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風雲續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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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馬榮成
【第五章 血債血還】
水車居﹐風雨依舊﹐橋依舊﹐人卻變了。
劍聖﹐獨孤鳴﹐釋武尊三個人﹐一前二後己完全封死了聶風的退路。
聶風一個人﹐立於滂淪大雨中﹐神色凜然不懼。
暴雨狂風﹐大色漸暗。
面對殺氣騰騰的三大超級高手﹐聶風依然氣定神閒﹐動也不動。
因為他感覺到這一戰的兇險﹐只要有絲毫出錯﹐都是以令他戰死當場﹐故此在
出手前﹐他必須作出萬無一失的部署。
他不知道部署這次狙殺時還少了一個人。
斷浪﹗
斷浪現在只有躲在水車居內﹐不時的伸頭偷窺一下尚未發動的戰局。
他不時的對自己道﹕「我怎樣才能助聶風脫險呢﹐」
原來劍聖等人解決步驚雲後﹐得知聶風孤身一人﹐便將矛頭立指聶風﹐其行動
之迅捷﹐實是斷浪始料不及。
而斷浪若無應變良策﹐更礙於與聶風是摯友關系﹐不便現身沖突﹐其時內心之
矛盾﹐更急如鍋上螞蟻。
但獨孤鳴卻比他更急﹐己忍不住厲聲道﹕「聶風﹐我就是獨孤鳴﹐無雙城主獨
孤一方就是我父親﹐當年殺父之仇﹐今日就要你血債血還﹗」
聶風平靜道﹕「我知道這是血債﹐但是你還不了。」
獨孤鳴忽道﹕「為什麼﹖」
聶風緩緩道﹕「因為﹐該死的人仍是你﹗」
最後一個字吐完﹐靜若處子的聶風突然動如流星般疾飛開去。
獨孤鳴與釋武尊立即同時撲起急追。
獨孤鳴口中叫道﹕「想走﹖﹗今日你插翅難飛﹗」
釋武尊卻一聲不響﹐凌空一掌擊出﹐用的正是如來神掌之「天佛降世」。
這一家若擊實﹐雖不能將聶風一舉擊斃﹐卻至少可將聶風阻延片刻。
有這片刻之間﹐獨孤鳴便可拖住聶風﹐劍聖再如對付步驚雲一般﹐如法炮制聶
風、聶風便當真是長出十對翅膀來﹐也逃個出生天了。
但可惜釋武尊這一掌將及聶風時﹐眼前人影卻突的一閃﹐竟己消失無蹤。
釋武尊正錯愕間﹐「蓬」聶風從背後疾出一腿﹐立將他踢飛出去﹐自己身形隨
勢倒翻﹐暮然破瓦而入水車居。
聶風早發覺水車居有高手隱伏﹐是以腳未沾地﹐便己叱道﹕「什麼人在此鬼鬼
崇崇﹐」
但他腳一沾地﹐定目一看﹐卻又不由得怔住﹕「啊……斷浪﹖﹗」
行藏被聶風揭露﹐斷浪心中立時只感到陣陣傀疚與歉意。
但展現在他臉止的﹐卻滿是驚詫與焦慮。
因為獨孤鳴與釋武尊己先後迅疾的從屋頂的破處竄了進來。
更重要的是一個人﹐己無聲無息的坐在聶風背後。就是──
劍﹗聖﹗
獨孤鳴冷哼道﹕「聶風﹐你還想逃﹖」
他與聶風仇深似海﹐說完率先狂攻聶風。
降龍神腿雖可與風神腿一較高下﹐但獨孤鳴未臻完境。按理是﹐短時間內﹐雖
不見落敗﹐必現於下風﹐但雙方拼斗幾址招竟旗鼓相當﹐勢鈞力敵。
其中的原因﹐獨孤鳴很快便明白了過來。
突然間﹐他又抽身不戰。
原來昔才交手﹐他己感到聶風神情極異﹐雙目只一直瞪著斷浪﹐心忍全不放在
劇斗之中。
獨孤鳴不明其意﹐遂不敢貿然再攻。
他招式頓止﹐聶風卻仍舊瞪著斷浪﹐仿如生生死死全然不在心上﹐他眼只有一
個人。
斷﹗
浪﹗
斷浪亦望著他﹐眼神中滿是委決難下。
釋武尊忽然個耐煩道﹕「斷老弟﹐敵友兩難存﹐你既是難於下手﹐就等咱們料
理好了﹗」
聶風立即臉色大變﹐吃驚道﹕「斷浪﹐你竟與他們朋比為好﹖﹗」
斷浪啞然無語。
聶風呼吸漸促﹐怒目狂睜﹐眼白赤紅﹐似要淌出鮮血一般﹐一字一字的問道﹕
「你出賣我﹐﹗」
斷浪驟然跳起來﹐喝道﹕「好﹗聶風﹗既然瞞你不住﹐亦再難與你為友﹐今日
就讓我為無雙城立一大功吧﹗」順勢一拳擊出。
斷浪的話﹐令聶風更是肯定﹐過度的震驚令他的血液倒流﹐腦海一片空白﹐一
顆心亦漸呈冰冷…「蓬」的一聲﹐聶風不避不讓﹐斷浪這悍然一拳立將他轟中。
但如比輕易得手﹐亦令斷浪大感意外。
只見聶風情緒仿如陷入昏亂﹐切齒咬牙﹐神態駭人﹐只低聲反復的念道﹕「為
何要出賣我﹖為何要出賣我﹖……」
斷浪眉頭一結﹐暗道﹕「眼下高手如雲﹐不容再行解釋﹐唯有將他逼進河里﹐
也許還有生機﹗」
心念既定﹐斷浪立時鼓勁運掌﹐雄渾勁道中卻蘊涵著一股柔力﹐將聶風送出數
丈開外﹐撞倒石牆﹐終於翻身墜河。
但冰冷的河不但使聶風怒火驟升﹐潛伏他體內的驚世力量鞭策著他﹐要他毀滅
一切﹗這時候﹐一股莫名恐懼竄往心頭。
聶風拼命緊抓著自己不受控制的手臂。
他知道﹐『它』將要湧出來了﹗斷浪亦看到了聶風異乎尋常的變化﹐暗驚道﹕
「啊﹗聶風他……」
身形剛一展動﹐便聽背後一聲冷哼﹐一張檀木大桌竟挾無匹勁力撞了過來﹐斷
浪身形急閃﹐大桌拴直撞上磚牆﹐「砰」牆裂桌碎。
同時間﹐斷浪眼前一花﹐只覺一個身影已攔在前面﹕「老夫事在必行﹐凡阻礙
老夫大事者﹐死﹗」
正是劍聖﹗
這時水中聶風的潛能逐漸迫發﹐水車亦不尋常地猛然加速旋轉﹐只見他的拳頭
在繃緊﹐他的胸膛在繃緊﹐他的全身都在繃緊……
釋武尊與獨孤鳴立時沖躍到前。釋武尊在靠近斷浪時﹐猶自低聲說了一句﹕
「劍聖要殺之人﹐斷兄弟你又豈有相救之力﹖你還是先走為妙﹗」
斷浪聞言﹐心中不覺一寒。
就在此時﹐聶風體內的力量己向被摧至巔峰﹐狂暴的雨點亦被這強霸的氣道悉
數彈開。
獨孤鳴見之﹐怒從心起﹐再也忍不住厲吼一聲﹕「聶風﹗納命來吧﹗」積壓了
多年的仇恨﹐挾著狂風暴雨、凌空殺至。
赫然正是降龍神腿第四式──
飛龍在天。
釋武尊隨即亦身形鵲起﹐掌勁破空﹐以「天佛降世」從側翼攻進﹐配合獨孤鳴
攻勢。
沒有出手的只有斷浪與劍聖。
斷浪默嘆一聲﹐神色黯然。
他知道﹐整個戰局的戰幕已由此拉開﹐聶風以一敵三﹐勝算極是微渺﹐自己又
心有余而力不足…
其實﹐斷浪低估了聶風爆出的潛力。
獨孤嗚。釋武尊二面攻勢將及攻近時﹐聶鳳驟然使出風神腿第六式──
神風怒嚎。
這一式不是腿﹐而是吼聲。
驚天動地一吼﹐竟令水車居頃刻間如山泥般塌下。
獨孤鳴觸目所見﹐聶風仿如己變成一頭猙獰猛獸。其凌厲無匹的戾氣﹐逼使這
二面攻勢竟於半空中硬生生停窒。
劍聖與斷浪同時大吃二驚。
就在這時﹐聶風仿如化作一股狂風而沖。且風力奇猛﹐獨孤鳴與釋武尊立被蕩
開。
斷浪立時吁了口氣﹐放下心中巨石﹐轉身坦然離去。
剛行幾步﹐只聽「轟」的一聲巨響﹐甫一回首﹐豈料一股旋風已象驚濤駭浪般
襲至﹐斷浪碎不及防﹐驟覺喉間一緊﹐已被死命的卡住。
斷浪的眼珠子立即凸了出來。
但他即使瞎了﹐也能感到對面的人﹐雙目中怒火燃燒﹐就要將自己化為灰燼一
般。
他還感到﹐這個人就是──
聶風﹗
眼看斷浪危在旦夕﹐釋武尊一掌﹐獨孤鳴一腿迅疾營救﹐均以八成功力擊出。
聶風應接不暇﹐立時受創、不覺手下一松﹐斷浪忙使勁掙脫。
誰知聶風血氣翻湧﹐一白鮮血竟挾勁狂噴向斷浪面門。
斷浪不得不伸手一擋。
聶風乘隙一腿便迅疾的踢中了他的小腹。
斷浪身形立時倒飛出三丈開外。
但與此同時﹐聶風背門又吃重招。
如此連受兩次重創﹐更激起了聶風狂態畢現﹐風神腿法更呈霸道﹐威力石破天
驚。
釋武尊禁不住滿臉詫異。
獨孤鳴見其無視痛楚﹐且愈戰愈能﹐更是遍體生寒。
劍聖亦微然點頭﹐暗道﹕「這家伙潛力深不可測﹐難怪強如我二弟﹐當年亦慘
被手刃當場﹗」
他們心中只慶幸一件事。
──聶風眼中、心中、腿中的敵人沒有別人﹐只有一個﹕
斷浪﹗
斷浪不僅擋不住聶風的瘋狂攻殺﹐而且聶風一腿比一腿快、狠、辣﹐他連半分
喘息的機會也沒有。
眼看著聶風勇追猛打﹐斷浪若再無外授﹐十五招內﹐絕難幸兔時﹐總算跳出了
一個人﹐
一一釋武尊﹗
釋武尊手雖辣﹐心卻不狠。
他不同於劍聖的穩健深沉﹐亦不同於獨孤鳴的殘毒陰險﹐他同情與己並肩而戰
的戰友。
就在聶風反掃一腿﹐欲劈斷浪後腰時﹐釋武尊忽然一個箭步躥過來﹐猛然一掌
推出﹐及時的阻住了聶風腿勁。
口中亦同時喊道﹕「斷兄弟﹗你再這般捱打下去﹐並不是辦法﹐他已盡失人性
﹐由我們先撐著﹐你且速速離開一句話說完﹐只覺腿影如山﹐釋武尊雙掌左攔右架
、上封下格﹐尤抵擋不住﹐他這時才明白了接住聶風的苦處。
但他捱的苦﹐並沒有能讓斷浪脫離戰場。
因為他捱的只是一半。
聶風的另一半腿勁﹐又拖住了斷浪﹐使之疲於閃避。
一直沒出手的劍聖﹐這時看到聶風以一敵住兩大高手﹐猶自游刃有余﹐盡占上
鳳﹐便知道──
該他出手了﹗
他也僅只出手﹐沒有出劍﹐只見其運指如劍﹐交叉相划﹐氣勁仿如人字。
正是聖靈二十一劍之第八劍──
劍八。
立時劍氣橫溢﹐激使泥濘飛濺﹐斷浪、釋武尊亦感壓力一輕﹐如卸重荷。
聶風卻己殺得性起飛﹐不管眼前是誰﹐只管沖﹗
他這一沖﹐竟沖破了劍聖的劍氣﹐直逼其身而來。
劍聖大吃一驚﹕「啊﹗他竟可沖破我的劍氣﹖」
正欲拔劍﹐卻已遲了。
聶風風神腿法之「疾風勁草」「蓬」的一聲踢中他的胸。
劍聖乘勢疾退﹐內勁雖未入其五臟六腑。但只覺喉間一甜﹐張口吐了一口血。
釋武尊﹐獨孤鳴但都長吁一口涼氣﹐喃喃道﹕「怎麼可能﹖劍聖竟亦中招﹗」
劍聖心中亦驚詫莫名。
他五歲學劍﹐七歲青出於藍﹐九歲一劍成名﹐十三歲領悟劍道﹐從無敗績﹐亦
無人能近其身三尺。今日竟失手於小輩﹐難禁震駭之情﹐無雙劍粹然出鞘。
只見厲光一閃﹐劍聖驟然暴起﹐劍網舖天壓下﹐正是聖靈甘一劍之──
劍十八。
獨孤鳴暗喜道﹕「拔劍無情﹐這小子死定了。」
卻忽然間﹐又跳起來叫道﹕「大伯父﹗你曾應允﹐將聶風留給我啊﹗」
劍聖漠然不理﹐只推勁劍網﹐直逼而進。
劍十八是按三三不盡﹐六六無窮這意而創劍式一起﹐幻化無盡﹐連綿不斷﹐直
將敵人圍於劍網內﹐任宰任殺。
聶風與劍網稍一觸碰﹐立時仿遭電殞﹐突然窒步﹐血濺滿身。
斷浪駭然大驚﹐急切間﹐靈機一動﹐霍然躍進橋下的急流中。
眼見仇人溜走﹐聶風狂性激發得更烈﹐妄顧一切﹐蠻力暴蹬﹐破網而出﹐亦縱
身躍大河內。
劍聖這番又是失手﹐怒不可遏﹐立時鼓動全身真氣﹐絕招劍二十一挾著雷霆萬
鈞之勢﹐劍氣進發索命而下……
晨﹐雨未停﹐雲未散。
孔慈還是放心不下聶鳳。
很少有人能兩天兩夜不吃不喝﹐她已做好了點心﹐送了過去。
但直到水車居﹐才見遍地頹但敗瓦﹐就似經歷了一番生死拼搏。
只是聶風……已蹤影全無。
孔慈心中一緊﹐連食盒都不住﹕「風……他……遇襲了﹖」
她忍不住沖到那條河邊﹐嘶聲喊道﹕「風﹗一一」
但回應的只是空寂的回聲。
孔慈眼前忽然一黑﹐便什麼也看不見了。
聶風四周亦是一片漆黑。
就如他的內心一樣﹐找不到絲毫光明……
他只記得﹐硬受劍聖一擊後﹐自己就如一塊石頭似的沉入了水底。
可是那個曾出賣自己的人忽然游了過來﹐把他托出水面﹐送到這里。
現在他身體只要略為移動﹐創口便爆裂得巨痛﹐所以﹐他只有靜坐。
他的腦海里只感到一片混亂……忽然間﹐一個極其熟悉的面孔出現在他面前﹐
大喊道﹕「風兒﹗心若冰清﹐天塌不驚﹗你要靜心記下『冰心訣』切不可胡思亂想
。」
聶風叫起來﹕「爹﹗一一一」
那人赫然是親父聶人王。
聶人王手一指﹐遠處立即投下一段光束﹐映著一個蒼老惶驚的人影。
「還記得你爺爺嗎﹖」
聶人王道﹕「他殺了你祖母﹗」
聶風禁不住二驚呼出口﹕「什麼﹖我爺爺﹖﹗」
聶人王道﹕「他為人向來喜善好施﹐心地慈祥﹐卻突然狂性大發﹐揮刀亂斬。
一夜之間﹐不僅宰了自己一家四口﹐還將全村老幼屠殺貽盡﹗」
「你爺爺醒悟後﹐悔疚無比﹐立即當場自盡。」
聶人王突然吼道﹕「風﹗咱們聶家世世代代都遺傳著一股──
瘋狂的血﹗」
他聲音又低了下來﹐竟成了涼涼告誡﹕「你定要修好冰心訣﹐千萬不能給那瘋
血爆發﹐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其實﹐一直以來﹐這匪夷所思的遺傳──
瘋、血﹐也是聶風多年的隱優。
除了聽親父述說其爺爺前事外﹐聶風亦曾親睹其父因妻子紅杏出牆﹐以致性情
驟變﹐大加殺戳。
六年前﹐獨孤一方出賣雄霸﹐聶風不知哪來的一股驚人力量﹐竟真的將無雙城
主就地斬殺。
這是他有生以來﹐首次發現其體內瘋狂之血的可怕﹗
而這攻情勢更劣﹐當他感到自己給摯友出賣時﹐豁然盡失人性﹐一心要將之擊
殺﹐幸而聶人王從小便教他習冰心訣﹐故兩度發作均告平復。
但若再行變瘋﹐冰心訣是否還能抑止﹖想到這里﹐聶風心內不禁湧起一股莫名
懼意﹐使他不寒而驚﹐不敢再想。
恰在這時﹐洞口腳步聲聲﹐一個身影抱著一捆干柴﹐現身出來﹐微笑道﹕「啊
﹐你醒來就好﹗」
正是斷浪。
斷浪活生生出現﹐聶風才心下釋然﹐慶幸自己尚未鑄成大錯。
斷浪放下干柴﹐找出火引子﹐幌燃了火頭﹐毫不介意道﹕「你的傷勢雖重﹐但
能夠醒來﹐已經不大礙事。」
頓了頓﹐又鼓足勇氣﹐滿是愧疚道﹕「今次我這樣對你﹐實是迫於無奈﹐希望
你能明白我苦衷……雄霸威懾武林﹐我本就對他崇拜備至﹐可惜他偏要看輕我﹐視
我有若爛泥﹐這口鳥氣﹐我畢生雄忘﹗」
聶風乃斷浪知己﹐想及雄霸所為﹐自然亦感受深刻﹐當下默不作聲。
斷浪接道﹕「我在天下會闖下大禍﹐雄霸誓要狙殺於我﹐若非無雙城作我庇蔭
﹐我這條小命早已不保﹗」
說到此外﹐斷浪忍不住滿臉激憤。
「雄霸本是我心中偶像﹐卻遭他親手將之摧毀﹐我發誓要將其徹底打敗﹐証明
我亦有此能力。」
聶風知道﹐斷浪年紀雖輕﹐但他的志向和訣心﹐是絕對堅毅驚人的。
這時﹐火已升起﹐斷浪嘆了一口氣﹐道﹕「各為其主﹐風﹐我不介意你恨我﹐
但我要你明白我絕非賣友求榮之人。當年你妄顧格殺令﹐屢次放我一馬﹐現在﹐你
有危難﹐我自當義不容辭。
好了﹐我有事要走﹐你傷勢未愈﹐好好休息吧﹗」
這段話﹐已把雙方的糾纏關系斬釘截鐵的交持清楚﹐話畢﹐斷浪即昂然離開。
但剛走洞口﹐卻又霍然轉身﹐望著聶風道﹕「劍聖對聖靈什一劍素來自負﹐這
次他自信你必死﹐所以你大可安心養傷﹐再見﹗」
最後兩個字﹐將聶風所受的一切傷痛一一平復。
天下會﹐三分教場。
這夜竟來了個不速之容﹐他極端狂妄地坐在觀武台雄霸的寶座上﹐瞥脫一切。
第一個發現他的天下會徒眾﹐立即掏出一件物事﹐一揚手﹐半空中便開出了一
朵白花﹐這就是警號。
警號迅疾傳遍天下會每個角落。
天霜、飛雲、神風三大堂口的徒眾火速間如排山倒海般往台前洶湧而至。
但誰都不敢跨進觀武台半步。
並非因來者是趾高氣昂的斷浪﹐只因雄霸定下嚴規﹐觀武台只供其撿閱下屬﹐
任何人等如有潘越格殺勿論﹗
天下會自創立以來﹐鮮有人敢犯天威﹐故警號多年未動﹐今夜警號一響﹐便知
事態嚴重﹐雄霸與秦霜更同時駕臨。
斷浪卻朝他們招招手﹐笑嘻嘻道﹕「嘿﹗雄霸﹗好久不見了﹐萬料不到你日夕
追殺的叛徒今天會回來找你吧﹖」
寶座被占﹐又遭戲諺﹐雄霸雖面泛鐵青﹐卻沉怒不言﹐仍是一派至尊鳳范。
但他不言﹐文丑丑的卻開始說話了。
文丑丑是他心腹。雄霸不屑說﹐不便說的話﹐他必義不容辭。
文丑丑道﹕「大膽斷浪﹐若不速離幫主九五之位﹐必叫你死無全屍﹗」
他的聲音又尖又厲﹐斷浪反笑起來道﹕「哈哈﹗這張椅子又破又舊﹐其實任何
人都可上來坐坐呀﹗就象本少爺﹐雅興一至﹐今夜就來坐一坐﹗」
雄霸終於忍不往冷冷道﹕「要坐當然不難﹐但若要坐得長久﹐坐得穩就必有真
才實學。這亦是最難之事。」
他故意把最後一個字﹐拖得很長﹐但尾音一落﹐文丑丑與秦霜立即雙雙撲出﹐
搶攻而至。
雄霸眼看他們躍起﹐心中暗道﹕「斷浪﹗你若想用這種方法激怒我﹐未免幼稚
無聊得很﹗」
斷浪也眼看他們攻來﹐心中暗贊﹕「好個雄霸果然城府甚深﹗」
但他沒有動。
因為他根本不必動。
半空中﹐忽然急射出一柄劍﹐就如急墮下一根橫梁﹐文丑丑竟連一招也接不住
﹐便凌空倒掠了回去。
秦霜也只盡力使出天霜拳第二式「霜寒抱月」
便抵擋不住其無匹劍氣﹐倒縱而回﹐攔在雄霸前面。
身邊的徒眾忽然叫起來道﹕「啊﹗你們看……」
他手指著後面的屋脊。
後面的屋脊赫然站起來了三個人。
中間一個白須飄飄﹐是個老者。右邊的陰沉做、作﹐左邊的高大威猛、卻是個
和尚。
斷浪今夜之所以有持無恐﹐憑的就是這三個人。
這三人不用問﹐當然就是劍聖、獨孤嗚、釋武尊。
雄霸臉色微變﹐失聲道﹕「劍聖﹗﹖」
劍聖朝指道﹕「雄霸﹗今日我以劍為戰書﹐七日後誓必再來決戰天下﹐以奪回
昔日無雙城所失一切﹗你好自為之﹗」
說罷﹐隨即飄然而去。
雄霸等人回頭一瞥﹐斷浪亦蹤跡沓沓﹐只留下無雙劍巍然矗立。
第二天﹐清晨。
雄霸的第一道指令就是﹕「火速找回『風雲』兩大堂主﹐不得延誤﹗」
指令對著文丑丑而發。
文丑丑一躬身﹐迅疾退去執行。
秦霜到這時才明白到﹕「難道師尊昨夜按兵不動﹐原來怕風、雲不在﹐並無必
勝把握﹗」
他拔起插在地上的無雙劍﹐又感到奇怪﹕「這柄劍是無雙城鎮城之寶﹐又是劍
聖隨身這物﹐為什麼他偏要留於此地呢﹖」
他仔細一看劍鋒﹐更失聲驚道﹕「咦﹗劍鋒上怎地竟有這麼多缺口﹖」
雄霸卻看也不看﹐淡淡道﹕「劍鋒上的缺口有甘一處﹐顯然是因劇烈撞擊而致
﹐所以每一處均是聖靈二十一劍的破綻。」
秦霜點點頭﹐道﹕「師尊﹐劍聖素來隱居無求﹐這番重踏江湖﹐雖正言為無雙
城向咱們尋仇﹐但又留劍七日﹐盡顯弱點﹐真是動機難測啊﹗」
雄霸憂憂道﹕「嗯……我亦正為此事擔心……」
秦霜突然道﹕「還有﹐劍聖已舉世無雙﹐普天之下﹐究竟誰可將他的聖靈計一
劍悉數盡破﹖」
雄霸道﹕「也許還有一個……」
秦霜心中一喜﹐但雄霸微嘆了一口氣﹐接道﹕「但他已經死了﹗」
──死了﹖死了﹐還有誰能與劍聖匹敵﹖
船靠了岸。斷浪從船艙里探出頭﹐望著天下地上第一座佛像一一千山大佛﹐心
中一片慘然。
──自己命運中的一切轉變都從此開始。
本來他絕﹕不會去當奴役﹐可命運偏偏讓他在天下會做了六年的奴役…
本來他與聶風情同手足﹐偏偏又兵刃相見。
就象他本不想聽劍聖的話﹐劍聖的話又偏偏傳到他耳邊。
「鳴兒﹗大伯有點私事要辦﹐大家要暫且分開。」
「但在這七日內﹐你們必須將老夫挑戰雄霸之事公告武林﹐好讓當日各路人馬
雲集﹐一睹我打敗雄霸之威風﹗」
「這段期間亦務要小心奕奕為上﹐須知雄霸這廝老奸巨滑﹐可能有所行動﹐應
從速化整為零﹐知道嗎﹖」
獨孤鳴應了一聲。
劍聖腳下一點﹐已掠上了岸。
「七日之後﹐天下再會。」八個字說完﹐便沒有人再可以看見他蹤影。
而且﹐絕沒有人知道他要去的地方。
劍聖來到一座小村莊。
村外﹐三五個年約十一﹐二歲的村重正痛毆一個年僅七、八歲的孩重。
拳腳齊下﹐那小孩童捱打負痛﹐竟哼都沒哼一聲。
劍聖微一頒首﹐暗贊道﹕「好﹗有種﹗」
然後﹐直往前去。
他並沒有阻止這場以強凌弱的「戰斗」。
因為他知道﹐有種的人大多不需要幫助。
他們自己的痛自己受﹐他們自己的仇也必自己報。
一個精致的農舍。
一個粗布的中年農婦正在庭前喂雞。
劍聖第一只腳跨進來的時候﹐她的眼睛就亮了﹐失聲道﹕「是你﹖﹗……」
劍聖亦略顯激動道﹕「是我﹗龔蘭﹐你好不好﹖」
那婦人的名字原來就叫龔蘭。
她馬上為劍聖倒了一杯白開水﹐感慨道﹕「好﹗──。上次一別﹐已有什多年
了吧﹖雖得你駕臨寒舍﹐卻沒什麼招呼﹐不過我還記得你嗜水成癮﹐總愛說水質要
淳﹐火候要溫和。」
劍聖坐下來﹐輕暖了一口﹐眼睛卻盯住桌子上的一柄劍。
龔蘭道﹕「那柄劍就是你當年所贈﹐我一直珍之重之﹗」
她的臉上己有些微微發紅﹐低聲接道﹕「我己視它為咱們家傳之寶﹐看到它﹐
就使我想起你......」
劍聖低著頭﹐臉上竟升起了痛苦之色。
這時﹐那被欺凌的小孩童突然奔了進來﹐卻已臉青頭腫﹐鼻血長流。
龔蘭驚得一跳﹔叱道﹕「金兒你怎麼弄成這樣子﹖還還快向伯伯問安﹖」
金兒卻渾如沒聽到一般﹐幾步搶到桌前﹐顛起腳﹐拿起那柄劍﹐向肩上一扛﹐
便沖了出去。
一到門外﹐立即勉力的拔劍叫道﹕「哼﹗我小金不是好欺負的﹐看我寶劍的厲
害吧﹗」
那班孩重見這小了竟抬出一柄寶劍﹐早嚇得屁滾尿流﹐抱頭鼠竄。
龔蘭微一皺眉﹐悻然道﹕「這孩子就象他爹﹐一身牛脾氣﹐老是不改。」
回頭望了一眼劍聖﹐卻摹然發現劍聖已滿頭是汗。遂走過去﹐翻起袖底﹐一邊
替劍聖擦汗﹐一邊疑問道﹕「看你滿頭大汗﹐有什麼不妥﹖」
她不知道﹐劍聖己從心里暗嘆道﹕「我為自己的推算果然沒有錯。」
摹然間﹐劍聖翻手抓住她的手腕急切﹐道﹕「龔蘭﹗我……大限已至﹐九天之
後﹐便是我歸天之期﹗想我一生淡泊﹐與世無爭﹐但臨死回望﹐雖是享盡清譽﹐卻
徒具虛名﹐實際一無所有﹗」
「──我﹗很﹗後﹗悔﹗」
最後四個字說完﹐立即一反平日祥和氣度﹐滿目兇光的瞪著龔蘭。
龔蘭震駭道﹕「你瘋了嗎﹖」
劍聖恨道﹕「當年我為攀劍道之巔﹐遂將你拱讓於人﹐表面落落大方﹐實我痛
苦多年﹐遺憾至今﹐現在我壽元將盡﹐卻還有三大心事未了。」
「今次我來找你﹐為的就是要了卻其一﹐我確不願將這憾事帶進墓家﹐死亦掛
慮……」
一邊說﹐一邊開始動手剝除龔蘭的衣服。
龔蘭終於知道了﹐劍聖的這個心願有多麼丑惡﹐她奮力掙扎﹐但卻為時己晚。
只聽「啊」的一聲﹐似乎連桌碗的一齊掀倒。
門外的金兒連忙拖劍跑回來﹐大喊道﹕「娘親﹗──」
屋里龔蘭的聲音己淒厲逼人﹕「金兒﹐快走呀﹗」
這時﹐一個人影突然從里面沖出來﹐一把奪過金兒的劍﹐再一身手把金兒仍進
屋內﹐跌倒在龔蘭身旁。
為了要全心全意去對付余下的兩件心事﹐我必須了無牽掛-----」
劍聖冰冷的聲音道﹕「龔蘭﹐你莫怪我狠心如鐵﹗」
說完﹐劍光一閃即沒。
那柄龔蘭視為家傳之寶的劍己連貫她母子兩人心扉。
劍聖的第一個心事算是了結了﹐但他第一個心事又是什麼﹖
「死有何憂﹖死有何懼﹖﹗」
「唯淡然而最不甘﹐我要利用余日﹐盡放光芒。」
劍聖心中暗嘆。
他己到一處墓家前﹐墓碑上刻著六個字﹕「愛妻潔瑜之墓」
劍聖道﹕「老夫一生劍道稱雄﹐唯曾敗於你手。自此我歸隱田園﹐再潛心苦研
劍道﹐誓將聖靈二十一劍提升至最高境蜀。如今我油盡燈枯﹐其一心願就是找你再
較高下﹗」
他雖對著墓碑說話﹐但他挑戰的決不會是死人。
只有與死人有關。
這個人想必就是一一一
英雄劍底映天下﹐
神鋒做絕恨無名。
一一一無名﹗
「你是不會那樣容易死的﹗」
劍聖喃喃道﹕「每年今日﹐就是你愛妻忌辰﹐如果你還未死﹐你就一定會來拜
祭……我就在此等你﹗」
劍聖己盤膝坐在巨石上等無名。
無名一一一
一個曾叱吒一時﹐空前無敵的英雄。
他﹐曾被一朝中大將納伙義子﹐賜予名姓。後來此大交竟賣國求榮﹐他立時不
屑為伍﹐與之斷絕關系﹐還姓還名﹐後易名──
無名。
無名天資聰穎﹐十六歲習劍﹐自創「無名劍法」﹐並因機緣而得一神兵──英
雄劍﹐自此擊敗無數高手﹐聲名大噪﹗十九年之年﹐無名娶妻﹐妻即潔瑜。
斯時其劍術造詣己達宗師之列﹐威望之隆﹐更真逼當年如日方中之劍聖﹗無名
能在短短三年間盡悟劍道﹐較之劍聖五歲學劍﹐十三歲始成﹐猶有過之﹐但真正誰
勝誰負﹐卻一直是武林爭論的話題。
但這且不說﹐只說無名劍出無情﹐霸道奪命﹐儲下無數江湖仇怨。
盛名招妒﹐遂令三大家族﹐七大門派圍剿他子豹山﹐表面上為同門報仇﹐實則
想大挫無名銳氣。
結果﹐盤腸峽血戰﹐無名獲勝﹐十大掌門非死即傷。
及後﹐劍聖更傳出震人心弦的消息﹐劍聖竟然封劍歸隱﹐無名頓時天下無故。
其時﹐他年方二十二﹐但無論在武學修為和榮華富貴之所得﹐都是凡人畢世難
得。
只有一點﹐積怨太深﹐受妻便終被仇家慘殺。
當時尋遍天下﹐始終難獲仇家音訊。無名只悔當初﹐鋒芒大露﹐悲槍之余﹐最
後亦溢然長逝﹐享年二十二。
無名一生﹐光芒堆瑰﹐但只四年﹐便仿如流星閃逝。
這個武林中的神話﹐過後亦常被人津津樂道。
他雖亡殞﹐但對武林卻影響極深。
──他生前曾重創各大門派﹐導致各派後繼無人﹐許多武學均告失傳﹐使整個
武林一度陷入蕭條景況﹗
新一輩人乘機崛起。
雄霸﹐就是憑藉個人實力﹐兼且量材善用﹐在此二十年間﹐迅速將天下會勢力
廣布天下。
其實﹐早在二十年前﹐劍聖便與無名曾秘密約戰﹐只是此事江湖無人得知。
因為彼此身負盛名﹐故雙方有言在先﹐此戰無論勝敗如何﹐決不公開﹗而戰敗
的唯一條件﹐便是退隱江湖。
結果﹐劍聖的聖靈二十一劍盡被無名所破。
劍聖守諾引退﹐但心有不甘﹐只好在這期間﹐留心鑽研﹐悟出至高上的──
劍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