,只要聞起來舒暢就好 ,至少可令她振作點,裳瑤努力將思緒抓回書本上,但胸口那股抑鬱的悶氣卻彷彿要 和她作對;不知為何,上了高三這樣的情形便慢慢在她身上蘊釀,揮也揮不去,她開始 大聲唸出一些公式如計算式,一來增加印象,一來藉此驅除心中的鬱氣。 想到晚餐時,妹妹又要興高釆烈地訴說今天去看的演唱會的盛況,妹妹就是如此, 只要有她所愛的偶像舉行什麼歌友會演唱會,她便會不顧一切跑去參加,縱使再遠再 花許多的錢,而回來就會向全家訢說她的偶像唱了那些歌談了那些話,舞跳得怎樣, 全場的人怎樣…等,一絲一毫都不放過,每每總能令她聽得著迷。她仔細記下幾個精 釆的片段,留在心內慢慢品味,但沉澱久了的甜密,卻會發酵成苦澀,積貯於內心深 處。 唉!這畢竟是妹妹的星期天,親自去沉浸在神奇的聲光幻影的,不是她,她,沒有星 期天。 「小姐,請問……小姐,小姐----」她的思緒被打斷,窗前不知什麼時候已多了一 位高高的青年。「小姐,抱歉打擾一下,請問妳知不知道十一巷五十號在那,我一直 找不到這門牌。這一帶的門牌當初不知是怎麼編排的,如她家是四十六號、隔壁的孟 家卻是五十二號,四十八和五十號在二樓,相當令人費解,有時裳瑤覺得十分納悶, 為何有世界第一外匯的國家連個小小的戶政都弄不好,幸好大家者是老鄰居,久之就 慣了,奇怪,她似乎沒見過這個人,林大姐也沒提過。 傍晚,夕陽的光輝照映著天空,一片金黃,而老天大概為了慰勞太陽一天辛勤的工 作,送來徐徐涼風,將暑氣驅除不少,裳瑤收起數學,恰巧方才問路的年輕人又來了。 「剛剛真是多謝妳,不然我現在可能還在找。」裳瑤這時才有機會端詳他,一件白 襯衫,牛仔褲、平常的穿著,約莫是大學生,容貌乾乾淨淨,嘴角略帶笑意,不過仍 可讓人感到他身上那憂鬱的氣息隱隱散發出來,配上大學生的書卷氣,別有一股非凡 感覺。 「我來找我表姐。」他指指樓上。「她是我本城中唯一的親人,她很照顧我,所以 特地來看看她。」 「我是師大的學生,妳有沒有有到過那去逛逛、學校裏的人都很好,可能是……」 裳瑤瞪大了眼聽著他一一訴說著校園中的事情,雙手不安地玩弄書桌上的筆,立可白 ,計算紙,翻開書,又閤起來,有時她混亂的腦海突然空白起來,耳中嗡嗡迴響,隔 著紗窗,她看見他略些紅潤的嘴唇緩緩掀動著。 「呀!真不好意思,說了這麼多,卻忘記告訴妳我的名字,也忘了問妳有沒有時間陪 我說這麼多。」他臉上稍露出些靦腆的神情,但隨即又消失。 「我叫歐夢群,夢想的夢,群眾的群,妳呢?」 她囁囁地回答:雲裳瑤。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雲裳瑤………裳瑤……裳瑤……」 空氣中彷彿仍一直飄盪著歐夢群喃喃唸著她的名字,幾次她用力甩甩頭想把這聲音 從耳邊逝去,但都是適得其反,多增加愁緒而已!她抱著枕頭:望望窗外,只有昏暗, 沒有人影,雲裳瑤,從沒有人把她的名字和詩句聯想在一塊,且又是如此優美的「清 平調」,腦海中隱約地再浮現出他所說的字字句句,總覺有些不真確,這是一個夢嗎 ?……但願是,然而「歐夢群」這名字是從何來的呢? 五天後,裳瑤放學回來,貝到信箱裏有信,大概是妹妹的,但信封上赫然幾個字: 「雲裳瑤 小姐啟」;她急忙衝進房間,一個踉蹌,差些滑倒;幸虧家裏沒人,不然他 們若知有男生寫信給她,怕不取笑她才娙;淺褐色的信紙載滿了清秀整齊的藍色字跡 ,淡淡香氣舒緩地在四周流動著,似有似無;裳瑤只覺字跡慢慢模糊起來,最後竟顫 動起來,飛舞到輕風之中,飛著飛著,越來越亂,越來越快…… 「有收到我的信嗎?」歐夢群隔著紗窗問她,「假如有空,或是讀書讀累了想寫寫信 ,不妨寫信給我吧!能收到朋友的來信,即使寥寥數語,我也會很高興。」 裳瑤不禁慶幸妹妹的假日是在演唱會上,不然,那扇不起眼的窗口所隱藏的祕密隨 時都有可能被識破,無法再繼續。 他的頭髮被陽光染成金黃色,配上他特有的氣息,更有一番與眾不同的氣質,誰說 Dream lover一定是要英俊挺拔、超凡入聖呢?只要可以觸動真心,外表又算是什麼。 「為什麼不出來走走呢?高三的人。每天都窩在書桌前是不行的,身子會累壞總有 一天;我的的雙腳在向我抗議了,說它們站太久了,伯父伯母不歡迎我嗎?怎麼不請我 進去坐坐?」 「妳瞧,陽光這麼好,要是在我的家鄉,配上蔚藍的海,白色的沙灘,更是一副美 景,有空,我帶妳去看看……」 整個下午,他就這樣佇立在窗前,帶來天馬行空天南地北的消息,妹妹不在,父母 在欣賞電視節目,而歐夢群就恰好出現了。宛如童話故事裏的情節,當絢麗的光彩降 臨大地時,王子就會騎著白馬翩翩到來,而她則是那高貴美麗的公主,等待著王子帶 來可愛的花束,有時是玻瑰、有時是百合,有時是天堂鳥,但她的窗始終都是關著, 花,也就一直留在窗外。 她不再稀罕妹妹的話題,因為她已有身歷其境的stories,比起任何演唱會都熱烈 ,但她沒有把握,不知何時真實的情景會變成夢幻的回憶。 「好久沒上去看我的表姐了,和妳一聊天都忘了時間,本想今天去看她一下,但她 卻不在,或許是老天要成全我們,不容許別人打擾,裳瑤,很奇妙吧!」 他今天帶來的是紅紫相間的玫瑰,依舊放在窗外。而他說完這段話,俏皮地對她眨 了眨眼,屋內的光線較暗,裳瑤希望他沒察覺她羞紅的臉和身軀異樣的顫抖。 「夢群。」她吃了一驚,自己為何如此順口地喊出了他的名字,而接下的話更令她 吃驚。「你有沒有過戀情,談談吧!」 一切似乎都是很自然的,她就這樣說出這些話。 歐夢群原來的笑臉迅捷地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憂鬱深沉的面孔,而陽光剎時 間也被烏雲阻擋了光芒。 見到此景,裳瑤心中透著不忍,想開口叫他別說也別再回想過去了,然而她只有輕 輕咬著嘴唇,凝視著他的臉龐,沒有出聲,她不知她為何這樣,像在期待什麼,一個 回答,一個承諾…… 「那是高中時候的事了。」沉默許久之後,他喃喃道出、聲音乾澀。「為了她,我 幾乎荒廢了學業,也因此嚐到留級的滋味,那段時間……」 四周又再靜下來,他倦入過去的時光中,愁眉深鎖,眼眶中隱約浮現淚光,裳瑤覺 得不忍,想要抽手拂去他憂鬱的眉時,但……可是…她----不能。 「她並不是很出色的女子,可是我第一眼看到她時,她倩影就深深地烙印在我心頭 。當她傷害我離開我之後,我卻仍忘不了她……我想我一旦愛上一個人,就會放下所 有的感情,最後反而傷了自己。 裳瑤見到他流下眼淚,自己也鼻頭一酸,兩道淚珠順著雙頰流下。「哦,真對不起 ,不該說些傷心事的。」歐夢群轉過身子,拭去他臉上的淚,而她趁此也擦去淚痕。 但願他沒發覺。 「好了,說得亂七八糟的,下次再談,我走了,拜拜。」留下裳瑤一人,她不懂自 己為何要問,他們倆似乎什麼都不是,她要瞭解他的感情世界做什麼?這段童話她不 知能持續多久,或許明日就灰飛雲散,永不復於紅塵之中。她求什麼,她要什麼,唉 …… 妹妹此刻一面哼著歌曲一面踏著輕快的腳步從浴室裏出來,聽得出是最近一位偶像 歌手的歌曲,沒幾句就有愛,一輩子,天長地久這類詞句,標準的濫情情歌;何時「 愛」竟變成如此粗俗平庸泛濫了,最真的愛,不該是深深存在於彼此內心裏,一切盡 在不言中,用心靈去體會,怎能這樣輕浮地表現呢? 躺在床上望著妹妹,裳瑤覺得時間實在是一個奇妙的元素,妹妹都已經長這麼大了 ,變成一位美妙多姿的少女,在她的印象中,妹妹似乎永遠停留在桌上的那張照片裏 ,一張她四歲多時在公園中抱著妹妹的照片,裳瑤臉上泛著盈盈的笑意,彷彿要告訴 所有的人:「我抱得起妹妹,可以站得穩穩地抱起妹妹了。」但如今她已經沒有這種 能耐,日漸成熟的妹妹已比她高,況且,「要抱起別人,必須自己站得穩。」這是她 堅信不移的座右銘,自己立不穩固,其他的就別說了。 歌曲的旋律不知何時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轟隆,轟隆」響,好像是什麼東西向她 衝來,裳瑤緊張地環顧四周,但盡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一片黑漆漆;「噗通」, 突然如有東西掉入水中的聲音傳來,而接著陣陣波濤洶湧的洪水從四面八方奔騰過來 ,在其中一股翻騰的洪水上,竟是歐夢群,他身子飄浮在空中,神情木然,空洞的雙 眼落下串串淚珠,當淚珠落入水中時,水便上升些許,瞬間已淹至腰際,她想跑,可 是絲毫不能挪移半步,低頭一看,腳呢?腳怎麼不見了,腳,腳呢?還我的腳來,還我 的腳來…… 空中飛來種種的花朵,花瓣散落下來,停停打向她的身上,痛楚滲入每條神經,深 深地沁入心扉,她不知花打在身上竟然是如此的疼痛,血,慢慢地流了出來,臉龐, 頸子,雙手,胸前……,像朵朵玫瑰附在身上,那樣的殷紅、血紅、慘紅----「不要 --不要啊!」終於,她放聲大哭了起來。 「姐,姐,妳的腳又抽筋了。」妹妹拍拍她,按摩她的下肢,裳瑤任由熱淚奪眶而 出,浸溼整個枕頭。「天一亮,就把花丟掉。」她想。 但是,花兒已經消逝無蹤,大概是蒸融在晨曦的陽光中或隨著流浪的風四處飄泊去 了,花是屬於天地、歸於自然的,不是她所能擁有掌握。裳瑤木然地拖著疲憊的身子 離開,時序正好進入冬季,在步往學校的路途中,寒意從各方襲向完全不設防的她; 她瑟縮得渾身發冷,幾乎險些跌倒,灰濛濛的天,灰濛濛的大地,灰濛濛的人群,她 的眼中只剩下灰濛濛的一片,因為,這是她心中唯一的顏色。 搖了搖又昏又暈的頭,她告訴自己,該走了,是走的時候了。裳瑤捎封信給歐夢群 ,說她要離家一陣子,暫時住在外頭;回信是限時專送,這幾天他要準備考試,而家 裏也有事情,考完須馬上回家,她猜測此信內容的真假,是否他探聽到了些什麼有關 她的傳聞,若林大姐不小心說出…… 兩個多星期,快三百三十六個小時了,他、夢群、該不會來了吧!時間流沙一點一 滴堆積著,分分秒秒地接近令她心跳加速起來,身旁妹妹胡亂瞎扯著,她竟也精神抖 擻地搭和著,讓妹妹大吃一驚,而晚餐時她更出乎意料多吃了許多,而對家人疑惑的 眼光,她吐吐舌頭,「好冷啊!」如是回答,像似在解釋,也像似在逃避些什麼。 細雨紛飛,歐夢群站在窗外那傘下小小的空間中叩問著她,「借我進屋避避雨好不 好?」隨著他的話語,玻璃上的霧氣也時濃時淡,他所說的字字句句大概就是這些霧 吧!一層層輕覆在她心上,但很快就會消失,連一絲痕跡都不會留上;已經知道詳情的 妹妹在旁替他懇求:「姐,讓他進來吧!外頭這麼冷,妳不是不知道。」 裳瑤冰寒的雙手死命壓著大腿,但仍抑止不住雙腿的痙攣,陣陣抽痛好似要令全身 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停止活動,而來默默承擔這痛楚。雨絲斜斜地飄濺在他臉上,彷 彿他的淚珠:淚,他的眼淚,他愛她的心,「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 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裳瑤…雲裳瑤……不,她不是他的花,他的玉,這 也不可能是他倆的瑤臺。 「走吧!不要來看我了。回去吧!天這麼冷,你會生病的……就,就當作沒我這個人 。」 「裳瑤。」聲音中帶著無奈,淒涼,哀求;她的心漸漸地卷曲纏繞起來,不許,她不 容許自己聽到這樣的聲音,去,去吧!「妹,好冷,關上窗子。」她低下頭唸書,再也 不瞧他一眼。 許久,她隱約感到窗外的歐夢群背著一顆破碎的心離開,對不起,一切都是不得已 ,原諒她的所作所為;同時間一陣天旋地轉,眼前黑暗下來,她的記憶止於妹妹的驚 叫聲。 陰寒的日子深深地依戀這片大地、久久不願離去,也好,她可用更多厚重的衣著包 裹自己異冷的身軀,蜷縮於無人注意的角落,獨自一個人生活; 地球仍在轉動,世界 依舊沒變,無論她是存在或消失。 「唉!」時間大神輕輕地嘆了。氣,把陰冷的冬天推離開來,一旁等待已久的春之 精靈馬上飛了過來,春風也開始在人世間奔跑玩樂; 妹妹將關閉了整個冬季的窗戶打 開,發現久未擦拭的紗窗已蒙上了一層厚灰,幾經刷洗,它又恢復原來的綠意,裳瑤 無言地坐在床上,不忍瞥見重新恢復綠意的紗窗和透亮的玻璃,那像似在提醒她什麼 ,一段不真確的回憶,還是……妹妹興高釆烈地搬來一盆不知名的花,問她擺哪比較 好,她聳聳肩,不表示什麼,不過心頭上卻希望花趕快枯萎消失,離開她的視線,因 為花是不能屬於雲裳瑤的。 明天就要開學了,能夠回到學校上課著實令她高興,書本能滿足她的渴望,傲人的 成績也是唯一能讓別人欽佩和稱讚她的利器,其他的,都是無用之物,包括愛情。 趁著下午天暖,她搬了張椅子到屋前的小院子曬曬陽光、吹吹風,微風柔柔地摩挲 她的臉龐。癢癢的、也帶些涼意,裳瑤甩甩頭,讓髮絲隨風飛舞,今年夏天她就要考 大學了,那之後,就可以留飄逸的長髮,不然也去燙個大波浪,像個十足的女大學生 ,那麼自由自在,不受任何拘束。 「裳瑤。」陽光,微風依然,而那熟悉的聲音也仍是如此,偏過頭,她聽見歐夢群 再度喚她:「裳瑤。」 沒有回答,但臉上的笑意卻消逝無蹤,她知道他看見了,銳利的眼光掃過裙襬,切 割了她,一段一段。顫抖著,她正顫抖楮,不知是驚訝,或是害怕恐懼:「呀!」整個 人自椅上摔上,她顧不得什麼,想奮力再坐回椅子,然而以她的能力----不可能。最 後,只有無奈地放棄,癡癡地望著站在院子欄杆外的歐夢群。她知道他的目光定是不 屑,鄙視,可笑,種種複雜的情緒。然而意外地,所接觸的竟是一雙平和,清澈的雙 眼,他…他… 「這就是妳的理由嗎?裳瑤,妳怎麼那麼傻。」這次他沒再微求她的同意,逕自走 了進來,緩緩背起在地上的她並拾起她的東西。 「有些事不是能隱藏太久,而有些事也不是如你所想的。」兩句話,消除了所有疑 慮。 靠在他的身上,裳瑤感到一股暖流沁入心頭,好窩心;原來他著寬厚的背和肩膀,像 一面穩固的牆,可以讓她緊緊靠著,好久,好久…… 春之精靈隨著和煦的風四處遊玩著,而在他手中的原先冷冰冰的鐵鞋和枴杖,也慢 慢暖和起來,舞起生命的序曲。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m8.ntu.edu.tw) ◆ From: 140.116.118.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