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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鐵答:“你得到它也沒用,這是一條兩頭匙,只有一端方能真
正可以開啟血牢,另外一端,只會把那万石火藥引爆;上如今只有我
,才知道那一端方是開啟血牢之匙……”
是的!
只有阿鐵才知道,因為他曾看過法海的局,也是他親手撕毀法海
所寫的局!
法海這一著真是絕中之絕!
在場的聶風、雪緣。
神母,甚至法智听罷,亦不約而同由心贊嘆,法海,當真是一個
具有大智的仁者;而法智,更是若扔所思…
…
可是神听罷卻一臉鐵青,回應:“嘿嘿,既是如此,本神怎能相
信,你一定會告訴我那一端方是真正的竅門?也許正如本神先前所料
,法海其實早已有一套完整的計划消滅本神,而這個計划的第一步。
便是要你誘我前往血牢,再引爆那万石火藥,与我同歸于盡?”
啊!
好聰明絕頂的神!
他竟然連法海的精密心思也猜到了!
難怪适才法智向神詢問阿鐵等人所逃的去向,神竟滿怀自信,卻
原來,法海的局也逃不出神的法眼!
他,早已猜到法海想以阿鐵誘他往血牢同歸于盡!
阿鐵聞言微微動容,神打量著他的臉,似乎已看出了背后真相的
端倪,他笑:“果然不錯,本神從你的表情,已能看出你是遵法海的
局,想誘我往血牢同歸于盡,步惊云!本神真是益發佩服你了,你真
偉大,哈哈……”
阿鐵眉頭輕皺,問:“既然你已自以為猜透我的心意与法海的局
,那我們這宗交易是告吹了?”
神一笑搖首:“那也未必!因為本神已想出一個可以令你替本神
開啟血牢,又保証你下會妄自引爆血牢的方法?”
“甚么方法?”
神嘴角輕翹,忽地雙目向正傷重倒地的雪緣、聶風、神母一橫,
一面朗聲道:“就是這個方法!”
紅,本來是一种令人感到歡欣雀躍的顏色,然而此際眼前的紅,
反而令人感到無比沉重。
四周一片血紅,紅得就像是燒著熊熊烈火的阿鼻地獄…
…
紅得化不開!
誰又會料到。
在海螺溝白茫茫的雪海下,某個极盡隱蔽之處,會建有一座紅如
烈火的第十殿?
一個時辰后,阿鐵已徐徐走在第十殿內一條向下延伸的血紅甬道
之中,身后跟著的,還有──神!
不獨是神,聶風、雪緣、神母,甚至法智与阿黑,亦尾隨在阿鐵
身后。
但見雪緣三人步履极為蹣跚,似是身上某些重要穴位給重重封住
,難道,這就是神威協阿鐵開啟血牢之門的方法?
對了!
這正是神的方法!
神一邊在阿鐵身后小心奕奕的向前直行,一邊道:“步惊云,本
神實在十分高興你能夠与我衷誠合作,不過一會在開啟血牢之間時你
若有甚么异樣的話,別忘記你的女人……”
你的娘親、你的一弟甚至你的師弟也在這里,即使你決心殺身成
仁,卻總不想這一于曾對你情之已盡的人,与你一同在送性命吧?
“啊!原來神适才所說的方法竟是如此!他先以目對了聶風三人
的大穴,令他們無法再連用功力,再把他們一起帶進第十殿:若阿鐵
真的要履行法海的局与神同歸于盡,那雪緣等人便會慘被殃及,神這
一著,真可說是万無一失!他已覷准了阿鐵的弱點,他深信,阿鐵絕
不想讓雪緣他們為自己的決定而犧牲!七人一直向前走,約再走了一
盞茶的時分,終步至這條甬道盡頭,亦即那道血牢之門所在的地方…
…到底血牢之門是怎樣的?他們終于看見了血牢之門,盡管神是絕世
智者,第一眼瞥見血牢之門時亦不禁雙眉一蹩;阿鐵之前也沒見過此
門,亦是眉頭一皺,雪緣、神母、法智的惊愕且不在話下,聶風,更
已忍不住沖口而出,道:“甚么?這就是──”“血牢之門?”
眾人何以乍見血牢之門,竟會如斯惊愕,即命名連神亦無法幸免
?
只因為,与其說血牢之門是一道門,不若說它是一道鎖。
一道擁有無數匙孔的大鎖!
触目所見,赫見血牢之門竟是一道約為丈高的堅實鐵門,本來平
平無奇,最奇之處,卻是此門之上竟胡亂排滿著無數匙孔:總數居然
有逾百之多,一時蔚為其觀!
這道血牢之門最強的防守力,并非在于鐵門的堅厚程度,因為無
論多么堅厚,遇上絕世高手亦根本招架不了;它最致命的地方,反而
是它的精密机關,它宛似個守正不訶的判官,一旦有人不得其匙硬闖
而入,誓不容情,立即爆炸,玉石俱焚!
看著這道血牢之門,神不由堅指一贊:“嘿嘿,這道鐵門倒真別
出心栽!門上逾百匙孔,任本神是孔明再世,也根本無法猜中那個才
是真正開啟此門的竅門,法海你這禿驅,當年本神實在是太低估本神
的才智了,幸而……”
神說著回首斜瞟阿鐵,問:“本神根本不用猜下去,步惊云,你
說是不是?”
神的意思,阿鐵是明白的;他當然不用再猜下去,因為他深信阿
鐵一定會為了雪緣等人的安危,替他開啟這道血牢之門。
阿鐵靜靜的站在門前,手握著那條血牢之匙,一臉木然;看來他
已知道,只要他按著法海所寫的開門之法開啟血牢,雪緣、聶風、神
母三人或會幸免于神的毒手,因為神也許會困自負是神而守諾,雖然
最后阿鐵仍難逃被神侵占身軀的命運…
…
只是若給神得到那批奇門火藥武器,那蒼生何辜?
阿鐵就這樣站在門前,似极度猶豫不決,更徐徐回首一瞥雪緣,
聶風,神母…
…
雪緣清澈的眸子此刻竟蒙上一片灰,她偶然的瞄著阿鐵,柔聲的
道:“阿鐵,你和我皆曾從死亡中再活過來,這條命可以說是撿回來
的,此生……我能与你度過那段日子,一死已無……遺憾,死,又何
妨?”
聶風亦洒脫一笑:“不錯,死又何妨?阿鐵,我只希望你別再忘
記我這個師弟便好了……”
阿欽听罷二人所言,不期然深深一陣嘆息,道:“我怎會忘記你
們?你倆和神母、阿黑,是阿鐵今生最親最親的人……”
阿鐵說罷回望神母,一直默然不語的神母此時卻道:“孩子,依
著你的良知辦事吧,娘親即使死,也希望能有一個不會令娘親失望的
儿子………如何才可以令自己的娘親不會失望?令愛自己的女人不會
失望,令敬佩自己的師弟不會失望,阿鐵太了解了,就在此時此刻,
他心中地閃過一個突如其來的決定,一個致命的決定……好!既然如
此,他們四人,惟有令神失望了!語聲未歇,猝不及防,阿鐵已用迅
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手腕一送,便要把血牢之匙金色一端插進門上最
左方的第一個匙孔,他為何要這樣急著把匙插進那個匙孔?是因為他
恐防神會突然出手阻止?那他為何又會恐防神會出手阻止?是否因為
他如今要插進的匙孔,与及那匙的金色一端,都是錯的?都是會對神
极端不利?故他才想以閃電般的手法盡快完成這個任務?好与神同歸
于盡?可是,阿鐵未免大低估神的智慧了;神怎會想不到這一點?就
在阿鐵手中的匙快要插進那個孔之際,神已霍地出手!”
噗“的一聲!神已輕而易舉地及時扣著呵鐵正要把匙插進匙孔的
手,同一時間,神的另一手已奪過血牢之匙,接著再輕輕一掌,連消
帶打,便把阿鐵震開!天!舉手投足之間竟然連血牢之匙亦落在神的
手上,神州難道已經絕望?神悠悠的看著手中的血牢之匙,笑道:“
真是關鍵性的一條匙,這條匙可以令本神成功,也可令本神失敗。”
阿鐵手中之匙被奪,并沒有太大的震惊,他只是盯著神。
道:“忘記知道如何開啟血牢之門的人只有我,即使你搶過這條
匙也屬徒然。”
“是嗎?”
神冷嘲:“你但可知道,本神比你所想你還要聰明蓋世?适才本
神乍見這道血牢之門,己隱隱感到門上的逾百匙孔,似根据‘易學卦
象’排列,直至你要以血牢之匙插進最左方的那個匙孔,本神更能确
定自己的猜測,最左的匙孔,無疑便是開啟血牢的匙孔,也是引爆血
牢的關鍵……”
阿鐵一邊听,面色已愈來愈青,神真的說對了?
神又續道:“這些所謂‘易學’的排列要難本神,真是談何容易
?反而最簡的如這條血牢之匙,它的金銀兩端,究竟那端才是關鍵?
金或銀,兩者机會各得一半,猜中的机會也是一半,反是費煞思量…
…”
一語至此,神不期然語音一頓,滿怀得意之色地以目掃視阿鐵及
雪緣等人,道:“不過就在你适才把這條匙插進匙孔的剎那,本神已
經知道究竟那一端才是開啟此門的關鍵了……”
“我瞥見你与神姬等人眼神中的抱死之色,已深知你宁愿看著自
己最親的几個人陪你一起殉葬,也不欲蒼生陪你殉葬!這樣才是真正
的──步惊云,是不是?”
神一邊說一邊逼視著阿鐵,一邊以极為權威而确信的口吻朗聲道
:“所以,本神認定,适才你把金色那端插進匙孔,根本便是想与本
神玉石俱焚;換言之,真正能開啟血牢之門的,是這條匙的一一”“
銀色那端!”
語聲未歇,神已巧手一翻,立閃電以血牢之匙銀色那端,直向門
上最左方的那個匙孔插去!
“不──”阿鐵隨即暴叫一聲,急扑而上,因為他絕不能讓神得
到那批奇門火藥武器,可是以他目前的身法,根本絕對沒有可能比神
更快;也許在這個洞內,只有聶風及法智的快才可勉可強与神一比,
但,法智站在神的一方,勢難偏幫他們,而聶風被神所封的穴道猶未
解除,欲幫無從!
阿鐵既來不及阻止神,神手中的匙于是便毫無阻撓地順利插進匙
孔之內,跟著,血牢之門隨即發出“卡”的一下令人斷魂的聲響,也
許亦會令所有世人斷魂的聲響!
啊!
血牢之門終于要開啟了?
乍聞這“卡”的一聲,聶風、雪緣、神母面上陰即泛起一絲絕望
之色,想不到終給神得償所愿;他不但能得到阿鐵年青而具潛質的軀
体,更能得到那批奇門武器,統治天地之期已然不遠,是否…
這就是真正的天意?
無意真的不想眾生得到平等与自由?
天意真的希望賜給人間一個万世暴君?
是否真的…
…
──天意如──刀?
不!
這絕不可能是天意!
就在這“卡”的一聲發出后,出乎意料,血牢之門并沒有即開啟
,反之,這道關系蒼生安危的門內,竟開始傳出“轟轟轟轟”的聲音
…
…
這到底是甚么聲音?
“這到底…是甚么聲音?”
神在同一時間也發出同一疑問,并側臉對阿鐵道:“不可能!本
神确定你适才眼中的是尋死志堅的眼神,血牢之匙金色那端一定是引
爆的一端,難道…難道……”
神開始逐漸明白過來,他瞪著阿鐵,喝問:“這條根本便不是血
牢之匙?”
“猜對了。”
阿鐵魅惑的看著他,答:“不過其實不應說這條不是血牢之匙,
應該說,這個世上,根本便沒有開啟血牢之匙,而這道血牢之門,也
是一道死門。它只可被引爆,卻不能開……”
好利害法海!
原來他所安排的兩頭匙只是一幕掩眼的假象;這條兩頭匙,無論
以金銀任一端也僅能引爆血牢,并不能開啟此門,世上也根本無匙可
把此門開啟,門內的那批火藥武器,法海与十殿閻罷早已預備把它們
長埋血牢內,并不想它們重見天日!
好一個局中之局,計中之計,一個用作對神這种絕世智者的──
絕計!
那陣“轟轟”的聲音仍是不絕于耳,轉瞬已響了十回,阿鐵冷冷
補充:“引爆血牢的机關已經開動,只要這聲音響撤百遍,血牢便會
爆炸,我們這里所有人等,必死無疑……”
阿鐵說著,隨即上前解去雪緣,聶風,神母的穴道,道:“緣、
聶風、娘親,希望你們能明白我的苦衷……”
雪緣早已熱淚盈眶,緊緊的握著阿鐵的手,道:“我…明白,能
夠与你死在一起,是我畢生宏愿……”
這句話說得不無悲哀!
一個人若能与所愛的人長相守,誰愿枉自殉情?
可惜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夠死在一起,對呵鐵与雪緣來說
,可也算是一件在逼不得已之下稍為如意之事?
神母也一瞥身畔的聶風,道:“聶風,我神母其實在百多年前,
早已預了會在為素貞复仇之日,也許亦會有与神同歸于盡的一天,卻
万料不到,今天竟有這么多人陪我這老女人一起死,且還有你這個俊
男相伴,黃泉路上也不愁沒說沒笑了………面對死亡,神母目無懼色
,且輕松自若,然而聶風也非怕死之人,他只是溫然一笑,但可知道
在死亡前的一笑,需要多么大的勇气?需要多么堅強不移的心?他此
刻惟一牽挂的,反而是在天下會的斷浪,他与他,一直情如兄弟,他
惟一放心不下的,也是他;不過聶風深信,斷浪是一個比任何人也要
堅強不屈的人,即使聶風死了,一切一切,他還可以堅強的熬過去的
……阿鐵緊緊握著雪緣的手,目光卻遠遠落在与法智站在一起的阿黑
,想到最終自己仍不能把他救回原狀,且如今還連累他一起送死,內
心的歉疚之情更是油然而生!他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落到法智臉上,
只見法智居然一臉蒼白,似乎仍在考慮著甚么重大決定似的,已經瀕
臨死地了,他還在考慮么?盡管法一直与阿鐵對立,惟阿鐵還是朝他
說了一句:“法智,你神色似乎有點不妥……”
法并沒回答,就在此時,忽傳來了神极為冷酷的聲音。
“呵呵,這樣也算是一個玉石俱焚的机關?嘿,這些響聲實在太
慢了……”
眾人聞言不期然盡朝神那邊瞥去,只見神一臉輕蔑,道:“若在
本神還沒練成摩訶無量之前,相信本神在百遍響聲之中,亦會來不及
逃出第十殿,必給其轟個粉身碎骨;可惜,本神已練成了曠世無敵的
摩訶無量,百遍響聲實在大多了……”
眾人听罷陡地一惊,啊!
難道神仍有把握及時逃出第十殿?
神道:“只要本神催連摩訶無量十成功力于雙腿之上,便能達到
凡人不能達到的‘快’的境界,在十數遍響聲之內,要走出第十殿并
非難事……”
甚么?
原來神竟有自信可于十數遍響聲之內走出第十殿?
如今還只響了四十遍,仍有六十遍之多,那豈非…
…
今日阿鐵等人的犧牲盡皆白費?
就在眾人怔忡之間,只見神已提气一發,其丹田之位赫然透過其
衣衫隱隱泛起兩股白芒,逐漸向其雙腿下移,啊!
這兩股白芒,就是神所有的摩訶無量?
發生肘腋,阿欽不由大駭,愴惶大喝一聲:“絕不能讓他走!”
大喝聲中,阿鐵已一馬當先,揮動神石的長刀向神直扑,雪緣与
神母亦同一時間展身,可是他們雖快,卻全都快不過一個人,這個人
正是──聶風!
“彭”的一聲,聶風已一腿搶先踢在神正向下移的其中一團气芒
上。
卻并沒有把這團气芒踢個迸散,反而被气芒牢牢吸著,一時間抽
腿不得!
与此同時,阿鐵的刀已到,神眉頭一皺,因為神石絕對不能小覷
,急忙把剩出的另一團气芒閃電移上右掌,“碰”的一聲!
這團蘊含一半摩訶無量的气芒立与神石長刀碰個正著,硬生生把
阿鐵轟飛丈外,神的身子亦因此一硬拼稍為顫動一下!
与此同時,雪緣与神母亦到,二人分擊神的胸膛,神不慌不忙,
再以剩下的摩訶無量貫注雙掌,雙掌急回,“砰膨”兩聲!
及時接了她們兩掌!
二人功力固然不及摩訶無量之威,慘被轟至身心一震,飛退!
神在一問轟退阿鐵、神母、雪緣三人,立即便有制余暇處置仍被
其一半摩訶無量吸著一腿的聶風,但見神陰陰獰笑,對聶鳳道:“多
管閑事的人難免早死,聶風!你下世投胎之時可要好好記者本神這一
句話!”
語音未畢,神已運余下一半摩訶無量的其中五成,揮動右掌,便
猛向聶風臉門直拍,掌勁未到,聶風一頭長發已給其凜例掌勁扯得向
后挺立如劍,這一掌,勢必把他整個頭顧劈個稀爛!
“聶風──”阿鐵惊叫,他絕不能就這樣讓聶風死在神的辣手之
下,即使要死,也必須与神同歸于盡!
惊叫聲中,阿鐵己身隨聲起,但他可能夠快過神的奪命一掌?
答案是,在此緊張欲裂的一刻,在此豁盡一切的一刻,他終于沖
破了自身的极限!
他終于能比聲音更快!
“伏”的一聲!
阿鐵已如一根由一根由聲音所變的疾箭般,身形閃電急射至聶風
身畔、同一時間,手中神石已變為一面渾圓無比的發光大盾,硬生生
便把神轟向聶風面門的一掌格住;神于此瞬間不忘冷笑:“好!步惊
云!你今日竟能超越自身极限,達至比聲音更快之境,你實在不愧是
神族之神;不過本神既然得不到你,也不會讓你羽翼再斗,你這就与
聶風……”
“一起死吧!”
此占一出,神已把一半摩訶無量平均聚于雙掌,兩掌齊出,企圖
隔著中間的神同二人臉門直轟,然而就在他雙掌抵著神石渾圓大盾剎
那,聶風与阿鐵亦覷准時机,聶風命名動另一腿,阿鐵出掌,腿掌并
施,誓与神石另一邊的神的奪命雙掌硬擠!
豈料甫一短兵相接,竟沒有爆出一聲轟天巨響,而且,奇事就在
此刻發生了!
赫見神的雙掌竟与阿鐵与聶風的腿掌,隔著神石頭連一起,無法
分開;再者當中由神石所變的大盾競有一道雄渾的白芒在不斷旋轉,
瞧真一點,這道白芒莫不是神其中一團蘊含一半摩訶無量的白芒?
“怎…會這樣的?”
神百年來第一次如此震惊,只因他感到体內一半的摩訶無量己被
神石吸攝過去,更源源不絕自神石分別貫進聶風与阿鐵体內,神緊盯
著神石內這种自己無法制止的怪導現象,雙目愈睜愈大,不禁愣愣的
道:“啊,我…明白了!”
神忽地略有所悟、不可置信地瞄著阿鐵与聶風,吐出一句只有他
自己才會明白的話:“你們是…天生的……”
“風?”
云!
“神的摩訶無量本是悟自天地間兩种無形無相無常的天象──風
云既從天地所悟,歸于天地亦不無道理,然而為何神會認為阿鐵与聶
風是天生的”風云“?”
風“、”云“兩個名字,本來全是他們的雙親后天所取的!最重
要的一點,是為何二人的体質竟可偶然隔著神石不斷吸納了神的摩訶
無量?就在阿鐵、聶風,神三人极度震异之間,神石猝地又發出”蓬
“的一聲,三人當場各自震開;幸而神石在此瞬間較為傾向阿鐵一點
,阿鐵眼明手快,一把便將其重執于手,神石又再由發光大盾變為長
刀!聶風与阿鐵只覺渾身并無异樣,相反,眼前的神,身上竟爾少了
一道摩訶無量的白芒,僅余下适才把聶風一腿吸著的另一道摩訶無量
……神居然失去了一半的摩訶無量?那其余一半的摩訶無量究竟去了
哪裹?難道……真的已給阿鐵与聶風吸納?神狠狠盯著阿鐵与聶風,
出奇地咬牙切齒道:“好殘忍的無意!本神窮盡百多年才得的無上武
學摩訶無量,料不到一半功力竟被你們所得,只因……你們是天生的
風云,真想不到……”
神話中之意,似已看出天机…
…
冥冥中真有天机?
那假如“風云”天生便是“風云”,固中天机又是甚么?
此時雪緣与神母亦与阿鐵二人站在同一線上,阿鐵一瞥聶風,再
回望神,道:“我們根本不明白你的意思。”
“本神根本不須向你們解釋!若你們今天不死,可能在許久許久
以后,總會明白為何自己天生會是風云,可惜……”
神一語至此邪邪一笑,續說下去:“步涼云,聶風!你倆縱使得
到了本神一半的摩訶無量又如何?摩訶無量雖然已令你倆功力大增,
雖然令步惊云沖破神族男丁四十必死的遺傳大限,但你們刻下無論如
何亦不懂得使用摩訶無量的法門,還不是一樣要在血牢之內等死?”
“只有本神,本神即使僅余一半的摩訶無量,還是仍有能力及時
走出第十殿,本神大不了放棄步惊云的軀体与召那批火藥武器!”
功敗垂成,神眼前惟一要務當然是一走了之,活命要緊!
算起來,那陣“轟隆”之聲已響了六十遍,僅余下四十遍的時間
,阿鐵他們是無論如何也走不掉了,然而神可否也逃出生天,就在神
語畢之際,其体內的白芒赫然一分二,分別貫進其雙腿之內,与此同
時,神已雙足一點,欲運殘余的摩訶無量速离此地…
…
可是就在此時,一條身影突然箭一般閃至神的身后,一把從后將
神攔腰緊抱,這條人影也是一個比聲音更快的人,他,赫然是一直不
動聲息的──法智!
“法智?”
神陡地一怔,阿鐵等人亦盡皆為之一怔,不明白何以忠心的法智
會突然阻止神离開第十殿!
“法智,你干甚么,快放手!”
神一邊喝令一邊欲提气發勁掙開法智雙手,然而方才發覺,沉于
雙腿中的摩訶無量竟然無法向上身提升,卻原來,法智環抱著他腰際
的手早已一片通紅,似會隨時爆裂噴血,這明顯是法智把畢生功力聚
于兩手的微象,他,居然以自己畢生功力阻止神發出摩訶無量?
而且神更同時發覺,法智的一雙腿,已不知于何時陷地盈尺,儼
如樹根一般!
法智一邊緊抱著神,一邊在后苦苦一笑道:“很意外吧?神,相
信這招由我師祖法海秘密所創的不傳之秘──‘落地生根’,你從沒
看過吧?”
神吃惊地道:“法智,難道…你是……”
法智一字一字的道:“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你猜的是甚么,我跟隨
你這么多年,我實在太清楚你了,不錯!你猜得一點不錯!我,法智
,才是我師祖法海殺神之局中……”
“最后的一著殺手!”
甚么?
原來法智才是法海和尚布局中的最后一著?
原來阿鐵僅是法海安排誘引神親臨第十殿的魚餌,真正的殺著是
法智?
真是峰回路轉,曲折离奇!
直至此時此刻,阿鐵,聶風、雪緣、神母,方才明白為何法智一
直這樣忠心耿耿!
他的任務,其實是要神這個多疑猜忌的絕世智者撤底的信任他,
然后到了魚餌誘神進入第十殿后,才以這招不傳絕學“落地生根”把
神牢牢鎖著,直至同歸于盡為止,好不要命的任務!
這段期間,法智還須背上一個“必殺的慈悲”的惡名,其實,也
許他才是与其師祖法海一樣,為蒼生而舍棄自己今生,舍棄自己清名
,他,才是真真正正的慈悲!
法智道:“我師父法善与我一樣,為了令神信任才會假意成為神
的心腹,其實,我倆一直皆在苦練帥祖法海所傳的這招‘落地生根’
。這招‘落地生根’雖不能与神的武功匹敵,但只要貫滿生功力,仍
是勉強可以在神未運功前把他牽制一時,這已經十分足夠。”
法一瞥阿鐵等人,不由長聲嘆道:“對不起,阿鐵;我一直都瞞
著你們,其實,我有我的苦衷,希望你們能明白,我的宿命是──”
“犧牲!”
是的!
法智的宿命是犧牲,然而在這里的所有人,誰又不是要一同犧牲
?
如今,誰又能夠幸免于即將來臨的巨爆?
然而,也許還有一個人能夠幸免,這個人就是一一神!
只見被其制時著的神忽爾詭异的笑道:“嘿嘿,法智,你以為以
這招‘落地生根’便可把本神制肘?未免太天真了!”
此言一出,阿鐵与聶風四人盡皆一愣,法智更臉色一沉,道:“
嘿,只要有我在此,我不信你仍能逃出這座第十殿!”
神滿有自信的笑:“你不信?呵呵,血牢至此僅響了七十遍,還
有三十遍,本神就在這三十遍之內走出第十殿給你看看如何?”
神一語方罷,法智翟地极為痛苦的慘叫一聲,阿鐵等人定睛一看
,赫見神雙腿以下競散發者一股邪异熱焰,迅速蔓延至法智身上,這
股熱焰甫触其它物体,立即迸發成火,頃刻把法智雙手、上身也一起
焚燒起來!
神奸狡的笑:“看見了吧?法智,本神的摩訶無量既能把神將冰
封,當然也能夠自生烈火,而且這股烈火對本神根本無害,反而,你
便苦不堪言了!”
說話之間,法智雙臂已被燒至僅余一副焦骨,上身亦漸陷于火舌
之中,阿鐵四人想扑上去搶救法智,但神腿勁一划,地上竟燃著了一
條熊熊火線,硬生生把眾人逼開!
然而法智仍在苦苦支撐,他猶緊抱著神,不過一雙眼睛卻在看著
火海陣邊的阿鐵,似在臨別叮嚀:“阿鐵,我…騙了你這么多,你…
可會原諒…我這個…槽老頭?”
阿鐵焦灼的道:“許伯!我怎會怪你,我尊敬你也還來不及!你
永遠是我尊敬的……許伯……”
不錯!
如今真相大白,即使阿鐵要尊敬許泊亦已來不及了…
…
法智乍聞阿鐵再喚他作許伯,火海之中的他亦不由眉開眼笑,老
怀大慰,道:“真…好,阿鐵,想不到…你又再喚我作許伯了,阿鐵
,謝謝你,你是……一個…很好的青…年……”
他說著側臉一望雪緣,异常欣賞的,卻又异常虛弱的說下去:“
但…愿…你和神姬…不用死,有情人…能終…成眷…屬”屬“字甫出
,法智的整張臉已被神摩訶無量的烈火燒著,他終于不支脫手倒下,
頃刻已煙沒于火舌之中。”
許怕一一“阿鐵、雪緣、聶風,神母齊聲惊呼,但法智已經甚么
也听不到了,血牢之內,僅得血牢獨有的”轟隆“響聲,与及許伯尸
体被燒焦的”劈啪“聲……熊熊火海之中,只有神依舊傲立,摩訶無
量的火焰雖一片火光紅紅,惟始終無法燒及他的衣角,好妖异的一股
烈火!先失一半摩訶無量,繼而被法智牽制,迭遇反擊,惟神仍故作
气定神閑的道:“是走的時候了……”
“如今血牢已響了九十遍,僅余下十遍聲音,不過這十遍聲音雖
是急逼一點,岌岌可危,但本神還是仍有机會离開……”
神說著一瞥阿鐵四人,獰笑續道:“不過你們卻要在此等死,對
不起,本神要先走一步了……”
“步惊云!聶風!神姬!神母!黃泉路上希望不會相見,因為本
神仍會繼續……”
“長生不死的!哈哈……”
獰笑聲中,神已一躍需起,欲躍出火海逃出第十殿,阿鐵等人見
狀當下立想一同向神疾扑,豈料就在此時,一條巨大的身影已在他們
之前,更快抓著了神,這個人,竟然便是一一阿黑!
“神獸?”
“你扑上來千什么?你快給本神滾開!”
乍見阿黑扑了上來,神不期然极度震栗,因為眼前所余時間無多
,他适才在對付法智時又虛耗不少功力,一口气未未能及時接得上來
,若再給阿黑一阻的話…
…
豈料阿黑不僅扑前阻他,居然還乘神体內真气青黃不接之際,也
像法智一樣把神攔腰緊抱,一直似已失去了常性的他赫然張口道:“
你……錯…了,神,你…的‘斷心’只把…我的力量增強,也差點令
…我斷去…了心,可惜……還差…一點…點……”
啊!
阿黑居然會說話?
他居然仍有思想?
“還差什么?”
神吃惊的問,神的大將風度已蕩然無存。
“就是…我始終…仍然……忘不了…我的大哥…与娘親……”
阿黑說著回望火海彼端的阿鐵与神母,續說下去:“我也不明…
…為何我服下斷心后…不久,竟然仍…能記得…他們,我便…將計就
計,佯…裝自己…已成為…真正的…神…獸……”
啊,原來阿黑竟不知為何仍無法忘記阿鐵与神母?
是因為,他們三人之間曾度過太多苦難的歲月,致使他有堅強的
意志,不易忘記,還是因為,神自以為可以征服人心的奇藥“斷心”
,也僅是他一廂情愿的自信而已?
無情的藥,又怎能征服有情的人?
神算盡千般心思,卻万中漏一,就是那丁點儿他絕不會了解的─
─“情!”
難怪神醫發現阿黑的汗珠會如斯吃惊,因為若完全失去常性的神
獸根本不會流汗。
乍見阿黑原來未失常性,神母不禁淚盈于睫;阿鐵亦興奮莫名,
但第一時間,他又泛起一陣不祥的感覺,他愴惶大聲高呼:“阿黑,
快放開神!否則你會被活生生燒死……”
“不錯!孩子,快……”
神母亦急得忘形尖叫。
阿黑卻凄然一笑,道:“大哥,我們…不是全都…即將…要死嗎
?即使…要死,我也不能…讓神……這惡魔逃走,我要把…他也一起
帶往…地獄……”
“大哥,我阿黑…雖不是…真正的步惊云,亦非…主角,但…今
生能夠遇上…你与小情,娘親,已很心滿…意足……”
“我只有…一個遺憾……”
“就是不能…葬在…小情…身邊……”
“我…愛……她!”
“阿黑──”阿黑一語至此已然被焚至气絕,阿鐵、神母。
雪緣、聶風同聲惊呼,但剛死的阿黑依舊死命緊抱著神,神此時
卻竟然沒再掙扎,反而有點失常地狂笑起來:“呵呵,來不及了?”
是的!
已經來不及了,只余下數回響聲,任神輕功蓋世,也插翅難飛!
神繼續瘋狂的笑:“呵呵,想不到本神的斷心斷不了一個鄙賤凡
夫的心,我還怎配自尊為人中之神?我還怎配稱為人中之神?”
“今日敗在這些小卒手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
……不……甘……”
“心!”
瘋了!
神真的瘋了!
想不到一代長生不死的強者,在未死前已因怕死而瘋了!
真是諷刺!
他是真的為怕死而瘋?
還是因為不信戰胜不了人心而瘋?
就在神口中的“心”字甫出同時,血牢之內忽地響起一陣地動山
搖的巨響!
時辰終于來臨!
阿鐵雖仍一手緊執神石,另一手卻不期然緊握雪緣的手,二人互
望一眼,一切一切,已盡在不言之中!
是的!
俗世凡戀,雖無神仙眷侶,但終能到死相隨,夫复何求?
神母亦不期然緊緊靠在雪緣与阿鐵身畔,一個女人,能夠与自己
的儿女同死,也是死而無憾了!
只有聶風,他仍是冷靜卓立,只因為,他忽然想到了一個──方
法!
不錯!
一個或許可能逃生的方法!
“轟隆”一聲震天巨響!
就在血牢之門爆開之際,就在神仍在瘋狂高呼我不甘心的剎那,
聶風已用盡他今生最快最勁的速度搶至阿鐵跟前…
…
接著…
…
整個血牢及第十殿同時發生一場毀天滅地的爆炸,一切玉石俱焚
!
隆!
夭地都在肅靜回避。
風,仍在呼呼的吹,吹遍了海螺溝,也吹遍了海螺溝口那片冰川
雪海。
這片冰川雪海,已因适才一場巨爆所產生的劇烈地震,不少雪丘
慘遭夷平,滿目瘡,原已异常涼的冰川,倍添蒼涼肅殺;無垠的冰海
,籠罩著一片無垠死寂!
而本來在第十殿上的那座冰川,更已給炸得無半點冰雪,只有一
個深入地底百丈、闊若百丈的巨大坑洞,可想而知,适才一場爆炸如
何雄壯,慘烈?
然而在這樣雄壯慘烈、即命名是神魔亦不得不死的爆炸之下,可
還能有半個活口?
情理而言是沒有了,然而許多時候…
…
有些事情并不能以情理解釋。
就在一片死寂當中,這地,那個巨大坑洞赫然傳出一些“客客勒
”的響聲…
…
響聲由弱變強,由下升上,這,會是什么聲音?
忽地,“蓬”的一聲,一團物体竟從坑洞之下破上而出,瞧真一
點,居然是一個徑闊八尺的發光圓球,圓球晶瑩生光,圓球的內的,
啊!
竟是…
…
阿鐵?
聶鳳?
雪緣?
神母?
但見四人八腕互扣,各自把雙掌貼在圓球的球壁上,這個圓球,
莫不是神石所變?
原來就在第十殿及血牢發生巨爆殺挪,聶風及時想到以神石變成
一可容四人的織薄圓球;神石本是無堅不摧的曠世奇物,即使連西湖
下那些火岩也無法把其燒溶半分,若四人貫注真气于神石這發光圓球
上,再以這圓球作為防身護罩,未必全無生望。
想不到,聶風這個构思終于真的救了他們四人的命!
四人好不容易才支撐至此時此刻,已是筋疲力盡,真气一滯,齊
齊倒下,神石亦因再無真气支撐,迅即變回一顆發光的石!
四人就這樣倒在這個坑洞上,冰川的風雪又漸漸把四人的身軀覆
蓋,不過對于阿鐵他們來說,這已經不再是甚么困境了,比起适才的
一切凶險,這些風雪何其渺小?
幸而,一切也過去了,神過去了,神為世人將要編織的惡夢,未
曾上演,亦已過去;千秋功過也去了;然而,小情也過去了,神將也
過去了,還有法智、阿黑…
…
約過了半盞茶的時分,四人之中,阿鐵与聶風居然比雪緣与神母
更快回复元气,二人已可苦苦支撐起來,是否…
因為他們体內真的多添了神一半的摩訶無量所致?
即使他們仍不知如何使用摩訶無量的竅門?
隔了片刻,雪緣与神母亦已可勉強坐了起來劫后余生,阿鐵隨即
撿起神石,喘息著道:“一切…都結束了,待我們歇息一會,便赶回
去…把神石放回雷峰塔下……”
不錯!
只要把神石放回雷峰塔下,阿鐵他們便大功告成,而人間,亦會
因而避過一場浩蕩。
可是,阿鐵他們未免高興得太早了,因為更令人咋舌的事終于發
生!
就在阿鐵剛剛說罷這句說話之際,翟地,手中的神石赫然發出“
啪勒”一聲!
一聲令人聞之心膽俱裂的聲音!
“崩”的一聲!
無堅不摧、傳言可永不磨滅的神石,在剎那間竟然迸碎!
迸為寸碎!
不!
第二十七章 喜結良緣
每個人的一生,都可以說是一曲戲。
有些人极具魅力,一生可說是一曲引人人胜的戲;且撇開了這些
特殊份子,大部份人的一生,皆在胡胡涂涂、漫無目標中混過。
大家都在禮貌地、不含惡意地以“假我”欺哄著至愛親朋,欺哄
著凡塵眾生,巧妙地掩飾著真我,演技倒也不坏,若然不太苛求,一
生,也就這樣平凡的度過…
…
這才是真實的人生。
惟于芸芸眾生之中,豪俠、烈士、英雄、才子、佳人的故事也自
不少,這些情情義義,都瑰麗得過份動人,魅幻得如同美夢,根本不
是現實中該有的人生…
…
特別是對他与地而言,現實,簡直如同一顆給挖出体外的心,血
淋淋的不堪入目!
只因為,他本是冷看人間的霸王,她卻是依附霸王而生的女人;
霸王与美女,只合該在傳奇中出現,卻不該在人間苟存!
霸王美女的愛情故事,也永不會有圓滿結局。
真正的愛情,原是一項難度相當高的奇跡。
正如他与她…
…
那已經是神死后的第十五天了。
距离神州大難的日子,還有一天…
…
久違了的雷峰塔,在夕陽斜照下依舊巍峨雄偉,只是又有誰會知
道,雷峰塔可能亦滿怀心事?
雷峰塔下的兩道自然天險既已碰在一起,一月限期已近,若明天
仍無法補救,神州逾半的地方必將蒙難…
…
故而,塔在滿怀心事;“人”,也在滿怀心事。
這個“人”正是雪緣。
但見雪緣正坐在雷峰塔以南十丈外的一個小樹林內,一片死靜的
看著林內四個新建的墓,四個沒有遺体的墓。
而這四道墓碑上所刻著的名字,當中不是粉身碎骨便是無法尋回
尸体;這四道墓碑,正是分別屬于“小情”、“阿黑”、“許伯”与
一一“神將”。
原來自阿鐵四人僥幸從血牢那場惊天巨爆死里逃生后,也昏回神
墓尋找神醫,殊不知神醫老早知机逃遁,且留下字條,揚言他日若有
机會,一定會在步惊云身上再試試他的操刀圣手。
四人遍尋神醫獲遂折返西湖,由于故屠早被神將所毀,便暫時租
住另一小居,且在雷峰塔附近建了這四個墓,而阿鐵更把阿黑的墓建
在小情墓旁,這本來是阿黑的最后心愿,他固然會成全他。
可是建墓以后,阿鐵等人便再沒甚么可干了,他們為神州所干的
事已于無可干!
而明天,大半神州更不知將淪為何等境界?
神石雖是舉世沉敵的武器,卻并不代表它能永不磨滅世上并無永
世不滅的人或物,長生不死的神也不能例外,已是最佳鐵証!
神石在多次与神的超級力量摩訶無量硬拼后,繼而還要抵擋血牢
那場足可毀天滅地的巨爆轟擊,縱然神石最后仍能助阿鐵他們安然脫
險,但它自身,卻再也支持不住,終于毀為寸碎…
…
神石既然碎盡,世上已沒有任何事物能夠代替神石阻隔兩道天險
,明日大半神州必會發生地殼巨變;阿鐵他們本亦想通知各人逃難,
卻不知道將會滅降何處,既然眾人縱使得悉后也不知該往何處避難方
能活命,反而會在惶惑恐中度日,那何不索性讓他們知道?
也許還會令他們好過一些。
還是那句老話,不知比知更為幸福!
這段日子,雪緣、阿鐵,聶鳳、神母四人每天皆前來這里掃墓,
惟獨今天,阿鐵与聶風一大清早例已外出,神秘兮兮的,不知為了甚
么,居然井沒再來,這似乎不大符合他倆的個性。
而本來神秘莫測的神母則倍為神秘,蹤影沓然…
…
雪緣依然默默的瞄著眼前這四座清責,似是想了又想,想了又想
,沒完沒了似的,也不知她在想些甚么?
想了很久很久,她忽爾“唉”的輕嘆一聲,姍姍站起,看來心里
已下了一個相當重大的決定,剛欲舉步离去,這地,身后傳來一個聲
音:“你終于想通了?”
雪緣回頭,但見樹林深處,正徐徐浮現一張六彩斑斕的面具,神
母,竟然又再度出現了。
神母乍現,雪緣卻并沒感到意外,她只是道:“神母,你知道我
在想些甚么?”
神母嘆息:“別忘記我一手把你撫養成人,依你的性格,你會想
些甚么,我實在太清楚了。”
雪緣又道:“那么,你認為我在想些甚么?”
神母答:“你一定在想,究竟如何才可阻止神州這場浩別?孩子
,你騙不了我……”
雪緣聞言一愣,隨即微微的點了點頭:“是的,神母你猜得一點
不錯,我确是在想如何才可以阻止這場浩劫。”
神母問:“你可已想通了?”
“嗯。”
雪緣點頭:“這几天以來,我一直看著這四個墓,一直在想個不
停,可能是他們給我的一點點靈感,我突然明白,既然當初青天有缺
,女禍亦能煉石補青天……”
“如今神石雖碎,我也可把神石重新黏合……”
什么?
原來神州尚有一線生机?
神州蒼生可能不用在死?
然而。
到底以甚么方法可使神石重新黏合,回道嗎?
由始至今,我确實把‘情愛’二字看得太重,阿鐵永遠排在我心
中的第一位,我卻因而忽視了周遭其他人的存在,這…
其實是不應該的…
…
“”小情与神將的死令我領略到‘情’并不需要真的擁有;而法
智与阿黑,他倆為了蒼生宁愿一死,更給了我极大的啟示,就是…
…
“”我半生受神操控,如今總該依自己的志向,為蒼生干一點事
!
“語气十分堅決!神母注視著雪緣,若然她沒有罩著面具,雪緣
定可瞧見她那一臉詫异之色……良久良久,神母方才深深的仰天長嘆
一聲,道:“很好,你……終于真真正正的…成熟了……”
是的!
她成熟了!
她不复是當初那個初進搜神宮便投進神母怀中恐懼飲的小女孩,
她也不复是那個痴戀痴迷步惊云的神姬…
…
當然,不再痴戀,并不表示她不再深愛:若然愛他是鍺,她永遠
都不想做對…
…
“神母”希望你暫時不要把此事告訴阿鐵,我不想他…
…
…
雪緣的話猶未說畢,神母已打斷她的話,爽快的道:“放心!我
不會說,這是你的意愿,我一定成全你。”
“很好。”
雪緣臉上無奈地綻出一絲笑意,忽爾問:“是了,阿鐵与聶風今
天怎么一大清早便外出?他倆在干些甚么?”
神母似是有點心虛,故意聳了聳肩掩飾,答:“誰知道呢?男人
也有男人們的心事,我們未必能完全明白,正如男人也不會完全明白
我們的心事一樣………這种似是而非的答案,答了如同沒答,真是神
母的”拿手好戲“!雪緣也不欲深究下去,她只是悠悠的轉身,一邊
道:“神母,我還想靜靜的想一想,你就讓我獨個儿回家,在路上細
想清楚吧!”
神母道:“這又有何難?我倆暫且各行各路,各自歸家好了,不
過……”
“孩子,希望你能記著我曾說過的一句話;即使全天下的人离開
了你,我神母也會永遠站在你的身邊,永遠永遠的,你,明白嗎?”
這是一句安慰的話,雪緣十分感激:“我明白的,神母,雖然你
只是奉神之命把我撫養成人,但我縱小至大,早已認為…你是…我的
…親生娘親了……”
一語至此,雪緣已淚盈于睫,咽哽難言,惟有轉身,徑自舉步离
去。
神母惆悵地瞥著雪緣伶汀的背影,不由滿目惋惜,喟然長嘆道:
“天若有情天亦老,孩子,我只有一個希望,就是當一切完結之后…
…”
“你,并不會像天那樣老,唉……”
究竟神母在說些甚么?
究竟雪緣將要如何才可令神石口复原狀?
晚風溫柔的吹,溫柔得似是情人的甜言蜜語,溫柔得就像是──
情人的手。
如今沒被情人臂彎擁抱著的雪緣,一頭黑發飄飛,孤單的身子在
溫柔的晚風中益發孤單,她形單雙影的徘徊在西湖市集的大街上,仿
佛是一雙孤獨的,可怜的妖。
已經是日落西山,市集上營營役役的販夫走卒早已歸家樂聚天倫
去;大街之上,只有數間賣麥賣酒賣茶的店鋪仍在營業,為了生計,
不少人依然在干活!
正如大街暗處一個角落,一個小女孩一邊在晚風中瑟縮,一邊也
在賣著花。
瞧女孩也只不過是九歲上下年紀,這個年紀的女孩本應已在家中
靜靜等侯娘親弄飯,怎么她的父母竟會如此殘忍,這么晚了,還要她
一個小女孩在擺賣?
雪緣不期然步近這個女孩,女孩乍見有人步近,以為是生意來了
,忙不迭拉著稚嫩的嗓子高聲大叫:“好花!很好的花!姐姐,要不
要買些好花?”
雪緣瞧著她那滿是污垢的臉,和她身上革薄的衣衫,不禁异常怜
惜的問:“孩子,這么晚了,你為何還在這里賣花?你不感到冷?你
的爹娘呢?”
畢竟是個九歲稚童,被雪緣如此一問,已毫無戒心地把平凡的身
世和盤托出:“爹去年死了,娘親最近也病倒了,家里窮得很,我便
替代娘親在此賣花;姐姐,請幫我買些花吧,這些花再賣不完,我…
便連娘親的醫藥費…也賠掉了……”
啊!
是一個孝順懂事的小女孩呢!
女孩扯著雪緣雪白的衣角,雪緣瞧著女孩那雙可怜而又哀怨的圓
眼睛,鼻子不由一酸,心中不忍,忙掏出一綻銀子遞給小女孩,道:
“孩子,姐姐不需要花,這錠銀子,你就拿回去給你娘親醫病吧!”
銀子已送至女孩眼前,女孩目光落在這錠銀子上,一時間竟爾站
住了,也許弱小的心靈從沒想過,會有人這樣仁慈,贈一錠銀子?
但,女孩居然拼命搖著小腦袋道:“不!我不要!姐姐,娘親…
說過,無功…不受祿,人要自力更生,我…只是在賣花,又不是……
在乞……”
啊!
宁賣不乞?
很好的家教呢!
雪緣心想。
既然女孩如斯堅決,拼命搖頭,生怕雪緣硬把銀子塞給她,雪緣
惟有道:“那…姐姐便把你所有的花買下吧!孩子,夜了,快回家照
顧娘親!”
說話之間已把那錠銀子塞到那小女孩手中,惟恐她不要。
其實那几株可怜兮兮的花那里值一錠銀子,惟原則上是竟已賣了
,小女孩總算欣然接過銀子,小臉滿是感激之色,道:“謝謝姐姐!
有,你心腸這樣好,娘親曾說,好人定有好報,老天爺…一定會給你
一個…如意郎君的……”
女孩說著已歡天喜的地拿著那錠銀子轉身,小腳急急的跑動著,
像要盡快回家雇大夫給娘親醫病,悲哀而弱小的生命,所記挂的也僅
是家中的慈親…
…
這個賣花的小女孩僅是其中一個不幸的例子而已,神州無數的大
街上,還有無數窮苦而流連街頭的小孩,他們無依、無教育,也沒有
幸福…
…
神州,實在有太多的苦難,而明天一到,他們當中大部份人又要
面對另一場苦難了,包括,那些孩子…
…
一念到將有無數孩子与蒼生受難,雪緣的心更是堅定。
如意郎君?
雪緣陡地記起小女孩适才所說的最后那句祝福的話,私下不由一
甜;是的!
她早已找到了如意郎君,可惜…
…
就在雪緣思潮起伏之際,倏地,不遠處赫然傳來了一陣喧天的鼓
笛聲!
只見大街之上,正有一列送嫁隊伍浩浩蕩蕩經過,一行竟有半百
人數之多;這級龐大的送嫁隊伍,陣容倒真鼎盛。
住在大街兩旁的村民聞聲,也紛紛探首窗外,更不時傳來無數竊
竊私語:“啊!這么夜了,怎么還有新娘出嫁?”
“咦!好長的一隊送嫁隊伍,是誰家女孩如此幸福,居然會有這
么多人送嫁?”
“哎,若我也有這樣鼎盛的陣容給我送嫁,我立即嫁一次也愿意
啊……”
頃刻人聲鼎沸,混和了嘈吵的奏樂聲,大家都在羡慕,即使連豈
站著的雪緣也在羡慕…
…
不錯!
那個女子不希望能風風光光的嫁?
若然所嫁的是心上人,更是几生修到!
正當一眾人等艷羡無邊之際,那道大紅花轎,猝地,竟在雪緣踉
前停了下來!
雪緣當場一怔,還沒想清楚究竟是甚么一回事,花轎門的帳篩突
然一掀,轎中的新娘已大步走了出來!
所有旁觀的群眾盡皆側目,那有新娘未抵男家例跑出花轎之理?
豈料定睛一看,大家更是為之嘩然不已;原來從花轎內走出的并
非新娘,而是一個身披大紅吉服、气字軒昂的──新郎倌!
天啊!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阿…鐵?”
雪緣极度震愕地站在原地,她簡直造夢也沒想過,從花轎內走出
來的人竟是阿鐵!
不單阿鐵,其中一個一直截著竹笠、在送嫁隊伍前負責奏樂的男
人亦微微的抬了抬頭,此人赫然是──聶風!
目睹向來飄逸的聶風居然甘愿充當樂手,雪緣更奇,聶風卻在歡
愉的笑:“恭喜恭喜!雪緣姑娘,恭喜你今天嫁得如意郎君!”
連聶風這樣脫俗的人也要湊与來當這個小角色,真是難為了他,
也足見他与阿鐵的一場情誼!
而此時阿鐵亦已步至雪緣跟前,輕輕的執著她的手,溫柔的道:
“執子之手,与子偕老;緣,我要成婚了,新娘…會否是你?”
說了!
這句天下女字最喜歡听的說話,阿鐵終于在此時此刻,說了!
雪緣愣愣的看著阿鐵;她看著他的眼睛,“他也看著她的眼睛四
目交投,雙方皆似要融化在對方的目光中……雪緣此刻方才明白,何
以今天阿鐵与聶風會那樣神秘兮兮,原來他們在籌備這個婚禮;在札
州將要大難臨頭的前夕,阿鐵終決定要達成她的畢生宏愿──他要迎
娶她!只因為沒明天,他們或許再沒有明天,大半的神州蒼生或許也
沒有明天!今夕何夕,竟會有此良辰?在這沒有明天的良夜,她,深
深的被感動。可是,她仍一直的站立原地,卻令阿鐵誤會她在猶豫,
堂堂曾是不哭死神的阿鐵,也不禁腆的道:“緣,怎么…了?難道…
你不……?”
他本想問,難道你不喜歡我了?
然而他猶沒說罷,雪緣已飛快的投進他寬闊的怀中,輕輕的掩著
他的咀;她無限深情的看著他,最后脈脈的點了點頭。
周遭旁觀的君眾眼見這幕活劇圓滿結束,不由起哄,一時間連串
掌聲、叫好之聲不絕于耳!
聶風也在一旁拍掌叫好,然而,他較眼利,他摹地發覺,怎么雪
緣的雙目際隱閃過少許淚光?
她…
不開心?
怎會呢?
聶風心想,或許雪緣只是太高興了,她高興得淌下眼淚吧?
一定是這樣!
這是一個很悲哀的婚禮。
說它悲哀,只因這夜雖是阿鐵正式迎娶雪緣的大好日子,可是只
有他們心中自知,過了今夜,明天縱使他們能憑藉上佳武功逃過浩劫
,也將會看見許多家散人亡的慘劇…
…
只是,既已無法補救,惟有,片時歡笑且相親…
…
故在阿鐵新租回來的小居,門外,也挂了一雙大紅燈籠;門內,
更設了數桌小菜,大宴他和神母在西湖的鄰里,霎時之間滿門吉慶,
喜气洋洋…
…
這群鄰里,其實早知阿鐵的舊居不知何故在一夜間整棟崩塌,徐
媽三母子与小情更失蹤了一段日子;然而今夜,神母又再次卸下她的
面具:回复她“徐媽”的身份出現在鄰里之間,且替儿子主持這場親
事。
眾人雖奇怪阿黑与小情到底去了何處,惟因今夜畢竟是阿鐵的大
好日子,眾鄰里說道賀話也來不及,更不會胡亂相問!
按照民間俗例,一對新人在拜堂后,新娘便須進新房等候新郎;
故此雪緣在和阿鐵雙雙奉茶給神母后,她便須進新房等候,而阿鐵亦
繼續招呼鄰里。
神母一雙子女能夠有情人終成眷屬,席問固然欣慰不已,惟略有
憂色:而聶風眼見這個曾死气沉沉的云師兄如今終成家立室,亦為其
開心;至于阿鐵本人在暢怀之余,那种在其臉上的燦爛笑容,相信會
是不哭死神一生中最燦爛的一次,也許……
亦是最后一次……
第二十八章 情愛原是高難度
就在阿鐵笑得异常燦爛同時,新房之內,正有向异不同的奇景…
…
這里,赫然一片煙霧迷漫。
只見在那新房床上,在那紅罷暖帳之內,竟源源不絕的透出濃濃
煙霧,紅罷帳內似乎有條人影,這條人影可是…雪緣?她到底在床帳
內干些甚么?
煙霧愈積愈厚,然而厚至一個頂點,反而漸漸消散;在鳩鳩消散
著的煙霧裹,雪緣已一身新娘紅衣,欣開紅罷帳,踏著肅紅鞋儿,徐
徐的下床。
但見她一額汗珠,且還自言自語的道:
“想不到…真的可以成功,終于大功告成了……”
哦?究竟甚么已大功告成?沒有人知道!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她將要面對的痛苦,也僅得她自己才知道……
雪緣輕輕抹了抹額上的汗珠,便緩緩的步至那放著龍鳳燭的案前
,案前放著兩個酒杯,杯旁伴著一過來壺美酒,她悠然的提起酒壺,
把酒灌進杯中,不消片刻,已灌滿了兩杯她与阿鐵的合酒。
其中一杯酒卻并不如另一杯般滿,何解兩杯不能同樣“美滿”?
是否,她還有一些東西要加進其中一杯酒內?
是的!只見雪緣不知從哪儿掏出一些物事,一顆一顆的加進酒內
。
一顆、兩顆,三顆……?啊,那…是甚么東西?
也不知她究竟放了多少顆,最后,兩杯酒看來亦同樣美滿了,她
的目光在這兩杯美滿的合?酒之間流轉,心中卻在想著一些不美滿的
事情……
她在想著曾与阿鐵一起度過、一起熬過的日子,那段日子雖然短
暫,但他是她生命中惟一的一個男人。
給她愛得最撤底的,是步惊云!給她愛得最長的,也是他!惟一
的一個他,一生中的最愛,一共愛了五年零三個月,一共愛了一千九
百零一十六天……
她將會一生都忘不了他,可是,從今夜開始,她卻要他忘掉一一
她!
就在雪緣惘然之際,霍地,房門給推開了,推門的當然便是她心
中的他一一阿鐵!
只見阿鐵兩頰緋紅,顯然給賓客們灌了許多酒,尚幸他酒量不弱
,步進房內時也未有搖搖欲墮,惟他乍見雪緣的神色,不禁皺眉問:
“緣!怎么了?你…不開心?”
雪緣慌忙收斂一臉愁云,強顏擠出一絲笑意,只有她才知道自己
的笑意有多牽強:
“不!我怎會…不開心?阿鐵,你…似乎喝了很多酒……”
阿鐵有點歉疚的道:
“是!不過難得這樣高興,聶風本來不喝酒的,也破例喝了不少
……”
答話之間,他忽爾瞥見案上那兩杯合酒,隨即笑道:
“差點忘了!我們倆還沒喝過這杯合酒!緣,讓我們先干了這杯
!”
說著正要取酒,雪緣卻比他更快一步取過那兩杯酒,她別有用心
的把其中一杯遞給阿鐵,那一杯酒,可會是先前那杯……?
阿鐵按過酒杯,深深的凝視雪緣,道:
“緣,愿我們永遠都在一起,即使明天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真是一句十分不好兆頭的話,雪緣私下一陣忐忑,連忙掩著他的
咀,道:
“阿鐵,別盡說這些不祥話,你怎會死?你將會長命百歲,甚至
比我還要……”
是的!她希望阿鐵能夠長命百歲、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開開心
心的活下去,即使到了最后最后,到了“舞榭歌台,曲終人散”的時
候,她已不能伴在他的身邊,他亦已撤底的忘掉她……
在大婚的日子,雙方居然輪著在說這些不祥話,阿鐵亦感到有點
不妥,連忙岔開話題,命名勁的碰了碰她的杯子,道:
“緣,你說得一點不錯,我倆別盡說不祥話!來!讓我們先喝了
合酒再談吧!”
他說著便把那杯酒往咀里灌,雪緣幽幽的瞧著他把酒灌下去,直
至涓滴不留,她方才安心,她很安心……
阿鐵只見雪緣木然的拿著酒,迄今未喝,不由奇問:
“緣,你為何仍不喝酒?”
雪緣方才惊覺自己的失態,隨即舉杯欲飲,惟就在此時,阿鐵雙
目霍地放光,盯著床上的紅罷帳,像是發現了甚么,整個人更在瞬間
換了另一個人似的,异常戒備的道:
“緣,你見否…床帳后有些東西在隱隱發光?”
雪緣暗暗吃惊,那正是她适才令整室煙霧迷漫的秘密,慌忙掩飾
:
“那…有呢?你定是看錯了……”
話未說完,阿鐵遽地搶前,一把掀開紅罷床帳,赫然發覺,帳后
的原來竟是……
一件他不能相信仍然存在的東西──神石!
神石?神石不是早已淪為寸碎的嗎?怎么依舊能完整無缺的重現
眼前?
阿鐵只覺享有蹊蹺,酒意也消了大半,連忙回首問雪緣道:
“怎會…這樣的?為何神石會回复原狀?緣,這到底是甚么回事
?”
圖窮匕現,雪緣心知已無法隱瞞下去,只得坦白說出一個可怕的
真相:
“阿鐵,請你冷靜點听我說,神石能夠回复原狀,只因為……”
“只因為我以自己体內移天神訣的……七成真元,硬生生把它再
度黏合!”
“甚么?你已耗掉了……七成真元?”阿鐵极度震惊,一顆心逐
寸逐步直向下沉;他太明白,上次雪緣以整份移天神決的真元便能夠
把他救活過來;如今她想到以七成真元把神石回复原狀亦不無可能,
這亦只有她才能辦到,因神母亦僅練成五成真元;只是,棄掉整份真
元的雪緣曾半死不生,目下她失去七成真元,她的下場,又將…如何
?
阿鐵异常情急的上前捉著雪經的雙肩,雖然神石能夠回复原狀
本是好事,神州明天埂可有救,但他更關心的是她;她前半生已是极
為坎坷,如今,縱然她不顧自己先救蒼主,命運又要再度把她摧殘成
甚么樣子?
雪緣像是出盡力的笑了笑,淚光,复在她漂亮的眸子中浮漾,她
竟還只顧安慰他:
“阿鐵,別太慌張,我只是失去七成真元而已,并不會死……”
驟聞雪緣并不會死,阿鐵總算先行松了口气,然而雪緣仍未說畢
,她繼續:
“可是,沒有了七成真元的我,雖然仍能長主,但…我這張面孔
、這具軀,恐怕將會像神一樣,在明天來臨之前,變得…很老…很老
……”
隆!真是晴天霹靂!阿鐵當場站住,血液凝結,渾身無法動彈!
一個女人若要合棄自身的青春需要多么大的勇气?而一個絕色美
女所需要的勇气則更大;有時候,甚至死掉尚比較好受一點;阿鐵茫
然半晌,方才懂得說話:
“緣,你…為何要這樣做?你為何要這樣做?”
“為了活在神州內的所有人……”雪緣無奈的答:
“中國人實在有太多苦難,已經不能再多,若犧牲我區區一張容
貌可以滅輕他們無數苦難,有何…足惜?”
阿鐵听罷不由重重的吸了口气,他當然明白!若換了是他,他也
一定會那樣做!只是,她大可怜了,她十九年的生命,不曾從群眾中
得過甚么,何以上天偏偏選中她?
就在阿鐵不知所措之際,雪緣摹又黯然的道:
“阿鐵,是你我告別的時候了……”
阿鐵驟听之下當場心神一駭,問:
“緣,無論…你變成甚么樣子,我…怎會与你分手?別再說這种
話!”
雪緣道:“阿鐵,但你…可有想過,當我變得很老很老以后,你
和我即使已成了婚,亦會…很不快樂?”這是事實!阿鐵亦十分了解
,然而他對她的愛,并不能因而抹煞,他義無反顧:
“無論如何不快樂,緣,我將會畢生守在你的身邊,直至我死!
”語气异常堅定。
雪緣瞟著他,仿佛已看得痴了,她慶幸自己曾遇上這個如此深情
的男人,可惜……
她逼于無奈、硬著心腸的道:
“沒有用的!阿鐵,總有一天…你會變,你會嫌棄我這個又老又
鬼…的老太婆……”
“不!”阿鐵大叫:
“我不會!緣,相信我,我們一定會好好的生活下去!”
雪緣搖了搖頭,吐出一句更令阿鐵惊心的話:
“可惜已經太遲了,适才我已在你酒中做了手腳,我下了五顆─
─”
“忘情!”
“忘情?”阿鐵險些給嚇傻了,他一臉的蒼白,白至頭發根。整
個人也似要發白起來,他忽然發覺自己已墮進三個深淵;在深淵里,
他,將要永遠失去雪緣……
“是的。這五顆忘情是我在途中暗里折返搜神宮找回來的,阿鐵
,它們將會助你完全忘記這五年內曾發生的事,包括你曾喚作阿鐵,
包括一一我……”
“不!我不要!緣,你為我犧牲了那么多,我不要忘記你!”阿
鐵听至這里再也按捺不住,他猝地緊緊的擁抱著雪緣,他不要失去她
,也不要忘掉她;然而同時之間,一种奇怪的感覺逐漸侵蝕他的腦海
,他只感到自己像已開始記不起某些東西似的,人也變得昏昏的、輕
飄飄的,難道…是忘情開始發作了?
雪緣也緊緊的擁抱著他,雙手輕輕撫著他渾厚的背門,早已滿臉
淚痕,她道:
“阿鐵,我…知道你如今的心很…痛苦,但…我就是要你忘記這
些痛苦,請…原諒我自作主張給你服下忘情;你可知道,若能撤底的
忘掉我,你將會好過一些?”
說來說去,她那微未的心愿,還是希望他以后能開開心心的活下
去,但她自己又如何?她將要又老又丑的永久苟全于世,永恒地、孤
獨無助地忍受著思念阿鐵的痛苦……
阿鐵只感到身子越來越軟,人也愈來愈昏,腦海中的記憶更如江
河缺堤,一直向前倒退,惟他仍拼命的、豁盡全力地想挽留腦海中一
些關于她的記憶,可是……
雪緣又道:
“阿鐵,算了吧?這是……你和我的命運,別再抗拒忘情了!就
讓它替你好好的忘掉我……”她這句話說得非常悲哀,兩行淚又如雨
洒下!阿鐵牢牢的看著她,就像是最后一次,他仍在作最后的掙扎,
他企圖极力保留她的樣子在腦海之中……
然而,他心中自知,他將要失敗了!他無所作為的拼盡全力緊抱
雪緣,放聲狂叫:
“不!雪緣!我不要忘記你!我不許命運再把我倆分開!我喜歡
你!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連狂叫聲中,阿鐵終力歇倒下,完全昏厥過去;無論他多不愿意
忘記這個曾在冷雨中結他熱愛、生命的紅顏,他已無力反抗命運,他
甚至已睜不開眼睛看她最后一眼!
雪緣凄然的輕撫著阿鐵的臉,想不到在她快要得到他的時候,她
終于又失去了他!
狂叫聲相信早已震動了整間屋子,兩條快絕的身影聞聲隨即破門
而至,正是一一
聶風、神母!
神母乍見阿鐵倒在地上,早已知道發生了甚么事;聶風則迅速展
身上前察看阿鐵,但見他已沉沉的昏了過去,毫無反應,當下回首問
雪緣道:
“雪緣姑娘,阿鐵他…為何會這樣的?”
雪緣并沒回答,只是步至聶風跟前,突如其來地。毫無徽兆地
,“噗”的一聲!她竟然向聶風重重下跪!
聶風一邊欲俯身扶她,一邊吃惊的道:
“雪緣姑娘,你…為何要向我…下跪?我聶風…怎擔戴得起?
”
雪緣愴然的看著他,一張粉靨己滿是淚痕,她哀求他:
“聶風,在未把…适才的事告訴你前,希望你…能應承我,今
生今世,千万不要對阿鐵提起這五年來的事,更不要向他再提起我,
我希望你也能假裝忘記我,只因……”
聶風一愕,實在不明白她在說些甚么,然而看著她一臉懇求之
色,實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他終于點了點頭。
那仲夏的艷陽,那徐徐在村口前進著的牛車,出奇地,构成一
幅极端溫聲的圖畫。
可惜這幅圖畫一角,卻有一雙异常冰冷的眼睛剛剛在車上睜開
,狠狠划破了那种溫和恬逸的气氛;這雙眼睛,是死神的眼睛,也是
──步惊云的眼睛!
就在翌日的黃昏,他終于蘇醒過來,四周仍然無缺,一片宁靜,
神州并無大難發生,想必,雪緣与神母已把神石放回原位,制止了一
場浩劫。
惟是蘇醒后的步惊云,可還記得神州本要發生一場大難?可還記
得自己曾喚作阿鐵?可還記得那個曾与他風雨同路。曾希望与他永遠
守的薄命紅顏?
但見步惊云依然身披一身鮮紅吉服、斜斜的躺在牛車上的禾草堆
中,而一名男子卻在騎著牛,策著牛車前進。
“你醒過來了?”那男子緩緩回過頭來,步惊云冷冷的盯著他,
就連半根眉毛也沒跳動一下,他竟沒有太大反應。
“云師兄,你…不認得我了?我是……聶風……”不錯!這個策
牛人正是聶風,可是,步惊云似乎仍不認識他,他只是漠然的道:
“聶風只有十二歲,你,怎會是他?”
啊!聶風陡地一怔,雪緣雖以忘情把步惊云這五年的記憶盡洗,
但難道…卻意外地使他五年前的記憶恢复?所以在步惊云心中,聶風
的樣子,應該還是五年前的聶風?
“云師兄,你有所不知了,你知道嗎?你已失憶了五年……”但
見步惊云竟能奇跡地記起五年前的自己,聶風遂雀躍的為步惊云解釋
,牛車一直前進,他一直說個不休,企圖令步惊云明白他失憶的事,
但卻避重就輕,并沒有提及雪緣等人,只因他昨夜已應承雪緣,為免
步惊云會記起她而痛苦,他不會對步惊云說出全部事實。
步惊云一直默默的听,表情异常冰冷,就像在听著一個三歲小童
也不會信的謊話,阿鐵溫暖的笑臉已再沒在他面上出現,他,明顯又
變回了真正的一一
步惊云!
然而,正當二人的牛車經過村口,經過六、七個剛剛買菜回家的
老婦時,步惊云雙目斗地放光,仿佛若有所思,他突然躍下牛車,聶
風一惊,也跟著跳下牛車。
步惊云甫一著地,便立即回頭一望那群剛剛經過的老婦,他為何
會這樣?聶風也不由定神一看,只見老婦群中,依稀有兩條似曾相識
的身影一一白一青……
啊!是她?是她?聶風一愣,心想,難道…是雪緣与神母前來送
行?
但最難昨的,是步惊云竟然回頭一看她們!他為何會回頭?難道
……
難道在他那深不可測的腦海中,還殘留著一丁點儿對雪緣的思念
?暗暗的,連他自己也不清楚明白,在記憶的某個死角,她的樣子仍
在卑微的苟存,所以他才回頭?
花儿雖已不香,但花曾擁有的絕世美麗,可會在死神的心頭,想
了又想?
可是,聶風始終無法求証,因為回复原狀的步惊云又變得沉默寡
言,飄忽無定:他的心,又變回一個謎,他絕不會向任何人透露他此
刻曾閃過甚么念頭,或是記憶!
隔了半晌,步惊云終于轉身,出奇地竟沒相問在這五年來到底發
生了什么事,也沒深究自己為何會一身吉服,他棄牛車而不坐。就這
樣披著那身鮮紅吉服,昂步离去。
“云師兄,你要去哪?”聶風追問。
“回天下會。”步惊云冷淡回應。
啊!聶風心想,他甫复記憶便赶回天下會,難道還怕被雄霸利用
不夠?他有何目的?
然而步惊云已不再理會聶風,他逞自愈走愈遠,与他曾經最愛的
人愈离愈遠……
聶風惟有緊跟其后,但他最后還是忍不住回了回頭,對著不遠的
樹林迷舊的道:
“雪緣姑娘。神母,即使云師兄已把你倆忘記,我聶風一生…也
不會忘記你們……”
“請你倆…好自珍重,再見……”
就在二人离去同時,兩條人影卻早已躲在不遠的樹林中,默默目
送著一二人遠去。
這兩條身影一青一白,原來正是适才老婦群中的其中兩名老婦,
她倆是誰?啊?
但見二人的容顏雖老,看來至少年逾古稀,惟依二人的輪廊推測
,二人年輕的時候,准必是兩名斜泛目波、徽露笑渦、傾國傾城的美
人胚子!
又有椎會記得她倆曾風華絕代?又有誰會記得她倆曾遇上兩個异
常精彩的男人──
風云?
“他終于走了。”
“要走的人總是要走的,其實,你好不容易才找得一個如此鐘情
不二的男人,卻限白白的放棄他,真是可惜……”
“我不得不這樣做,他不走…將更痛苦,我…不能太自私。”
“可是,他未必會是那种唯色是圖、膚淺無聊的男人,他絕不會
嫌棄你。”
“可惜…我卻是一個膚淺的女人,連我自己也不能接受的容貌,
我不想勉強他。”
“我總覺得,如果世上真有輪回的話,也許,你前生一定是白素
貞,而他,也許正是許仙;他今生此來,是為了還你前生的一場債…
…”
“所以債完了,他…也就走了?”
“他未必便是真的走了;可能,許久許久以后,他或會又因意外
回复這五年來的記憶,說不定又再回到你的身邊。”
“我并沒有那樣樂觀,除非…那時候我亦想出如何把這張臉孔回
复從前的容貌,但這可能已是…二百年后的事,這時候,他也已經…
死了……”
“誰知道會不會有奇跡出現,不過目前還不要想大多,我們還有
許多事要干呢!別忘記!我們必須把雷峰塔下的机關封死,以防會再
有人奪得神石,還有,那万名獸奴也等著我們助他們回复本性,好讓
他們重返家園,一家團聚……”
“待一切結束以后;我倆便真正歸隱,不問江湖?”
“是的。難道你已忘了我曾一再說過,即使全天下的人已离開你
,還有我會留在你的身邊?孩子,回去吧!就讓我們如今回去我們該
回去的的地方。”
“不!請給我多一點的時間……”
“唉,你還要干些甚么?”
“我只是…還想再多看他一次,
再看一次
我永遠都會怀念的,
阿鐵、惊云,
我最愛的
惊
云。”
最后的一眼,她看著他漸漸縮小的背影終于消失于斜陽下,而她
自己,也依依不舍的与另一個她,飄渺如仙地、冉冉煙沒于樹林內…
…
煙沒于西湖無邊的風月中
無邊的傳奇中,
在傳奇中思念他
直至永恒,
無限的永恒……
風云之終
--
慾海浮沈名利爭
電光石火步此生
紅塵情事揮不盡
渡世不笑是癡人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twbbs.org)
◆ From: sobrin.m1.ntu.e
搜神篇
楔子
汗,一滴一滴地自他的額角流下。
少年正在匆忙赶路,赶得好不辛苦,然而腳下所踏著的路,也不
知是否他應該要踏的歸途?
縱然渺無方向,腳仍是一直向前,一直向前,猶如一頭孤魂野鬼
。
身前身后,盡是雜沓的影儿,影影綽綽;少年瞧真一點,只見影
儿盡是愁眉不展的百姓,像在逃難……
逃難?
逃往哪?
少年极目一望,卻見這些人原來并不是在逃難,而是在輪候……
他在不知何去何從之下,六神無主地步近這班在輪候著的人群。
但見人群整齊地排列,嚴如一條巨龍,蜿蜒也有數里,為何竟有
這樣多的人在輪候?
他們在等些什么?
輪候的群眾中,一個年逾古稀、牽著一個六歲男孫的老公公瞥見
這少年一臉疑惑,不禁慈和的道:“少年人,你呆站在這里干啥?快
到人群后排輪吧!”
那個孩子也睜著一對大眼睛道:“是呀!否則天色一黑,便要餓
著肚子再等明天了”少年猶不解問:“老公公,你們…在輪些什么?
”
老公公有點失笑,道:“米糧呀!我們全是災民,你不是本土人
?”
少年搖了搖頭、恍恍惚惚的道:“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哪儿的人
。”
老公公又問:“那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雙目立時又泛起一片迷惘,答:“我…我連自己的名字也記
不起來了。”
此語一出,人群中頓傳出不少竊竊私語,畢竟老公公年紀較長,
早知道是什么回事,嘆道。
“唉,又是一個可怜的孩子,准是給洪水嚇坏了。少年人,你餓
不餓?”
少年臉色乍紅,并役有答,不過他的肚子卻“咕咕”作響,替他
回答。
“真可怜!”
公公從怀中掏出一個干枯不堪的饅頭,遞給少年道:“孩子,先
吃了再說吧!”
“謝謝老公公!”
少年連忙接過,毫不考慮便大口大口吃起來,可知餓了不少時日
。
那個男孩在老公公耳邊悄悄道:“爺爺,那是我們惟一的饅頭啊
!給了他,我們今晚……”
老公公道:“小定,別這樣說!他想必与父母失散了,又記不起
自己是誰,好可怜呀!而且大家也是窮人,好應守望相助,我們也快
要輪到米糧了,不用擔心……”
話雖然如此說,可是那個小定還是緊緊盯著少年在吃著的饅頭,
猛吞口涎。
少年僅吃了一半,眼角瞟著他,忽然竟不再吃,把余下半邊饅頭
還給老公公,道:“老公公,謝謝你!我餓得…太久了,一時間吃不
下去……”
是嗎?
那有這個道理?
他分明是不忍心再吃。
小定听見他如此說,喜形于色,連忙代他爺爺接下了。
一邊還欣賞著那留有半邊齒痕的饅頭,他以為他會把這惟一的吃
掉,誰知竟又不吃,不期然异常快樂地對他的爺爺說:“爺爺,嘻嘻
,瞧!還有半邊呢!今晚小定決定不吃,用來孝敬爺爺!”
原來這孩子如此緊張這半邊饅頭,只為一點孝心,真是難得……
少年雙目不禁有點濡濕,很后悔适才吃了他那半邊饅頭。
少年幫意岔開話題,問那老公公道。
“老公公,你說…大家在輪候著米糧,這些米糧…賣多少銀兩?
”
老公公微微一笑,答:“這些米糧不用銀兩來買的。”
“不用銀兩?”
少年道:“竟有…這樣便宜的事?是誰…這樣慷慨?!”
老公公道:“是當今一代大幫天下會雄霸的第二弟子一步惊云!
”
“是啊!自從發生水災之后,步惊云便遣送樂山官府一百万兩,
給他們購糧食和藥給我們這些貧苦大眾啊!”
那個仍在拿著半邊饅頭的小定一听見步惊云三個字,旋即興奮地
搶著道。
其他在輪候著的災民甫听步惊云的名字,不展的愁容露出了笑容
,齊道:“不錯!步惊云是我們的大恩人哩!”
“步惊云?”
少年乍听這三個字,只覺心頭一陣顫動,可是想了又想,猶理不
出半點頭緒來。
這三個字,似乎在他空白的腦海里曾占著一個角落。
然而,迷茫地,他始終找不著半點蛛絲馬跡;那些很久很久以前
的記憶,仿佛“下落不明”。
那個小定仍在手舞足蹈、眉飛色舞的道:“依我想,步惊云一定
十分高大威猛,經常行俠仗義,我真想見一見他啊……”
“啊”字剛剛出口,突然又听小定再次“啊”的一聲;原來他手
中的饅頭,倏地給人一腿踢飛,滾到地上,染滿了砂塵。
把饅頭踢飛的是一個高瘦、作商賈打扮的人,他身后正站著兩個
剽悍隨從。
小定服見饅頭下地,情急高呼:“啊,我給爺爺吃的饅頭啊……
”
雖是半邊蒙污的饅頭,然而在飢寒交逼的境地,小定還是赶忙想
抬回來再洗干淨,可是正搶前俯身,剛把饅頭拾回剎那,赫地,那個
高瘦的男人一腿踩在他緊握饅頭的小手上,“咯”一聲,小手和饅頭
似要一同被踩扁當場。
“哇!”
小定痛得高叫起來,老伯也即時惊呼:“小定!”
急忙跪在那個高瘦的男人跟前,“咚咚咚”的叩了數個響頭,乞
求道:“柳老爺,求求你…放過我孫儿吧!”
這個高瘦漢子原來喚作“柳堅”,本居于樂山未受水淹的“昌平
鎮”;他原是一名土豪的師爺,樂山一帶無人不識;后來不知為何時
來運轉,頓搖身一變為暴發戶。
柳堅一腳踩著小定的手,一副不可一世的暴發戶咀臉,猶在气定
神閑的笑道:“誰叫你孫儿這樣崇拜那個什么步惊云呢?哼!那個家
伙算是什么狗東西?”
小定已痛得大汗淋漓,但听他如此侮辱自己崇拜的人物,仍倔強
地、天真地駁道:“呸!步惊云是我們的大恩人,并不是…什么狗東
西!”
柳堅獰笑著:“嘿嘿,真是無知而又痴呆的孩子,你道這個步惊
云為何捐助你們?他只是藉此增加聲勢,沽名釣譽吧了!”
沽名釣譽?
是嗎?
他自己又為這次天災干過什么?
還不是只懂得出口傷人?
說話之間,柳堅的腳始終踏著小定的手,眼看他的小手快給踩扁
了。
一旁的村民全都礙于他是惡霸,不敢干預;只有少年人見此面色
一變,正要扑前,卻給柳堅兩名手下使力擒住。
少年人雖記不起自己是誰,但仍能分辨事非,眼見這個喚作柳堅
的人中渣滓如此虐弄小孩,他咬著虎恨恨道:“廢物!自己發了財…
卻不立品,不好好…捐助災民,反而不甘看見…別人捐助,這樣的小
人,一定會有人懲戒你!”
柳堅間言臉色一陣鐵青,因為少年說正了他那顆小人之心。
可是他忽又化青為笑,道:“呵呵!少年人,你竟對本大爺如此
說話,真勇敢呢!大爺一定會對你好好整治,不過在整治你前,也須
向你解釋一下,到底本大爺家財百万,為何也不捐助一文啊!”
少年人狠狠的瞪著他,沒再搭腔。
柳堅道:“其實啊!本大爺最信因果了!正所謂种善因得善果,
富貴貧賤,全因自己一手造成。本大爺能會享富貴,兼且逃過水災大
難;當然因為我是大大的好人了……”
他說著一指那些正餓得有气無力的村民,高聲道:“相反來說,
這些災民所以遇上水災,只因他們根本就是坏人,既是坏人,便得要
承受惡果,有此報應真是大開眼,而我啊……”
他歪著咀角向少年邪邪一笑,道:“我既是好人,便絕不會捐助
坏人的了!少年人,你明白沒有?哈哈……”
柳堅說罷頓縱聲狂笑,兩名手下也附和地大笑起來。
他仍然未有移開正踏在小定手上的腳,那個老公公依舊在聲聲“
柳老爺”的跪地求饒,少年勃然變色道:“嘿,你這樣…歪曲天理,
草菅人命,難道…這些人便沒有娘親嗎?別忘記!你也是由你娘親所
生的!”
柳堅想了想,笑道:“是啊!我差點把我娘親也忘了!年前我把
她赶出街頭,不知她可有餓死呢?”
說著又再高聲大笑。
“畜生!”
少年人恨得咬牙切齒,可惜被兩名手下制著,動彈不得。
柳堅看著他咬牙切齒的樣子,感到暢快极了,索性變本加厲,踩
著小定手儿的腳更用力了,小定立時痛得一聲慘叫。
柳堅道:“骨頭折了尚可駁,踩扁了便無藥可救,這只小手是廢
定了!我最喜歡看見坏人受盡折磨,少年人,我知道若我把他的手廢
了,你一定很痛心的,是不是?”
他這個問題根本并不預算少年會答,他只是一邊說一邊腳上加勁
。
此時那些災民瞧著也覺心中不忍,有些人壯著膽子道:“柳老爺
,求求你…高抬貴手吧!畢竟小定還是個…孩子……”
柳堅反唇相稽:“哼!你們裝什么慈悲?他手廢了与你們何干?
他若因此而死,少了一個廢物与你們爭吃,豈非更好?哈……”
災民即時嘴聲,柳堅又再拼命使勁,誓要把小定的手踩扁不可。
“柳老爺!不……”
那老公公仍在哀求,老淚縱橫,更突然一手緊抱柳堅的腿,柳堅
一怒之下大腳一伸,當場把老公公蹬開,老公公腦袋隨即撞到一塊大
石之上,“噗”的一聲,當場腦漿迸射,死了!
“爺爺!”
小定眼見爺爺死了,急忙放聲惊呼!
柳堅見自己錯腳弄出人命,也是一愕,連忙縮腿,小定立時強忍
痛楚,乘勢扑向他的爺爺,拼命搖幌著他,哭著吶喊:“爺爺,你不
要死啊!小定還有半邊饅頭要給你吃啊!爺爺!你答答小定啊……”
他慌亂地把自己那只血肉模糊的小手遞到他的爺爺面前,那半個
饅頭早已變為一團泥漿般黏著他血淋淋的手,情況异常慘厲,可是,
他的爺爺已永不會答他了。
柳堅一步一步的向后退,也許他亦未料到會釀成慘劇;這种小人
,平素不幫同胞,只會欺壓同胞,到了這個時候、也只會畏罪潛逃…
…
然而就在他剛退出一丈之際,霍地,身后竟有一個冰冷的聲音道
:“你,這畜生。”
柳堅槍惶回頭一看,只見适才被其手下擒著的少年,此刻不知如
何竟已站在他的身后。
最令他意料不到的是,少年足畔,竟倒臥著他兩名剽悍的手下。
他不知于何時把他倆擊倒了,他居然有這樣的力量?
此刻,眼前少年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他仿佛驀然充滿了一股突如
其來的力量,一股──殺人的力量!
他的眼神,也變得异常冰冷。
就像是──“死神”的眼神!
一個為天地履行因果的死神!
柳堅看著少年森冷的雙目,竟感到一陣濃烈的死亡气息向自己直
罩,雙腿登時一軟,尿也給撒了出來,他不知何故會這樣的害怕,不
由自主地哀求道:“別…別殺我!我…知錯了……”
少年靜靜的看著老公公爆開的腦袋,木無表情的道:“世上,并
沒有知錯這一回事,我早已沒有原諒你的意思了。”
他冷冷的盯著柳堅,只說出了一句公平的判決:“你,絕對該下
地獄!”
接著,拳影一動!
“蓬”的一聲,一團東西自柳堅的体內飛出,跌到地上。
那團東西仍在有規律地跳動,災民定睛一看,盡皆嘩然。
這團物体,赫然是柳堅的腸臟,和他那顆小人之心!
鮮血遍地,混和了老公公的腦漿,也混和了小定的哭聲,終于把
少年人悠悠的喚醒過來,他眼中的冷意,居然又出奇的消失。
他的目光又回复一片迷惘,比适才更迷惘……
他如夢初醒,茫然地瞪著自己那個染滿了血、如鐵鑄一般的拳頭
,茫然地瞪著惊悸的災民,似猶不知适才發生何事,駭然問災民道:
“我…我是誰?”
沒有人知道他是誰,故沒有人敢答。
“我…為何會有……這樣的…力量?”
始終沒有回答,只有小定強忍身心痛楚的聲音在哭嚷著:“鐵拳
哥哥…你…快走啊!否則…官府來了,就走不了…哪……”
其他災民也齊聲叫道:“是呀!快走!別要為殺掉這一條狗而被
斬首啊!”
少年一時間只感惶然失措。
然而在眾人熱心催促之下,他惟有發足狂奔。
他如同一頭被天貶滴的魔,失掉三魂七魄,迷糊地、盲目地向前
亂闖。
沒有身分,也沒有過去!
可惜,迎面而來的卻并非平坦的康壯大道,而是他那無法預知的
未來。
哀艷的未來。
那是一個滿布參天古樹的山。
故此,在那山的深處,終年都只有可以屈指細數的几絲陽光,且
還時常彌漫著一層詭异的濃霧。
也間會響起一陣不知從何方傳來的女子歌聲:“不會說話的嬰儿
呀……”
“人生旅程是如此的漫長,自你踏上旅途之始,父母便對你關怀
備致……”
“父母對你的深恩,又豈止米飯這些?”
“故你切不可忘卻……”
“父母之恩……”
如泣如訴的歌聲,蒼涼而帶著無限空虛寂寞,就像一個遭子女遺
棄街頭的苦命婦人,訴說著自己養儿育女的悔恨心曲…
…
在滿山濃霧當中,一條人影正在失魂落魄的跑,正是那個記不起
自己是誰的少年!
他不知為何依舊在跑,也許是因為仍染在手上的血跡,他想忘掉
這灘血跡,忘掉适才所發生的可怕事。
然而他异常狼狽,踉踉蹌蹌便仆跌地上,一直向前翻滾……
直至翻至一雙腳前方止。
這雙腳并不是一雙人腳,這雙腳是石造的。
少年愴惶抬首一望,只見自己已滾至一尊与人齊高的石像前。
那是一尊女性的神像,神像上還刻著四個触目惊心的字──“鬼
子神母”!
“神母”!
神像的臉客流露著一絲詭异微笑,暖昧而陰森,令人一看即不寒
而栗。
這個人跡罕至的深山,為何會出現如此的一尊神像?
少年并不勉強自己要找出答案,他只是急忙站起來再欲前走!
就在此時,靜寂的空間忽地響起了一個迷离的聲音:“孩子,此
路只往西湖,別再前走。”
聲音似近還遠,少年惑然地環顧四周,并不見任何人影,僅得這
尊神像。
“誰?誰在說話?”
少年大叫。
那聲音并沒答他,只繼續道。
“西湖,并不是你該去的地方,要尋回以往的記憶,你身后還有
十條路……”
少年聞言立即轉身,定神看個清楚,赫見濃霧深處,依稀有十條
分岔的路。
聲音又道:“這些,才是你該走的路。”
這聲音為何要阻止他往西湖?
是否,在西湖的彼方,正有一件事情在等待著他?
抑或,一個人在等待著他?
前路雖然迷蒙渺茫,然而少年卻并沒有踏上這十條路任何一條,
他反而繼續向前走!
聲音异常訝异,問:“孩子,你不想…尋回以往的記憶?你不想
尋回父母之恩?”
少年猛然回首道:“不!我已經感覺到,我的前身一定是個根可
怕的人,擁有著很可怕的力量,我不想再重蹈覆轍………他迷惆地凝
視前方,續道:“我只想……”
“理過今生!”
說著不再受聲音迷惑,堅決前去。
空洞而死靜的樹林內,又再悠悠響起了一陣悲哀的歌聲:“不會
說話的嬰儿呀……”
“你為何偏要如斯狠心,忘卻父母深恩……”
“忘卻殺父之仇……”
第一章
假如,她還沒有死去的話,算起來,今年也該有一千一百歲了。
她与一般賢嫻淑德的女子沒有兩樣,惟一不同的是一一她不是人
。
她,姓“白”,名“素貞”,是一條在杭州西湖底下修煉了千年
的白蛇。
她還另有一個姊妹。
一條修煉了五百年的青蛇,喚作一一“小青”。
兩條蛇情如姊妹,一直不間世事,与世無爭,可是忽然有一天,
白蛇素貞厭倦了妖精那种枯燥乏味的修煉生涯,她,動了凡心。
她搖身幻變為一絕艷美女,矢志要找一個好男人以托終生;而小
青因要追隨姐姐,也變作一俏麗少女,伴她一起往尋有情郎去。
終于,二人在杭州西湖畔邂逅了父母雙亡、寄居親友篱下、受盡
白眼的翩翩美少年──“許仙”!
一個純真的初生之犢,与一條擁有千年道行的白蛇,旋即一見鐘
情,火熱纏綿;這只痴心的蛇妖,還幫助許仙開了一間藥鋪,令他躍
升為小老板,不用再受親友訕笑。
小青一直皆在冷眼旁觀,并勸她別太沉迷,然而為了他,白素貞
無視一切!
她愛他,理所當然地全部付出,她要把他一手提攜!
一人一蛇本可相安無事地維繕下去,可惜……
一日。
一個號稱“法海”的高僧路過許宅,硬指白素貞是妖物,并游說
許仙助其伏妖。
許仙半信半疑,向白素貞多番探問,始終渺無頭緒。
到后來,法海堅決不容妖凡相戀,把許仙擄拄鎮江“金山寺”。
金山寺地形險峻,白素貞知悉后當場大急,便偕小青一起往救許
仙,期間當然遇上不少阻撓,險死還生,且還誕下一子──“許仕林
”。
最后,白素貞把持心中無堅不摧的愛,排除万難,救出許仙。
滿以為可再与許仙相宿相栖,詛料就在她与小青、許仙歸家途中
,腦后突遭重擊,她大惊回首,只見擊頭之物赫然是集天地靈气而成
的法器“盂缽”,而手持盂缽的人,竟是她拼互相救的──“許仙”
!
与此同時,法海亦摹地現身;原來他早在金山寺內已說服了許仙
,許仙亦感妖凡難以久戀,竟忘恩負義地接受了法海給他的盂缽,依
計偷襲素貞。
素貞簡直不敢相信,兼且為救許仙,与小青已耗掉不少真元;遂
一把推開小青,讓她逃走,而她自己最終亦為盂缽所收,更被法海囚
于“雷峰塔”下。
此事以后,許仙當然得回由素貞所出的儿子許仕林,并續弦再娶
,繼續“繁殖后代”,開枝散葉。
至于法海,為防走脫的小青會赴雷峰塔營救白蛇,遂以其法力于
塔底下了封印,好讓白素貞生生世世在雷峰塔下,永不超生……
雷峰塔,遂成了一個永恒而凄美的墓碑,活埋著一只為情粉身碎
骨、身死心死的蛇妖──白素貞!
而這傳說,至此己流傳了……
假如她不是真的
“這傳說,至此已流傳了一百年。”
坐在茶寮內的“許伯”輕輕呷了一口茉莉花茶,慢條斯理的對孩
子們道。
這是一個甚為簡陋的茶寮,位于杭州西糊之畔;而“許伯”,正
是茶寮的老板。
許伯已經很老,一頭白發不知于何時已脫個清光,光禿禿的,模
樣看來也有七十多歲了。
由于上了年紀,又無家人、子嗣,惟有雇了一個年青力壯的小伙
子回來幫手。
擔子頓時減輕了,生活也過得蠻寫意,更有余暇為居于此帶的孩
子說故事呢!
就像此刻,在茶寮駐腳歇息的除了三數商旅外,還有一群約莫八
、九歲左右的村童,正團團圍著許伯,“洗耳恭听”他今日所說的故
事。
這些日子以來,許怕已為孩子們說了不少故事,例如釋迎牟尼如
何在菩提樹下得道、孟母三遷、甚至在背上刻著精忠報國的岳飛,林
林總總,听得孩子們眉飛色舞。
不過,這些故事似乎都不及今天這個吸引,因為許伯今天所說的
故事,竟是發生在孩子們所居的西湖,這個故事,正是──白蛇的故
事。
“什么?”
其中一個小孩听罷整個故事后,突然詫异的問:“許伯,這個傳
說……至此僅流傳了一百年?那豈非是不遠以前的事嗎?”
這孩子喚作“小國”,小小年紀已失得粗眉大眼。
一臉純真、憨直。
許伯侃侃而道:“不錯,其實算起來,大概是發生在你們曾祖父
那個年代。”
另外一個小女孩也插嘴道:“是啊!我也記起來了!爺爺也曾把
這傳說告訴我,他說,是他的爹告訴他的。”
“這不正好与許伯所說的不謀而合嗎,哈!”
小國興奮的笑。
小女孩忽又緊蹙雙眉,道:“或許…是吧?不過,我爺爺說的故
事,似乎和許伯的有少許不同……”
“什么不同?”
其作村童也大感好奇的問。
“爺爺說,白素貞是被法海以盂缽所收,并不是給許仙偷襲的!
”
孩子們乍听之下,紛紛回頭看著許伯,小國更率先發問:“許伯
,為什么你說的會完全不同的?”
許伯慈和地笑了笑,道:“一個家傳戶曉的傳說,經過一百年的
廣散、流傳,當然會与原來的故事有所出入,甚至會有不同版本,并
不稀奇啊!”
小國又睜著大眼睛,极感興趣地追問:“那,許伯,你還知道什
么版本?”
“還有一個,也許,亦是最易令人人信的一個……”
許伯悠悠道。
孩子們听到這里,全皆屏息靜气,等待他說下去。
許伯故意壓低嗓子,神秘兮兮的道:“据說,這個傳說并不是傳
說,而白素貞這條白蛇,也不是真正的妖精,她其實是假的………”
啊!
“孩子不約而同的高呼一聲,小國連隨問:“許怕,既然白素貞
不是妖精,那……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許伯淡淡一笑,答:“她真正的身分,本來是一百年前的一個…
……語聲未歇,驀听一個聲音凶巴巴的喝道:“嘿,老鬼,你又在騙
小孩子了!”
此語一出,眾孩子不禁全往后望,但見說話的是一名彪形大漢,
身后還跟著三名手下。
此彪形大漢喚作“黎鵬”,是西湖這帶的土豪惡霸,專欺壓此地
的老弱婦孺;榨取他們的血汗錢;至于對其他男丁,他則不敢冒犯,
因怕他們會群起而攻。
如今這個欺善怕惡的黎鵬,當然是看上許伯這個年逾古稀的老人
了。
他一腿踩在凳上,交抱雙手,歪著眼角、趾高气揚地道:“許老
鬼,你雅興倒真不淺,居然會為孩子說故事呢!瞧你心情相當不錯、
今日想必賺了不少,爽快點!把銀兩交出來吧!”
說著攤開手掌,送至許伯眼前。
光天化日,真是明搶呢!
不過此時茶寮內僅得這群孩子,還有三數商旅和許伯的一個十六
歲伙計;孩子們固然無力相幫,那小伙子也懾于黎鵬之威,至于那三
數個商旅更是事不關己,己不勞心了。
許伯苦笑一下,惟有把今日賺得的銀子奉上。
黎鵬定睛一看,不由得勃然道:“混帳!怎么只有這樣少?”
說罷大掌一揮,狠狠抽了許伯一記耳光,當場把他抽倒地上,連
牙也脫落不少:。
許伯滿嘴牙血,道:“黎大爺,小鋪今日真的是賺得這些了,請
你高抬貴手吧!”
黎鵬一把揪著他的衣襟,怒罵:“死老鬼還裝蒜?待老子好好給
你一點顏色!”
一邊說一邊又欲揮掌再摑,豈料孩子中的小國再也看不過眼、奔
上前一腿踢在黎鵬屁股上,痛叱道:“你這無賴專打老弱,算什么英
雄好漢?快放手啊!”
黎鵬屁股被踢,霎時怒不可遏,一手抽出插于腰間的粗木棒,暴
喝:“小鬼頭活得不耐煩了,待老子在你頭上開花!”
暴喝之間已揮棒砸向小國頭顱。
小國根本不懂閃避,眼看即將要給木棒砸個頭破血流之際,倏地
──一條人影閃電搶前,一手扣著黎鵬握棒之手,木棒立時在小國頂
上數寸頓止了。
這只緊扣黎鵬的手,是一只堅如精鐵的手。
這只堅如精鐵的手,屬于一個比鐵還要堅定的人。
但見出手相救小國的人,竟是一個年紀十九、身材十分魁梧的青
年。
這青年濃眉深目,背著一個草簍;雖然身披粗布衣衫,惟仍掩不
住滿臉英挺不拔之气,整個人看來軒昂偉岸,异常獨特。
孩子們甫一見他,登時面泛喜色,小國更喜孜孜的大嚷:“阿鐵
哥哥!”
阿鐵?
這個喚作阿鐵的青年僅向小國淺淺一笑,并沒說話,跟著發力甩
開黎鵬的手,黎鵬猶是冥頑不靈,輕蔑的道:“臭小于!你憑什么來
管本大爺的事?”
說著向身后三名手下使個眼色,一干人等遽然發難,紛紛揮棒朝
阿鐵攻去。
憑什么?
只憑一雙鐵鑄一般的拳頭!
“蓬蓬蓬蓬”四聲,棒未至,阿鐵的拳頭已先擊在黎鵬四人胸腹
之上,當場把他們轟個東歪西倒,搜刮許伯的銀子亦洒了一地,狼狽
非常。
好一條鐵錚錚的男儿,不愧人如其名!
黎鵬心知不敵,慌忙像狗一般爬了起來,咬牙切齒道:“臭小子
!老子總有一口會報复,走著瞧!”
言畢立与三名手下悻悻然鼠竄而逃。
阿鐵雖是一介村夫,不懂武藝,然而天生神力,單靠一雙鐵拳為
村民對付這些流氓鼠輩,還是綽綽有余。
他隨即上前扶起許伯,這才張口說話,問:“許怕,你可有受傷
?”
許伯抹了抹嘴角的牙血,苦笑道:“僅是打掉數只大牙而已。唉
,人老了真不中用!否則便不用被那姓黎的欺負!”
此時他身畔那個一直在听故事的小女孩道:“許伯,誰說你不中
用呢?你每天也為我們說動听的故事呀!就像今天你說的那個什么…
…白蛇的傳說,更是精采呢!”
阿鐵也看了看許伯,淡淡笑道:“不錯。許伯,自十四歲開始我
便听你的故事,單是這個白蛇傳說,你每年也有不同版本,最后連我
也感到迷惑了……”
“阿鐵,想不到你記心倒好,看來老頭子死后,這套說故事的本
領,你一定是惟一傳人了。”
許怕堯爾一笑。
阿鐵眉頭輕皺,道:“許怕,別盡說不樣話,你老人家准會長命
百歲。”
小國一直都在幫許伯撿拾撤滿地上的銀子,此刻也不禁附和道:
“是啊!許怕一定會長命百歲,就像龜那樣長命的!”
“龜”字一出,村童們全都笑了起來,連許伯這個被喚作龜的老
人,也忍俊不禁。
小國猶不知自己失言,還傻憨的問:“喂!你們笑些什么?許伯
,怎么連你也為老不尊,笑得這樣難看?”
孩子們笑得更厲害了,就在他們哄笑之際,倏地,所有孩子的笑
聲頓止。
因為,他們霍然瞥見了一個人正背著草簍,默默的向這邊步來。
那是一個他們十分害怕的人,也是一個与阿鐵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阿黑!
五年前,在杭州西湖此帶,先后有兩名不明來歷的少年在流浪,
他們兩人早已失去記憶,記不起自己是誰,也記不起從何處來。
二人不但同樣失憶,還有一點是相同的,就是他們的容貌。
兩個少年居然長得一模一樣,恍如一雙攣生兄弟一樣。
阿黑最先流浪至西湖,后來在街頭偶遇后至的阿鐵。
二人當場一愣,雙方雖記不起自己是誰,然而眼見對方那張相同
的臉,均心知彼此身世定有一段緊密的淵源。
而在西湖一帶的人,大都推測這兩個少年多是孿生兄弟,可能因
為家庭慘變致會失憶,且又与家人失散才會輾轉先后流落杭州。
阿黑与阿鐵相遇后便相依為命,他因他當年一身黑衣而喚他作“
阿黑”,他因他鐵一般的眼神而喚他作“阿鐵”。
二人舉目無親,流浪街頭,無分誰兄誰弟:不過阿黑性格沉默,
阿鐵則較阿黑穩重,故這段期間他一直以大哥身分照顧阿黑。
据說有一次,二人餓得有气無力,阿鐵為了阿黑,竟然冒險搶了
某富戶惡大的狗飯給阿黑吃……
在飢寒交逼之下,阿黑冷眼看著阿鐵滿身給惡犬所噬咬的牙印,
有些部位還給嚙咬了大片血肉出來,他仍然沒有半分表情,只是靜靜
接過阿鐵冒死搶回來的狗飯,一口一口、慢慢的照吃如夷……
然而就在當晚,那富戶家中三頭壯碩的惡犬,赫然盡遭撕殺,由
嘴至尾給撕開兩邊,腸穿肚爛,死狀恐怖非常。
是准有這樣的力量,可以徒手撕殺三頭惡大呢?
二人整整在西湖流浪了十數日,終于,幸得一個叫“徐媽”的好
心老寡婦,見他兩個十四歲的少年實在可怜,于是也顧不得自身窮苦
,毫不考慮便把他倆收養下來。
徐媽膝下并無儿女,向來只靠替大富人家縫補衣裳賴以為生。
然而這點手作,僅堪養活她自己而已,如今收養了兩名儿子,一
時間入不敷支,惟有再替富戶們多干點事,例如清洗衣裳等等粗活。
幸而阿黑与阿鐵亦很懂事,主動幫徐媽清洗衣裳,減輕了她不少
負擔。
如是這樣,就在三母子齊心合力下,苦苦熬過三年。
徐媽由于日夜忙于縫補衣裳,兼且年事漸高,一雙眼睛愈來愈不
行了;而阿鐵与阿黑亦已有十七歲,終于,他倆找得一份為當地藥鋪
采藥的差事。
徐媽總算可以享點清福,不用再緊眯一雙老眼日縫夜縫了。
生活雖仍清苦,但阿鐵与阿黑為著徐媽,縱使二人采藥時弄至手
損腳傷,還是不哼一聲,不吐一句怨言。
這樣又熬過兩年。
二人今年已經十九歲了,兩兄弟均長成兩個魁梧偉岸的青年,擁
有著相同的面貌、五官,惟一不同的是──性格与气質。
阿鐵与阿黑愈是長大,愈是相似,只有性格則大為迥异。
阿鐵愈大愈堅強如鐵,較明人情世故,經常忍不住出手幫助村民
,故甚得孩子們的喜愛。
而阿黑……
他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冷,一天比一天神秘。
雖是相同的兩張臉,然而誰都無法想像,他倆居然會流露著天淵
之別的气質。
江湖術士口中的所謂“面相”之學,在他兄弟倆的臉上根本毫不
管用。
阿黑的冷面,令所有人都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他可會怒?
可會笑?
人們對不知的人或物,只會感到恐懼;于是,許多此帶的人都极
為害怕阿黑,嚴如他是妖怪一樣。
就像此刻,他僅是背著盛滿今天所采草藥的草萎步近,歡笑著的
孩子們全都止住笑聲,光睜著眼不知所措,有些更情不自禁連退數步
。
阿鐵也感受到孩子們的怯意,他忙道:“怎么了?你們适才不是
笑得很開心的?”
孩子們并沒理會他,小臉依舊“肆無忌憚”地寫滿懼意。
有時候,懼意也是一种侮辱。
阿黑似乎也察覺孩子們的不妥,因此他在步至孩子十步之位時便
自行止步,不再踏前,只對阿鐵道:“有足夠吃的吧?”
滿首的自發,更有數撮寥落地洒在她滿是皺紋的額頭,令她看來
更憔悴、更蒼老無依;事實上,無論遠看近看,她看來也有六十多歲
了,确是很老。
天色愈來愈黯,她依然在門前呆坐,只因她正在等著儿子們回家
。
天下父母,半生養儿育女,一生的結局、下場,還不是呆坐家中
苦等子女回家?
冉冉地,兩條高大身影自遠方步近石屋,老婦居然毫無所覺,是
因為她在想著其他事情,抑是因為她根本無法察覺有人步近?
不錯!
她真的無法察覺,她的一雙眼睛,已經陷于半盲了……
在過去數年當中,她曾日以繼夜地替人縫補,以維系一家生計,
以供養兩個井非她親生的儿子,她的老眼愈縫愈是昏花,愈不中用,
最后,她僅能看見一尺之內的東西。
然而她一點也不后悔,僅為她在晚年得到兩個像樣的儿子。
兩條高大的身影終于步至老婦跟前,其中一個輕聲喚道:“娘親
。”
輕喚“娘親”的人是阿鐵,另外默不作聲的是阿黑;這個老婦,
正是二人此數年來含辛茹苦的娘親一一徐媽。
徐媽乍聞這聲輕喚,臉上乍現喜色,方才惊覺有人步至跟前,她
連隨使勁揉著一雙老眼,翹首望著二人,吁了一口气道:“你們兩個
今天為何這樣晚?娘親真是擔心死了!還怕你們給毒蛇咬著哪。”
徐媽嚕嚕蘇蘇的站了起來,一邊摸著牆,一邊步進屋內,還一邊
的道:“你們以后在采藥時,記著要小心點啊!草叢內有那么多毒蛇
蜘蛛……”
阿鐵看著母親一邊摸著,一邊前行的佝僂、伶仃背影,不由鼻子
一酸,她如今連前路也不大看得清楚,必須倚牆方可前行。
這一切的苦,都是為了他兄弟倆:,徐媽小心奕奕的步進廚內,
徐徐端出一個盛著三碗粥的盤子,微笑著道:“瞧!今晚的晚飯很丰
富呢!是肉片粥!”
僅是下了一塊薄如蟬翼的肉片,這碗粥便叫丰富?
可知這家人如何窮苦!
阿鐵連隨上前接過盤子,把三碗粥放到桌上,徐媽不忘囑咐:“
有缺口的那只碗子是娘親慣用的,別要坏了規矩。”
阿鐵如言把那碗粥放到徐媽跟前,無意中發覺,徐媽碗內的僅是
稀粥,沒有肉片。
只得阿黑和阿鐵的粥內才有肉片……
啊?
怎么會這樣的?
也許,這間屋其實只得兩塊肉片,但卻有三個人,徐媽只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猶怕阿鐵會弄錯,干瘦的手指無限小心地在碗邊苦苦摸索著,
直至摸著了那個缺口,方才肯定這碗是她“早有預謀”、連半塊薄如
蟬翼的肉片亦不忍下的稀粥,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還恐節外生枝,
忙著強顏笑道:“來來來!快吃吧!粥涼了就不好吃的了……”
阿鐵一顆心直向下沉,回首一望阿黑。
阿黑仍是木然如故,似乎并沒發覺。
看著母親為了他兄弟倆能穿得像樣一點而自己節衣縮食,一身衣
衫襤樓,一臉寒酸;看著母親那半盲而迷茫灰蒙的眼睛,阿鐵心中驟
覺不忍。
他忽然閃電拈起自己粥內那塊肉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放到
母親粥內。
徐媽雙目半盲,當然瞧不見他這個動作,阿黑仍是低著頭,好像
亦沒瞧見。
娘親,對不起了……
你如此疼我們兩兄弟,阿鐵是知道的。
但你這塊肉片,阿鐵縱使吃進肚子、只怕……
只怕比死更為難受。
阿鐵并沒告訴阿黑,既然阿黑不知,就由得他吃下去好了,不知
比知更為幸福。
他想著想著,正欲舉粥欲呷,才發覺未有湯匙,急忙道:“原來
還沒拿湯匙,娘親,你稍候一會。”
說罷立走迸廚中取來湯匙,先遞了一只給娘親,再遞了一只給阿
黑……
可是,就在他把湯匙遞給阿黑剎那,他斗然發覺,阿黑碗中的肉
片竟然不見了!
阿鐵一瞥阿黑,心想:阿黑一定餓得很,這么快便吃掉那塊肉片
。
然而當他坐下,正要舀粥而喝時,他信眼向娘親的碗中一瞄,赫
然發覺,娘親的碗內不知何時……
竟然又多添了一塊肉片!
阿鐵心頭陡地一動。
難道……
他迅即回望阿黑,阿黑并役看他;只是自顧舀著稀粥,專心地、
一口一口地、默默無言地吃,恍如什么也沒發生過。
此時徐媽亦已舀了一口粥放到唇邊,摹覺有异,連隨把這口粥放
近眼前看個清楚。
她終于把這口粥看得清清楚楚!
也看見了兩個儿子的心!
人間所有父母,一生宏愿,或許亦僅是能看透子女們對自己的心
吧?
霎時之間,徐媽那只握著湯匙的手不知所措地凝頓半空,凄惶地
顫抖,進退維谷。
良久良久,她這只手方才把那口粥送進自己嘴內,她一邊仔細咀
嚼著那兩塊肉片,一邊硬咽地贊道:“真…好吃,娘親…很久沒…吃
過…這樣…好吃的……粥……了……”
說著吃著,已然再也說不出半句話;兩行老淚,已傍惶地滴進那
碗稀粥中……
窗外,驀然下起雨來。
正在吃粥的阿黑与阿鐵,匆忙跑出屋外,替母親撿回那些在竹篱
笆上晾晒的衣物。
他們所居的小屋位于西湖畔的一角,正當二人剛粑衣物悉數取下
之際,阿黑倏地定定的凝視偌大的西湖。
“阿黑,你在看什么?”
阿鐵問。
阿黑的目光并未离開湖面半分,他平靜的道:“湖下,似有一些
東西。”
阿鐵蹩著眉,极目細眺,湖下那有什么東西?
只有滿湖給纏綿雨絲打成的漣漪。
“也役…什么,大概是魚吧。”
阿鐵道:“我們還是快回屋里吧,否則准會著涼。”
阿黑并沒再說什么,僅是默默轉身,隨阿鐵一起進屋。
就在兩條高大魁梧的身影步進屋內后,漣漪處處的西湖面,驀地
起了一陣异常的變化。
但見某個角落的湖水赫然被徐徐分開,在湖水分開之處,一條人
影緩緩的從湖水之下升起。
一條白色的人影,是女的!
這條白色人影,体態异常修長、婀娜,雖然從湖下升起,然而那
一身白如夢幻的絲羅襦裙,居然沒濕半分。
裙上且伸出無數柔滑細長的白練,白練宛如千絲万縷,又如數不
盡的白蛇,不斷在雨中飛蕩,赫然滴雨不沾!
這是武功?
還是……?
她臉上蒙上一層白紗,只露出一雙跟睛,一雙可能已是這世上最
美麗的眼睛!
然而這雙眼睛,此際卻充滿了疑惑。
她凝眸注視阿黑与阿鐵所居的石屋,迷惘地低聲呢喃,道:“五
年了,自五年前一別,我找了你五年,終于找到了你……”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我會找到兩個失去記憶。一模一樣的…
…”
“步惊云?…千里尋他這里,不知是何處何方。只知道,這里是
一個幽暗迷离的空間。四周除了黑暗,還彌漫著一層裊裊煙霧;瞧真
一點,卻原來并非煙霧,而是從一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霞气──她!
她仍是如五年前一樣,一身出塵素白,惟是,縱然從沒有人能看清楚
她白紗下的臉,從她的气質,也該知道她比一年前更美麗,更完美無
瑕,更無懈可擊……惟一的缺點,是──多情!
第二章
她美得簡直不像活人,反而像一只妖,一只修煉了千年的白色蛇
妖。周遭的白煙猶在彌漫,她一雙美麗的眼睛猶在闔上,可知道她正
在聚精會神,仿佛是一個絕世高手在勤修苦研,又仿佛是一只妖滋在
修煉……修煉?驀地,她把緊閻的雙掌從胸前放下,撒手不練,還幽
幽的道:“一日恍似千年,太沉悶了,我無法再繼續修煉下去。”
這是一聲埋怨,然而她的聲音听來异常溫柔,反令這聲埋怨變得
平和乏力,就像她自己,過去的日子從來都是那樣平和,像是受人操
控,身不由己。
此言一出,她身上的霞气隨即遏止了,迷漫于黑暗的白煙亦逐漸
消用,只見消散的白煙中,有一個青人婦人正仁立于她的身畔。
還有婦人罩于面上那張七彩班斕的面具,也在黑暗中冉冉浮現。
“悶這個字,并不是你這种身分的人應說的話。你為何覺悶?”
白衣少女柳眉輕皺,道:“神母,我日夕思索著自己為何會与其
他人不一樣,已經很悶。”
神母?
又是這個神母?
但听這個罩著面具的神母道:“哦?你感到自己与其他人有何不
同?”
“我,每天皆要修煉。”
“每天修煉,是你身分該做之事,而且,更可令你臻至最高境界
。”
“不錯,修煉确能令我臻至最高境界,但,誰知道這樣修煉下去
究竟是什么樣儿的勾當?臻至最高境界后又能得到什么?”
“……”
這回,可連那個神母也不懂回答了。
是的,修煉下去有什么好處呢,臻至最高境界后又為了什么?
就像世間所有武林高手,一生斗生斗死,到頭來只為一個“天下
第一”的虛名,可是成為天下第一后又能怎樣呢?
又不能把這虛銜帶下黃泉?
一切都屬虛幻,終須白骨埋荒家。
正如白衣少女与神母口中的“修煉”与“最高境界”,均并不例
外。
神母既然沒答,白衣、女只得顧影自怜地輕嘆一聲:“我最大的
痛苦,是寂寞。”
聲音無限凄迷。
“你不應感到寂寞,這么多年了,我一直視你如親生女儿。”
白衣少女輕輕回首,凝眸看著神母臉上的面具。
道:“我知道,因為你喚作‘神母’,把我視作親女儿般呵護是
你身分該做之事。但,我同時知道,你有許多個不同嗓子,你從來不
以你真正的嗓子和我說話,你也從不讓我看你面具后的──真面目…
…”
神母歉疚的道:“對不起,這是……”
白衣少女沒待她把話說完,先自道:“這是──‘神’早已立下
的規矩,是不是?”
神?
世上真的有神?
誰是神?
白衣少女續道:“就像我臉上的白紗,從來也不能在人前掀開,
絕對不能讓人瞧見我的臉,這就是神的規矩了?”
“你明白便最好。”
白衣少女雙目充滿哀傷之色,摹然道:“可是,我已經厭倦了神
所安排的規矩和命運,厭倦了這种修煉的生涯……”
神母聞言陡地一,怔,道:“別傻,修煉下去,至少可以令你能
保護自己。”
“或許是吧……”
白衣少女狐疑:“修煉,無疑能令我愈來愈強,令我能保護自己
,只是……”
“無論是人是妖,無論多強,一個女子,畢生最大的‘壯志宏愿
’,也只不過是希望能有一個敢為自己做任何事、窮一生心力去愛護
自己的男人吧?”
想不到,她竟有如此獨特脫俗的慧黠!
看著她充滿憧憬的美麗眼睛,听著她如夢吃般的低語,神母方才
恍然大悟,嘆道:“也許…你所說的并沒有錯。只是…當今之世,已
沒有愿意為女人做任何事的男人了,現今的男人全都質素欠佳,風流
薄幸,沒有一個值得女人為他死心塌地。”
“神母,你太武斷了……”
“是嗎?那你可有例子能說服我?”
神母冷靜的問。
白衣少女斗地低下頭道:“至少,在我所遇的人當中,還有一個
他……”
“他?他是誰?”
神母訝异地問。
白衣少女面色一紅,答:“就是五年前我倆所遇的那個他……”
神母聞言一愕,道:“五年了,原來…原來你一直都沒有忘記他
──步惊云?”
“他所做的事頂天立地,是一個令人一見便很難忘記的人。”
白衣少女答。
神母也有同感:“不錯,他外表雖冷,惟卻令人難忘,而且,五
年后的今天,相信他己變為一個相當‘精彩’的男人。”
哦?
她競以“精彩”去形容一個男人,可知他如何不凡。
白衣少女點頭道。
“嗯,也是一個值得去愛的男人。”
乍听一個“愛”字,神母當場一懍,冷冷道:“但無論他如何值
得去愛,也不干你的事。”
“哦?”
臼衣少女向她斜眼一瞥,等她解釋。
神母冷靜地宣布:“你絕對不能夠破坏神的規矩,破坏已經為你
安排的命運!”
又是神?
白衣少女反問:“假若……我一定要呢?”
神母冷笑:“你不會成功的,也不會找出誰是他,因為我已下了
手腳。”
此語一出,白衣少女陡地一怔,愕然問:“你……下了手腳?啊
,我明白了。”
她至此方才恍然大悟,倒抽一口气道:“難怪……我居然發現兩
個他。”
神母并沒大惊小怪,淡若的問:“你早已找到他了?嘿,可惜,
你永不會找出誰是他,因為我已對他們其中一個下了我最得意的伎倆
一一‘天衣無縫’!”
“天衣無縫?”
白衣少女為之一惊,她似乎也知道“天衣無縫”是什么。
“是的,五年前我倆把他棄于荒岭后,我眼見你眸子中那种依依
之色,早料知你會忘不掉他,也料知你會千方百計找他……”
神母道。
“于是,我找來了另一個同樣失憶的少年,乘其昏迷不知時,在
他臉上縫上一個与步惊云面孔相同的‘天衣無縫’,再安排他倆巧合
碰頭;你也該知道‘大衣無縫’獨妙之處吧?”
“我知道,‘天衣無縫’是你的獨門面具,比那些江湖人的人皮
面具還要奧妙,只要一經縫在人面之上。便完全無跡可尋,即使是那
個給縫上‘天衣無縫,的人每天洗臉,也不會發覺自己的臉上多了一
張人皮面具,而且也脫不下來。”白衣少女嘆道。“不錯,除非下毒
蝕掉它,否則’大衣無縫,必須由我才懂脫下,它還有一特异之處,
就是會隨著面具的特征与肌肉紋理,不斷演化成那個人長大或衰老后
的模樣。”
白衣少女倒抽一口涼气,道。
“因此,我看見了兩個長大后的他,其中有一個必是‘天衣無縫
’所致,即使連被戴上面具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終于明白了?所以,縱然你已找著他,你也分辨不出誰是他
,如何去愛?”
“我…只有一點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
“既然你要千方百計阻止我找到他,何不干脆把他殺掉,令我死
心?”
神母一愕,沒想到她會提出這個問題,道:“我有我的目的,并
不需要告訴你。”
白衣少女輕嘆一聲,道:“不過無論你有何目的,神母,你還是
錯了………”
哦?
“”一個人的面孔雖然可以造得一模一樣,惟獨气質和性格,還
是無法仿效。
特別是你找來了一個失憶的少年縫上‘天衣無縫’,他縱然長得
和他一樣,但還是有自己獨特的性格与气質,將會与他截然不同“你
的意思是……”
白衣少女道:“只要我和他倆住在一起,日子一久,便可找出誰
是他了。”
“你要离開這里?不!我絕不容你破坏神的規矩,私自离去!”
神母說著霍地一把欲強行捉著白衣少女的手,豈料竟給她身形一
閃,巧巧避過,神母又再回爪疾攫,白衣少女連隨挺掌一格,幽暗之
中,二人“噗噗噗”的過了數下子,各自震開。
神母訝然道:“想不到…你已有如此道行,看來并不比我遜色,
我一直都大小覷你了。”
白衣少女有點歉意,道:“神母,你我一直情如母女,我本不欲
与你交手,只是……”
“只是為了他?”
神母冷冷問。
白衣少女再無答話,忽然別過臉,決絕地、狠狠撕下自己的面紗
,丟在黑暗之中。
她本來絕對不能在人前撕下面紗,可是她還是撕了。
面紗在幽暗中飄蕩,宛如她即將面對的那段虛無飄渺、拿捏不定
的情。
“你竟敢為他背叛神?”
神母震惊地低嚷。
但听向來溫柔的她此際語气竟是异常堅定,略帶歉意地道。
“神母,謝謝您把我養育多年,但,我絕不能再在這里修煉下去
,虛度一生,坐以待斃,我但愿能追尋心中的夢想,他是一個不容錯
過的人,也是我眼前惟一的机會……”
“既已來到世上一趟,我定要不在此生,神母,求求您,別讓‘
神’知道,就讓我真真正正的活一次,我只要一段很短的時間。”
“步惊云,真的是你的夢想?”
“不錯,我但求能獲自由一段時期,過后定會自行回來,繼續安
守本分修煉下去!”
只求今生真真正正的活一次,難道也是苛求?
神母會否答應?
神母定定的瞧著她的背影,仿佛在她身上,瞧見了另一個“她”
的影子,另一個“她”的悲劇重演。
良久良久,她方才“唉”的一聲喟然長嘆:“情如水中之月,鏡
中之花,縱能抓緊片時溫馨,過后亦難分真假;若堅要‘執子之手,
与子偕老’,更屬痴心妄想。你,一定會很后悔的,唉……”
她終于無語轉身,冉冉消失于黑暗中…
…
明知悲劇即將重演,她為何還要讓她离去?
是她疼她?
還是她其實也暗暗認為,希望能夠真正的活一次,也是對的?
白衣少女并沒目送她离去,只是迷蒙的眸子斗然閃起一片淚光,
她黯然的道:“神母,謝謝…您……”
說罷,也隨即消失于黑暗之中。
她終于去了,可是,她能否找出誰是步惊云?
她又用什么方法去找?
就在神母与“她”相繼消失后,幽暗之中,緩緩又出現兩條神秘
人影。
但見這兩條人影皆披著曳地長袍,臉上并沒有帶上任何面具或面
紗,然而卻始終令人瞧不清他們究竟是何模樣。
因為,他們臉上均涂滿了各种不同顏色的油彩,令人眼花撩亂,
不單難辨其真正面目,甚至也不敢肯定他們的五官是否長在正确位置
。
“我听見了。”
為首一名神秘人道。
“我也听見了。”
另外那神秘人亦附和道。
“神母与‘她’道行雖高,可是太不小心了,也太小覷我們偷听
的本領。”
“想不到…以‘她’這樣尊貴的身份,居然如此斗膽想瞞騙‘神
’,偷偷去找那些凡夫俗子。”
“大神官,既然你我已然知悉此事,應否立即回去告訴神?”
神官?
從名字听來,他們似乎也是和神母一伙的?
事情愈來愈复雜了,世上還有多少個這樣的人?
大神官道:“本來應該,只是,二神官,神會否信我倆一面之辭
?”
原來那個個子較矮的喚作“二神官”,二神官一愕。
大神官笑道:“不用傍惶,我忽然想出一個邀功的方法。”
二神官問:“哦?大神官有何方法?”
大神官不語,僅是邪邪一笑。
神州有七個地方喚作“西湖”,惟獨,卻以杭州的西湖最負盛名
。
杭州的西湖,一片靈山靜水,宛如一個溫柔文靜的美人,令人醉
生夢死。
蘇堤,是西湖上自南至北的一條長堤,曾由才子蘇東坡所修建;
若說西湖艷如美人,那蘇堤就是美人的柔長秀發……
暮春三月。
西湖兩岸,柳翠煙濃,桃花遍野爭艷。
阿黑与阿鐵經過一日辛勞,所采的草藥亦已把兩人背上的草萎塞
個半滿,此時又近黃昏,阿鐵拭了一把汗,道:“阿黑,時候不早,
我倆還是早點動身回家,免得娘親又蹲在門外苦候,老人家蹲得太久
并不太好。”
他很有孝心。
阿黑默然點頭,二人遂沿著蘇堤一起歸家。
天色雖已漸黯,惟仍未大晚,阿鐵心想:今夜娘親該不用在門外
蹲坐苦候他們了。
然而正當家門漸漸映人眼帘之際,他倆遠遠已經發覺,一條人影
又已蹲在門外了。
阿鐵隨意一瞥,便對阿黑道。
“唉,娘親真是!也不用這樣急著等我們回來……”
話未說完,他忽然止聲。
因為,他与阿黑發覺,蹲在門外的原來并非娘親。
蹲坐在門外的,竟是一條婀娜的少女身影。
阿鐵旋即步近細看,但見這名少女一身簡朴衣前早已侵塵,且還
抱著膝不住在他們家門外瑟縮,由于她一直低著頭,阿鐵怎樣也瞧不
見她是何模樣,他惟有輕聲問。
“姑娘,你不舒服?”
少女搖了搖首,頭垂得更低。
“那,你為何會瑟縮于我家門外?”
少女這才斷續的答道:“我…我已…無家可…歸……”
她的嗓子异常溫柔,惟听來帶點沙啞,似曾落淚。
“哦?”
阿鐵一瞥阿黑,不明所以,繼續問:“難道……姑娘是給家人赶
了出來?”
少女听聞阿鐵如此一問,并沒作答,卻忽然輕輕飲泣起來。
阿鐵一愕,心想這姑娘定有許多傷心往事,否則也不會夜來無家
可歸,瑟縮于另。
家門外,又見自己追問之下,竟弄至她泣不成聲,私下甚為內咎
,柔聲道:“對不起,姑娘,請別怪我出言冒味……”
那少女搖了搖頭,道:“不,我…多謝兩位相問…還來不及,只
是…我在這里…真的并沒有家……”
阿鐵開始有點明白,道:“姑娘,你的家不在西湖?”
少女微微點頭,道:“我本姓‘白’,單名…一個‘情’字,原
居于楊州,后來……父母先后亡故,我…又無兄弟姊妹,只好…遠來
杭州投靠指腹為婚的夫家,豈料…尋親不遇,至此,我…亦盤纏用盡
,難返楊州,椎有…惟有飄泊街頭……哦?原來她喚作”白情“?又
是尋親不遇的故事,惟這個故事經由這少女的嗓子幽怨道來,借覺凄
涼,阿鐵与阿黑互瞥一眼,阿鐵嘆息道:“好可怜,只不知,姑娘指
腹為婚的夫家是誰?”
“他?”
那少女終于把低著的頭緩緩抬起,看著阿鐵与阿黑,道:“他叫
一一”“步惊云!”
此語一出,阿鐵陡地一愕,阿黑向來冷靜的臉上亦有一絲愣色。
那個喚作“白情”的少女亦已抬起頭來,原來她競有一張异常好
看的臉,和一雙清澈脫俗的眸子。
而這雙清澈的眸子,此刻雖隱泛淚光,卻定定凝視著兩個魁梧漢
子的臉,似要找出适才“步惊云”那個名字,會在他倆臉上得出何樣
反應。
可惜,她本預期只有一個他听聞這三個字后會有反應,卻未料到
二者皆是一愣。
她始終找不出。
阿鐵沉吟道:“步…惊云,他…不正是當年賑濟樂山災民的人?
他…好像是什么雄霸的弟子!”
啊,原來他兄弟仙為之愕然,僅為了曾經听過這個名字,而不是
為了這名字勾起了他們更深的記憶,這個喚作“白情”的少女似乎有
點失望,她輕輕搖首道:“不,只是同名同姓而已,我的夫家……并
不是那個步惊云。”
說時忽然目露惊奇之色,像是方才看清楚眼前二人的容貌,詫异
問:“啊!你…們…長得真像,你們…是孿生兄弟?”
阿鐵一瞄身畔的阿黑,頗以阿黑為豪,答:“不錯,我們真的是
兄弟!”
事實上,他确視阿黑如親弟。
阿鐵繼續問:“白情姑娘,既然你尋親不遇、今后有何打算?”
“我…也不知該怎么辦,我夫家的鄰里說…他全家已不知遷往何
州何方,人海茫茫,我…又与他素未謀面,如何…去找?”
少女六神無主地道:“只希望…能找得一戶人家…好心把我收留
,大恩…大德,我…一世也會…為奴為婢……報答……”
說著說著,忽然又潸然淚下。
眼見弱女飄零,阿鐵一時手足無措,阿黑則默然無語。
倏地,阿鐵心中在倉促間下了一個決定,他道:“白情姑娘,你
身世如此可怜,若不嫌棄我們家屋狹菜少,就先住下來再從詳計議吧
,只是……”
“我倆上有娘親,還須一問老人家的意見。”
他說得异常誠懇,應此時,門內驀地傳出一個聲音,慨然嘆道:
“娘親沒有意見。”
語聲方歇,屋門徐開,正是阿鐵他們的娘親──徐媽。
原來徐媽早在門內把一切听得一清二楚,老人家心腸向來很好,
此時更是不顧家中貧困,先幫了這個楚楚可怜的孤女再說,她慈和的
道:“白情姑娘,我剛才已把一切听見了。他兄弟倆也是我早年收養
回來的儿子,你若不見棄,就把這里視作自己的家好了,只不知你意
下如何?”
瀕臨絕境,乍逢生机,這個喚作白情的少女還能怎樣推辭、連忙
向徐媽及阿鐵兄弟深深一揖,眼泛淚光的道:“婆婆,謝謝…你們,
你們…對我…實在…太好…了,我…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們的
……”
言畢。
霍地足下一軟,似欲仆倒,可能已餓得太久了。
阿鐵連忙搶前一手扶起她,少女羞澀地一笑,有气無力地斜瞥阿
鐵与呵黑,道:“你們…長得真的很像,恐怕即使…假以時日,我也
未必可分辨…誰兄…准弟。”
“沒辦法了,不過日子還多著。”
阿鐵溫然笑道。
是的!
日子還多著,所以她雖怀著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來…
…
但并不用太著急。
四人之中,只有阿黑,一直都是未有說過半句話。
他斗然轉身,先自步回屋內。
少女無言地看著他的背影、暗思:“他…很冷,難道…是他?”
如是這樣,這個喚作“白情”的秀麗少女終于在阿鐵一家住了下
來。
她很溫純。
人也很勤快,每一天,也自動搶著幫徐媽燒菜弄飯,還把屋子執
拾得頭頭是道。
阿鐵与阿黑每夜歸家,總覺眼前一亮,因為屋子總給打掃得窗明
几淨,一塵不染。
惟一的遺憾,就是本來微薄不堪的飯菜因家里多了一人,更見微
薄了。
不過徐媽与阿鐵并不感到后悔,因為,她真的是一個很“乖”的
女孩。
只有阿黑,從來都沒表示任何意見。
她總是一天到晚忙個不休,像是不用休息似的,有時候連徐媽也
看不過眼,勸她:“白情姑娘,你這就歇一歇吧,別要給忙坏了。”
“婆婆,不用再如此客套,你就喚我作小情好了。婆婆,待我把
竹篱芭執抬一下便會休息了,你還是先回房里歇一會吧!”
她總是這樣支吾以對。
于是當她把竹篱芭執抬妥當后,她又忙別的了。
而且,雖然阿鐵一家每餐只得清菜白飯,但她似乎連青菜也不忍
心分薄他們三母子,每次吃飯時,總是只吃白飯,絕不夾菜。
徐媽有時忍不住硬要夾菜給她,她最終總是千方百計夾回給她,
無論怎樣也不愿吃。
徐媽很感動,阿鐵也很感動,他倆明白,她不想太負累他們一家
。
只有阿黑,依舊沒有半絲感動的表情。
西湖一帶的人,也听聞徐媽收留了一個絕色少女,有些人閑著無
聊,又基于人類的好奇心,聞風而至的逐漸的多,有男的,也有女的
。
他們在阿鐵家附近遠遠的看她,無不噴噴稱奇,只因為,她實在
太漂亮。
當然,也有些男人會對她存非分之想,极度垂涎。
惟礙于阿鐵的一雙鐵拳,和阿黑懾人的冷,大家都不敢造次,故
亦不致招來太大麻煩。
“白情”這個名字,迅即不腔而定,傳遍西湖。
徐媽看著這個溫婉柔順的女孩,只感到心滿意足。
她和阿鐵,簡直把她視作親人般愛護,開始喚她作“小情”,對
她更關怀備致。
徐媽夜來還會起來看看她有否把被子蓋好。
阿鐵,更經常在回家時采了不少她喜愛的香花給她配戴。
有一次,還因為有流氓真的色膽包天,對她輕薄,阿鐵便以一敵
十,与他們打了起來,幸而終把流氓擊退,縱然最后阿鐵亦受傷。
她就像是古往今來、中國無數鬼狐神話里的妖魅女角,誤墮紅塵
,突然的出現在尋常百姓家,任勞任怨。
目的,可能為了報恩,又可能是為了尋找心中所愛,更可能是…
…
或許,她真的是這些妖魅中的──其中之一。
只是,這樣一個接近完美的女孩,也有令人奇怪之處。
這點,于她在這里住了半個月的時候,阿鐵便知道了。
每一晚,當他們吃罷飯后,她總會靜靜的坐于窗旁,幽幽的看著
窗外万籟俱寂的黑夜;宛如在等待著一個人。
她到底在等誰?
抑或,她在等待著“那一天”的來臨?
阿鐵十分好奇;總會有意無意地看她,漸漸地,他就發現一件奇
事。
小情的目光,竟出奇地、時常落在阿黑面上。
這可奇怪了,向來阿黑的冷面都是人見人怕的,為何她居然會看
了又看?
許多時候,小情也會与阿鐵閑聊,只是,說話之時,眼睛還是經
常暗暗往站于阿鐵身畔的阿黑臉上看去,阿鐵開始瞧出一點端倪,她
似乎十分欣賞阿黑的冷面。
“可惜,阿黑始終沒有搭控腔,也從來沒有和她說半句話,更沒
有看她。他不看她,她偏偏要看他。雖然看得如此含蓄,但即使連眼
睛不大好的徐媽也察覺了,她只是會心微笑。阿鐵也會心微笑。他雖
不敢肯定為何她會這樣看阿黑,然而他相信,可能是因為她看阿黑的
第一眼。一切愛情故事的開始,都因為那動人心魄的──第一眼!阿
黑向來皆人見人怕,村民們遠遠見他已爭相走避,沒有人愿意親近他
。如今,難得來了一個對阿黑看了又看的女孩,阿鐵心想,我自己這
個當大哥的,好應為阿黑感到高興才對,若能夠推波助瀾,助他倆一
把的話……想到這里,阿鐵終于下了一個決定。
第三章
眾里尋他夜闌人靜,小情不知為何,竟會在阿鐵兄弟及徐媽熟睡
后,悄悄溜出屋外。天地一片混飩蒼茫,她一雙清澈的眸子定定注視
其中一堆黑沉沉的樹葉,這然道:“你可在?”
她竟然對一堆樹葉說話,她可是傻的?
樹葉內亦居然有人回答:“想不到,僅僅半個月,你在西湖已艷
名四播。”
小情道:“一切色相盡屬虛幻只是世人過于沉迷了。”
樹葉中人道:“已經是第十六天了,你,情況如何?”
小情道:“很好,他們一家都待我很好,尤其是那個徐媽及阿鐵
,也分別把我視為女儿及妹子般看待。”
她說來竟有點儿感触,是為徐媽与阿鐵而感触,她似乎對他倆漸
有好感。
“那,你可分辨出誰是──步惊云?”
樹葉中人問。
步惊云?
難道小情正是那個…
…
“小情若有所思,答:“我想,我已經知道誰是他了,不過還不
敢肯定……”
“而且,他很冷!”
冷?
“她說的可是……?樹葉中人道:別忘記,他曾有一個外號,喚
作‘不哭死神’,既然不哭,何以不冷?”
“但……”
小情又道:“他,冷得令我難以与他說話。”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葉中人冷笑。
“嗯。”
小情微應。
“瞧你眼神,你似乎有點動搖?”
樹葉中人又問。
她為何動搖?
她真的是妖?
凡与她在一起的人都會被損陽元?
所以她動搖?
小情只是無奈的道:“他們…是一家很善良的人,對我…也實在
是太好了。”
這句話真的是衷心話。
“這個我不想听!只是此事不宜過于張揚,你明白沒有?”
樹葉中人道。
“我明白的。”
小情輕輕點頭。
“好!不過你還要小心計算日子,好處為之吧!”
樹葉中人說罷,樹葉內嘎地傳出“瘋”的一聲,顯然那人已經遠
會。
小情還是呆呆的站著,口中在不斷呢喃,似乎,她真的在算著余
下的日子。
日子又過去了。
對于普通人,也許并不覺對日流逝,然而對于小情而言,卻是异
常重要。
她每天皆在細數著日子,等待著“那一天”的來臨。
今天已經是小情留下來的第十九天,對她來說,也是很特別的一
天。
因為阿鐵終于帶她一起去采藥,這還是她首次陪他倆一起外出。
目的?
阿黑這個极度的冷,除了偶爾和阿鐵及娘親說一兩句話外,平素
簡直比啞子更像啞子,阿鐵与他一起五年,固然十分清楚他的性格,
他帶小情一起去采藥,其實是希望小情能有多些与阿黑相處的机會,
實在是他身為大哥的一片苦心。
三人上孤山,踏蘇堤,一路上,小情眉梢眼角出奇地孕含微笑;
阿鐵心想,最大的可能,她是為了能与阿黑了起才會如此吧?
可惜,阿黑似乎并不開心,他而遙搖的跟在二人身后,儼如他們
的影子。
雖然阿黑的態度令小情有點尷尬,不過既然大家已一道起行,惟
有就這樣兩前一后,一直的向前行。
過了蘇堤,但見流水淙淙之處,架著一條石橋。
小情忽然發奇起來,但還是羞羞地低下頭問:“不知道…那條橋
…喚作什么名字?”
她是在問身后的阿黑,抑是身舋的阿鐵?
無論如何,阿黑因距她太遠而裝作沒有听見,亦根本便不預備要
答,他沒發一言。
阿鐵見情勢不妙,惟有搶著先行回答:“那橋喚作‘斷橋’,從
前,則喚作‘段家橋’。”
小情聞言更奇,道:“斷橋?這名字听來十分不祥,像是……一
個玉石俱焚的故事……”
“它确是一個玉石俱焚的故事。”
“哦?”
小情睜著一雙清澈招水的大眼睛。
“小情,你可听說過白素貞那個傳說?”
阿鐵老早已把她喚作小情了。
她點了點頭:“嗯,她是一個很值得尊敬的女子。”
“這條橋,正是傳說當年她產子之地,跟著,她例被那許仙出賣
,以盂缽收去……”
阿鐵說著,臉容竟爾泛起一陣唏噓。
難怪此橋是個玉石俱焚的故事原來曾有一個女子在此寫下她撤底
心死的故事。
小精瞧著阿鐵,目光中居然露出一絲試探之色,問:“阿鐵大哥
你似乎很同情白素貞。”
“嗯。”
阿鐵微應聲。
“那,若有天有一個像白素貞那樣的女子愿一生一世跟隨你。你
會怎辦?”
若我是那個許仙,能夠遇上一個像白素貞這樣為自己死心塌地的
女子,必會窮盡一生心力去呵護她,保護她,,絕對不會像許仙那樣
出賣她!
“小情聞言輕輕一笑,她雖然時常注意阿黑而此際眼神對阿鐵亦
不禁暗泛一片欣賞之色,嘆道:“可惜,白素貞并不幸福,她沒有遇
上你。阿鐵大哥,將來嫁給你的女孩,一定是天下間最幸福的女孩子
。”
阿鐵間語溫然一笑,道:“是嗎?不過我倒認為,有一個人更能
令女該幸福。”
“誰?誰會比阿鐵大哥心地更好?”
“阿黑!”
“他?”
小情也不禁斜瞥身后遠遠的阿黑,此刻阿黑雙目正直視著前方,
本應可看見他倆,然而竟視若無睹。
“不錯。”
阿鐵答:“阿黑是一個很一心一意的人,他干每一事都很專心;
特別是對人,很專心。”
他語中有話,好像在极力推荐。
“譬如呢?”
小情問。
“他与我及娘親在五年前遇上,一直部把我倆視作至親的人。”
“不過他很冷,也很孤單,就像如今,他為何不与我們一起上路
呢?”
阿鐵連忙為阿黑辯護:“小情,你錯了。他雖有點怪,但其實并
不如他外表般冷……”
小情見他慌忙為阿黑解釋,憨態可掬,不禁輕笑道:“看來,你
倆真的是好兄弟,你時常維護他。”
甫提“兄弟”二字,阿鐵不期然道:“我和阿黑,十四歲時便遇
上了。那一年,我搶了大戶人家的狗飯,給那群惡大噬至遍体傷;怎
料就在當晚,那群惡犬也給人撕殺,我知道,是阿黑替我報的仇……
…”
哦?
你怎肯定是他?
“”只因后來我在他背上發現許多狗的牙印和爪痕,我知道那是
他把那些狗撕殺所致的。
他,比我傷得更重,且更在他的背上,留下了永難磨滅的傷痕…
…
“阿說來仍不免傷感。人与一群禽獸肉搏,縱能慘胜,自身亦必
難逃重傷,甚至一死厄運。這點,阿黑在去之前,不會不知道的。可
是他還是冷冷地不發一言,也不告訴阿鐵,去了。只為了阿鐵身上給
撕下來的數片肉,和那缽得不償失、比人肉還要貴的狗飯……”
自此以后,我曾在心中暗暗發誓,今生今世,我都要視阿黑為自
己親弟,無論什么事,都必定力幫他達成,我要對得他背上的傷痕!
“好慷慨的兄弟豪情!小情听罷,面上竟嶄現一絲慚愧之色,她
為何會有愧色?是否,她的一切,都是一個騙局?她愧自己竟欺騙了
這樣要好的一雙兄弟?還有欺騙了徐媽視她如親女儿的情?想到徐媽
夜來為她蓋被,想到阿鐵采藥的工作雖忙得要命,還會為她采來香花
,她想,自己這一生也從來沒有人對自己那么好。如果僅為得到那人
的真情而欺騙了這雙誠懇的母子,也還情有可原吧?只是……小情想
到這里,忽然不再作聲,霎時間一片緘默。阿鐵也發覺她的不妥,關
心地問:“小情,你臉色很差,沒事吧?”
小情方才惊覺自己的失態,為了掩飾,又复裝出笑容,信口找了
個話題,問:“是了。阿鐵大哥,當年你為何會搶狗飯的?”
一開口又是錯,她立時知道自己問傳了,她已瞧見阿鐵驀然臉色
微變,并沒回答。
不過瞧他的表情,不需他答,她也大概猜得他為何會去搶狗飯了
。
兩個飄泊無家的少年,最大的煩惱還是沒有吃的吧?
都是為了阿黑。
小情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道:“阿鐵大哥,阿黑今生能遇上你
這個大哥,其實……”
“是他最大的福气。”
“是嗎?”
阿鐵突然打破沉默,道:“依我看,這仍未算是他最大的福气。
”
“哦?”
她好像猶不明白。
阿鐵定睛看著她,道:“我覺得,阿黑最大的福气。也許是遇上
了你。”
小情不知為何臉上一紅,道:“阿鐵大哥,你在說笑……”
阿鐵索性坦白一點,不再轉彎抹角:“你就當我說笑好了,但我
知道,你一直都在偷看他。”
小情低下頭沒再作聲。
“小情,阿黑并不如所想般冷,只要你能打動他的心,他一定會
待你很好的。”
小情仍是沒有作聲,似有隱衷。
隱衷?
她不是經常偷看阿黑?
難道她對他并無好感?
然而眼見這個一片苦心的阿鐵在為弟設想之余,為了不忍令這個
盡責的兄長難受,也為了她自己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斗然又強裝
出一絲笑容,點頭道:“阿鐵大哥,你…猜得一點不,我…确是在偷
看阿黑。”
得聞小情親口承認,阿鐵立時异常誠懇地道:“小情,既然你真
的喜歡阿黑,我身為他大哥,一定會盡力幫你!”
幫?
這种事也呆以幫?
小情感到一陣失笑,惟看著阿鐵那一臉為弟設想的真誠,她只好
無奈的點了點頭。
或許,她根本例不需要他的幫忙,因為……
轉瞬又過數天。
這數天內,無論小情需否阿鐵的幫忙,他還是義無反顧地把她与
阿黑拉在一起。
阿鐵既認定她喜歡阿黑,遂更認定阿黑若能喜歡小情,她將會是
能令阿黑沒有那樣感到寂寞的人。
為要對得起阿黑背上的傷痕,阿鐵在此事上簡直忘我地不遺余力
,“鞠躬盡瘁”。
譬如晚飯的時候,他總會讓小情坐于阿黑身畔;飯后又佯裝肚痛
,要阿黑到廚中代替他,幫小情一起清洗碗碟。
更有一天,他還裝作生病,自己硬要留在家中,推阿黑与小情一
起上山采藥。
可惜,他這番苦心最后還是白費了。
那一日,阿黑与小情走在一道,且還依然故我,与她保持一段兩
丈遠的距离,甚至比与阿鐵一起時更遠。
他看來絕對不會接受她,僅是她的一廂情愿,不!
應該說,是阿鐵的一廂情愿,小情未必是情愿的。
這一日當小情与阿黑采藥后回家之時,不知何故,甫進屋門她便
感不支,看來也和阿鐵一樣病了。
极有可能,是她不想再如此下去。
但她既然不想何以在之前那些日子偷看阿黑?
阿鐵乍見她那張因發熱而變得赤紅的臉,急忙把她扶往床上,徐
媽則去取水給她額;阿黑,卻遠遠站在房門邊緣,沒有作聲。
阿鐵心焦地問:“小情,你…沒什么吧?”
小情搖了搖頭,反問:“阿鐵大哥,你…今天不是也在生病的?
怎么…突然如此精神煥發?”
阿鐵尷尬一笑,道:“我…老早病愈了。”
“是嗎?”
小情一瞄門邊的阿黑,低聲道:“阿鐵大哥,你…是為要讓我有
机會与阿黑在一起才裝病的吧?”
阿鐵役答,小情又“唉”的一聲,續道:若我今天不是也病了,
我想,明天你也會繼續裝病…
…
“阿鐵依舊守口如瓶,等如默認。小情苦苦一笑,阿鐵的心,她
是明白的。其實,她自己何嘗不是在假裝?只是她裝病的會倆比阿鐵
高明得多了。至少,可以隨意控制自己体內的真气形成一股熱力,如
真的發熱一樣,這是她的秘密。此時徐媽已取水回來,她慌忙把布沾
濕,替她上,還一邊問:“小情,你好點沒有?”
小情點了點頭,徐媽又道:“唉,真可怜,女孩子看業真的不宜
吹風風后再不要支采藥了。”
小情默然不語,僅一瞥阿鐵,又看了看搖不可親的阿黑,她終于
達到目的。
然而為要讓黎媽寬心,她只好倦裝漸漸睡過去。
后來為知怎的,她真的困著了。
睜開眼睛的時候,已是破曉時分,可是她并非被晨曦所弄醒,而
是給一聲清涼的汗布弄醒的。
原來是阿鐵,他仍過在她身畔,沒离半分,沒醒半刻,一直為她
額。
小情受寵若惊,慌忙坐了起來,問:“阿鐵……大哥,你…怎么
還沒睡?”
阿鐵道:“娘親說,以清水額會令你舒服一點,但她年事已高,
我便著她去睡,讓我來替你額好了。”
小情听罷心神一震。
這忠直的漢子撤夜未眠,僅為了照顧裝病的她;眼見他那黝黑的
眼肚,憔悴的容顏,的不由得鼻子一酸。
“阿鐵大哥,你待我…真好。”
“你是我未來的弟婦,我怎能待你不好?即使你不是,我也不能
見死不理。”
不錯!
這才是熱血誠的一顆漢子心!
小情心中暗暗感動。
在地過去的國度,過去的世界中,所見的人全都不苟言笑,從來
都沒有人把她祝作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看待,只有阿鐵、徐媽…
…
“為了不想阿鐵再苦撐下去,她頓把体內真收斂,熱度聚然喊退
,她道:“阿鐵…大哥,我…已經病愈了………”
怎會這樣快?
“”你不信便看看吧。
“她說罷牽著阿鐵的手往自己額上摸去,阿鐵登時喜上眉梢:“
嗯,似乎是真的退熱了。”
他的手雖堅硬如鐵,但很溫暖。
“阿鐵大哥,你還是赶快一會吧,否則一會又要上山采藥了……
”
那…
好吧!
你自己可要好好休息。
“說著為她蓋好被子,推門而出。小情疑眸注視著他高大的背影
,傷佛看得痴了;一顆心,也在悄悄的想:阿鐵大哥,你為何待我如
此好阿?你可知道,你待我愈好,我便愈慚愧,愈不知該怎么辦?阿
鐵踏出小情房外時,赫見門外不遠之處正站著一個人,一個他意料不
到會站在門外的人。是他,阿黑!阿鐵一時間也不明白黑阿黑為何會
這樣早便間于小情房門外。可能他剛起來、經過門外罷了?他斷不會
像阿鐵般撤夜不眠吧?阿黑甫見阿鐵,亦沒張口說話,只是想身步自
己房內,誰料甫轉身,阿鐵便嘆息著對他道:“阿黑,別要再…裝作
什么也不知道了。”
承黑聞言止步,等他說下去。
“我知道,你早已感到小情時常在偷偷看你。”
阿黑不語。
“她,似乎很喜歡你。”
阿黑仍是不語阿鐵終于忍不住坦白道:“阿黑,小情是一個好女
孩子,她會是一個很好的妻子,別對她那樣冷。”
但聞此話阿黑方才破例一次,徐徐張口答道:“她,很怪。”
阿鐵為之失笑,他這個村內公認的怪弟弟,居然說一個美麗的女
孩怪?
“她來了后……”
阿黑補充:“我們好像被監視。”
監視?
阿鐵心想:阿黑的理由真是“曲折离奇”,他笑道:“阿黑,別
大多疑則情只是一個喜歡你的女孩而已。”
“是嗎?”
阿黑淡淡的道,他只有和阿鐵、徐媽才會說上几句話:“可惜,
除了那本狗飯,和娘親的眼睛……”
“再沒有任何事物值得我喜歡。”
阿黑說罷話后也不再多說下去,徑自步回自己房內,事實上,今
天他已破例說了太多的話。
狗飯?
眼睛?
阿鐵听畢不禁在當場!
阿黑,在你令人匪夷所思的心中,原來一直藏著的,僅是當年我
為你搶回來的狗飯,和娘親為供養我倆而弄至半瞎的眼睛?
阿黑,我的好兄弟,既然如此,大哥更不忍心讓你一生僅得這些
思意。
我一定要為你打一個能令你更幸福的人,絕不讓你一生孤獨寂寞
的度過。
人相信,你的心雖有一堵冷冷的牆,但一定還有方法可以打動你
的…
…
一定!
雨天后的黃昏,小情早已病愈還在奪中忙著做菜,阿鐵回到家里
,第一件事便是走進中,興高采烈地對小情道:“小情,我終于想出
一個令阿黑對你改觀的方法。”
小情本在忙得透不過气,但見阿鐵臉上看來蠻有信心似的,也不
由得訝然問:“阿鐵大哥,你…有方法?”
阿鐵神秘地一笑,道:“不錯,但如今不宜先說出來,三天之后
,你自然會知道的。”
三天?
乍聞“三天”二字,小情登時臉色發青。
“小情,你怎么了?你臉色看起來很差。”
小情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不,沒…沒什么。阿鐵大哥,這
里悶熱得很,你還是先出去坐一會吧。”
一面說一面已把他推也外,阿鐵只感到奇怪。
甫把阿鐵推出,小情方才幽幽的望出窗外,心頭一陣忐忑,自言
自語道:“三天?三天以后豈不是那一天來臨的時候?難道…真是這
樣巧合?”
就在此時,一條黑影霍的在窗外飄過,但听一個神秘聲音低聲道
:“世事往往就是這樣巧合,只是,你何以如此忐忑?”
“是你?”
小情隨即走近窗邊。
“你看來開始注意這個阿鐵,不過切莫忘記,你真正的目標是一
一步惊云!”
他或許才是真正的步惊云“小情道。”
但我知道,你是因為他所做的事而注了,并不是因他或許是步惊
云!
“如果注意或喜歡一個人,他是不是步惊云又有何分別?為何一
定要步惊云?阿鐵為了阿黑不遺余力。這种漢子根本便值得任何人注
意、尊敬,即使他并非步惊云。”
小情迷惘的道。
“你注意誰,你尊敬誰,這些我都不欲管。可是無論如何,你別
要誤了三天后那件事便好了。”
小情一楞,黑影續道:“希望三天之后的事,能夠順利完成,你
知道沒有?”
小情了半響良久良久,終于無奈地點頭,看來有點不愿。
到底三天之后,交替發生什么令她無奈的事?
三夭猶未至,不過這三天之中已發生了一件奇事。
這件奇事,就是向來規行矩步的阿鐵,忽然喜歡在夜間外出了。
徐媽不由得奇的問他:阿鐵,怎么如此夜還外出?
明天一早又要上山采藥了。
“阿鐵的答复,是這樣的:“娘親,我感到有點納悶,想出外逛
逛。”
于是徐媽也拿他設法,這樣魁梧的一個儿子,難道她以把他鎖著
不成?
可是,阿鐵如此一逛,總是逛至几近天明方才回來,也差點是時
候上山藥了。
徐媽實在不明白儿子為何會一反常態,惟亦不敢再說什么。
阿黑向來皆默然不語,他知道,自己大哥這么做必有他的理由,
若他不想說,他不會問。
只有小情最是惑然,而且邊續兩晚,阿鐵都是逛至天亮才回家,
人也疲倦不堪。
所以,就在第三晚,小情終忍不住偷偷跟在他的身后,她想瞧瞧
,究竟阿鐵每晚去干些什么?
她終于遠遠的看見了阿鐵在干什么,她登時默住了。
那是一個令人不愿相信、不忍相信的事實!
第四天絲竟還是來臨,小情一直擔憂的事情,也該到了發生的時
候。
又是黃昏,阿鐵与阿黑家之時,小情正又在中忙著燒菜弄飯。
換了平時,的油煙總令她滿頭大汗,喘不過气,可是此刻油煙雖
仍一彌漫,她沒有感到透不气,也滑絲毫表情。
是否,她正為那件事情將降臨而后擔心?
抑或──好為得知阿鐵夜間所干的事而木無表情?
她還刻,當她第一天遇見雜鐵与阿黑時,原來已是一個月前的黃
昏。
一個月說長不長,然而在這短短的三十天,她感受到徐媽的,她
也感受到阿鐵為弟弟所做每一件事的苦心。
她,本來怀著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來,最后反而猶豫了“她只是一
直木無表情一燒著菜,無語。就在她想得人神之際,倏地,有人從后
拍她的肩。不用回頭也可知道,只因為她一直深藏不露的功力,是阿
鐵!阿鐵笑道:“有,看我給你帶來什么?”
小情沒有回頭,依舊在燒菜。
“為什么不說話?小情,快回頭看看吧!”
阿鐵見她默無反應,惟有以手扳轉她的身子,著把手中之物放到
她的手上,道:“瞧!漂不漂亮?”
是一雙談綠的玉鐲。
尋函數綠,是一种令人感到万念俱灰的綠。
這雙玉雖然并不名貴,平平無奇,然而以阿鐵不支的工錢,根本
便沒可能買一雙縱是便宜的玉鐲。
小情仍是木然,阿鐵道:“嗯,准是看得呆了?不過別要太早高
興,這雙玉鐲并不是給你的,而是送給娘親的。”
小情沒有詫异,阿鐵道出他的計划:“今天是娘訂的生辰。娘親
向來都不喜歡任何人說,也不喜歡慶祝什么。只是小情,我希望你今
日能為娘親慶祝。”
阿鐵說時定定的看著小情,道:“只要你一會在吃飯時把這雙鐲
送給娘親,并說是經你僅有的發換回來的;娘親一定會感到流涕。阿
黑向來很孝敬娘親,他見娘開心,便定會對你改觀……”
好一個處心積慮、用心良苦的計划!
然而小情听后如舊了無反應,半響才道:“阿鐵大哥,這三日來
,你身上都有一种异味。”
阿鐵把袖子放到鼻子一嗅,搔著后腦笑道:“是嗎?怎么我自己
不覺的?”
小情平靜的道:“阿鐵大哥,挑的滋味并不好受吧?”
阿鐵聞言面色一陣鐵青,心中一沉,愕然道:“你…你知道了?
”
小情黯然道:“阿鐵大哥,為了…我与阿黑,你竟然不辭勞苦,
撤夜不眠,挑賺錢買來這雙玉鐲,難道…我一點也不感到太過委屈自
己?你…你這樣做又是…何苦?”
阿鐵心意聚遭揭破,霎時間不知所措,惟仍強顏笑道:“不則情
,別要…這樣說!挑…也是正當的工作,我…一點也不感到委屈自己
,相反,這是…我……”
“這是我心甘情愿的,与人無尤。”
他說著一手緊握小情的手,懇求道:“小情,我求你,為了…阿
黑,也為了你自己,你就…把這雙玉手鐲交給娘訂吧!”
他握著小情的手仍很溫暖,宵在太溫暖。
小情痴痴的眸看著他的臉,另一雙拿著玉鐲的手在一面顫抖。
在這之前,她根本無法明白怎樣才配稱為“人”;如今她最后明
白了。
“人”,本應要像阿鐵那樣。
這樣的人,若遇上什么不測,便實在太可惜了…
…
只是,誰會令他遇上不測?
在她不可告人的目的中,真正的步惊云當然為會有任何危險,然
而另外一個不是步惊云的步惊云,處境…
相當堪。
她的心猶在不住掙扎,波濤起伏,終于,她決定了。
但見她澄清的眸子徐徐泛起淚光,隔了片刻,方才輕輕嘆了一聲
,道:“好…吧,阿鐵大哥,我…就依你的說話辦。”
“真的?”
阿鐵异常感游激:“那我先出去了,記著你應承我的事。”
說著步出廚外:小情幽幽瞥著阿鐵背影,兩行熱淚,猝然沿著面
頰落到她手中的玉鐲上。
各為了何故,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的哀傷。
“你,哭了。”
窗外,翟地又傳來那個神秘的聲音。
小情抹了抹眼淚,故作中的道:“可是你將要去干的事,支了与
我很有關連。”
神秘聲音又道:小情搖首:“我想罷手不干。”
“你瘋了?你閱然為了這些俗不堪的凡夫俗子……”
小情沒給神必音把話說完,斗地奮力搖頭,忿然道:“不!他們
一點也不!徐媽待我很好!他兩兄弟也很好!他們更可以為對方干任
何事!他們才配稱為”人“!我們全都不是!”
說到這里,小情霍地端起碟剛剛弄好的青菜,气沖沖走了出去。
當小情把菜端到桌子上時,她仍是木無表情的。
“小情眼見徐媽如此關怀自己,眼眶也紅了起來,瞟了瞟阿鐵,
阿鐵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依适才大家議定的去辦。小情卻毫無反應
,此時阿黑已夾了一口菜,剛要把菜放到口中,小情突然以竹格著阿
黑的快子,不讓他把菜下去,然后道:“阿黑,請你先別吃菜,容我
說一些話。”
阿黑默默的看著她,終于把菜放下,阿鐵与徐媽也很好奇,不知
她想說些什么。
小情轉臉瞄著徐媽,問:“婆婆,今天是你的生辰?”
“你…怎會知道的?”
徐媽极詫异,一望阿鐵与阿黑,心想定是他倆握的。
小情慘笑道:“我什么都知道,我是你們當中,知道…最多的我
。”
“今日,既然是婆婆的生辰,不若,就讓我為婆婆說一個故事。
”
“什么故事?”
徐媽也感到興趣了。
小情并未即時回答,只從怀中取出一雙王鐲放到桌上,那是阿鐵
給她的玉鐲。
“徐媽贊嘆道:“這玉鐲很不錯。小情,你從哪儿得來的?小情
緊緊看著阿鐵,接著才側臉對徐媽道:“婆婆,今日,我就是要為你
說,關于這雙玉鐲的故事。阿鐵聞言雙眉一皺,心想…小情,你到底
要干什么?然而小情已瞧著眼地雙玉鐲,無限希的道來:“五年之前
,樂山一帶…出現一個喚步惊云的少年,他為救一無人能救的無依小
童,奮不顧身的接住洪水,好孩子們能逃過大難。”
步惊云?
那不是你夫家的名字?
徐媽錯愕問。
“婆婆,你的下便會明白的了。”
小情淺淺一笑,繼續說下去:“可是,他從能救得那班孩子,自
己卻給洪水沖至失憶了,而后來亦為一白衣少女所救。白衣少女敬重
步惊云為救孩子不顧性命和高興,對他,一直念念不忘……”
可惜,白衣少女在步惊云前必須要走,其時亦有一青衣婦人与少
女一起救步惊云。
白衣少女其實是一個身份极為尊貴的人,她絕不能對任何人動情
,然而青衣婦人眼見她瞧著那种依依的眼神,心知白衣沙女總有一大
會去找他,于是青衣婦人為防她認出他,想出一個妙計…
…
…
“哦?什么妙計?”
徐媽像是完全被這故事引不由自主的問。
“她知道步惊云已經失憶,逐從民間找來一個失憶的少年。她為
這少年戴上一個喚作”天地無縫“的面具。這個面具,令他看來和步
惊云一模一樣,且還會隨著時日而演就變成步惊云長大的模樣,跟著
,青衣婦人便安排這個什么也不知情的少年,于街頭与真的步惊云相
遇,也是合該有事,二人一見如故,頓成莫逆兄弟……”
阿鐵与阿黑听到這里互望一眼,雙主均到愈來愈不到勁了。
“后來,這兩兄弟亦給一個好心的寡婦收養,三母子本可安居下
來。可惜五年之后,白衣少女終于長到步惊云的行蹤,卻發現,竟然
有兩個他……”
“不過有兩個他也不打緊,五年來她太思念他當年的情操了,她
一定要找出誰是步惊云。為了他,她合棄了自己尊貴的身份,背叛了
和她一道的人……”
阿鐵看來也開始明白到底是什么一回事了,他突然嘆了口气,替
她說下去:“跟著,她便喬裝為一尋親不遇的孤女,混進家人中,好
尋出誰是步惊云?”
小情看著他,又看了看阿黑,慚愧道:“對不起,阿鐵,你猜錯
了。”
阿鐵當場一怔,小情測然道:“真相。比你所想的還要險惡,因
為我并沒有尋心中所愛而犧牲那樣偉大……”
“我并不是那個白衣少女!”
阿鐵与徐媽怔怔的瞪著她,甚至阿黑也不由得要看她了。
她不是那個白衣少女?
那她到底是誰,小情別過臉不敢直視他們,說下去:“不幸地,
白衣少女背叛之事,居然給与她同道的兩個人愉听了。而白衣少女不
知因何緣由,居然沒有及時往尋步惊云。与他同道的那兩人本是一男
一女,男長女幼,為著邀功,逐由那個年輕的女子扮作孤女,混進那
家人中……”
“這女的甚懂演戲,一直扮作一個乖巧的女孩,甚得那寡婦及其
中一個步惊云歡心,而她亦估計真正步惊云,可能是較冷靜另一個,
只因真正的步惊云,本來便冷若寒霜。于是她時常注意他,想不到卻
給他的大哥誤會了,以為她喜歡他……”
阿鐵臉上一紅,卻原來,他一直都猜錯了。
真正一廂情愿的原來只有他。
“這個一心為了弟弟想的大哥,為要弟弟對孤女改觀,便買下這
雙玉鐲子……”
小情說著指了指桌上的玉鐲:“他把它交給女孩,千叮万囑她把
玉鐲送給正值生辰的娘親,好使老人家感動開心,以令其弟對這女孩
改觀…”
小情說到這里,一直久久不語的阿黑驀地木然的問:“只是,他
的大哥窮得很,怎有余錢買這雙玉鐲子?”
小情凝視阿黑,道:“你真的想知道?”
阿黑點頭,小情逐輕輕嘆道:“很好,你總算不如外表般冷,你
總算是個人,也不在你大哥共你一場兄弟的情誼了……”
小情說著斜視阿鐵,看他的反應“”你,還沒有告訴我。
“阿黑提醒她。”
昨夜,假如你到村里的坑里,你一定會發覺他在挑。
“她輕描淡寫,但此語一出,向來難以動容的阿黑上陡地色變,
渾身一震,轉臉回望阿鐵。阿鐵低首無語,不敢看他,活像一個做錯
事的孩子終于給父母揭發。”
大哥…
…
“阿黑首次如此臉如死灰,他平素已不大說話如今更不知該說什
么。然而,一說話,一切感激已盡在不言之中,頃刻,周遭一片沉默
。”
故事,還沒有說完,請耐心鼓舞我說下去…
…
“小情驀然在滿屋沉默中發出寂寞的聲音。”
這個女子,為要毫不張揚地找出步惊云,好把他靜靜帶回去向最
高級的邀功,于是不斷留意那個冰冷的弟弟外,且還用了一個方法…
“”什么…
方法?
“徐媽愈來愈震惊,她一生也未想過會有這樣的故事。”
一個很陰毒的方法…
…
“小情道:“就是以一种慢性的奇毒來破那張‘天衣無縫’便會
因藥中毒性而腐爛,那個假的步惊云亦會因臉爛而死……”
“那個女子開始時是一意孤行,她搶著為那寡婦弄飯,在每碟菜
中均下了奇毒,米飯則沒有,故此,她一直都不吃菜,只吃飯……”
小情說著一瞄徐媽与阿鐵,道:“可笑的是,卻給這家人誤會,
還以為她不忍心分薄他們所吃,對她更愛護了。”
徐媽鐵兩面相覷,看來真相已經水落石出,雖然慘不忍睹,椎阿
鐵堅持道:“可是,至少,那女孩并不如她自己所想般陰險。在最后
的一天,最后的一刻,她并沒有把最后那碟菜給我們吃,也說出所有
真相。她,已經找回了她真正的心……”
小情乍聞阿鐵此語,不禁回首向他深深一望。
她知道他這句話是為了答謝她,她的眼睛,定定的,定定的,摹
然流下兩行眼淚。
“阿鐵,你…真是…一個…好心…的男…人……”
說著,喉頭一陣硬咽,終也泣不成聲。
阿鐵無限怜惜的瞧著她,輕拍的肩,道:“小情,對不起,相信
你今日這樣做,也必須…付出不菲代价……”
就在此時,赫听一個冷冷的聲音道:“說得對!她本來身為追隨
我的二神官,卻反過來背叛我,我不會給她好過的!”
阿鐵。
徐媽,小情齊齊回頭一望,赫見一個滿臉油彩的長袍男人已掠了
進來。
小情甫見此人進來,登時奮不顧身護在阿鐵等人跟前,道:“大
神官,別要亂來!”
大神官?
原來此人是大神官?
他就是一直与小情說話的神秘聲音?
但見他冷笑道:“嘿,二神官,你法此時還執迷為悟,護著他們
,是活得不耐煩哪!快滾開!你已破坏了我的一盤計划,幸好我如今
不用你也能找出誰是步惊云!”
“什么?你怎會知道誰是步惊云?”
小情震地問。
“真正的步惊云,是有名的不哭死神,絕對不會流下半滴眼淚,
可是你看清楚他倆听罷适才你的故事后,誰,已在流淚?”
小情赶緊回首一瞥阿鐵兄弟。
第一眼,她就瞧見仍默默在桌旁的阿黑,本來平靜無波的雙目下
,赫然下兩行眼淚。
那是為阿鐵所干而流眼淚。
她很吃惊,最冷的阿黑居然流淚,那…
那阿鐵…
…
阿鐵便是真正的一一
步惊云?
隆!
晴天霹歷!
阿鐵也不敢相信自己沒有眼淚,他不敢相信自己是步惊云!
他瞪著眼,搖著頭,一步一步的向后退:“怎會?我…怎會是步
惊云?”
他無法相信,無法相信一切禍端因他而起。
想不到最后竟以這方法才能區分誰是步惊云!
大神官獰笑著對小情道:“二神官,為了遵守神要我們盡量不能
騷扰人間的規矩,我本想利用你的毒靜靜把步惊云找出,再帶他回去
當活生生的人証來邀功,可惜,今站不能不用武力了。”
語音方歇,大神官已刻不容緩,霍地中前一疾攫阿鐵,誰料小情
縱身一格,頓將格開。
大神官怒道:“呸!你還想阻我?以你道行僅配當我的隨從,別
妄想阻我!”
小情面無畏色的道:“只在我尚余一分力,我也不許你拆散他們
大好家庭!”
大神官冷酷一笑:“是嗎?那就受死吧!”
說罷揮掌便向其攻去,掌快而狠,小情逼得亦挺硬擋。
然而她功力明顯較大神官低出大多,“彭彭彭”的接了三掌,已
感不支。
就在她內气不机之際,大神官霍地一掌橫揮,猛拍向好臉門,她
自知自己的掌絕沒有這樣的速度,這樣強的力量可擋得了!
她死定了!
千鈞一發間,大神不知何故掌勢一偏,轉在她臉旁的牆上,“隆
”然一聲巨響,整堵牆頓給他一掌,好駭人的功力!
若是在人身上,肯定死無全尸!
大神官所以出手失誤,只因他竟然給人從后腰抱住,誰?
誰敢不顧生死這樣?
是徐媽!
只見徐媽拼命抱著大神官的腰,放聲大叫:小情!
快帶阿鐵他們走!
“愛子心切之情表露無遣。”
婆婆!
別要這樣!
“小情尖叫,因她知道徐媽根本阻不了大神官,她早知后果!可
是,她還未及前搶救徐媽,大神官已冷冷吐出二字:“廢物!”
接著泅掌狠狠朝徐媽天靈一拍,徐媽腦腦袋赫然傳出一陣“喀勒
”的碎骨響聲,她的一雙老目更登時睜得老大,絕望地看著兩個儿子
,定睛不轉:“阿…鐵,阿…黑,別…理…娘…親,快……走……”
話猶未畢,徐媽已頹然气絕,半盲的雙目終于閉上:因她已盡后
的一分力救了回頭是岸的小情,盡了最后一口气對兩個儿子說出慈母
孤苦一生的最后一聲叮嚀一一一走!
可怜的徐媽,沒有享得多少福,陡地飛來橫禍,已當場給活活打
死了!
“滾!”
大神官又猛地吆喝一聲,身上气立把徐媽的尸首震飛。
勁力澎勁無匹,徐媽尸首辰得穿牆而出,跌到湖中,“娘親!”
阿黑与阿鐵惊見養育自己多年的娘親慘死,方才如夢初醒,惊呼
吶喊!
只是吶喊根本無補于事,徐媽已永不能再蹲著伶仃的身子在門外
等他倆回家!
兩兄弟一時間怒不可遏,忿然摟向大神官!
是的!
他們要為娘親報仇,特別是她并非他倆親生的娘親!
他們更要!
小情急忙大叫:“阿鐵!阿黑!別沖動!”
不錯!
阿黑的身手太過尋常微未,阿鐵猶不懂使用當年步惊云的力量,
他倆絕對不宜沖動!
可是,可以勸得了嗎?
二人已經怨憤填膺,奮不顧身的地摟至大神官跟前五尺。
大神官獰笑一聲,道:“好!惹得老子狠了,我索性就帶步惊云
的死尸回去吧!”
說罷雙掌齊出,掌心赤紅如火,足見已催運十成功力,猛向迎上
來的阿鐵二人心坎重重去。
“阿鐵!阿黑!”
小情拼命高呼。
徐媽适才曾舍身救她,她絕對不能讓她兩個儿子如此死掉!
她要報徐媽視她如親女儿的情,她更要謝阿鐵對怜惜,知遇之恩
!
眼看二人即將被心肺擊碎,遽地,小情銀牙狠咬,咬至她鮮紅的
朱唇亦進裂出血!
她不顧一切地豁了出去,為義為情為恩為已,不假思索挺身一縱
!
“彭”一聲,大神官兩道力貫千斤的掌,排山倒海地全在一個人
身上!
只因生死一發之間,也像徐媽一樣舍棄了自己寶貴的生命,擋在
二人身前,她要為他兩兄弟捱此兩掌!
巨響過后,血,頃刻自她給破的背門激射而出,儼如兩道血箭在
阿鐵与阿黑臉上!
那是小情和血!
殷紅的悲絕女儿紅!
“小情”阿鐵狂喊,搶前欲要扶她;然而有中掌事仍未即時倒下
,相反一雙手竟鼓足最后一分力緊抓大神官兩條手臂;卻原來大神官
雙掌已赫然進她的体內,且給她牢牢挾著,兩掌一時間嵌在里面,抽
手不得!
“賤人,快放手!”
大神官平生首次被制,狂怒叱喝。
小情當不會听他,只是仍死命捉緊他雙手,她虛弱地回首一望阿
鐵与阿黑,道:“你們…快…走……”
一直不語的阿黑眼見她鮮血淋漓,瀕臨死地,忽而熱淚盈眶,激
動地道:“不!我們不走!要死,便一起死!”
但見向來冷冷的阿黑居然為自己如斯激動,小情沿著血絲的嘴角
微微一笑,慘笑道:“阿…黑,其…實,你…心,我…一直都…很…
明…白……”
明白?
她究竟明白什么?
到了這個田地,她還要說些什么?
“你…是為了…你…大哥…才會…對我…那…樣…冷……吧?”
“不錯,我…認為,大哥…更有資格配你。”
啊!
阿鐵的心頭一寸寸的向下沉,猝地,他什么也明白了‧難怪小情
生病那晚,阿黑也站在門外,可能他也像阿鐵一樣撤夜不眠。
阿黑一直不會流露半分感情,只是為了阿鐵,不!
是為了阿鐵當年搶給他吃的那狗飯!
小情己气若游絲,而心中仍有一些話不能不說,她拼盡气力再道
:“阿…鐵,阿…黑,謝…謝你們…兩兄弟…教…我…明白…什么…
才是…人……”
說到這里,她已喘息不絕,此時大神官亦拼命欲掙脫她的制肘,
但她仍堅持下去:“可惜…我…只是…一個…無…藥可救…的……坏
…女…人,我…根本…配…不起…您…們……”
言畢,小情瀕死的臉上無限卑微,一眸了也濡濕起來。
“不,小情,你…其實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你…配得起任何人
!”
阿鐵側然道。
小情乍聞阿鐵此語,渾身雖然痛苦,卻仍甜甜一笑,那是由心笑
出來的甜意,也許,已是她今生惟一的一絲甜笑,她最終鼓起一口气
,吐出她畢生一個微未的心愿:“阿鐵…大哥,謝謝…您…一直…視
…我…如…親…妹…子…般…愛護,就…讓…小…情…在…臨…死…
前…再…喚…您…一…聲……”
“阿……鐵……大……哥……”
“阿鐵大哥”四字一歇,小情緊捉大神官的雙手登時一松,當場
芳魂寸斷。
她的雙眸仍大望著阿鐵,雖是死不瞑目,惟像是十分滿足似的。
只因,她今天干了一件她最樂意的事,就是為了自己深愛的男人
而死。
不錯,阿鐵是她深愛的男人,她在瀕死前一刻已自我肯定了,但
她至死都沒有告訴阿鐵,僅拼著最后一口气喚他一聲“阿鐵大哥”,
能夠當人的妹子,已是無限幸福。
既然自己也要死了,何苦還要累他徒增額外的哀傷?
惟愿今后他能平安的活下去,就讓綿綿此心,永埋在冰冷的身体
內,永埋在西湖的無邊風月中,默默的祝福他…
…
“小情!”
阿鐵与阿黑齊齊惊呼,可是時間已不容許他倆上前擁抱她哀傷痛
哭,因為就在小情雙手松之際,大神官雙掌頓失制肘,他旋即暴喝一
聲:“賤人!”
接著雙掌發勁,“彭”的一聲,小情尸首赫然給他的澎掌勁至支
破碎,伴著她那顆悔過恨晚的心化作濃濃血霧,死無全尸!
“小情!”
阿鐵与阿黑在此瞬間根本毫無叛斷余地,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太慘
烈了!
而且与此同時,兩雙巨掌已從濃濃血霧中向兩攻擊,是大神官的
毒掌!
“彭彭”兩聲,兩人胸膛遭重擊,這兩掌极為雄渾,二人中掌后
身形頓給至向后倒飛屋外。
好可怕的兩掌!
阿鐵強忍身心痛楚,正想拼命扶阿黑起來一起走,才發覺這兩掌
的掌勁竟是异常邪异,掌勁猶在体內游,不斷向當中的五臟六俯沖擊
…
…
“啊……”
劇痛難當,兩兄弟再難支掌。
登時在地上痛苦翻滾、呻吟。
此時大神官已施施然步出屋外,神態悠然的道:“怎么樣?我的
”触元空“掌滋味如何?很好受,是不是。哈哈……”
大神官縱聲狂笑,阿鐵与阿黑七竊己在流血,狠狠的瞪著大神官
,說不出半句話。
“我的‘触心元空’打進体內余勁會不住的在你們腹內反复攻擊
,直至你們內臟全被擊碎,便會內傷而死……”
“這樣吧!就讓我再瞧清楚誰是沒有淚痕的步惊云,然后再把另
那個假的一掌了結,讓他死得舒服暢快吧!哈哈!…大神官說罷一手
提起他倆其中一個,正待要瞧個清楚,霍地,身后傳來一個溫柔無比
的聲音,道:“我…來遲了。”
是的!
她來遲了,來得太遲了!
大神官乍聞她的聲音,頓時慌忙回頭一望,赫見一身白衣的她,
一雙眼睛正看著遍地小情支离破碎的血肉和她的卑微的淚,“她”。
居然為她流下了兩行痛惜的淚。
阿鐵与阿黑已痛得開始迷湖起來,他們只是依稀看見,她是一條
白色的人影。
她猶在無限惋惜的道:“我…雖已決定來找他,可是一直也沒勇
气前來;猶豫了整個月,終于能鼓起勇气了,可惜……唉……”
是的!
盡管多強的人,一旦遇上一個情字,總會不知所措,缺乏勇气面
對,更何況可是想不到她的遲來,卻換來這樣一滲絕人寰的悲劇…
…
她很內疚,她必須為這次悲劇尋個了斷,她一步步的逼近大神官
。
“你…你別亂來,否則,我回去告訴神!”
适才作威作福的大神官此際居然露出极度惶恐之色,一步一步的
向后退,在她面前,他竟然變得低能,僅懂利用神來嚇赫她?
那只因為,他太清楚她那股可怕的力量,那股絕世的力量!
白衣少女似乎已不再忌神了,她只是哀傷的道:“亂來的是你,
你,絕對應該受到懲罰。”
說話同時,粉臉輕側,兩行淚竟從臉上飛掉于半空中,她不慌不
忙提指輕彈,便把自己其中一行淚直彈向大神官。
眼淚,是天下美女們的武器,不過在她指上,她使作得更好,特
別是這個悲傷的時候…
…
淚,如劍,情人的劍!
她竟可化淚為劍,劍快如電,疾射向大神官的眉心!
太快了!
快得任何人也無從閃避!
這個剛才無比利害霸道的大神官,此時進像個動作緩慢的白痴儿
,他根本避不了這一劍,他僅能及時微微把劍一側!
“囑”的一聲!
淚劍穿過他的左目,直破他的腦后而出。
好駭人的武功!
不!
這簡直不是武功!
是妖法!
“移天神訣?”
大神官慘歷地怪叫一聲,第一時間己提著手上其中一個昏沉的步
惊云發狂逃走,因為他知道無論多痛也要逃,他絕不能給她再發第二
劍,否則必死無疑白衣少女正欲追上,突聞昏躺地上的那個步惊云背
苦呻吟,連忙上前察看,赫見他渾身大汗淋漓,气息衰竭,快將气絕
,私下不由一惊,旋即一掌抵往他的气門,猛將自己体內的真气源源
輸給他……
只是這個他,緊閉的雙目下可有兩行未干的淚痕?
密林這內,一條人影正在發足飛奔,鮮紅的血,不斷從其后腦溢
出,隨風飛揚。
他正是那個大神官!
原來他自知絕對不敵,惟有先逃再說:然而走至半途,他忽然朝
自己手中的那個不知是否真的步惊云臉上一瞥,登時心中一沉,急忖
:“啊!淚痕?我…手上的,并不是真的步惊云?”
正自懊惱自己最后閃功盡廢,摹地滿是油彩的臉又嶄現一絲异常
殘忍的笑意,自言自語道:“嘿嘿,不過這又有何干?只要我手中的
這個尚存一絲气息,我就可以好好的利用他………他說著一邊飛馳一
邊仰天獰笑,道:“步惊云啊!你就走著瞧!看看我怎樣把你這個情
如手足的弟救活過來,跟著我要你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報我今
日廢目這仇,哈哈……”
帶著恐怖而邪惡的獰笑聲,他終于絕塵而去。
徐媽的尸首,一直隨水飄浮,最后飄至斷橋之畔。
那里,早已有一個男人背負雙手,也痛著斷橋,候著。
從是如此,他還是可以听見徐媽尸首飄至斷橋時給堤岸擱住的聲
音,他沉聲道:“我倆的任務完成了。”
周遭并無別人,僅得徐媽的尸首,難道他是向死去的徐媽說話?
但听橋畔傳來答話之聲:“不錯,守護了五年,終于可經功成身
退。”
惟?
誰在答話?
難道,真的是徐媽的尸体?
真是是徐媽的尸体!
赫見徐媽的實体竟然在堤邊站了起來,身上滴水不沾,緩緩的向
那個男人步去。
啊!
她原來還沒有死!
但見徐媽一雙本來半盲的老目此際居然精光炯炯,她道:“大神
官那家伙,內力倒是增進了不少,不過以他微未道行根本不足以擊碎
我的天靈,幸好也沒有誤了我們的大事。”
那男人猶是未有轉身,道:“不過似乎她的進境,卻出乎你我意
料之外,也許她已不比你我遜色。”
他倆口中的她,可是救了阿鐵的白衣少女?
徐媽詭序地笑了笑,道:“她道行再高亦不足為患,她根本不會
想到徐媽并非徐媽。”
那亦難怪,誰都不會知道,真正的徐媽,已于五年多前因捱不了
孤苦的生活,早已投湖自盡,尸沉湖理了。
“那男人道。”
人間真是滿怖疾苦,若非要履行‘神’的計划,我也不會扮作徐
媽五年。
事實上,老百姓的生活倒是窮苦…
…
“”神“的計划?什么是”神“的計划?這兩個人原來是和神母
。神官們一顆的?惟他倆似乎有一個更重要的任務,看來為個任務极
為重要,否則就不會連神官們,以及”她“也無法知道。那男人道:
“如今,扶育、監視。觀察步惊云的任務已完,你終于可以松一口气
了吧?”
“本來是的,只是如今步惊云給‘她’救了,不知會發生什么?
”
“這已經并非我倆的事了,我倆只負責監視步惊云五年而已。至
于‘她’……”
那男人說到這里,斗然“唉”的長嘆一聲,道:“她既選了步惊
云,我們也阻不了,希望神知道此事后,不會對她重罰吧!”
“可是,步惊云是‘神’所挑的人,否則我倆也不用五年來都視
他了,她這樣做,必須付出不菲代价。”
什么,步惊云是神所挑的人?
那個神,挑他來干什么?
“我們無能為力。”
那男人道。
“這也是!我們一直無法左右‘神’的旨意。即使有時候,他的
旨意是錯的。”
“別要亂說話,任務既成,我們還是盡快速离開這里吧!”
那男人說罷轉身看著假徐媽,他終于回頭。
啊!
他是…
…
但見他一臉皺紋,頭發也全都掉光了,僅余下那光禿禿的頭。
他竟是那個為孩子們說故事的──許伯!
原來他居于這里,也僅為与徐媽一起監視步惊云。
他真正的身分到底是誰?
假徐媽有點然的道:“走總是要走的,只是……”
她猝地回首看著那個方向,那曾是她家所在的地方。
“你不舍得那間屋?”
假徐媽搖首道:“不,我只拾不得人……”
許伯面色一變,問:“你…對他倆動了真情?”
“嗯,他倆确是一雙最理想的儿子,我今生也不會忘記他倆放在
我粥內的兩片肉,和那兩顆至孝的心,當時我的眼淚也是真的……”
她說著雙目竟然又濡濕起來。
“即使如此;一直也完結了,我倆還是走吧!”
許伯嘆道。
假徐媽無奈的點了點頭,便跟著一起离去。
然而她最后仍是依依地回首遠眺那曾是家的地方,黯然道:“孩
子,雖然娘也不知‘神’挑你來干什么?只是…你新的旅途將要開始
了……”
“娘在你的心中雖然死了,但……”
孩子,別在灰心…
…
“她終于与他消失于西湖的濃霧中。她到底是誰?時間仿佛過了
很久,究竟有多久呢?阿鐵早已不懂計算,他只是于昏迷之間,迷迷
糊糊的听見兩個女子在對話:“不錯,他臉上并沒有天衣無縫,他正
是步惊云,只是,你真的要救他?”
“神母,若非我一時動了凡心想去找他,便不會遵致大神官欲把
她獻給神,他的娘便不用死,他的弟弟也不用被擒,二神官也不用死
無全尸,我絕對不能置他不顧。”
“但你可知道,如今大神官想必已帶著他弟弟回去見神,你妄動
凡之事神即將知道,只要你現在對他撤手不理,或許,神便不會相信
大神官而對你重罰……”
“不,已經…太遲了,我早已決定一生都跟隨他,來補償我的罪
過。”
“你…瘋了,你可知道…這樣做不單會受神的重罰,還會死……
”
“神母,我早說過…只要一生能活得有意義,死,又何妨?”
“唉……”
“神母,你…哭了?”
“我…沒有哭,只是…沙塵掉進眼內……”
“神母,謝謝您……”
“為何…謝我?”
“你明白的。”
“嘿,另要…太早言謝,若神真的因你所作而震怒,命我殺你,
屆時候,我亦下會留情,也不會流淚的……”
“無論如何,可以謝時總算謝了,交,也許我…根本沒有將來。
”
“你最大的缺點是多請,可知道,‘情’是一种令人‘元气大傷
’的游戲,即使是豪气蓋世的英雄,一旦動情,也會心力交瘁”不過
往情,也是一直支持我活下去的惟一希望。
生命太長,無事可做,好也要追尋心中夢想,真真正正的活一次
,那怕最后…
粉身碎骨!
“”那…
好吧!
我也無話可說:情,到底是條不歸路;你…
要…
多多保重!
唉…
…
“”嗖“的一聲,阿鐵依稀听到這里,腦海又漸迷糊起來,他又
再次昏過去了。不知過了多久,他總算回复了少許知覺,然而仍無足
夠的力量睜開眼睛。他只感到一雙掌正在抵著自己的背門,兩道奇异
的力量正源源不斷地向他体內貫輸,令他甚覺受用”只是他傷得實在
太重,兩股力量雖浩無邊,惟仍填不滿他体內所受的創傷,不消一會
,阿鐵又感到不繼,昏了過去。
這一次,輸進來的力量更為強大,顯見以掌抵他背門的人已經拼
盡了全力,一定要把他從死亡邊緣救活過來。
是誰這樣堅決要救他呢?
是推力救他而不惜豁盡了全身功力?
是誰每日溫柔細心地為他拭汗?
從不問斷?
阿鐵雖仍昏迷,惟在迷糊之間,也會這樣的想。
可是,阿鐵一直無法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終于被救洁過來,也漸
漸恢复气力。
他緩緩的張開眼睛,第一眼,只見周遭异常昏暗,他以身的,究
竟是什么地方?
接著,他的目光緩緩流轉,終于看見了正靜靜坐于一角的她!
她,此刻正前他而坐,一身素白衣,阿鐵雖瞧不見她的容貌,惟
從她的背影也感到,她猶如一座最完美、最美麗的雕像。
可惜,最完美的東西,往往都只能給世人欣賞,甚至妒忌。
并不能捉摸。
也許正因如此,她整個人看來竟与人間一切悲歡离合無緣。
不單無緣,而且她半生所受的束縛雙常人還要多,可說是身不由
已。
故她只有一個微未的心愿,就是希望從今開始,她可以吸食人間
煙火,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
…
喜歡自己喜歡的人!
“你,醒過來了?”
她并未回頭便可听見阿鐵張開眼鏡和轉動眼珠的聲音,异常惊人
:阿鐵強鼓一口气,虛弱地間:“你…是…誰?”
她輕輕的答道:“我是一個曾在五年前,見過真正的你的人。”
她說著緩緩回過頭來,繼續道:“我叫──”白素貞。
“白素貞,她…怎會是──白素貞?此語一出,要鐵當場臉色陡
變。而是因為,他自己看見了她的臉。怎么可能?世上怎么可能有一
雙這樣的眼睛?阿鐵看見了一雙美麗的眼睛。一雙也許已是世上最美
麗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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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時,在神州遙遠彼方的在下會內……他,正為”他“說了
一個家傳戶曉的傳說。他,是處心積慮要吞武林的梟雄,五年后的他
雖已兩鬢微白,然而反令其更少威議,一臉霸者之气表露無遣。”
他“,經歷了五年冗長的歲月,令”他“那滿臉的稚气早已蛻就
為一臉俊朗。五年對步惊云的怀念,更令如今僅得十六歲的”他“,
外表看業比實際年紀還要成熟,還要冷靜。五年前的一幕,對”他“
仿佛僅是遙遠的昨天。惟一不變的,是”他“那頭長發,飄逸如昔,
從然無風亦可自動,只因為──如今”他“的功力已大進,深不可測
;進境已不在任何人意料之內。不!應該說,從來沒有人見過”他“
真正的實力!五年了!”
他“雖歷盡無數的任務,每次也僅傷人而不殺人,因此從沒有人
能夠知道,若”他“真的要殺人的話,”他“的實力將是何等境界?
”
他“默默听罷他所說的整個傳說,不禁眉頭輕皺,問:“哦?你
說那個白蛇的傳說并不是真的?”
不錯,一切傳說都是論傳,所謂蛇妖幻化的白素貞,其實都是假
的;白素貞只是一百年前一個神秘宗派的超級高手。
“”超級高手?
“”嗯,絕對的超級高手!
极有可能,她已是一百年前的──天下第一!
“”不過,若白素貞真的是超級高手、那么,以那個荏弱的許仙
,即使乘她不覺偷襲,也斷不能把她制眼!
“”問題就在這里。
据探子回報,這傳說若真是假的話,那當年許仙收服白素貞、所
謂集天地靈气的‘盂缽’,必定是一种非常利害的必殺武器!
“”必殺武器?
“”是的!
這种武器,即使握在平凡的人手中,也足以收像白素貞這樣的超
級高手,故此,假若這武器落在武林高手上時,那人便會──天下無
敵!
“”我如今終于明白為何你有如此閑精逸志對我說這個神話故事
了。
“”尋找盂缽!
“夜雖浪漫,然而更多時候,還會令人打從心底冒涌一种不知因
何而起、渺無止境的寒意。而且在漫漫長夜當中,總會發生無數恐怖
詭奇。難以想像的事。就像今夜……今夜的星光并不燦爛。沒有明月
當空,也沒有燃點人心希望的星宿,只有一重一重黑壓壓的烏云,吞
蝕著混濁的人間。茫茫天地,更如同抖開一層如迷霧般的黑紗!
第四章
妖夜古廟已有二百歲了。
故此,無論廟內廟外,盡皆殘破不堪,一片頹垣敗瓦。
而且這座古廟還建于人跡罕至的深山野巔,路途迂回曲折,偏僻
非常。
這個年代,神佛已是滿天都是,廟字寺剎更是密如店鋪;人們要
參神求簽,只消走几步便行,誰會有此毅力耐力長途跋涉,登山祈愿
?最要命的遠是,据說此座占廟所供奉的神抵,是方圓百里內最一一
不靈光的一個,有求必定不應。
勢利的人心,更是對此廟敬而遠之。古廟,于是更寂寞了。廟內
也無廟祝,或許由始至今,廟內根本便沒什么廟祝。人們最后一次來
上香參神,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隨后,連貓狗也不愿來。到底,古
廟內供奉的是何神抵?可會因無人參拜而感到──怒?就在今夜,就
在這座古廟,一切的恐怖禍端終于正式展開。已是午夜子時,古廟外
凄寂的周遭,忽爾響起了一陣女子的呼叫聲:“救命啊!來人啊!救
命啊!”
呼叫聲由遠弗近,逐漸逼向古廟,當中遠夾雜著若斷若續的男子
笑聲,卻原來是雨名大漢正背著一名少女朝古廟奔近。
兩大漢身軀十分魁梧,卻長得賊眉賊跟,衣襟敞開,腰挂大刀,
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倆是山賊;想必二人不知從哪儿搶來這個少女,也
無法等至回到山寨之時,早已急不及待要在附近覓地向她施以淫辱。
兩名山賊把少女肩往古廟內,一把將她拋到地上,少女慌惶站起
來欲奪路而逃,但終給他倆逼至一個牆角,已是退無可退;少女淚流
披面,拱手乞求道:“兩位大爺,求求你們做做……好心,放過我吧
!”
兩名山賊一邊邪笑一邊逼向她,道:“哈哈!小姑娘,大爺們只
是想把你納為押寨夫人吧了,你怕啥?”
說畢已不由分說,一同扑向那少女。
荒山消寂,真是呼救無門。
二人又如狼似虎,縱使廟內舉頭三尺有神靈,還是如常作惡眼看
少女快將被兩名大漢年齡著之際,翟地,廟內赫然響起一陣奇怪的聲
音:“嘎嘎……”
“嘎……嘎……”
聲音异常迷离,似是沉重的呼吸,又似鼻鼾,兩名山賊乍聞之下
,登時頓足。
古廟雖然陰暗,惟卻狹隘得很,任何角落亦可一目了然,根本便
無法讓人藏身。
既然廟內并無其他人等,那,這陣沉重的聲音從何而來?
“嘎……廈……”
聲音猶在繼續,就連那個本想逃走的少女也听得陣住了。
兩名山賊不斷游目四顧,突然間,二人兩段相覷,因為雙方逐漸
辨出聲音出處,大家不約而同升起一個想法,一個很荒廖很可怕的想
法!
聲音,是從案上那尊神像發出來的!
“嘎嘎……嘎嘎……嘎嘎……”
二人半生女淫擄掠,最是作賊心虛,此時也再顧不得那少女,慌
不擇路奪門而出,沒命奔逃。
心忖自己即將難逃被辱厄連,卻僥幸逃出虎口,少女當場大大吁
了口气,雖然那陣聲音急速而怪异,少女還是不由自主地步近案上那
尊神像,感動地道:“真好,原來真的舉頭三尺有神靈……”
說著舉頭欲瞧清楚案上的究竟是何神抵,才發覺自窗子透進來的
月光根本無法照在神像之上;那尊神像,仍萎于幽暗之中。
少女連隨從袖中取出火招子點燃案上神燈,當燈光一亮之際,她
赫然發覺,那是一尊自己從沒見過、外型极盡古怪的神像。
眼前是一尊麻石所造的神像,筆直挺立,由頂至腳高逾八尺;一
頭長發,險容凶惡而陰森,身上所披的也不知是何朝何代的服怖,只
知道那是一層層像是護甲之物。
少女私下一陣忐忑,心想:為何自己從沒听聞世上有這樣一個神
?
這座,到底是什么廟?
她雖心存怀疑,惟無論案上的是何方神圣,自己畢竟也是為神像
發出的聲音所救,至少也該向神像虔誠上香,好好答謝才對,于是旋
回察看案上有否香燭。
終于,如找到了一束──火紅色的香!
少女一愣,沒料到世上居然有這种顏色的香,那种紅,邪艷似血
!
她略為躊躇,不過最后還是燃香叩首,把一住火紅的香插在案的
香灶之上。
濃濃的煙,瞬間在廟內飄漾,少玄但覺這些濃煙竟有一种怪异的
香味;而就在此時,更怪异的事接著發生。
但見那些飄于廟內的濃煙,不知何故,怎然全往那尊神像的鼻子
贊去。
少女忙再趨近瞧個清楚,方才發覺,原來神像鼻下竟有兩個鼻孔
,正源源把濃煙吸入。
“怎…怎會這樣的?難道…神像真的顯靈?”
少女迭遇奇事,霎時間不知所措。
不錯!
神像确在顯靈!
然而顯的也不知是真正的神靈?
抑是惡靈?
正當神像把裊裊濃煙悉數吸進鼻內之際,神便又發出聲音,但這
次再不是呼吸,也不是鼻鼾,而是清晰可聞說話:“三……年……了
……”
“我在這里,己沉沉睡三年,也等了三年,可惜,從沒有人向我
上一根香……”
啊!
神像竟在說話?
真的在惱怒三年來沒有人上香?
“今天,終于有人為我上了一炷‘喚魂香’,把我從漫無邊際的
沉睡中喚回這個世界來……”
“我得要……好好的謝謝這個人。”
神像內居然傳出人話,少女愈听愈奇,与此同時,突聞神像又傳
出“叱”一聲。
神像表面立時嶄現一道深長裂縫,少女猶來不及惊訝,嘎地“隆
”的一聲巨響,整個神像由頂至腳爆開,頃刻化為片碎。
在滿廟飛揚的砂石中,少女翟然瞥見一個与神像一模一樣的漢子
做然從案上飄下,他有一頭左黑右紅的長發,有一襲火紅色的戰袍,
還有一身灰黯如黑夜的金屬戰甲!
紅和黑,如此“愛恨分明”地在他頭上身上對峙著,命名他整個
人看來,嚴如無邊黑夜中的一團烈火!
一團极度邪惡的烈火!
然而他那雙眼鏡,彌漫著的卻非熊熊熱焰,相反卻流露著一股冷
…
…
一股滅絕人性、极度危險的冷!
他冷靜的看著廣名陣在當場的少女,說道:“是你…以香把我喚
醒的?”
少女早給嚇得六神無主,方寸大亂的點了點頭,惟依然問:“你
…是…誰?”
那漢子一臉木然,一字一字地答:“我有一個世人千秋万代都應
該好好牢記的名字,我叫──”“神將!”
神將?
少女聞言一怔,難道這個從神像內走出來的男子真的是神?
“你…為何…會從神像…內走出來的?”
少女又戰戰兢兢的問。
神將依舊木然,只冷冷的答:“因為,三年前我犯了一個彌天大
錯,触怒了那個所謂至高無上的神,馳便對了我渾身經脈,令我一直
龜息在神像之內……”
“不過,他也留下了一束香味能通全身經脈的‘喚魂香’,只要
有天有人能經過此無人顧進的古廟,向我上一根香,便是我從沉睡中
蘇醒之時……”
他說著定定的注視那名少女,道:“謝謝你把我喚醒過來。”
神將的臉容雖冷而凶惡,然而他既出言多謝,少女還是不禁臉上
一紅,懼怕之情也消滅大半,遂繼續間:“那,既然…你已蘇醒,你
…今后有何打算?”
“我從不會為明天打算,我只為目前打算……”
說著,神將那雙粗壯的手輕輕撫著少女的臉龐,少女不知為何被
他的眼神深深懾著,完全不修掙開,只任得他的手從她的臉靨撫至她
的兩眉之間。
“我已經餓了三年了,我希望,你能夠……”
神將右手的食指輕輕抵著少女的眉心,少女卻恍如給他的眼睛迷
往了似的,一動不動。
“當我的晚餐!”
“餐”字甫出,神將的食指登時向前一挺,“噗喳”一聲!
死寂的古廟,隨即響起了一陣慘絕人寰的女子叫聲,跟著慘叫頓
止,繼之而來的是一連串吸吮漿液的聲音。
就像是一頭野獸,在吸吮著死尸的腦漿。
當一切平靜下來之后,余下的,僅有古廟外呼呼的風聲。
連風,似乎也為适才所發生的事而戰抖。
廟內,那個少女早已尸橫地上;在她的眉心之位,已給戳開了一
個如指頭般大小的深孔,瞧真一點,深孔內一片空洞,顯見內里的東
西早給吮個清光。
那些東西,可是她的腦漿?
那個神將仍是做然屹立,一絲如血如漿的黏液自其嘴角緩緩淌下
,他不慌不忙,以舌尖把那些黏液舔回,回味半響,才悠悠的自言自
語:“好新鮮的腦漿!已經三年沒有吃過這樣的腦漿了,惟一美中不
足的,是這個腦太無知。我最喜歡吃的,是智者的腦漿,還有,勇者
的腦漿……”
“這兩种人的腦漿,最令人回味無窮。”
言畢冷冷睨著那個死不瞑目的少女險上那絲無限惊恐的表情,邪
邪一笑,道:“你太俊了,你為何要如此害怕?”
“這個世上的人自出娘胎那刻開始,便已往定了死的命運;故人
生就是如此,沒有真正值得哭或笑的事情,也沒有值得惊恐的事情…
…”
“而且,為了答謝你把我從漫長的沉睡中喚醒過來,我讓你成為
我這個強者的晚餐,其實,是你一生最幸福的事,你明白沒有?恩?
”
那個神將說罷倏地一回蹬在那少女的臉上,“勒”一聲,那少女
的頭顱當場如瓜般給他踩個稀爛,骨血橫飛。
神將滿意极了,因為他不喜歡看她惊恐的表情。
他徐徐的轉身,剛想步出廟外,便看見一個人正站在廟門邊。
那個人身披一襲曳地長袍,滿臉花斑斑的油彩,惟是左眼窩卻空
出一個深黯的窟窿;那個窟窿,就像是他心頭一股無法平息的恨,深
不見底。
那個人赫然是給白衣少女重創、慌惶擄走阿黑的──大神官!
乍見大神官,那個神將似乎并沒什么表情,魁梧的身子仍是一直
向前走,直至將要与廟門的大神官擦身而過時,大神官猝然道:“神
將,想不想知道誰弄瞎我的左眼?”
哦,原來,他与這神將是認識的?
神將聞言方才遏步,沉沉的道:“世上,已沒有什么人值得我注
意了,你既然問我想不想,那弄瞎你左;良的人,一定是我惟一還想
注意的人,莫”是‘她’?
“他很聰明,簡直料事如神,也許全因為嗜吃腦漿之故;然而,
能令一個如此恐怖的男人頓足一間的,世上僅得一個”她“?那他對
”她…
…
“”大神官微微點頭,再出言肯定自己的答案:“不錯,正是─
─‘她’!”
神將冷酷的臉容居然一愣,道:“不過她是那种連縷蟻死了也會
哭上一場的人,除非逼不得已,她絕對不會妄自傷你,她到底為了什
么?”
大神官斜眼一瞥神將,陰險一笑,一字一字的推波助瀾:“為了
一個她所喜歡的男人。”
神將一直都不屑直視大神官那張花斑斑的臉,驟聞此語,當場不
由自主向他橫眼一看,高聲喝問:“什么?你說什么?”
顯而易見,他在乎“她”。
他一共說了六個字,每個字都像蘊含無匹力量發出,空寂的古廟
登時給他的聲音震得搖搖欲塌似的,廟頂不凡片亦籟籟墮下。
大神官卻气定神閑的道:“那個男人,喚作──步惊云!”
“步?”
、“惊?”
“云?”
神將瞪著眼,不可置信地重复吟著步惊云三個字。
為了她,他堅決要把這個名字狠狠刻在心頭,他將要撤底的妒忌
他,撤底的憎恨他!
排出倒海的妒恨,霎時間在他体內不住膨脹,令本來冷如止水的
他突然變作另一個人。
他恨得狠咬牙根,兩拳緊握至虎口迸血,額上青筋暴現,雙目似
要噴出熊熊妒火!
是的!
他絕對應該妒!
因為他是惟一可以与“她”一比高下的強者,也是惟一有資格匹
配“她”的強者!
可是三年之前,“她”已拒絕了他的愛。
他因求愛不遂便想硬來,然而他雖霸道,她更不弱,他只能与她
打成平手,根本制服不了她。
而此事更触怒了神,神便盡封他全身經脈,把他藏在神像之內,
再于三年前把神像放在此無人愿來參拜的古廟中,要他在無邊的沉睡
中好好反省。
只要有老一輩有人會來此古廟為他上一根“喚魂香”,便是他刑
滿出關之時。
不堪回首的前塵在神將腦海再度波起伏,令他早已妒火中燒的心
更燒得一片通紅,無縱宣泄,他惟有恨得仰天怒吼:“三年了!我為
你在這荒山古廟寂寞了三年!”
“為什么?為什么你偏偏要揀那個什么步惊云?你為何偏偏不揀
我?”
“到底誰是──步?惊?云?”
撕天搶地的吶喊,頓時迸出膨湃絕倫的壓逼力!
古廟已古,那堪如此摧拆?
“隆”然一聲撼天巨響,整座古廟赫然給他如痴如狂的聲音震個
崩塌!
好可怕好駭人的力量!
這究竟是什么力量?
屋梁砂石洶涌蓋下,大神官本故意以言語相激,亦不虞他會如斯
激動,愴惶后撤。
但,神將居然沒有后撤!
他竟然不閃下避,任得屋梁砂石塌在自己身上!
惟盡管石塊与屋梁不斷向他壓下,甫触及他的身軀,卻當場紛紛
迸裂飛散,他,渾身絲毫無損。
巨響過后,漫天蔽目的飛沙亦冉冉散盡,神將赫然依舊傲立于頹
垣敗瓦之中。
一切已經倒下了,只有他,是不倒的!
他的臉又再次回复一片冷酷,激情不再,且還開始盤算,他漠然
的道:“大神官,你深夜來訪,決不會是那么安著好心,來告訴我關
于她的近況吧?”
大神官獰笑:“當然另有所求!本來我還想違反神的規矩,親自
為你上一根‘喚魂香’把你喚醒過來,幸而剛好有一個無辜的女孩為
我辦了這件事。”
“能令你敢違反神的規矩來喚醒我,一定是為了你地奪目之恨?
神將說時一瞄大神官空洞的左眼窩,續道:“你要借刀殺人,以我來
對付她?”
他的分析力极高,可是大神官卻搖首道。
“不,要對付她,我大可回去告訴神關于她偷戀凡夫的事。讓神
去處罰她。不過這樣并不太好,一來是神未必會信我;二來是她大不
了一死,死并不痛苦,也太便宜了她,我要她比死更為痛苦,方能雪
我奪目之恨!”
不錯!
死并不痛苦,世上還有些東西可以令人比死更為痛苦,神將如今
終亦明白,因為他的心亦在痛苦。
令他痛苦的人,正是她!
真是愛煞這個人,也恨煞這個人!
邪惡的笑意斗然又再泛現于神將臉上,他冷靜的問:“所以,若
要令她痛苦,要殺的,并不是她,而是那個她喜歡的……”
大神官未待他把話說完,己代他說出那個人的名字:“步惊云!
”
神將愜意一笑,道:“呵呵,大神宮,你不愧是一個陰險毒辣的
小人,可惜,你還是估計錯誤了………他瞪著大神官,一字字道:“
我絕對不會為幫你而去使她痛苦!”
“為什么?”
大神官一怔,神將向來飄忽難料,喜怒無常,他猜不透他想怎樣
。
神將邪笑著道:“因為,我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神將,我根本
不會為任何人,我只會為了自己的痛苦而去令她痛苦!”
好狂妄自大的人!
大神官心想,但無論他為了誰,自己的目的總算已經達到。
“步惊云這我是殺定了,她,我也是要定了,大神官,你就走著
瞧吧!”
“你真的那樣的恨她和他?”
神將仰天狂笑,一面舉步前行一面道:“從今天開始,我對他的
妒恨,單是回憶,也足夠一百年用!”
“而且,我才息在神像三年,功力已突飛猛進。就讓我來撤底証
明,我的‘滅世魔身’比她的‘移天神訣’更為优胜,今次即使神要
阻止……”
“也絕對阻止不了!”
滅世魔身?
這是什么妖法?
然而無論這是不是妖法,神將已帶著恐怖而殘忍的笑聲緩步而去
,迎面而來的樹木擋者披靡,盡給他的笑聲震個一斷為二;看來,他
真的身怀可以滅世的力量!
而下一步將要被他的笑聲震斷的,也許是──步惊云!
秘密,顧名思義,隱秘而密,蘊含不為人知之意。
只是,世間可有完全不為人知的真正秘密?
除非不言不語不寫,否則始終還是難以守秘。
故今夜的一切秘密對話,除了大神官与神將各自心中有數外,原
來還有兩個知道的人。
就是正藏身于不遠山崗上,暗暗窺伺整件事情的他和她。
許伯,与假徐媽!
假徐媽似乎有點擔憂的道:“想不到‘神將’會在這個時候蘇醒
,看來會為神的計划增添不少麻煩……”
許怕卻道:“不,正好。”
“哦?”
假徐螞一愣。
許怕胸有成竹的道:“步惊云是神從茫茫眾生中挑揀出來的人,
”神將“出關,正好可一試其資格。”
假徐媽道:“這個主意本來不錯,只是,步惊云仍未懂得使用他
過往的力量,即使他懂得使用他過去的力量与‘神將’硬拼,處境還
是相當堪虞……”
許伯淺笑:“別忘記,如今他身旁還有那個‘她’,她的‘移天
神訣’絕對不會比神將的‘滅世魔身’遜色……”
“而且移天神訣最大的妙處,乃在于為首那個‘移’字,難道你
還不明白?”
假徐媽聞言似乎也逐漸恍然大悟,徐徐問:“你的意思是,极有
可能,步惊云將會擁有与她一樣的力量?”
許伯道:“如果她真的喜歡他,她當然會盡力令他生存下去。在
他身旁守護是其中一法,但最撤底的方法,還是使他能有足夠的實力
自己保護自己!”
假徐媽嘆息道:“愛一個人就是這樣,處處都會為他設想,只是
這樣做的結果,對她,未免太不公平,也太殘酷了些……”
哦?
這樣做為何會令步惊云擁有与她一樣的力量?
為何又會對她殘酷?
許怕也嘆道:“這就是情令人盲目之處,她既然背叛了神,選擇
愛情,當然須要付出代价。”
說著斜睨假徐媽:“所以,我和你最好還是置身事外。訝好的看
一看步惊云是否真正适合當神所挑揀的人……”
“我們,才是真正須要──”“袖手旁觀的局外者!”
第五章 長生
自古以來,神州便有無數扣人心弦、寓意深長的傳說,這些傳說
當中,也有許多令人神往難忘的主角。
傳說令八听得律津樂道,然而若有一天…
…
當自己向來神往的傳說主角驀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試問…
…
該怎么辦?
阿鐵正面臨著這個問里,因為坐在他跟前的白衣少女,可能并不
是人,而真的是那條傳說中的蛇妖──白素貞。
雖然她此際猶未掀下面紗,惟是她那雙眼睛的美麗,更令他怀疑
她真的并不是人,人,怎會有一雙這樣美麗的眼睛?
她的眼鏡并不清澈,相反永恒地滲著一片灰蒙,令人看不透他眼
內藏著的靈魂究竟有多少寂寞,她的心到底有多少濃愁;正因看不透
,所以最美…
…
最美麗的東西,大都同時是最令人捉摸不透的東西。
阿鐵惘然的問:“你…真的是白素貞?怎…會?她只是…一個美
麗的傳說而已……”
白衣少女悠道:“不錯,民間所流傳的确是一個美麗的傳說,不
過傳說背后的真相卻是异常悲哀,但,我真的是──白素貞……”
阿鐵猶是難以置信,問:“即使你真是……白素貞,那也早應長
埋于雷峰塔下,怎會在此出現?”
白衣少女道:“嗯,這正是我將要為你解釋的事,我雖然是白素
貞,卻并不是那個苦戀許仙、永埋雷峰塔下的白素貞……”
她愈說愈玄,阿鐵愈听愈感迷惑:“那…你是誰?”
白衣少女一字字答:“我,是白素貞的替身!”
白素貞的替身?
甫聞此語,阿鐵不由得站在當場,事情愈來愈匪夷所思了。
然而他還未及相問,白衣少女已別過臉,背著阿鐵道:“我知道
很難令你明白我是什么,但只要我告訴你一個鮮為人知的真相后,你
便會完全明白。”
“什么真相?”
“那是關于一個‘神’的真相……”
白衣少女說著幽幽道來;真相,原來是這樣的…
…
“一百七十多年前,人間出現了一個絕頂聰明的神秘男人,任何
人与他斗智,未了都一定輸。”
“這個神秘男人不單聰明蓋世,而且与生俱來力大無窮,習武的
資質亦极高。二十歲前,所有武功他無一不精,單以掌法而言,据聞
其時他已臻至最高境界。”
白衣少女說到這里,阿鐵忽然插嘴道:“世上…真的有這樣文武
全材的男人?”
白衣少女輕輕點頭:“他不僅文武全材,且還因其絕頂聰明,故
早年已遍閱天下群書,更精通佛、道、儒。甚至各門各家之學。更甚
的,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奇門遁甲他亦無一不曉,于是問題便來了…
…”
阿鐵心忖,這樣一個完美的男人也會發生問題?
“他既有過人才智把所有智者的精粹學會,更身負過人武藝。久
而久之,他的自大心也隨著學識与力量增長。在其三十歲的時候,他
開始感到自己已是世上惟一最特別、最有資格支配人群命連的人,那
些什么霸者。皇帝在其眼中,全是俗不可耐的凡夫俗子,他甚至不希
罕‘皇’這個尊號,索性拋棄自己的名字,自稱為──‘神’!”
“神?”
阿鐵對于這個男人的想法异常詫异。
“不錯,也認為世上只有‘神’這個字才堪与其匹配,更認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