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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著書七篇 所以窮年 四之一 這些天來,莊周越來越感覺到他應該寫點東西。一方面是藺且與蘇玉再三請求,說 先生已是年過六十的人了,最好是親自動手寫些文章,免得先生百年之後,弟子們沒有 學習的書本。另一方面,天下流傳的書太多了,而這些書又大多不能探源人生的真精神, 或者大談仁義禮樂,或者鑽研縱橫權術,或者辯論堅白同異,將天下讀書人引入歧途。 莊周又不想如孔墨那樣聚徒講學、周游列國去宣傳自己的思想,雖然自己寫的、藺 且記載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寓言故事也早已傳遍了天下,而人們並不了解他思想的全貌與 真相,有時候甚至發生了誤解。作為一個士,唯一能對人類有些貢獻的,就是將自己對 人生的體驗,對人生的理解寫出來,昭之天下。 百無一用是書生,貧困潦倒唯筆墨!政治上沒有自由,不能實現自己的願望,就只 有退而求之於文字了。我莊周雖然以標榜不材無用而著名天下,但是,這哪兒是我的初 衷啊!無材無用只不過是逃避那些殘暴無情的當權者,不願與他們同流合污。有些人甚 至將我的思想與楊朱「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的「唯我」主義混為一談,實在可悲! 「我莊周是有材的!我莊周是有用的!」莊周在心中默默地吶喊。我要用我的筆, 寫出人生的真境界,寫出人類的真出路,寫出宇宙的真歸宿。我要讓那些整天沉溺於各 種瑣碎小事之中而忘記了天道的人們重見光明。我給你們太陽,讓你們從漫漫長夜之中 覺醒,讓你們睜開眼睛,看看另外一個春光明媚的世界。 藺且與蘇玉一聽莊周願意著書了,都十分高興。蘇玉說:「以後天下之人讀書,就 不僅有孔子曰、墨子曰,也有了莊子曰……」 「沒有什麼莊子曰,」莊周打斷蘇玉的話,「我不想以正襟危坐的方式,板起面孔 來教訓世人。」 「那……」蘇玉有些茫然。 「你是怎麼相信我的學說的?」 「先生的那則寓言。」 「我的書也要以寓言的方式出現。」 蘇玉拍了拍腦門,恍然大悟:「是啊!先生的寓言妙趣橫生,感人至深。如果您的 著作也用寓言故事的方式,肯定會獲得更多的讀者。」 藺且在一旁問道:「寓言故事妙則妙矣,不過,能登上大雅之堂嗎?」 「什麼大雅之堂!我可不想將我的著作讓人們當成經典來供奉,只要誰能夠在寓言 中體會到一種逍遙自得的精神就可以了。因此,我的著作也是卮言。」 「何謂卮言?」藺且與蘇玉異口同聲地問道。 卮乃盛酒之器。酒,人皆可飲,飲而有味,並且能借酒之力而獲得一種忘我忘物、 忘是忘非的境界。我的著作,就像一杯味道醇厚的美酒。在裡邊,你找不到什麼是非之 辯,也找不到什麼善惡之別。讀著它,你慢慢就會陶醉,你會覺得一切遠你而去,甚至 美酒的味道也遠你而去,你的精神將遨遊於六合之外。」 「那麼,道呢?」藺且畢竟很關心道,因為在他看來,著書的目的首先是要傳道。 「道即在著作之中。藺且,你想想,我所謂的道是什麼?不就是一種遇物而化,忘 是忘非的精神自由嗎?與其告訴人們什麼是道,還不如就讓他們在道之中漫遊。老子說: 『道可道,非常道』,我卻要說:道可道,真常道。」 幾天之後,藺且從蒙邑買來了一匹帛,莊周就開始了著書。 莊周呷了一口酒,雙目凝視著窗外那清澈的湖水,明潔的天空。他的腦子裡浮現出 兩個意像:水中那自由自在的魚、空中那展翅高飛的鳥。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魚 兒、鳥兒,你們就是我的心中的偶像!於是,莊周揮筆寫下了第一篇的題目:   逍遙游 藺且在一旁看著,說:「先生,你的題目好怪啊!」 莊周也不答話,往下寫道: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 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 池也。 (北海之中有一條魚,它的名字叫做鯤。可是,這鯤是一條十分巨大的魚,它的背, 不知有幾千里長。有一天,它變化為鳥,這只鳥的名字叫鵬。鵬也十分巨大,它的背, 不知有幾千里長。鵬鳥鼓動翅膀而飛於高空之中,它的翅翼就像掛在天邊的雲彩。這只 鳥等到海風運動起來,就乘風移到南海之中去,復又化為魚。南海,是自然的大池。) 藺且讀後,覺得莊周所寫就像藏在雲霧之後的月亮,朦朦朧朧,不可辨認。他問道: 「先生,你以前講的寓言,我也能大概知其含義所在,這則寓言,學生卻難以明了。首 先,這麼大的魚,為什麼給它起一個人們用來稱呼小魚的名字鯤呢?」 「藺且啊!世間之物,原本無大小之別。世人不知:爭雄之諸國,曾不如蝸牛之角; 毫末之微,卻可容四海之水。大與小,只是相對的。從道的角度來說,至大即至小,至 小即至大。知大魚名為鯤,即可知大小之理。」 「那麼,魚為什麼要變化為鳥呢?」 「得道真人,隨物而化。在水為魚,在天為鳥。憑水乘風,同為逍遙之游。若固守 一端,則與物多忤,生命尚且不保,何談逍遙之游!」 「鯤鵬為什麼要從北冥飛往南冥呢?」 「我已經寫了:『南冥者,天池也。』南冥像征著楚越南部蠻民所居之地。那真是 一片毫無污染的自然的大海啊!他們不知禮義,不知君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然 而處,自然而動。我年輕的時候去過那個地方,那是一塊聖地。因此,我讓我的鯤鵬, 從北方飛向南方。」 藺且聽完莊周的講解,才知道了這則寓言的高妙與深奧。他贊歎地說:「先生,這 則寓言,確實溶進了您畢生的思索與追求。」 然後,莊周怕世人不相信他講的這個表面上不合情理的寓言,又假托《齊諧》這本 書中曾經記載過這個故事,而且蟬與學鳩還以自己的無能嘲笑這只展翅高飛的鯤鵬。 他轉念一想,世人往往最迷信歷史上的聖人,於是,又假托商湯曾經從其大臣棘那 兒聽說過這個故事,而且信以為真。 但是,僅憑寓言,畢竟不能一針見血地說出「逍遙游」的精義。於是,他又寫道: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 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如果乘著天地萬物之本性,駕馭陰陽六氣之變化,以游於無限廣闊的境域,還有 什麼依待呢?所以說:至人忘掉了自我,神人忘掉了功利,聖人忘掉了名聲。) 然而,讓汲汲於利祿的天下之人無己、無功、無名,是多麼困難啊!人們常說:千 裡來做官,為的吃和穿,又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多以愚蠢!於是,他又編了一個 「堯讓天下於許由」的故事:堯當了天子,但是,他認為許由更有資格當天子,便要讓 位於許由。許由卻說:「偃鼠到河中去飲水,腹滿則為止;鷦鷯居住在森林之中,卻只 占一枝之位。你趕快回去吧!我不會去當天子的。庖人雖然不能勝任他的工作,屍祝之 人也不會越俎代庖!」 寫到這兒,他似乎又到了濮水之畔,手持魚竿頭也不回地拒絕了楚王的聘請。 他本來想就此作為第一篇的收尾。但是,第二天他重讀了昨日所寫之後,發現自己 的文章確實有些驚世駭俗。讀慣了「子曰詩雲」的儒士們,見了這樣的文章,肯定會認 為是無稽之談。於是,他又編了一則寓言,告誡那些儒士,要欣賞我的文章,僅憑肉眼 肉耳是不行的。 肩吾問於連叔曰:「吾聞言於接輿,大而無當,往而不返。吾驚怖其言,猶河漢而 無極也。大有逕庭,不近人情焉。」 連叔曰:「其言何謂哉?」 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不食五谷,吸風飲露。 乘雲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 連叔曰:「然。瞽者無以與乎文章之觀,聾者無以與乎鐘鼓之聲,豈惟形骸有聾盲 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猶時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將磅礡萬物,以為一世蘄乎 亂,孰弊弊焉以天下為事。之人也,物莫之傷: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 不熱。是其塵垢糠枇,將猶陶鑄堯舜者也,孰肯以物為事!」 (肩吾有一天問連叔道:「我在接輿那兒聽了一些話,覺得闊大而不合乎實際,超 越而不回到人世,我很吃驚,也很害怕,覺得他的話就像天上的銀河一樣沒邊沒際。他 所說與我們常人的實際生活相差太遠,真可謂不近人情。」 連叔說:「他說了些什麼?」 肩吾說:「他說:在遙遠的姑射之山上,住著一位神人。他的肌膚就像冰雪那樣潔 白晶瑩,他的風姿淖約閑靜,猶如待字閨中的處女。他不吃五谷,而吸風飲露,乘著雲 氣,駕馭飛龍,而到四海之外去遨遊。他的精神凝靜深沉,能夠讓萬物沒有病亡,能夠 讓五谷自然成熟。所以,我認為這樣的人是不存在的,接輿口吐狂言,難讓人相信。」 連叔說:「是的,你當然不會相信。不能讓瞎子看絲織品上的花紋,不能讓聾子聽 鐘鼓發出的聲音。不僅人的形體有聾盲,人的智慧也有聾盲。這話,就是指你這樣的人 說的!接輿所說的那種人,他的德量,能夠廣被萬物,他將要為整個人類施予幸福,而 哪裡肯專門以當今天下為事務。這種神人,外物沒法傷害他,大水漫過天頂,他也不會 被淹死,大旱熔化了金石,燒焦了土山,他也不會感覺到熱。他的塵垢糠枇,都能造出 堯舜來,哪裡肯以具體事物為務。」) 寫到此處,莊周又想起了惠施來訪時,兩人的爭論。惠施說莊周的寓言是無用的, 並比喻成樗樹與大瓠。莊周卻說我追求的正是無用。於是,他將這兩段對話附在了「逍 遙游」的後面,以昭告世人,要讀我的著作,不要想在裡邊尋求經世之方,只要能從精 神上得到一種灑脫不羈的享受就可以了。 「逍遙游」寫完一個月之後,莊周又想好了第二篇的題目:「齊物論」。藺且看後, 問道:「先生,『齊物論』為何意?」 莊周回答說:「當今天下之士,紛紛放言高論,都自以為所言所論是至道至理。但 是,從道的角度來說,這些物論都只不過是充滿著是非之辯與好惡之情的一偏之見。不 駁倒這些亂人心智的言論,我的學說怎麼能讓世人接受呢?」 「但是,您既然寫了文章參加這場辯論,怎麼能夠說明自己的言論就不是一偏之見 呢?」 「世人的言論,都是從自己的特定的利害出發的。而我的言論則是從自然之道的角 度出發的。因此,世人的言論有是非好惡之辯,而我的言論則像美妙的音樂,可以讓你 陶醉於其中,卻沒有什麼是非好惡之辯。」 話雖如此說,「齊物論」三字寫好已有二十多天了,正文卻沒有寫出一個字。「齊 物論」比「逍遙游」還難寫。因為要駁倒百家之言,就必須辯論,而辯論又不是莊周所 喜歡的著書方式。他總想讓讀者在輕松愉快之中領略到深刻的哲理。這些天來,他一直 在尋找一個合適的寓言,作為「齊物論」的開頭。 這天,莊周憑幾而坐,閉目養神,意態飛揚,精神不羈,不知不覺仰天而噓,口中 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似歌非歌、似詠非詠,又像鳥鳴,又像風吹。他搖頭晃腦,自得 其樂,旁若無人,似乎進入了一種迷醉的境界。 藺且在一旁聽著,覺得莊周的這種怪聲雖然沒有一定的規則,卻自有它美妙動人的 地方。時而如秋風掃落葉,時而如春雨滴梧桐,時而如天空之驚雷,時而如琴瑟之悠揚。 忽然,他閉住嘴巴,低下了頭,似乎睡著了。藺且問道:「先生,您往昔憑幾而坐, 都是深沉凝靜,今日為何發出此種怪聲?」 莊周抬起頭,緩緩答道:「藺且,你問得真好。我這一輩子,在山林之中度過的恐 怕有一大半。我熟悉自然界的各種聲音,它們經常在我耳邊回響,漸漸地,它們在我腦 海中幻化成一種無聲的音樂。這種無聲的音樂只有我自己能聽著,它是那樣的奇特、那 樣的美妙、那樣的不可思議。它忽而來,忽而去,令人不可捉摸,令人心曠神怡。它是 道的化身,它是生命的昇華。剛才,我在靜坐之中,又感受到了它。你聽到的,恐怕就 是我用嘴巴對它的模仿吧!」 突然,莊周覺得「齊物論」的開頭已經有了: 南郭子綦隱機而坐,仰天而噓,答焉似喪其耦。顏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 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隱 機者,非昔之隱機者也。」 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問之也。今者吾喪我,汝知之乎?汝聞人籟而未聞地 籟,汝聞地籟而未聞天籟夫?」 子游曰:「敢問其方。」 子綦曰:「夫大塊噫氣,其名為風。是唯無作,作則萬竅怒號。而獨不聞之翏翏乎? 山林之畏隹,大木百圍之竅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窪、似污者。 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穾者、咬者。前者唱於而後者唱喁。泠風則小 和,飄風則大和。 厲風濟,則眾竅為虛。而獨不見之調調之刁刁乎?」 子游曰:「地籟則眾竅是已,人籟則比竹是已。敢問天籟?」 子綦曰:「夫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已也。鹹其自取,怒者其誰邪?」 (南郭子綦憑著幾案而坐,仰天吹氣,口中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似乎忘記了自己 身體的存在。顏成子游侍立在跟前,問道:「怎麼回事呢?形體安定固然可如乾枯的樹 枝,心靈寂靜固然可如熄滅的灰燼嗎?你今天憑案而坐的情態,與昔日憑案而坐的情態, 大不一樣啊!」 子綦回答說:「偃,你問得真好!今天,我忘卻了自己,你知道嗎?你聽過人籟的 聲音而沒有聽過地籟的聲音;你聽過地籟的聲音,卻沒有聽過天籟的聲音。」 子游說:「什麼是地籟與天籟?」 子綦回答說:「大地吐氣,叫做風。這風不發則已,一發作則千萬種竅穴一起怒號。 你沒有聽過長風呼嘯的聲音嗎?山林中高下盤回的地方,百圍大木的竅穴,有的像鼻子, 有的像嘴巴,有的像耳朵,有的像梁上的方孔,有的像杯圈,有的像春臼,有的像深池, 有的像淺窪。而這些形狀不同的竅穴,發出的聲音也各不相同:有的像湍流沖激的聲音, 有的像羽箭發射的聲音,有的像叱咄的聲音,有的像呼吸的聲音,有的像叫喊的聲音, 有的像號哭的聲音,有的像深谷發出的聲音,有的像哀切感歎的聲音。前面的風發出吁 吁的聲音,後面的風發出喁喁的聲音,前唱後和,宛若一曲美妙的音樂。微風輕吹,則 和聲細小,飄風急來,則和聲宏大。大風一停,則萬竅復歸於寂靜。但是,你還可以看 到草木在搖搖曳曳的擺動,猶如余音繞樑,裊裊不絕。」 子游說:「地籟是風吹眾竅發出的聲音,人籟則是人吹竹簫發出的聲音。那麼,天 籟是什麼呢?」 子綦說:「就是我剛才吹氣發出的那種聲音。吹氣發出的各種聲音雖然不同,但是, 它們都自生自滅,來去無跡,我自己無法控制它們,因此稱之為天籟。」) 藺且看後說:「先生,您這段文章確實寫得超絕不凡,尤其是對大風的描寫,可謂 維妙維肖。但是,這三籟與『齊物論』有什麼關係呢?」 莊周仰視著碧藍的天空,耳邊還回響著那些美妙的自然的簫聲,他的思緒也隨著那 翏翏長風飛往四海之外。一聽藺且問話,他才恍然若醒,答道: 「人吹簫管發出的音樂本來就夠美了,而自然界的各種聲音卻更加使我迷醉。但是, 最讓我心曠神怡的還是那無聲的、在腦海之中像泉水那樣流動的音樂。老子說:『大音 希聲』,此之謂也。 「我願天下人們放棄物我之間的對待,放棄名利的追求,放棄那些充滿是非好惡的 辯論,都來體驗這忘我的無聲之樂——天籟。在這種無聲之樂中,你可以把握到生命的 真髓,把握到天地之大全,你的精神就像無所不能的飛龍,遨遊於虛無寥闊的宇宙之中。」 「為什麼有了是非之辯論,就不能把握到天籟呢?」 「問得好,藺且。在洪荒蒙昧的古代,天道與言論是合為一體的。道未始有封,言 未始有常。那時候,人們出口為言即道,沒有什麼是非好惡的辯論。道的境界是一個大 全,是一個混沌,自從有了是非好惡之辯以後,道就被損害了,被毀滅了,因為是非好 惡就是大全與混沌的對立面。」 「但是,人們都自以為所言所論是正確的,並不存在好惡之情、一己之偏見,這又 怎麼辦?」 「來,我給你講一個『辯無勝』的道理,其實,任何人所言所論都有正確的一面, 同時又有錯誤的一面。可乎可,不可乎不可。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 物不可。但是,從別的言論來說,任何言論都不可能是完全正確的。因此,在所有的言 論之中找一種完全正確的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和之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窮 年也。」 「何謂和之以天倪?」 「天倪即天道。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則是之異乎不是也,亦無辯。然若 果然也,則然之異乎不然也,亦無辯。忘年忘義,振於無竟。」 (有是便有不是,有然便有不然,因此,是即不是,然即不然。是果真是是,就肯 定與不是有區別,但是無須去辯論。然果真是然,就肯定與不然有區別,但是無須去辯 論。忘掉時間的流逝,忘掉道德倫常,遨遊於無窮的境域。) 說完,莊周將這段話寫到文章之中。 莊周想起了他年輕時候在蒙澤邊上做的那個夢。夢中,他變成了一只愉快的蝴蝶, 在空中飛呀,飛呀。齊物論之後,就應該得到這種物我兩忘,物我不分的境界。因此, 在本篇結尾,他現身說法,昭示人們齊物之極境: 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 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從前,莊周做過一個夢,在夢中變成了一只蝴蝶。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只蝴蝶,自 由自在地飛來飛去,心志十分愉快,完全不知道自己還是莊周。一會兒醒來之後,才發 現自己分明是莊周。剛才的夢,不知是莊周在夢中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在夢中變成了 莊周。莊周與蝴蝶,本來是兩個東西,但在夢中卻變成了一個東西。這就是物化之境。) 莊周曉夢迷蝴蝶! 人們如果能夠獲得一種忘記自我,與萬物溶為一體的境界,則萬物自然齊一。世人 啊,齊物之境其實並不飄忽,只要在觀注萬物時忘掉物我之間的界限,忘掉自己的偏好, 就能與宇宙天地相交融。你們將得到大美,你們將得到大樂,這種樂無法用語言文字表 現出來,它只能停留在體道者的心中。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75.47.112.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