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還不是不可能的],這是我最近的發現.
今天早上的時刻,過得甜極了.我只要你;有你我就忘卻一切,
我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要了,因為我什麼都有了.與你在一起沒有
第三人時,我最樂.坐著談也好,走道也好,上街買東西也好.廠甸我人
何嘗沒有去過,但那有今天那樣的甜法;愛是甘草,這苦的世界有了它
就好上口了.眉,你真玲瓏,你真活潑,你真像一條小龍.
我愛你的樸素,不愛你奢華.你穿上一件藍布袍,你的眉目間就
有一種特異的光彩,我看了心裏就覺著不可名狀的歡喜.樸素是真的
高貴.你穿戴齊整的時候當然是好看,但那好看是尋常的,人人都認得
的,素服時的眉,有我獨到的領略.
[玩人喪德,玩物喪志],這話確有理理.
我恨的是庸凡,平常,瑣細,俗;我愛個性的表現.
我的胸膛並不大,決計裝不下整個或是甚至部份的宇宙.我的
心河也不夠深,常常有露底的憂愁.我即使小有才,決計不是天生的!
我信是勉強來的;所以每回我寫什麼多少總是難產,我唯一的靠傍是霎
那間的靈通.我不能沒有心的平安,眉,只有你能給我心的平安.在你完
全的蜜甜的高貴的愛裏,我享受無上的心與靈的平安.
凡事開不得頭,開了頭便有重復,甚至成習慣的傾向.在戀中人也
得提防小漏縫兒,小縫兒會大窟窿,那就糟了.我見過兩相愛的人因為
小事情誤會鬥口,結果只有損失,沒有利益.我們家鄉俗諺有:[一天相
罵十八頭,夜夜睡在一棋頭],意思說是好夫妻也免不了吵.我可不信
,我信合理的生活,動機是愛,知識是南鍼;愛的生活也不能純粹靠感情,
彼此的了解是不可少的.愛是幫助了解的力,了解是愛的成熟,最高的
了解是靈魂的化合,那是愛的圓滿功德.
沒有一個靈性不是深奧的,要懂得真認識一個靈性,是一輩子
的工作.這工夫愈下愈味,像逛山似的,唯恐進得不深.
眉,你今天說想到鄉間去過活,我聽了頂歡喜,可是你得準備吹
苦.總有一天我引你到一個地方,使你完全轉變你的思想與生活的習
慣.你這孩子其實太嬌養了!我今天想起丹農雪烏的[死的勝利]的結局;
但中國人,那配!眉,你我從今起對愛的生活負有做到他完全的義務.我們
應得努力.眉,你怕死嗎?眉,你怕活嗎?活比死難得多!眉,老實說,你的
生活一天不改變,我一天不得放心.但北京就是阻礙你新生命的一個大原
因,因此我不免發愁.
我從前的束縛是完全靠理性解開的,我不信你的就不能用同樣
的方法.萬事只要自己決心;決心與成功間的是最短的距離.
往往一個人最不願意聽的話,是他最應得聽的話
我六時就醒了,一醒就想你來電話,現在九時半了,難道你還不曾
起身了,我等急了.
我有一個心,我有一個頭,我心動的時候,頭也是動的.我真應得謝
天,我在這一輩子裏,本來自分已是陳死人,竟然還能嘗著生活的甜味,曾經
享受過最完全,最奢侈的時辰,我從此是一個富人,再沒有抱怨的口實,我已經
知足.這時候,天坍了下來,地陷了下去,霹靂種在我的身上,我再也不怕死,不愁
死,我滿心只是感謝.即使眉你有一天(恕我這不可能的設想)心換了樣,停止了
愛我,那時我的心就像蓮蓬似的栽滿了窟窿,我所有的熱血都從這些窟窿裏流
走----即使有那樣悲慘的一天,我想我還是不敢怨的,因為你我的心曾經一度
靈通,那是不可滅的.上帝的意思到處是明顯的,他的發落永遠是平正的;我們
永遠不能批評,不能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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