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異
“水淹大佛膝,
火燒凌雲窟。”
這句話對得異常工整,驟眼看來並無不妥,實際上卻十分不妥。
聶風定定看著樂山大佛膝上的這個山洞,問斷浪道︰
“這個就是凌雲窟?”
斷浪點了點頭,答︰
“是啊!此帶江水經常波濤起伏,水位時降時升,變換不定,傳說若有天江水淹過大佛膝
時,凌雲窟便會著火而焚,且還會有奇事發生。”
聶風眉頭輕蹙︰
“奇怪,倘若江水能淹過大佛膝,那大佛膝上的凌雲窟勢必同遭殃及,怎會有反給火燒之
理?”
斷浪聳了聳肩,道︰
“我也很不明白,但我們斷家歷代便是為此傳說而留居樂山,而且每代都要經常量度江水
,以推斷水位升降。。。”
“那,這傳說是與你們斷家有淵源了?”
斷浪道︰
“我想是吧!不過每當我問爹究竟這傳說是關于什麼,以及凌雲窟若著火後會發生什麼奇
事,他總是支吾以對,說我年紀尚少,說了也不明白,待我長大後才一一告訴我!”
聶風此時信手撿起一塊小石子投進凌雲窟內,靜心一听,只听得石子踫撞地面聲是朝下墮
去,可知此洞地勢傾斜,深不見底。。。
聶風更是好奇,再問斷浪︰
“那你有沒有問過你娘?連她也不肯說?”
斷浪精靈的眉目略現憂色,垂目道︰
“沒有,我娘自我生下來後便即死了,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什麼樣子。”
聶風瞥見斷浪趣致的小臉滿是淒然,心知自己出言唐突,歉疚道︰
“斷浪,對不起。。。”
“不,也沒什麼!”
“是了,聶風你娘親又是怎樣的?她一定長得很美了?”
聶風一愕︰
“你。。。你怎會這樣想?”
斷浪笑道︰
“不是嗎?我看你長得如此秀氣,和你爹簡直是兩樣人,可想而知,你一定長得很像你娘
親了。她必是個大美人無疑!”
聶風聞言乍露一抹哀愁,甚至比適才的斷浪更愁,幽幽的道︰
“她。。。她確實美得很,不過。。。”他欲言又止。
斷浪大奇,追問︰
“不過怎樣?”
聶風語意悲涼,低首答︰
“有時候,美麗。。。只會令人傷心,並不是一件好事。。。”
說著居然落下了淚。
斷浪感到失笑,他比聶風閱歷較淺,在其圓圓的大眼楮看來,美麗僅會令人賞心悅目,根
本不會令人傷心。
然而他雖好勝,但見聶風如此傷心,也並沒有再出言辨駁,落井下石終非其所為。
倏地,聶風在一片濃濃的哀愁中翹首,訝然道︰
“斷浪,你听見沒有?”
斷浪傻傻地問︰
“听見什麼?”
聶風的眼楮睜大,像是听見一些很可怕的事︰
“是。。。浪聲!”
“浪聲?”斷浪連忙回頭一看,還未有瞧清楚是什麼回事,赫聞周遭水聲隆隆,霍地眼前
一花!
一道巨浪遽從江中沖天而起,竟達十多丈高,洶涌澎湃,席卷佛膝!
變生肘腋,斷浪完全不知所措,不懂閃避,只懂大叫︰
“哇!水淹大佛膝哪!”
事實上也無從閃避,蓋巨浪之高之猛,迅即淹沒整個佛膝,當然佛膝上的凌雲窟亦難幸免
。
聶風饒是身手敏捷,亦難避此凜然天威,給巨浪當頭打個正著,身形再難穩持,當場與斷
浪被怒濤一並吞噬!
兩個小孩齊被卷進江中,江水仍是一片驚濤駭浪,此起彼伏,聶風身處如此惡劣形勢,依
然不忘斷浪,一手緊抓著他,以防他給沖走。
在這生死關頭,斷浪只感到聶風握著自己的手如此的緊!他自出娘胎以來,除了斷帥因斬
不開的父子血緣對他關懷外,世上其他僅會像那群村童般取笑他,蔑視他,可是眼前的聶
風雖屬萍水相逢,此刻卻無私地對他施以援手、關懷,斷浪雖才八歲,也明了聶風一番熱
心,私下暗自感動。
然而適才巨浪勢狂未竭,一道剛退,一道又來。浪關一涌,朝天一沖,兩人身不由已,復
被浪濤拋上半空。
巨浪滔天,這次卷勢更猛,一卷便達十丈,高逾佛頂;與此同時,浪頭忽又勢盡,閃電向
下疾退,霎時間兩名小孩乍失依靠,身形急速下墮,但這回卻非墮到江中如此僥幸,而是
直向數十丈下的佛足墮去。
佛足堅硬無比,恐怕二人甫墮下必會變成肉醬。斷浪眼見必死無疑,“哇”的一聲大叫。
反之聶風面對死亡卻異常鎮定,千鈞一發間,聶風陡然放開斷浪,跟著手反握雪飲,喝︰
“斷浪,抱緊我!”
斷浪本以為聶風已經放棄,豈料他一喝,愴惶以雙手把聶風攔腰一抱,就在同一時間內,
二人已急墮至佛膝之旁。
刻不容緩,聶風狠狠咬牙,逕施全身氣力,重重把雪飲往佛膝邊一插,“錚”的一聲,二
人下墮之勢登時頓止。
豈料劫後余生,還未及攀回佛膝上,兩人驀又听得佛頂上傳來兵刃交擊之聲。
放眼一看,赫見刀影縱橫,原來聶人王與斷帥已斗至佛頂邊緣。
聶人王手上的雖是破柴刀,但斷帥的火麟劍並未出鞘,仍以劍鞘苦苦抵攔。由于蝕日劍法
必須配以火麟劍才能發揮最高威力,故單論招式,斷帥明顯吃盡大虧,節節後退。
聶風、斷浪瞥見這場驚心動魄的決戰,連忙攀回佛膝。斷浪更是憂心如焚,高呼︰
“爹!”
可是縱使叫破了喉,聲音還是給江中的滾滾浪聲蓋過,還是給凜冽的風聲蓋過!
浪在咆哮,風在怒號,人在驚嚷!
上天下地,仿佛盡在等待著一個人的誕生!
一個強者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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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叢,本來是個平凡的地方。
然而樹叢內若藏有高手,便會顯得危機四伏,極不平凡了。
就像距佛頂不遠的一個樹叢內,正散發著一股極不平凡的氣息。
這里藏有兩個用劍高手,不!應該說是三個!
因為第三個雖未帶劍,而且年紀最少,可是,他或許才是三人中最強的劍手。
但為首兩名劍手卻不知道他也是劍手,更未察覺他身上竟也深藏一股凌厲劍氣!
他的冷,他的靜,他的定,他的黑,他的恨。。。
早已遠遠超越了——他的劍!
為首兩名劍手正是雄霸賜給步驚雲的兩名僕人——死奴、囚奴!
第三名深藏不露的劍手固然便是——步驚雲!
這次雄霸賜其死、囚雙奴,實是因為雄霸早已探出聶人王與斷帥之刀劍一戰,故遣步驚雲
與他倆前來樂山,伺機奪火麟、雪飲兩大神鋒,再轉贈予天下會死敵——
無雙城主獨孤一方!
無雙城素來是天下會一大禍患,雄霸早已欲將之鏟除,可惜無雙城雖不及天下會人強馬壯
,但根基異常深遠,焉又能輕易一舉殲滅?
既不能以武力將之連根拔起,更不能以武力逼其歸順臣服,惟有將之拉攏為友,以暫時減
輕天下會有武林的阻力,待時機成熟時再倒戈相向,背信棄義未遲。
這才是兵法上的上上之策。
據聞獨孤一方深好收藏世上奇鋒利器,雄霸為要與之結盟,雪飲與火麟已屬志在必得!
不過步驚雲當然不會讓天下會與無雙城如此輕易結盟,蓋因兩幫若一結盟,雄霸勢力必會
日趨龐大,他復仇機會便會相應減低。
他寧願這次失手而回,也不願雄霸得手。
他暗暗琢磨,若自己真的事敗,以雄霸如此對其所欣賞,亦不會過于責難。
而他欲阻止兩幫結盟的目的卻已達成。
步驚雲與死、囚雙奴如今藏身于這個樹叢,不單能看見兩大高手的決戰,更能盡瞰佛頂以
下所有形勢,當然包括斷浪與聶風的一舉一動。
聶風。。。
步驚雲第一次接觸這個名字,是自雄霸述說這次搶奪兩柄絕世神鋒的計劃時听來的,其時
他只覺此名字甚為平凡,如今得見聶風,方知其人絕不平凡。
他不平凡,所以他遠遠便可感應步驚雲的悲哀,只有悲哀的人才可感應悲哀。
他不平凡,所以他面對驚濤駭浪的天威而不懼,終于死里逃生。
但步驚雲覺得聶風最不平凡之處,卻是他的心。
因為任何人在生死一發間,盡都會先顧自己性命為上,惟聶風于危急關頭仍死命緊抓斷浪
,甘為救斷浪而放棄一人易逃生的機會,這顆心。。。
步驚雲可會欣賞?佩服?
死、囚雙奴見步驚雲似乎並不大注意兩大高手在佛頂上的驚世決戰,反注意正與斷浪一起
在佛膝呆呆觀戰的聶風,同感大惑不解,死奴更不耐煩道︰
“雲少爺,今次幫主對這兩柄絕世神鋒志在必得,希望雲少爺不要分心,壞了大事反而不
妙!”
一旁的囚奴也盛氣凌人地附和︰
“不錯,聶人王與斷帥俱屬當今頂尖高手,縱合我們三人之力也未必能與之匹敵。幫主的
意思,是要我們待他們至筋疲力竭或兩敗俱傷時,才坐收漁人之利。此刻二人之戰幾近尾
聲,我們務須依幫主計劃行事,雲少爺請勿掉以輕心!”
這死、囚雙奴其實是于十多年前顯赫一時的十大劍客其中之二——
雙龍劍壁!
二人擅使雙劍,曾忖之橫行作惡,後來敗給雄霸,並臣服其下為死、囚雙奴,做惡更多,
且等閑也不會隨便出動。這回雄霸不單派遣二人前來,更把他倆賜給步驚雲為僕;二人對
于這個年僅十三歲的少主,非常不滿,心忖此子年紀輕輕,武功大多不外如是,怎配當他
們的主人?
故在前赴樂山途中,二人盡想找機會與步驚雲為難。如今見步驚雲只專注于聶風,更是大
好良機。他倆剛才所言雖然表面得體,但一唱一和,每句皆以幫主名義壓過來,明顯表示
他們雖被逼成為步驚雲之僕,卻只會為雄霸辦事,絕不會听命于步驚雲。
然而步驚雲听罷二人所言,居然恍如未聞,亦不答話,完全無視二人存在。
死、囚雙奴見其毫不理睬,私下更怒,若非礙于雄霸之威,早已拔劍把這個少主人刺斃當
場。
步驚雲卻只是仍定定注視聶風,就像在這空虛寂寞的世間終于發現了一樣他感興趣的東西
——
一個對手?
還是一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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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廂,聶人王與斷帥猶在佛頂激戰,由于聶人王已佔盡上風,更是意氣風發,狂態畢露
,邊戰邊道︰
“斷帥你再不拔出火麟,早晚死在老子刀下!”
他一刀比一刀重,斷帥已是強弩之未,擋得甚為吃力,哪還有余暇張口回答?
孰料就在聶人王以為勝券在握之時,火麟劍猝然隔著劍鞘,自生一股如火灼般熱的氣勁,
猛地將手中破柴刀震為寸碎!
高手過招,半分差池也可以反勝為敗,反敗為勝,此變當真非同小可,斷帥就乘聶人王錯
愕間,猛把火麟劍連鞘痛擊在聶人王右膝之上,當場把其膝蓋擊碎。
聶人王驟失兵刃,右膝復又重傷,戰斗力即時銳減,與此同時,火麟劍霍然自行出鞘,直
沖丈高!
火麟甫一出鞘,迅即劍抖如雷,赤紅如火的劍鋒在綻放熊熊烈焰,令人感到灼熱無比!
斷帥眼見火麟無故失控,也是一怔,忙撲上重執火麟,誰料一握之下,乍覺火麟劍鋒竟有
一股邪氣攻心。斷帥素知火麟邪氣甚重,但一直自信本身功力足以將此劍邪氣駕御,想不
到眼前火麟所發牙氣卻是空前強大,不禁大吃一驚,急忙催運內力平抑心神,免致“劍控
人心”。可是與此同時。。。
斷帥雖身在半空,卻發現了火麟失控的原因。
火麟失控,是因它正極度興奮,是因它已找到一個旗鼓相當的敵手!
就像斷帥找到聶人王一樣!
而火麟自成劍以來一直渴望的敵手,正是與它背道而馳的雪飲!
正握于聶風手中的雪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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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風與斷浪同在佛膝上耿耿地仰觀戰情,斷帥在佛頂居高臨下,已瞥見聶風手中雪飲,火
麟更是雀躍如狂,抖動不休。斷帥迅即戰火如焚,再難壓火麟攻心邪氣,雙目登時血絲賁
張,臉上邪氣四溢,簡直與前判若兩人,狂笑道︰
“哈哈,來呀!雪飲,快來與我火麟一決高下!”
話聲未歇,身形已自佛頂直撲十多丈下的聶風,同時揮劍一劃,綻放出嚴密劍網,蔽天而
下,恍如烏雲直罩,密不透光,正是斷家蝕日劍法最厲害的一式——
“火麟蝕日!”
這式劍法之猛之密,饒是聶人王亦無把握尋出破綻,不料斷帥竟以如此奪命殺著攻向自己
兒子,可惜他膝蓋已碎,要追亦無力追及,只有光睜眼暴喝︰
“卑鄙!為與雪飲爭鋒,不惜對小孩使用殺著,怎配稱一代宗師?”
但斷帥火麟在握,已因心中戰意而被火麟乘虛劍控人心,理智盡失,宗師風範頃刻蕩然無
存,怎會受其喝阻,狂莽道︰
“嘿!我五年前初見你兒,早知他天賦奇稟,你能接的,他亦必定能接!”
說著身形更急,劍網更密,在下的聶風見當年的斷叔叔變得如斯猙獰,也是一呆!
斷浪一直站在聶風身畔,眼見老父形同瘋狂,急仰首向撲下來的他哀求道︰
“爹,聶風曾救我 命,是我朋友,不要啊。。。”
然斷帥為要使火麟與雪飲一拚,也顧不得兒子身在劍網之下,聶風赫見劍勢還距數丈便已
臨門,即時當機立斷,一掌把斷浪推至兩丈之外,免他因而受傷。。。。
既然走至佛膝那個角落也是無法逃避此絕命一擊,聶風索性不避!
只見他雙手舉刀,未露怯色,凝神注視正在逐尺逐丈逼下的劍網,似在尋找劍中破綻。。
。
可是“火麟蝕日”挾著斷帥身形下墮之勢,已如雷霆罩下,他可有余裕尋出破綻?
死亡在逐丈逐丈逼近!
八丈,七丈,六丈。。。
五丈,四丈。。。
三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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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叢內,步驚雲與死、囚雙奴已把這一切看在眼內,死奴獰笑道︰
“嘿嘿!真是不知死活的小子,連我、囚奴也自知破不了的一招‘火麟蝕日’,就憑他小
子這股傻勁便可破?簡直不自量力!”
囚奴亦冷笑道︰
“這樣也好!若此子死于斷帥劍下,聶人王今日必與斷帥同歸于盡,屆時倒可省了我們不
少工夫啊!哈哈。。。”
步驚雲一直默默听著二人的冷嘲熱諷,始終沒有反應。
眼前的一代宗師居然以狠辣劍招瘋狂向一個小孩進攻,這樣以強凌弱,以大欺小的行徑,
步驚雲真的可以像死、囚雙奴那樣坐視不理?真的那樣冷血?
就在囚奴冷笑之間,步驚雲忽然拔劍!
他手中本無劍,他拔的竟然是二奴其中一劍!
囚奴已屬劍術高手,經常劍不離身,絕對不可能給人奪劍!
除非,奪劍者是個劍藝比他更高的人。。。
囚奴萬料不到,這個年僅十三、自己一直不服的少主,拔劍的手法居然——
如此熟練!
如此巧妙!
如此快絕!
甚至比他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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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已逼至聶風額頂兩丈之上。
劍網如虹,凌厲劍氣利可斷金,把聶風周遭方圓兩丈的土地悉數切割至四分五裂,霎時間
砂石亂飛,劍網儼如匹練,團團把聶風緊裹其中。
好一式“火麟蝕日!”
劍網更在加速收縮,疾向身處劍網核心的聶風侵襲!
森森劍網,恍如一口巨鐘把聶風由上至下緊罩,聶風但覺周遭漆黑一片,渾無半絲光明與
希望。。。。
“火麟蝕日”不獨蝕日,不獨蝕掉光明,還會蝕掉人心中求生的希望。
果然是異常絕望的一招!
可是,聶風還想與老父重過以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還想以自己畢生來反哺這個
被拋棄的老父,為其坎坷不平的命運盡量添上些幸福。。。
不!他絕不能如此輕易便放棄求生希望,他絕不能夠——死!
聶風再度平定心神,凝眸注視壓下來的劍網。
他天資聰敏,而且冰心訣之修為不弱,加上內心那股不滅的求生意志,在密封的劍網中,
他遽然發現了一絲微不可見的光線。
不錯!這就是破綻所在!
聶風舉刀,他知道只要使出傲寒六訣任何一訣向這里一劈,“火麟蝕日”勢必潰不成軍!
然而斷帥數十年功力何等雄渾,加上現時從十多丈高壓下來的強橫沖力,聶風縱能破招,
亦必給劍勁震個五髒六腑盡碎而亡。
但這一刀他已不能不劈,這是他惟一求生之路。
聶人王此刻膝蓋盡碎,輕功難以盡展,只是緩緩滑下佛膝,已來不及救他;斷浪更沒此能
力相救,他惟有自救。
不過聶風做夢也沒想過,樂山大佛四周,還有一個有能力救他的人,一個有“心”救他的
人!
就在聶風將劈未劈的剎那,倏地又起奇跡!
千百道劍光驀地從密封的黑暗空間透入,瞬間交織成另一緊密劍網,及時把斷帥罩向聶風
的劍網一格。
好悲痛的劍網!好絕望的劍網!好一個鬼哭神號的劍網!
是“悲痛莫名!”
是步驚雲的“悲痛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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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道絕世劍網漫天相踫,轉瞬消失。
斷帥那瘋狂的戰意及自信亦隨之消失,僅是呆然佇立。
因為他瞥見一個可怕的事實︰來救聶風、破他“火麟蝕日”的人,竟是一個年紀尚幼的黑
衣少年!
聶風也為之一怔,他料不到救他的人居然是適才那個悲哀少年,他竟有如此武功?
步驚雲手中劍已斷,口角亦滲出血絲,顯見雖以悲痛莫名破了火麟蝕日,但斷帥數十年內
力修為實非等閑,加上火麟劍的猛烈,步驚雲破招後一陣氣血翻涌,一時間站立不住,聶
風見狀忙上前伸手扶他一把,問︰
“是你?你為何要救我?”
為何?步驚雲未回答,卻猝地使勁把斷劍凌空擲出,聶風心覺有異,急忙轉身,赫見半空
中一條魁梧身形手持雙劍向自己飛快疾戳,卻遭步驚雲斷劍一阻,那人惟有雙劍一格,“
當”的一聲,劍勢一窒,身形已飛快落下,是一等一的高手!
來者原來是步驚雲雙僕之一的死奴。
死奴本想乘隙刺殺聶風再奪其手中雪飲,但不虞步驚雲反會阻其奪刀,不禁一愕 ,瞪著
步驚雲道︰
“你。。。”
他還沒有把話說完,一柄火紅長劍已從後殺至,死奴心知必是斷帥無疑,立時雙劍各劃半
弧,齊擋斷帥一劍,轉身問︰
“呸!老子要奪雪飲與你何干?”
斷帥道︰
“雪飲只有握于聶家父子手上才可與我火麟一戰,絕不能落在別人手上!”
說罷紅光迭起,火麟復又連綿攻向死奴。死奴深知其蝕日劍法厲害,不欲與之硬拚,連忙
展身游走,斷帥窮追不舍道︰
“走!嘿,沒有人能在南麟劍首的劍下逃走!”
就在此時,突听兩丈外傳來一聲暴喝︰
“斷帥!快放下火麟劍!”
從沒有人敢向斷帥下令,更從來沒有人敢命斷帥放下火麟劍,斷帥立時轉臉要看看來者是
誰,聶風與步驚雲不期然回頭一望。
難怪此人如斯斗膽,因為他有殺手 在手!
殺手 是其劍下的斷浪花,此人正是步驚雲之第二僕——囚奴!
囚奴一手捉著斷浪,利劍早架在他脖子間,威脅斷帥道︰
“斷帥!識趣的便快交出火麟!”
斷浪在其懷中拚命掙扎,吶喊︰
“爹,不用理我!火麟是我們斷家的希望,千萬別棄劍啊!”
囚奴臉色一沉,劍鋒一劃,霎時在斷浪右頰割道深長血痕,道︰
“臭小子!不說話對你有益!”
斷帥道︰
“你們到底是誰?為何要奪火麟、雪飲?”
囚奴擒得斷浪在手,有恃無恐,驕狂道︰
“老子倆是誰不用你管!死奴,快拿下他手中劍!”
死、囚雙奴到了此時此地已知步驚雲並非為奪劍而來,反是要阻止他倆,動機未明。故二
人為急于邀功,亦不欲再與步驚雲一道行事。豈料就在死奴剛要奪斷帥手中火麟劍時,斷
帥忽地反手一劍便向死奴胸膛直戳!
死奴以為寶劍即將到手,得意忘形,冷不防斷帥會一劍刺來,根本毫無還手之機會,火麟
已貫胸而過,“啊”的一聲慘叫,當場殞命。
囚奴料不到斷帥行徑會如此荒誕乖戾,心中一寒,道︰
“你。。。你竟然殺了他,難道你不怕我殺掉你兒?”
火麟飲血,劍鋒霎時紅霞暴放,放照得斷帥臉色更邪,斷帥冷笑道︰
“火麟會帶給我顯赫名譽,更是我斷家復興之望,要我交出它,我寧可犧牲我兒,你要殺
便殺吧!”
此語一出,在場眾人全皆震愕,聶風心想︰
“啊,五年前斷叔叔的臉容並非邪異至此!爹曾說火麟劍邪氣極重,會隨時日增長而逐漸
劍控人心,今日一見果真所言非虛!”
思忖間瞥了身畔的步驚雲一眼,卻見其面無訝色,似乎對一切都不會感到驚訝,對一切都
毫無興趣。
不過至此時此刻,聶風仍未知道步驚雲本是和死、囚雙奴同來奪神鋒,死、囚雙奴現身後
亦未有機會言明。
眾人之中,最震驚的還是斷浪。他雖置生死于度外,但乍聞老父一番決絕無情話,小臉陡
地蒼白非常。
斷帥既不怕囚奴殺害其子,更是昂步而上,步步逼向囚奴。囚奴本也屬劍中好手,此際反
被其邪異盡懾,抓著斷浪一步一步後退,慌惶道︰
“別。。。過來,否則我殺了他!”
可是斷帥恍如未聞,繼續逼前,囚奴斗然狠咬牙根,道︰
“好!你不信我殺他?我如今就殺給你看!”
言畢便以劍往斷浪脖子上一拖,殊不知握劍之手突給人從後緊扣,來人內力深厚非常,反
手一扭,當場把囚奴手腕扭斷,接著一掌把小斷浪推給斷帥,喝罵︰
“呸!卑鄙鼠輩,以稚子為脅,死不足惜!”
此人正是聶人王!他適才因腳傷未能及時救得聶風,但仍強忍痛自佛頂緩緩滑下,各人正
因在你爭我逐而未有注意他已滑至佛膝,想不到終給聶人王救了斷浪。
囚奴右手慘被扭斷,痛得在地上不住翻滾,及翻至凌雲窟前才可勉強忍著痛楚支撐起來,
豈料甫站起又見斷帥及聶人王逼近,斷帥聲色俱厲問︰
“我再給你一個機會!到底是誰主使你們前來奪神鋒?”
囚奴大汗淋灕,忽地眼珠一轉,大叫︰
“好!我說!主使我們的人就是——”
其實囚奴是指證步驚雲,然而話聲未畢,驀地,凌雲窟內傳出一聲撕天狂吼!
吼聲如雷,震耳欲聾,簡直並非凡人叫聲!
是獸,是獸的叫聲!可是,什麼野獸能有如此凶猛、可怕駭人的叫聲?
吼聲未歇,囚奴剛想回頭一看是何猛獸,一蓬火舌猛地從凌雲窟內洶涌噴出,囚奴閃避不
及,登時給火舌燒個正著。火舌且蘊含強猛氣勁,“刷刷刷”的數聲,囚奴渾身上下不獨
著火而焚,還給火舌切割至支離破碎,也沒哼一聲便即倒斃,死狀恐怖非常!
劇變陡生,斷帥竟似乎早有準備, 即時翻出丈外,然聶人王正站于洞口,膝蓋亦碎,難
以走避。就在此時,一只四指巨爪又從洞內撲出,一爪攫著聶人王的小腿,聶人王向以狂
野見稱,豈會懼怕,一拳便轟到巨爪之上,誰知巨爪堅如精鋼,毫不畏縮,爪勁一扯,硬
生生把聶人王拖進洞內。。。
聶風見狀震駭莫名,驚呼︰
“爹!”
驚呼聲中,正想縱身上前,誰知一人從後緊捉他的手臂,正是斷帥!
聶風拚命想掙脫斷帥制肘,但他的手如鐵鉗將其緊鎖,聶風一邊掙扎一邊叫嚷︰
“放開我!我要救我爹!”
斷帥乍見洞中陡生劇變,適才邪異瘋狂的戰意竟似盡退,聶風這番孝心他當然明折,但仍
厲色道︰
“太遲了!小子,它正在震怒,你進去只有送死!”
聶風一呆,驚問︰
“它?它是什麼?”
斷浪聞言也即趨前問︰
“爹!凌雲窟已著火,它。。。是否就是我們斷家歷代久等的東西?”
斷帥道︰
“不錯!但想不到它比傳說更為可怕!”
此時洞口已布滿火舌,洞內更突然傳出聶人王的叫聲︰
“風兒。。。”
“爹!”聶風復再拚命欲擺脫斷帥,與此同時,赫聞聶人王“啊”的一聲慘叫!
“不。。。”聶風拚盡全力大叫,狂叫,厲叫!
不!他不要爹死,他還要與爹一起過快樂的生活!他還要供養老父終老!
然而這聲慘叫,無論誰都知道聶人王已凶多吉少!
聶風猶自奮力大叫,奮力掙扎,斷帥仍沒松開半分,他轉身望著斷浪,猝然從懷中取出一
信,飛快放進斷浪懷中,凝重道︰
“浪兒,此信關處乎我們斷家所有秘密和武功,你十五歲後方可拆閱。”
斷浪未及回應,斷帥又轉臉瞪著依然掙扎的聶風道︰
“小子,徒然送死只屬愚勇!你品格天賦俱是上乘,不要糟蹋自己!”
說著緊捉聶風的手運勁一拋,聶風整個身子頓給其拋向斷浪,這一動蘊含強大引力,巧勁
一卷,斷浪“哇”的一聲亦被帶出,二人身不由已,直向佛膝邊緣滾去。。。
斷帥臨危高呼︰
“快走!好好的給我活下去,有命的也別再回來!”
然而佛膝之下此時已是水位暴漲,江面波濤起伏,漩渦處處,兩個小孩這一下去,必定九
死一生,斷帥為何明知此理卻還將二人送進江中?
就在聶風與斷浪剛要滾出佛膝邊緣剎那,一條人影閃電搶前欲把二人攫回,聶風于翻滾中
也瞥見了,這條人影正是那黑衣少年!
可惜就在步驚雲的手快捉著聶風的手之際,斷浪小小的身兒已如斷蔦般滾出佛膝邊緣。千
鈞一發間,聶風毅然作出一個決定,他絕不能拋下斷浪,他霍地一年緊扣斷浪小手,與他
一同直朝江中墮去。。。
半空之中,聶風為要全力緊握斷浪,另一只手不由自主一松,雪飲竟爾脫手,一驚之下,
連忙一腿飛出,把雪飲重重踢進大佛石旁的崖壁上,直沒至柄,跟著便與斷浪雙雙墮進怒
濤中消失。
步驚雲怔怔瞧著滿江怒濤,似是未料到世上竟也有不顧自己生死而先照顧別人的人,只可
惜這個人已經消失。。。
他幽幽回望,赫然發覺凌雲窟早已一片火海,斷帥正站于丈外瞪著他,道︰
“小子,我不知為何你會出手營救聶風,但我知你心中一定在問,為何我會將兩個孩子送
上一條九死一生的路?”
步驚雲沒有回應。
斷帥像為自己解釋、辯護︰
“因為眼前凌雲窟這條路,更是一條必死路!”
斷帥說罷轉身,竟向凌雲窟那邊走去,卻仍回首瞥了步驚雲一眼,滿目欣賞之色,道︰
“你能接下老夫‘火麟蝕日’,他日必能成為曠世劍手,若你不想白費自己這身資質便快
跳進江中,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否則老夫又少了一個好對手。。。”
斷帥言畢不再遲疑,展身躍進這片火海,轉瞬消失。
步驚雲只是呆呆凝視著火光熊熊的凌雲窟,心中霎時涌起一個疑問︰
既然凌雲窟必是死路,斷帥為何還要踏上這條死路?他到底為了什麼?
他沒有再想下去,他忽然得到了答案。
只見凌雲窟那片熊熊火光中,正有一條黑影徐徐步出。。。
向是處世不驚的步驚雲一瞥之下,亦不由心中一凜。
天!這是什麼?
這團黑影,簡直就是上天對世人的懲罰!
這條黑影,赫然是。。。
一頭全身冒火的異獸!
一頭——
火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