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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世少年下(一) 請您記得我 “孩子﹐這些霍家劍法﹐你全都熟習了嗎﹖” “。。。。。。” “很好﹐真是一個聰穎的孩子﹗” “。。。。。。” “我希望你能把這些劍法銘記于心” “。。。。。。” “那隻因為我很自私﹐只要你能記¨這些劍法﹐便會記得是誰教你的。” “。。。。。。” “但願你一生都不會忘記我這個不是父親的父親。” “。。。。。。” “這個微不足道的心願﹐你。。。會成全我嗎﹖” “。。。。。。” “謝謝你﹗孩子﹐那請你記得我﹐永遠記得我。。。這張臉﹗” 紅塵仆仆﹐活¨萬千眾生。 有些人出類拔萃﹐有些人庸碌無奇﹐有些人孤苦伶仃﹐有些人坐享祖蔭。 各式各樣的人﹐盡皆充斥于這個紅塵之中。 故若數紅塵﹐眾生何止千萬﹖ 茫茫人海﹐漫漫歲月﹐兩個素不相識的人能夠在一點地方遇上﹐當中要經過多少機 緣﹖多少巧合﹖ 然而﹐亦因為紅塵內有太多眾生﹐於是也常有許多極盡匪夷所思﹑不可能的事情發生﹗ 就像步驚雲﹐他正遇上一個他絕不可能再遇上的人。 這個人竟然就是他死去多時的繼父── 霍步天﹗ 臉﹐如今就在步驚雲眼前咫尺﹗ 他可以把這張臉看得清清楚楚﹐就連每根鬚髯亦無所遁形。 不﹗ 不是霍步天﹗ 眼前的人絕不是霍步天﹐步驚雲可以肯定。 他只是和霍步天長得幾近一模一樣﹐但卻不是霍步天﹗ 最明顯的差別﹐在於他的那雙眼睛。霍步天的目光永遠都散髮¨一股柔和﹐此人的 目光卻猛如烈火。 可是﹐這個和霍步天長得幾乎一樣的男人到底是誰﹖ 他到底是誰﹖ 步驚雲定定的看¨此名漢子﹐此名漢子也定定的回望他。 他可以從這漢子的眼神中瞧出﹐此人似乎是認識他的。 也許不單認識﹐且還十分熟悉。 兩人這一凝望﹐其實僅在一息之間﹐接¨﹐周遭驀地響起陣陣的慘叫聲。 此名漢子這才如夢初醒﹐急忙環顧左右﹐可惜已經太遲了。。。 黝黑迂迴的地下長廊﹐恍如一條通往地獄的甬道。 長廊兩邊的牆壁﹐每隔兩丈方有一盞油燈﹐當中可有含辛莫辯的冤魂﹖ 不錯﹗這真的是一條地獄甬道﹗ 因為甬通的儘頭﹐是一個滿布慘死冤魂的地方── 天牢﹗ 天牢並非在天﹐反而深入地底。 此地是天下會囚禁重犯的牢獄﹐進去的重犯祇得三條路。 一是被囚終老﹐一是被折磨至死﹐一是被處決。 此刻﹐靜如深淵的天牢長廊﹐赫然響起了寥寥的腳步聲。 這些腳步聲慢而沉重﹐儼如死神將要降臨的前奏。 守在天牢外的百名守衛隨即警覺﹐此處鮮有來客到訪﹐此腳步聲到底屬誰﹖ 他們很快便得到答案﹐在陰暗的長廊階梯之上﹐正緩緩步下一條黑影。 這班門下經年累月于天牢守衛﹐早已習慣黑暗﹐但這條人影身上似乎散髮¨一股無 從想象的黯黑氣度﹐黑得蓋過了周遭的所有黑暗﹐他們一時之間竟瞧不清來者是誰。 此人似已與黑暗融為一體。。。 不﹗不應說融為一體﹐應該說﹐他根本就是黑暗與死亡的化身﹗ 來人冉冉從黑暗中步近﹐守衛們終于看見他手上拿¨的通行令牌﹐和他那張蒼白得 接近無情的臉。 果然是黑暗與死亡的化身﹗他正是蜚聲天下會的不哭死神── 步驚雲﹗ *********************** 守衛忙不迭把步驚雲帶進天牢﹐穿過關隘﹐只見天牢之內殘破不堪﹐滿目頹垣敗瓦﹐ 陰冷冰寒﹐活人簡直難以在此生存多久。 牢內共有廿一道鐵門﹐其中十九道敞開﹐空無一人﹐可推知內裡的囚犯早已死光。 這些年來﹐雄霸盲目剷除異已﹐枉死的人實在太多﹔這班囚犯﹐想必也是雄霸的對 頭吧﹖ 他們在此被囚被坑被害被殺﹐死後會否含恨﹖會否輪迴﹖會否再生﹖ 還是始終和步驚雲一樣── 冤魂不息﹐矢志復仇﹖ 偌大的天牢內﹐僅得兩道鐵門依然深鎖。 步驚雲今日只需祇想進入一道鐵門﹐他惟願能見一個他絕不相信會再見的人﹐至於 另外一道門囚¨的是雄霸那個仇家﹐他沒有興趣知道﹐也無法知道。 守衛長為其中一道松鎖﹐恭敬得帶¨幾分阿諛奉承﹐涎¨臉道﹕ “雲少爺﹐請。” 他稱呼其為雲少爺﹐只因打從今日開始﹐步驚雲已貴為雄霸的第二入室弟子﹐正式 入住風雲閣。雄霸下令﹐誰都不可直呼其徒步驚雲﹐否則格殺勿論。 可想而知﹐雄霸對此子如何器重。 大家都對這快不哭不笑的木頭極度艷羨﹐每個人都把“渴望成名”四字寫在臉上。 當然﹐在旁觀者看來﹐以一個年僅十三的少年﹐能成為一代梟雄雄霸的入室弟子﹐ 前途真是無可限量。 一夜之間﹐所有人都認為﹐步驚雲陡地擁有得太多﹐太多。。。 然而﹐他所失去的呢﹖ 他的童年﹐他的繼父﹐他的希望﹐他心中的“燈”。。。 大家又能否為他一一算清﹖ 他但願自己從沒得到眼前這些﹐也從沒失去以往那些。 如果可以重活一次﹐寧願一切都沒發生。。。 不過﹐縱然已成為雄霸的入室弟子﹐步驚雲仍未獲授排雲掌﹐皆因昨夜來了八名蒙 面刺客行刺幫主﹐雖然天下會于瞬間穩操大局﹐五名刺客當場被殺﹐余下三名被擒﹐ 更被囚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天牢之中。。。 此事卻令雄霸倍添事忙﹐忙於重新調配天下會的守衛。以求得出更佳的防衛措施﹐ 故一時間亦無暇兼顧步驚雲。 而且在此當兒﹐雄霸更授以令牌﹐囑咐這個新收的徒兒前來拷問余下的三名刺客﹐ 瞧瞧他們有否其余黨羽。 這正恰如步驚雲所願﹐因在三名刺客之中﹐有一名正是那個與霍步天長得一模一樣 的漢子。 他也很想知道這名刺客究竟是誰﹖ ************************************* “軋”的一聲﹐厚實的鐵門一推而開﹐步驚雲徐徐步進﹐冷冷的眼睛在陰暗中炯炯 放光﹐只見陋室一角﹐匍匐¨三團黑影。 他側臉斜瞥身後的守衛長﹐儼如死神下令﹐守衛長旋即會意﹐笑道﹕ “屬下這就告退。” 言罷躬身而退﹐順手掩上鐵門。 室內實在過於昏暗﹐步驚雲取出火摺子燃¨牆上一盞油燈﹐室內登時一亮。 一看之下﹐但見三人手腳同被沉重的鐵鏈緊扣。其中一男年約十七﹐另一男年廿許﹐ 最後一人﹐固然就是步驚雲所要見的那名漢子。 三人渾身傷痕纍纍﹐顯然早被嚴刑拷問了不知凡幾﹐此際見燈火一亮﹐精神本來為 之一振﹐豈料眼前突又一黑。 卻原來並非燈光再次熄滅﹐只是他們觸目所見﹐這次進來的並非一般門下﹐而是一 個外表異常冰冷的黑衣少年。 那一身的黑﹐黑得就如他自己心內的那個寂寞深淵。 一個永遠都無法填滿﹑永遠也無法得到諒解的寂寞深淵。 那名年紀最幼的刺客一臉悍然﹐勃然罵道﹕ “呸﹗走狗﹗別要再來逼問我們了﹐我們根本就沒有什麼同黨﹗” 那個與霍步天一模一樣的漢子甫見步驚雲﹐卻說出一句他做夢也沒想過的說話。 只聽他平靜的道﹕ “驚覺﹐是你﹖” ************************************** 驚覺﹖ 驚覺﹖ 驚覺﹖ 這兩個字簡直勢如重錘﹐一字一字﹐狠狠轟進步驚雲的耳內﹐叫他向來冷靜的身子 不禁猝然一震。 驚覺。。。 已經多久沒有人如此喚他了﹖這個由霍步天為他親自起取的名字已然隱沒三年﹐霍 驚覺這個人亦已消失三年﹐誰料今日又得以“重見天日”﹗ 此漢子不單外貌與霍步天異常相似﹐就連聲音也如出一脈。“驚覺”二字﹐仿彿蘊 含無限親切﹐不斷在步驚云耳邊游走飄蕩﹐纏繞不走。 可是﹐霍家早已滅門﹐這世上怎會有人知道他喚作“驚覺”﹖ 那漢子仍然牢牢的看¨步驚雲﹐看來也察覺到這孩子異常的反應﹐漢子雙目竟爾漸 漸濡濕起來﹐道﹕ “我果然沒有猜錯﹐你真的是──驚覺﹗” *************************************** 步驚雲定定站¨﹐久久不動﹐全因眼前發生的事太不可能﹐在末弄清楚如何應付之 前﹐他惟有冷靜卓立。 但漢子已急不可待舉起緊系鐵鏈的手﹐解開頭上的冠﹐從發冠中取出一樣東西。 一紙殘舊不堪的信﹐信上寫¨的收信人﹐赫然是──“霍烈吾弟”﹗ “烈弟﹕ 禁宮統領的生活如何﹖為兄甚念。 八月乃為兄大壽之期﹐你我手足不見六年﹐何不趁此良機開倫相聚﹖ 可還記得為兄一直來信提及的三子驚覺﹖ 此子生性雖僻﹐但本質非壞﹐且我長﹑次二子悟覺與桐覺盡皆不才﹐獨此子天賦奇 稟﹐已盡得霍家劍法真傳﹐他日定能把霍家劍法發揚光大。 故為兄早預于壽宴之上﹐向所有親朋宣佈﹐驚覺﹐將會是霍家莊未來的繼承人。 願烈弟是夜能出席共證。 兄 步天 草” 烈弟﹖ 步驚雲小心翼翼地把這名漢子給他的短信閱罷﹐信上的確是霍步天的筆跡﹐他那雙 素是穩定非常的手亦難禁微微顫抖起來。 原來此人是霍步天的胞弟霍烈﹐怎麼不曾聽他提及片言只語﹖ 霍烈道﹕ “自我劍藝有成以來﹐便在禁宮擔當統領一職﹐由于事關機密﹐故鮮與親友往來﹐ 大哥亦不便將我之事過於張揚。 但我兄弟倆仍時有通信﹐大哥一直在信中不斷提及你。他說﹐驚覺雖然外表冰冷一 點﹐其實內裡並非如此。他說你是一個很懂事的孩子。。。” 他說﹐他說﹐他說。。。 念及霍步天生前的一言一語﹐霍烈霎時有點哽咽﹐難以再說下去。 步驚雲的心卻一寸寸的向下直沉。 天﹗霍步天竟然預備把繼承權傳給他﹗ 難怪他要步驚雲于壽宴當晚穿得像樣一點。 這個不是父親的父親﹐別具慧眼﹐早已為他這個"步家子"的前途好好鋪路! 可惜,儘管霍步天如何費盡心血,如何努力為步驚雲鋪路... 一夜之間,一場滅門大火便把他所有心血和路焚為一體,化為步驚雲一生也走不完的 --- 血路! 血路茫茫,漫無終點. 祇得步驚雲獨自一人孤身上路. 但他還是感到,自己多年來的忍辱負重完全值得. 一切一切,都是為了報霍步天的知遇之恩. 霍烈本以為步驚雲在憶念霍步天時准會淚盈于睫,誰知此子除了適才在細閱其兄弟手 筆時,雙手微微顫抖外,跟¨便似對一切無動于衷,心想其兄所言非虛,此子果真冷得 出奇,為了打破此間沉默,於是便指了指身畔兩名男兒,道: "他倆是我的兒子繼潛和幼子繼念." 霍烈道: "大壽當晚,我攜同兩個兒子一起赴會,殊不知到達時已經太遲,霍家莊早淪為一片火 海...." 是的,一切都遲了. 步驚雲知道,因為那時他已被黑衣叔叔所救. 時間永遠就是這樣弄人,倘若霍烈來得及時,恐怕他已成為今次行刺雄霸的刺客之一 ,而不會成為雄霸的弟子. 刺客與弟子,兩種迥異不同的身份,簡直就是時間的最大諷刺. 有時僅差那麼一時三刻,便能製造畢生遺憾,步驚雲最是清楚不過. 他一生都不會忘記,就在他決將可以喚霍步天一聲爹之際,就只差那麼一丁兒時間,霍 步天便已不能聽見任何聲音了. 而這遺憾將永遠無法得到補償. 一切都只因為時間. 霍烈續道: "後來,幾經艱辛,才得悉雄霸干的好事,然礙于自己勢孤力弱,未能即時報仇;直至今 年,我有緣遇上數名也曾遭天下會逼害而誓殺雄霸之士,終在昨夜連同我兩個兒子,一 行八人前來刺殺雄霸,孰料...唉..." 說到這裡,霍烈不由得長嘆一聲,瞥了步驚雲一眼,發現此子麻木如舊,遂問: "孩子,我真的想不到你居然還能幸免,你怎會當上雄霸之徒?" 步驚雲雙目一片茫然,他平素已不喜言語,此番曲折該從何說起? 但此時霍烈幼子繼念搶¨道: "嘿,依我看當然大有因由,也許只因他貪戀虛名." 言罷面露自以為是之色. 步驚雲聽後竟毫無反應. 在旁一直不語的長子繼潛插嘴勸阻: "二弟,別要妄下斷語,我看驚覺並非這樣的人." 繼念鄙夷道: "嘿,說到底,他並非真的姓霍,伯父的死與他何干?試問誰不希望成為當世梟雄之徒?否 則他也不會再喚回步驚雲了,這足以證明他早把伯父養育之恩忘得一干二淨." 霍烈痛心兒子出口傷人,輕叱: "念兒,別太刻薄,你伯父的眼光絕對不會錯." 繼念見其父責備,即時噤聲. 霍念正面凝視步驚雲,一字一字問: "孩子,你加入天下會,是為大哥報仇?" 甫聞"報仇"二字,步驚雲才真正有所反應,徐徐回望霍烈,漆黑的眼珠閃過一絲感激之 色. 霍烈豈會不明白他這絲感激之意,心頭一陣抽動,道: "很好,我大哥果然沒有看錯人." 就在此時,翟地響起一陣拍門之聲,但聽那個守衛長在外道: "雲少爺,幫主有請." 步驚雲瞄了三人一眼,心知不能久留,冷然轉身,緩步而去. 繼念看¨他的背影,始終看不順眼,嘀咕: "啐!走得真慢!" 霍烈喟然嘆道: "當一個人一生一世都要揹負他自己本來亦擔戴不起的重擔時,又怎會不走得慢? 唉...." *********************************** 步驚雲第二次去探望霍烈父子﹐是在翌日正午。 烈陽雖然在外高掛﹐但斗室昏暗如昔﹐步驚雲進來後一直如木頭般站在一角﹐不言 不語﹐很怪﹗ 霍烈待他站了一會﹐忽有所悟﹐問﹕ “驚覺﹐看來雄霸昨日派你前來﹐其實是想你拷問我們還有否同覺﹐對嗎﹖” 步驚雲沒有作聲。 “但你卻無功而回﹐所以﹐今日他又派你再來﹖” 依然沒有作聲。 霍烈道﹕ “也許情況已漸明顯﹐若我們再不供出有何同黨﹐也許會死。” 猜對了﹗不過步驚雲並沒回答。 “孩子﹐那真是。。。難為你了。”霍烈無奈的道﹕ “老夫已一把年紀﹐一死有何足懼﹖只是。。。我兩個兒子若也。。。那。。。那 霍家便真的後繼無人了。。。。” “故我有一不情之請。孩子﹐你。。。可有辦法助他倆逃出生天﹖” 逃出生天﹖ 步驚雲心中苦笑﹐他自己何嘗不想逃出生天﹖ 復仇的惡夢已經正式展開﹐但這將會是誰的惡夢﹖ 步驚雲的﹖ 還是雄霸的﹖ 雄霸身貴如玉﹐步驚雲卻硬如頑石﹐也許這個惡夢的大結局只有一個﹐就是── 玉石俱焚﹗ 步驚雲心中自知﹐他今生今世﹐永遠都無法逃避這個惡夢。 繼潛聽其父如此一說﹐連忙道﹕ “爹﹐即使要死﹐孩兒亦要與爹一起。” 繼念推波助瀾﹕ “對了﹗橫豎是死﹐也不要向外人求情。” “外人”一語異常刺耳﹐霍烈不由橫目向繼念一晒﹐接¨轉臉對步驚雲道﹕ “孩子。。。” 一雙老目蘊含懇求之色。 天下父母愛子之心盡皆如此﹐可是子女們都不太明白父母的關懷﹐動輒便對他們惡 言相嚮。 誰憐天下父母心﹖ 冰冷的步驚雲也會﹖ 他只是默然。 *********************************** 第二天﹐步驚雲並沒再來。 霍烈一直都在靜靜的守候¨﹐口中沉吟﹕ “已經是黃昏了﹐為何他仍不前來﹖” 繼念幸災樂禍﹐道﹕ “爹﹐別傻了﹗他怎會放棄榮華富貴﹐背叛雄霸來救我們﹖” 繼潛勸道﹕ “二弟﹐為何你總是如此針對驚覺﹖他也是我們霍家的人﹗” 霍烈聽聞長子視步驚雲為霍家一員﹐不禁老懷安慰。 繼念卻道﹕ “大哥﹐虧你也給他迷惑了﹐他雖裝模作樣故作特別﹐但絕對騙不了我的眼睛。” “住口﹗”霍烈終于忍無可忍﹐厲聲喝止。 就在此時﹐鐵門陡地推開。 門開處﹐步驚雲已緩緩步了進來。 但見他今日的臉色異常鐵青﹐鐵門甫一關上﹐霍烈連忙趨前﹐搭¨他的肩膊問﹕ “孩子﹐怎麼樣﹖你面色看來很差﹐沒什麼吧﹖” 繼念依然不服﹐低聲罵道﹕ “呸﹗貪圖富貴﹐惺惺作態﹐他根本便沒資格姓霍﹗” 語聲未歇﹐步驚雲倏地一手捉¨霍烈雙折鐵鏈﹐閃電往自己頸上一絞﹐接¨橫腿飛 出﹐一腿便把那道鐵門踢開。 ******************************* 偌大的天下會﹐忽爾警號大作。 一眾門下大都不知發生何事﹐僅知首先傳出警號的乃是向來死寂的天牢﹐繼而迅速 蔓延﹐直至天下會每個角落皆警號齊響。 愈來愈多門下聚至天牢的地面出口﹐赫見從沒有囚犯能逃越的天牢﹐今天居然有人 能活¨逃出﹐且還是三個人。 霍烈三父子﹗ 天牢的大門甫開﹐霍烈率先以手上鐵鏈脅持步驚雲而出﹐兩名兒子緊跟其後。 天下會素來守衛森嚴﹐要逃出天牢簡直難如登天﹐但步驚雲既然在霍烈手上﹐只要 其鐵鏈一緊﹐他便立斃當場。 步驚雲雖是幫主新收弟子﹐但因地位特殊﹐眾門下在未清楚此子在幫主心中如何重 要之前﹐還是別要動手為妙﹐故一時之間﹐眾人全不知如何是好。 霍烈三人挾¨步驚雲直向天下第一關的方向闖去﹐眾門下亦步亦趨﹐絕不放過任何 機會﹐只是霍烈稍一鬆懈﹐便要即時一擁而上。 霍烈一邊前行﹐一邊在步驚云耳邊悄聲道﹕ “孩子﹐謝謝你﹗但今次你讓我們離去﹐恐怕雄霸會對你有一番責難。” 步驚雲並沒回頭看他一眼﹐就像什麼也沒聽見似的﹐然而這番話聽在繼念耳裡﹐他 突然道﹕ “爹﹐別要太早言謝﹐待我們安全逃出天下會再說吧﹗” 事情至此已非常清楚明白﹐步驚雲並非如他所想﹐可是繼念始終對其言語刁難﹐一 旁的繼潛聽¨也替其不忿﹐道﹕ “二弟﹐你太過份了﹗” 他本想斥言幾句﹐但是天下會眾就在四週﹐再說下去恐會令步驚雲身份敗露﹐故亦 不多言﹐只一瞄身邊老父﹐卻見老父目光正流露一股對步驚雲異常信任之色。 天下會所佔地域甚廣﹐要離開亦非一時三刻之事﹐霍烈父子一面嚮前直行﹐一面又 要顧忌天下會眾隨時發難扑擊﹐因此速度極緩﹐好不容易才至天下第一關前﹐正要 步過關隘之際﹐驀地﹐一聲清嘯平地響起。 清嘯恍如龍吟﹐九霄龍吟﹗ 霍烈父子不禁一呆﹐步驚雲卻深知不妙。 縱是千軍萬馬﹐面對如此擄人對峙的場面﹐盡皆一籌莫展。 然而﹐天下會有一個人﹐他一生經歷的大場面不知凡幾﹐一切在他眼中看來﹐根本 毫不足道﹐任何事情于他可迎刃而解﹗ 就在清嘯響起同時﹐霍烈三父子驟覺眼前紫影一晃﹐接¨三道勁風疾扑而至﹐赫然 是──一拳﹑一掌﹑一腿﹗ 拳是“天霜”﹗ 掌是“排雲”﹗ 腿是“風神”﹗ “嵆嵆嵆”的三聲﹐霍烈父子還未辨清來勢﹐身上要穴已閃電被拳﹑掌﹑腿三招所 制﹐渾身一麻﹐即時仆跪在地上﹗ 三招同時而發﹐來人身手之快﹐環顧當今各派掌門﹐不出五人。 此人雖在五人之列﹐卻位居五人之首。 紫影站定﹐出手的正是雄霸﹗ 跟¨一條黃影亦隨後而至﹐站在雄霸身畔﹐當然是其貼身侍從──文丑丑。 雄霸揹負雙手矗立﹐威勢無雙﹐文丑丑見幫主一言不發﹐立明其意﹐轉達臉對一眾 門下罵道﹕ “呸﹗這等小事也要勞幫主出手﹐全部都是飯桶﹗還不快替雲少爺松梆﹖” 霍烈已渾身麻軟﹐因此門下輕易便把鐵鏈松開﹐步驚雲卻仍然站在原地﹐靜靜的看 ¨霍烈。 雄霸見其適才被脅持而始終不露懼色﹐道﹕ “好﹗果然泰山壓頂亦不變色﹐看來老夫並沒有錯收徒兒﹗” 言罷向文丑丑使個眼色﹐再掃視霍烈三人一眼﹐文丑丑迅即會意﹐對三人道﹕ “好斗膽﹗你們三人即有膽行刺幫主﹐就不會再有命出去﹗” 他說¨一手揪起霍烈的長子繼潛﹐一爪扣¨他的咽喉﹐喝道﹕ “我問你﹐你們到底還有否同黨﹖” 繼潛咽喉被扣﹐痛苦非常﹐還未張口回答﹐一旁的霍烈先道﹕ “潛兒﹐你記¨﹐霍家男兒絕不能貪生怕死﹗” 自穴道被點後﹐霍烈迄今未有再望步驚雲一眼﹐當然是怕在雄霸面前露出馬腳﹐此 刻他如此叮囑兒子﹐其實是叫兒子寧死也不要泄露步驚雲乃霍家幼子﹐繼潛怎會不 明老父心意﹐苦笑一下﹐道﹕ “爹﹗你放心﹐孩兒。。。並不怕。。。死。。。” 他的氣息已漸粗﹐呼吸也感困難﹐因為文丑丑的手已在逐漸收緊﹐但他仍鼓起一口 氣道﹕ “死。。。並不可怕﹐生不。。。如死才最。。。可怕﹐他能夠。。。忍受生不如 死。。。多年﹐我。。。最佩服。。。他﹐他其實。。。比我們更配。。。姓。。。霍。 。。” 繼潛說這話時﹐不是不真心的﹐眼神亦散髮一片敬佩之色﹐只是他亦沒有直視步驚 雲。 步驚雲一臉木然﹐不知是在無言感激﹐還是在思索¨一句輕輕觸動他心頭的話﹖ 不錯。 生不如死。。。。 繼潛口中的“他”﹐天下會眾當然不知是誰﹐但霍烈一聽立時心領神會﹐心頭不自 禁一陣絞痛﹐黯然道﹕ “孩子﹐士可殺不可辱﹐你。。。這就去吧﹗” 繼潛聞言淺笑﹐文丑丑愈聽愈不耐煩﹐喝道﹕ “你兩父子別要瞎扯﹗小子﹐你真的不怕死﹖” 說¨爪上復又收緊一分﹐豈料就在此時﹐繼潛口角滲出一道血絲。 文丑丑為之一愕﹐連忙運勁震開其口﹐一看之下﹐發現他早已咬舌自盡。 只為掩飾一個人的身份而不惜性命﹐繼潛此舉不獨令天下會眾震驚﹐就連幫威挂麵 的雄霸亦不禁有少許變色。 獨是步驚雲依然靜立原地﹐整樁事件之中﹐他最冷﹐他最靜﹗ 文丑丑見自己碰釘﹐老羞成怒﹐隨即揪起一旁的繼念﹐又是一爪緊扣其咽喉﹐道﹕ “嘿﹗好英烈的小子﹗不過人生九品﹐我偏不信人人都不怕死﹐少年人﹐你道是不 是﹖” 繼念一直說步驚雲不配姓霍﹐但其兄已死﹐前車可鑒﹐難道他不怕死﹖ 不﹗他渾身都在顫抖。 霍烈眼見勢頭不對﹐道﹕ “念兒﹐你別忘記自己聲聲嚷¨霍家長霍家短﹐男兒漢千萬別自摑嘴巴﹗” 然而繼念被握得呼氣如牛﹐他害怕地回望老父﹐囁嘴道﹕ “爹。。。我們犯不¨為。。。他而。。。死﹐我。。。我不。。。想。。。死。。。” 文丑丑深知這回自己狡計必定得逞﹐爪勁倍重﹐還慫恿道﹕ “對了﹗年輕人沒必要這樣死法呀﹗能夠活¨真好﹐我代替幫主應承你﹐要是你供 出誰是同黨﹐我們賜你一條生路又如何﹖” 言畢回望雄霸﹐雄霸緩緩頷首。 “真。。。的﹖”繼念喜出望外﹐興奮莫名﹐目光即時流轉﹐雙目在搜索¨步驚雲。 許多時候﹐根本不須出口出手﹐目光﹐已是一種答案。 步驚雲的心在發冷﹐他知道繼念為求生存﹐絕對不會留情﹐可是自己身份一旦被揭﹐ 霍步天的仇將永遠沉在霍家的滅門大火中。。。 就在繼念的目光還距數尺便落在步驚雲身上之際﹐霍地傳來一聲暴喝﹐一條人影閃 電掠前﹐一掌重轟在繼念天靈之上﹗ “爹。。。”繼念僅叫嚷一聲已當場斃命﹐滿臉難以置信之色﹐出掌人正是霍烈﹗ 原來在此毫發之間﹐霍烈情急下狂催真氣衝開穴道﹐他絕不能讓兒子這樣礙了步驚 雲的計劃﹐他亦絕不想兒子干出不忠不義之事。 他寧願他死﹗ 一掌過後﹐霍烈不知因為心痛﹐還是力竭﹐頹然坐下。 步驚雲依然不動﹑不言﹑不語﹐然而他能否不視﹑不痛﹑不再有感情﹖ 文丑丑惱怒霍烈壞其好事﹐心知今日立功無望﹐一怒之下﹐舉掌便朝其腦門直劈﹗ 就在此時﹐雄霸突然出手格開文丑丑﹐文丑丑陡地一呆﹐愣愣問﹕ “幫主﹐為何不許。。。小人殺。。。” 雄霸未讓他把話說完﹐兀自冷笑﹕ “憑你也配﹖” 此語一出﹐霍烈不由回望雄霸﹐只見雄霸一臉欣賞之色﹐道﹕ “殺子存義﹐不愧是頂天立地的好漢子﹗我雄霸敬重你﹗ 可惜﹐凡與老夫作對的人都必須死﹐不過以你此等人物﹐怎屑死在販夫走卒手中﹖” 文丑醜聞言臉上通紅﹐此時雄霸的目光猝然落在步驚雲身上﹐道﹕ “只有死在我第二入室弟子步驚雲手上﹐方是你的福氣﹗” 真是五雷轟頂﹐晴天霹靂﹐驚心動魄﹗ 步驚雲雖仍無木表情﹐但心中陡的一震。 霍烈也是一震﹐呆望步驚雲﹐卻見此子居然面不改容﹐不動聲色。 雄霸不忘囑咐﹕ “驚雲﹐明天破曉﹐你就替我取其首級﹐讓他死得痛痛快快﹗” 說罷旋即轉身揚長而去﹐文丑丑又如狗般緊跟其後。 僅余下步驚雲靜靜的﹑靜靜的看¨霍烈﹐看¨一地的霍家男尸﹐看¨這個未完未了 的殘局。 一個將要由他親手了結的可怕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