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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戰江湖 “師父,江湖到底是怎樣的?” “晨兒,江湖紙醉金迷,令人沉溺其中,往往弄至血肉橫飛仍不自知。” “師父,那為何還有這麼多人投身江湖?” “因為江湖險,人心中的貪念更險。” “晨兒不明白。” “江湖游戲刺激非常,瞬間千變萬化,一夜成名的機會無日無之。昨日過去,今天過去, 還有明天。。。” “師父,明天又怎樣?” “明天永遠無法預測!今日是無名小卒,明天可能成為一幫之主;今日是絕世高手,明天 可能一敗涂地,血灑街頭。。。” “師父,那怎樣才算是絕世高手?” “絕世高手必須具備絕世武藝,還要有一雙絕世的手。” “既然絕世高手如此厲害,那他們定可幸免于江湖了?” “唉,可惜人在江湖已身不由已,人不在江湖同樣身不由已!這些絕世高手縱然退隱歸田 ,只要一日不死,無論為名為利、為義為已,甚至為情,總有一天還是被逼。。。” “再戰江湖!” ************************************ 人—— 此字僅得兩劃,雖是異常簡單的一字,也是苦惱最多的一字。 人有各苦。 有為生、老、病、死而產生之苦,有為貧窮卑賤、不得溫飽、沒有飯吃之苦。 有心中渴求一樣物事,求之不得固然苦,求而得之卻又害怕得而復失,更苦。 還有,相愛不能結合,深愛對方卻不被對方所愛,或是深愛的人突然亡故,因而生的苦最 是折磨人心,苦上加苦! 苦苦苦苦苦苦! 人間,既然是人生活的地方,理所當然地充滿人間各種各樣的苦。 人間有苦,數不勝數,萬苦交煎! 特別是神州大地,歷朝民不聊生,是一個最苦的地方。。。。 ************************************ 眾生既因苦而每日活于水生火熱之中,故此,大家的心里總渴求有能消除人間各苦的方法 與真理,有智慧比自己更高的人可以拯救或開解自己。因而人間雖然有各種各樣的苦,也 有各式各樣為渡眾生苦惱而生的——佛。 在無數佛像當中,其中一個,相信已是世上最大佛像之一,那就是—— 樂山大佛。 樂山大佛位于樂山西面,岷江、青衣江、大渡河等亦在此處匯全。 相傳于唐朝開元初年,有一海通和尚,因見此處江水流急,不時有船在此觸礁遇難,故希 望建一佛像于此,保護來往船只安全,遂即開始率眾修建,歷時達九十年之久,大佛像方 才落成,其間海通和尚亦早已圓寂。 建成之樂山大佛實乃一尊彌勒佛之坐像,高與山齊,背山面江,依山鑿石而成,腳下江水 滔滔,船行如蟻,顯得非常壯觀。 據說,單是其臉上一雙“佛眼”,每只也長逾丈五,可知佛像本身如何宏偉。 然而,這雙長逾丈五的佛眼,可會大而無當,可會看透世間眾生種種苦惱?可會撫慰他們 的心? 至少,有一個人不會那麼想,他從不認為樂山大佛會撫慰他那顆小小的心。 他自出娘胎以來已有許多的苦,他的住處如斯接近樂山大佛,可是並未惠及齜鄰,樂山大 佛似乎並未解去他的種種的苦。 他只是一個小小男孩。 ***************************** 這名男孩年約八歲,一身淡青衣衫,襯著圓圓臉蛋,精靈趣致,一望便知,本是一個極為 聰敏的初生之犢。 不過這小孩並不像其他同齡孩子般可以終日四出嬉戲,他每天皆要由早至晚蹲在大佛腳畔 ,量度江邊水位三次,風雨不改。 一個八歲的小孩,為何會在江邊量水,說來倒真有點緣由。 這孩子的姓是一個听來、看來均十分決斷果敢的字——斷。 他正是南麟劍首斷帥的兒子——斷浪! 斷浪很是苦惱,只因他姓“斷”! ****************************** 樂山大佛頂上右方,有一古寺名為大佛寺;而大佛寺左方百丈開外,卻另建有一列亭台樓 閣,名為——斷家莊。 五代之前,斷家莊原是江湖中的名門望族,富甲樂山一帶。可惜自斷浪曾祖父那代開始, 斷家望而卻步逐漸式微,至斷浪祖父一代,更在武林中消聲匿跡。 斷家為何一度在武林中消聲匿跡? 斷浪不很清楚,僅記得其父斷帥曾經提及,斷家莊當初能在江湖崛起,全因祖傳一柄神鋒 “火麟劍”,配合斷家一手蝕日劍法,威力非同凡響,故能打響名堂。 只是這柄火麟劍異常邪門,時有“劍控人心”之象,因此至斷浪曾祖父及祖父兩代之時, 為怕走火入魔,盡皆棄而不用,致使未能以火麟劍配合“蝕日劍法”精髓發揮最高威力, 斷家遂從此一蹶不振。 究竟火麟劍為何會控人心?為何如此邪門?斷家先祖又為何會得此劍?這種種問題,斷浪 雖然很好奇,斷帥始終未有提及片言只語。 直至斷帥這一代,斷家莊已淪落不堪,斷帥一貧如洗,惟一仍然保留的,是這片偌大的斷 家庭園,和祖傳那柄火麟劍。 直是床頭金盡,壯士無顏! 不出五年,他已憑著火麟劍在江湖中贏得“南麟劍首”之美譽,可惜斯時斷家已沉萎不堪 ,再無從眾;天下會與無雙城又異常興旺,人強馬壯。若有門派意欲歸附強者,或江湖人 意欲參與,亦必選取這兩大強幫。斷帥雖贏得南麟劍首之譽,但終究難及前二者之吸引, 斷家看來復興無望。 失望之余,斷帥迭逢慘變。其時斷帥愛妻本已體弱多病,產下斷浪後便一命嗚呼。斷帥心 灰意懶之下,最後決定潛心歸隱。 可是在三年的歸隱生活中,他一直蠢蠢欲動,他身畔的火麟劍亦蠢蠢欲動。 他終于想出一個或許能復興斷家之法,于是不由分說,把年僅三歲的兒子斷浪交托遠親撫 養,並留下銀兩作撫養之用,跟著自己走遍天涯海角,訪尋北飲狂刀——聶人王的下落。 蓋其深信,惟有打敗曾蜚聲江湖的北飲狂刀,南麟劍首的名氣才會更為響亮。 可惜他尋著聶人王之時,聶人王已決定封刀歸田,無復當年之勇,並婉言拒絕這次決戰, 令斷帥敗興而回。 重返樂山後,斷帥深感此生難再有所發展,只好寄望在兒子斷浪身上,遂每日專心授其劍 法,希望兒子他日成才。 縱然望子成才心切,斷帥卻從未授以蝕日劍法,皆因蝕日劍法猛烈無倫,必須年紀稍長方 有足夠堅強的心性習練,否則勢必走火入魔,加上火麟劍的邪氣,更是邪上加邪,可怕已 極! 斷浪縱然未獲授蝕日劍法,但對于一般劍法及其余武藝,依然孜孜不倦地苦練,一來是因 他天性愛武,二來,是因為他年紀雖少,已自知命苦。 不是嗎?斷家至他這代已家道衰落,即使其父是南麟劍首仍難有復興之望,以後復興斷家 之責便要落到斷浪身上,甫出世便需要肩負如此重大責任,何以不苦? 如果生在尋常百姓家,能夠安安分分當個農戶兒子,也還罷了;可是,他的家族是曾叱  一時的斷家莊,他的爹是南麟劍首斷帥,一切一切,都不容斷浪推卸、忘卻! 小小的心靈在八歲的他已覺察人情冷暖,每次當他老父受到遠親們的白眼,每次當他發覺 老父目光中隱隱透著不得志之色,第次當他看著斷家莊這片冷清的頹垣敗瓦,小心兒就會 天真地暗暗向自己起誓,總有一天,他要練就一身絕世武功,他要打敗武林中所有高手, 他更要打敗斷家衰落的命運! 斷浪斷浪。。。 斷帥為其子起名斷浪,實是希望有朝一日,其志其心其力皆可斷浪,只是。。。 何年何月何日何時何刻,斷浪才可成為真正的斷浪? 叱 風雲? 想不到多年之後,斷帥竟又接到聶人王的挑戰書,把他早已沉寂、甘于安分教子之心再度 喚醒,把他振興斷家的欲望再度熊熊燃燒起來。 今日,正是聶人王相約決戰期,不過斷浪還是要如往常般在江邊量水。 他在一條粗長麻繩上,每隔數尺便縛上一些細小石塊,作為沉至江中的墜力及量度之用, 而麻繩未端,則縛在江邊一塊巨石上。 斷浪小心奕奕的把麻繩從水中拉出,發現繩子被沾濕的部分居然較昨日長了許多,由此推 知水位又升高了不少,不禁自言自語道︰ “嗯,水位又升高了,爹知道了定很高興。” 自斷浪六歲開始,斷帥便著他每日量此江水三次,從未間斷。 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 其實是為了。。。 就在此時,一塊小石子倏地仍到斷浪後腦上,斷浪驟覺一痛,猛然回首,只見三五個年約 十至十二的村童正向他投擲石子,一邊還道︰ “嘻嘻,那個自稱什麼南麟劍‘狗’兒子的家伙又在量水了。” 對方辱及老父,斷浪一邊閃避擲來的石子,一邊嚷道︰ “你們。。。胡說些什麼?” 其中一個村童尖著嗓子,陰陽怪氣地訕笑︰ “啦啦!,大佛腳下有一奇,傻頭小子把水量,早量,午量,晚量,可是自己卻沒有娘! 哈哈。。。” 這班村童其實已不止一次向斷浪出言嘲笑,斷浪今日忍無可忍,怒道︰ “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父子倆從沒冒犯你們,你們卻三番四次欺我。今日我可不 再客氣了!” 言畢立把插在腰間的小竹棒拔出,那班村童早知他出于此帶的武學世家,此刻見其拔棒, 心知不妙,喧嘩叫嚷︰ “哇!沒娘的狗雜種發怒了,快走啊!” 走?嘿,斷浪縱使不介意他們笑他沒娘,卻最恨他們喚斷帥為南麟劍狗,如此辱罵斷家, 他絕不能放過,他勃然道︰ “哪里走!” 說著將手中小棒擲出,小棒竟蘊含內勁,倏忽間已把最後的村童絆倒,其余村童剛欲把其 扶起,斷浪旋即縱身而至,“   ”的在數名村童的胸腹轟了數拳,出手極快。 村童們瞧這小子年紀雖較自己為幼,惟身手矯健無倫,心知絕對不敵,中拳後齊齊忍著痛 發足狂奔,鼠竄而去。 斷浪並沒窮追猛進,適才數拳已把他心頭鳥氣去掉,正要步回江邊收拾繩子,突然傳來一 聲巨響! 連忙走進江邊一看,原來一艘小舟因不敵湍急江流,被急流逼得猛然撞向江邊,登時給撞 個稀爛! 然而就在舟碎剎那,兩條人影閃電自舟中拔地而起,借勢一躍,便到江邊之上。 只見此二人一長一幼,長的背掛大刀,雙目精光暴射,使人一看即不寒而栗。 那幼的無論眉目神情卻異常柔和,且似帶著七分無奈,和那長的簡直就是天淵之別。 斷浪雖長居樂山,從未見過任何江湖人物,但從這二人的氣度看來,也知他倆來自江湖, 而且倘若猜得不錯,那長的必是今日找其父斷帥決戰的—— 聶人王。 不錯,斷浪猜得不錯。 來者正是—— 聶人王父子! 可是他又哪會猜透,因為這對來自江湖的父子,他從今以後,便要—— 淪落江湖! ********************************* 斷浪連忙走近,抬頭抑視高大的聶人王,只覺他恍似一個睥睨世間一切蒼生的魔神,不由 問道︰ “敢問前輩是否是北飲聶前輩?” 聶人王“嗯”的沉應一聲,站在其後的聶風卻一直臉露憂色。 斷浪心想︰ “啊,這長頭發哥兒定是其子聶風了?怎麼愁眉苦臉,活像送殮似的?” 斷浪雖知今日其父與聶人王約戰之期,但小孩子又怎會想到,所謂絕世高手間的比武,豈 是分出勝負如此簡單?實是不死不休的生死決! 聶風多年來走遍江湖,十一歲的他已有一種倦的感覺,他太清楚此戰對斷、聶兩家造成的 傷害。斷浪卻不知此戰後果甚虞,且還引以為豪,私下更升起頑強念頭︰ “嗯,敢找我爹決戰?好!就先教你見識本少爺的厲害!” 一邊心想,一邊對聶人王道︰ “前輩,晚輩斷浪,家父南麟劍首命我在此恭候多時,前輩請隨晚輩一起走,那邊有條捷 徑!” 說著身隨聲起,幾個起落,便沿著樂山大佛足下,借助山壁嶙峋突起處一直翻上大佛膝上 ,身手頗為不俗。 斷家莊就在大佛頂上後方,本可以沿山路而上,斷浪卻直上佛膝,其實是一般習武者的通 病,想炫耀他學自他爹的斷家身法,也想瞧瞧聶人王有多大本事。 豈料聶人王不動則已,身形一動即如飛箭,完全無須倚仗山壁嶙峋之助,直接疾射向大佛 膝上,斷浪一瞄之下為之一怔,心忖︰ “哇!好俊的輕功!” 但最令斷浪驚訝的反是聶人王之子聶風,就在聶人王身形拔起之際,聶風亦隨之而起,兼 且身快如風,隨後而上,竟與其父同時躍抵佛膝之上。 這佛膝距佛足少說也有十多丈,斷浪先是給聶人王的輕功嚇了一驚,再給聶風的身法嚇了 呆,整個人站在佛膝邊沿,目瞪口呆,呆了半晌方才懂得說話,抱著後腦笑道︰ “哈哈。。。前輩輕功高絕,令人心悅誠服啊!” 這句話倒是真心話,不過斷浪最心悅誠服的還是聶風,他斜瞟這個一直沉默的長發哥兒, 心想︰ “這個聶風相信比我年長不出數年,輕功卻已不比其父遜色。但不打緊,我還有數年才會 象他那般年紀,只要本少年勤加苦練,屆時定會比他出色。。。” 他因自幼肩負復興斷家之責,故處處皆與別人相比,好勝心極為熾盛。 聶人王甫登佛膝之上,頓覺一股凌厲無匹的氣勢從佛頂後方直涌下來,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是劍氣,斷帥的劍氣! 聶人王不由得抬首看著佛頂,暗想︰ “好鋒銳的劍氣!斷帥,你整整等了五年,今日我便來償你心願。” 接著卸下背後的雪飲,將它交給身旁的聶風,不忘囑咐︰ “風兒,你且先留在此,替爹保管雪飲。” 老父臨陣棄刀不用,聶風實不知父親琢磨什麼,心中更憂,道︰ “爹。。。” 聶人王淡淡一笑︰ “別擔心,為父此戰必勝,一定會回來與你共度余生!” 此時斷浪見二人盡說些令他感到莫名其妙的話,走上前道︰ “前輩,我爹就在佛頂後方不遠的樓房等候,待晚輩為你引路。” 正欲舉步,孰料聶人王道︰ “不用了!我已可感到他在哪!” 言畢身化一道雄猛罡風平地躍起,直沖佛頂而去。 佛頂之上,如今僅余聶風與斷浪兩個小孩,聶風緊緊目送老父逐漸消失的背影,雙眉皺得 差點便要連成一線,宛如一別將成永訣。 斷浪僅得八歲,稚氣未除,見聶風如此憂心耿耿,頑皮念頭又再涌起,想︰ “他輕功雖佳,卻並不代表武功也同樣高啊!好!先讓我試你一試。” 一念及此,斷浪信手撿起地上一根長逾兩尺的枯枝,躡手躡足,悄悄溜到聶風身後半丈之 內,正要舉起枯枝向其背門鞭下,心忖聶風縱然不濟中招,也是背痛而已。 殊不知還未鞭下,聶風頭不回,身未動,突然道︰ “你這招‘白鷺長鳴’本屬好招,可惜你下盤虛浮,氣息濁而不純,握劍無力,坎、肩井 、曲池三大穴乃重大破綻。” 斷浪當場一愕,道︰ “哇,你看也沒看我一眼,怎麼。。。知道的?” 聶風淡淡道︰ “听出來的。” 斷浪大奇道︰ “什麼?听。。。听出來的?這是什麼蓋世神功?” 聶風緩緩回過頭來,凝眸瞧著斷浪,溫然一笑,道︰ “這並不是什麼蓋世武功,僅是自我三歲起便開始研習的冰心訣,有雲︰心若冰清,天塌 不驚!” 斷浪瞧見一直憂悒的聶風此刻居然微笑,自己也不禁地笑起來,道︰ “哈!心若冰清,天塌不驚!這可神奇了,既非武功又神妙如此,好莫測高深啊!” 至此,兩個小孩這一笑,距離頓時拉近。 聶風很是高興,因他忽然發覺過去數年自己從未一笑,今日竟爾又再次笑了起來,可能是 給斷浪逗樂了,也可能是因為斷浪同屬小孩,較易溝通吧? 就在此時,聶風臉色陡地一變。 他感到四周彌漫著一股很奇怪的感覺。 這般感覺是。。。。 ***************************** 世間萬物,總會使人產生不同的感覺。 譬如雪,給人的感覺是冰凍;火,給人的感覺是灼熱,野獸,給人的感覺是凶猛。 推而及人,婢僕,給人的感覺是下賤;才子,給人的感覺是溫文;霸王,給人的感覺是無 敵! 然而無論是何感覺,皆不及此刻彌漫于聶風四周的那股感覺復雜。 那是一股很悲哀的感覺。 ***************************** 這般感覺根本毫無生趣,仿佛不願再活下去,可是卻被逼活下去似的,令人感到非常悲哀 、絕望,絕不希望接近這股感覺。 出奇地,聶風反被這股悲哀的感覺深深吸引,他連忙收攝心神,逕使“冰心訣”靜心感應 ,終于發現這股感覺的出處。 是在佛膝之下! 他迅速走進佛膝邊往下一望,赫見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少年正丫在佛足之上,翹首仰望 這座高高在上的樂山大佛。 那少年一身黑衣如墨,一雙橫冷的一字眉剛強中隱帶憂郁,雙目更冷得出奇,就像所有的 人和物,全都和他毫不相干。 他恍如一尊黑色雕像佇立著,給人的感覺是如此孤單,如此悲哀。。。 如此絕望! 那少年本專注看著樂山大佛,然而也察覺有人在看自己,遂斜眼向聶風那方向望去。 僅此一眼,聶風不禁渾身一震。 這黑衣少年眼中的冷意,令他遍體生寒,他從沒有想過世間會有如此冰冷的一雙眼楮。 幸而這少年目光中除了奇冷,倒也沒有什麼,他看來對聶風並無敵意。 但是在兩大絕世高手生死決戰前,此時此地,居然出現一個如斯獨特的少年,三者表面看 來雖是風馬牛不相及,聶風內心卻泛起一陣不祥之感。。。 正自忐忑,忽聞身後的斷浪道︰ “聶風,你在看什麼?” 聶風回頭,一笑,答︰ “沒什麼!我看見一名少年站在大佛腳上而已。” 說著朝大佛腳上一指,當場為之一驚。 大佛腳上赫然空空如也,杳無一人,適才的黑衣少年早已不知所蹤。 “什麼少年呀?一個人也沒有,聶風,你一定活見鬼了!” 鬼? 聶風更是不安,大佛足距最近的涼亭和隱蔽處少說也有廿丈之遙,他剛才只是回首答了斷 浪一句話,那黑衣少年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倘若他並非鬼魅,那身法與輕功之高,絕不會 較自己遜色。 但聶風肯定他絕不是鬼,因為適才從那少年身上散發的悲哀感覺異常真實。 那是一種很深的悲哀,一種不知何時得見天日的悲哀。。。 倏地,聶風似乎又有所感,他瞧見一些他很不明白的物事。 他抱著雪飲,徐徐步至大佛膝上的左方,只見大佛膝上左方的山壁上,赫然有一高可容人 的山洞,洞口刻著一句話︰ “水淹大佛膝, 火燒凌雲窟。” 好奇怪的一句話。 ****************************** 心,在跳。 心,是斷帥的心! 斷帥正凝坐斷家門前,氣度沉穩,靜如淵獄,不愧是一代劍手! 不過他的心,此際卻在暗中跳個不停,卻非因恐懼而心跳,而是因為興奮! 因為他可以感到聶人王已在一步一步逼進。 斷帥還是如五年前往尋聶人王時一樣一身紅衣,惟獨臉容增添了幾分邪氣,是緣于五年歲 月令他改變?還是他的火麟劍令他改變? 火麟劍如今緊握在斷帥手中,碧綠的劍柄又現紅光,似亦感到真正的對手即將出現。斷帥 撫劍沉吟,臉上邪氣益盛,對火麟劍道︰ “老朋友,你也感到他要來了?當年他為情封刀,可教我倆寂寞至今啊!” 正說話間,斷帥斜眼一眺,驟見十數丈外正有一條人影急速撲進,斷帥陡地一笑。 是“雪”來了!是“刀”來了!是“戰”來了! 是北飲狂刀聶人王來了! 聶人王亦遠遠瞥見斷帥坐于屋前,戰意迅速暴升,意志更狂,就在撲近斷帥身前兩丈剎那 ,信手便抽起一柄棄置斷家園內的粗糙破刀,縱身躍上半空,一邊舉刀向斷帥直劈,一邊 朗聲道︰ “斷帥!今日一戰你已苦候多年,我們這就一決高下!” 刀勢異常凌厲,甫一出手,竟然已是傲寒六訣之—— “驚寒一瞥!” 猛招迎頭劈下,斷帥居然視若無睹,處之泰然,火麟亦未出鞘,僅閉目吐出二字︰ “可惜。” 此語一出,聶人王的“驚寒一瞥”登時硬生頓止,刀就停在斷帥額前不過數寸,可是,“ 驚寒一瞥”刀勢本如狂風暴雨,霸道無匹,如今硬要收招,凌厲余勁亦把斷家園內兩家的 竹籬笆激蕩得抖動不休。 聶人王凜然問︰ “為何不出手?” 斷帥這才緩緩張開眼楮,道︰ “因為你適才一刀實令我感到可惜,根本不配逼我下手!” 聶人王道︰ “嘿!難道你不怕我這一刀取你性命?” 斷帥道︰ “你刀招雖猛,卻留一分後勁,顯見未盡全力,縱然近在眉睫,我亦絕對有把握破這一刀 。” 聶人王聞言頓豪情萬丈,道︰ “好!好眼力!好定力!”接著道︰ “適才一刀只為試你定力,想不到你定力非比尋常,不枉我聶人王千里迢迢到此找你!” 斷帥道︰ “南麟劍首,北飲狂刀,各據一方,互領風騷,你我五年前早應一戰,今日縱是身死,亦 覺此生無憾!” 聶人王戰意已達頂點,高聲喝道︰ “好!那就出招吧!” 誰知斷帥驀露憂色,道︰ “不,我尚有一心事未了。。。” 聶人王問︰ “一戰系生死,你我早應在戰前把心事交托無漏,莫非與我聶人王有關?” 斷帥道︰ “不錯!斷某僅得一子斷浪,我父子倆本相依為命。若我戰死,望你傳他武藝,導之成才 。” 原來斷帥的心願如此簡單,聶人王不加思索,豪爽地答︰ “好!” 斷帥听其出言承諾,精神為之一震,續道︰ “反之若你敗亡,斷某亦必全心撫育你兒聶風,直至他出人頭地,絕不偏私!” 聶人王張狂無比,道︰ “不必!我聶人王今日若死,我兒此後必以敗你為榮,引為終身目標!” 說話之間,聶人王忽地騰身而起,橫刀一揮,刀中寒氣已硬罩向斷帥,正是傲寒六訣第二 訣—— “冰封三尺!” 冰封三尺是以用者雄渾內力貫注雪飲,化內勁為刀鋒寒氣,把對手困于刀寒之內,全身僵 硬以致動彈不得,任人宰割! 然而斷帥乃南麟劍首,固非弱者,身形瀟灑快絕,閃電離座避開,坐椅登時遭聶人王劈至 寸碎! 斷帥看著聶人王手中的破柴刀,問︰ “你的雪飲在哪?” 不錯!五年前他往尋聶人王,不單要會北飲狂刀,也要一會雪飲,可是如今竟獨欠雪飲! 聶人王並不給斷帥喘息,一邊繼續追擊一邊道︰ “敗你何須雪須?徒仗兵刃之利,勝之不光彩!” “好狂莽!”斷帥疾退如風,閃身斷家屋頂。 聶人王並沒窮追而進,反騰身躍上屋頂,雖然無法瞧見屋瓦下的斷帥,但在半空中聚精會 神,立時感到斷帥身上所散發的劍氣。 任何劍手皆有劍氣,何況是斷帥這等絕世劍手?劍氣澎湃得簡直無法遮掩! 聶人王甫一辨出斷帥位置,即時以刀破 ,“ ”然巨響,身如疾電揮刀殺下,正是其傲 寒六訣第三訣之—— “紅杏出牆!” 此式原名“雪中紅杏”,後因聶人王惱怒發妻顏盈甘作出牆紅杏而去,便把滿腔妒恨化為 力量,融合此式這中,蛻變而成“紅杏出牆”。 故“紅杏出牆”一經使出,刀勢挾著無究妒恨洶涌散出,霸道無匹,居高臨下,霎時滿天 刀勁如雨,分向斷帥身上每一關節侵襲。。。。 斷帥本來一直未有出手,但此際處于此招核心,已是避無可避,逼于無奈,終于出手! 然而他仍未出劍,只見他舉劍一揮,就這樣把火麟劍連著劍鞘一起,逕使斷家蝕日劍法第 一式—— “白陽破曉!” 劍未出鞘,劍勢已隱透豪光,如破曉白陽綻放民彩,刺眼如針,聶人王驟覺眼前一花,一 道劍風已然截至,連忙回刀一擋,“紅杏出牆”與“白陽破曉”頓打個平手,兩大高手同 互相震開。 斷帥心想︰ “啊,他刀招向以狂野見稱,怎地這次更多添一股莫名恨意?” 他哪里會想到自己五年前往找聶人王挑戰,雖然最後落寞而歸,卻無意中釀成聶人王家庭 慘變;今日之戰,實是斷帥一手造成。 雖然旗鼓相當,聶人王並未放棄,掃刀再上,吆喝︰ “火麟為何仍不出鞘?” 斷帥邊擋邊答︰ “不見雪飲,火麟出鞘還有啥意思?” 聶人王眥目道︰ “你雄踞天南,本在于火麟與蝕日劍法配合無間,若再不出劍,此戰必敗!” 對!適才一式“白陽破曉”,劍未出鞘已能綻放眩目豪光;倘若出鞘,配合火麟劍鋒邪異 紅芒,威力必定倍增。 斷帥鎮定如常,道︰ “未必!” 二字甫出,劍穗竟然回揮拍向聶人王,聶人王不虞有此巧招,右頰頓遭鞭中! 斷帥持劍佇立,儼然一代宗師風範,傲然道︰ “斷某不須神鋒,單是真功夫已可勝你!” 聶人王稍微受挫,雙目獸性更狂,戰意更旺,哈哈笑道︰ “好!我聶人王不帶雪飲,正是不想倚仗神鋒之利,要以真功夫徹底把你擊敗,想不到你 我心意如一,好痛快!好痛快!” 駭人心弦的笑聲中,聶人王驀地臉色一沉! 刀,再動! 這場刀劍死決,雙方勢均力敵,會否兩敗俱亡? 沒有人能夠預知,也許僅得樂山大佛那雙長逾丈五,看破一切的佛眼才能預知。。。 這場決戰的結果,將會使所有人—— 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