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風雲續集 §
--------------------------------------------------------------------------------
作者:馬榮成
【第八章 紅顏鮮血】
戰斗一開始﹐聶風就在逃避。
他挪移。騰走、翻滾。飛躍﹐完全是憑著機動靈活的身法﹐閃避步驚雲凌厲的
攻擊。
他盡量避免著「同室操戈﹐兄弟相殘」。
連步驚雲也不禁在心里喝一聲采﹕「好個聶風﹗」
但他與聶風不同。
他從小至大都把自己封閉在一個孤寂﹐冰冷﹐拒絕一切援助的世界里。
在這世界﹐他只接受情人﹐不需要朋友。
所以沒有兄弟情義可言。
他只知道﹐孔慈是他第二個真正所愛的人。
如果有人想破壞他們﹐拆開他們﹐他必毫不猶豫﹐也別無他途﹐只有一個字──
殺﹗
步驚雲毫不容情﹐但十八招以內﹐不僅殺不了聶風﹐而且連聶風的衣袂都沒有
碰到。
但聶風心里亦同時明白了一件事﹕──
步驚雲在這十八掌內﹐沒有使出一式自己的絕學﹕
排雲掌。
聶風可以肯定﹐他在保存實力。所以聶鳳亦沒有發動反攻。
他們兩人對在一起﹐這一戰﹐一時間旗鼓相當。
但十八招過後﹐戰局便驟突變。
步驚雲的排雲掌第一式『流水行雲』首攻﹐聶風猶不及閃避﹐第三式『翻雲覆
雨』﹐第七式『撕天排雪』又連袂使出。
這一連三招﹐聶風仍只是左閃右避﹐雙方並無硬拼。
但在旁的孔慈卻感到四周狂風怒號﹐充滿著一股翻天覆地的震撼力﹗
步驚雲摹然停手﹐冷笑道﹕「好輕功﹗但你怎麼也沒辦法逃出我排雲掌的掌心
﹗」
聶風淡淡道﹕「我根本沒必要逃走﹗」
話一說完﹐昔才排雲掌勁到處﹐頃刻沙石飛揚﹐直擊聶風。
聶風這遭萬萬躲閃不及﹐身上創口立見﹐血跡斑然。
原來步驚雲心知聶風輕功快絕﹐故運掌時早將功力四播﹐封截其所有退路﹗
聶風見步驚雲如此不留半點余地﹐立時痛不在身上﹐只在心里﹐怒意陡生﹐冷
冷道﹕「二師兄﹗我倆同門一場﹐你未免太辣手無情了﹗」
步驚雲銳聲道﹕「這不怪我﹐只怪你多管閒事﹗」
聶風一口氣應道﹕「好﹗你既咄咄相逼﹐我亦不能再避了﹗」
言猶在耳﹐聶風已反守為攻﹐閃電般騰身到眼前。
步驚雲沒料到聶風反擊之速如此迅捷﹐猶不及防范﹐便「撲」地一聲﹐一腳端
到了胸膛上﹐雖沒有吐血﹐脅竹卻至少踢折了三根以上。
步驚雲倒吸一口涼氣﹐正欲反撲﹐聶風的腿勁又接連打出﹐他竟連揚眉吐聲的
機會也沒有。
腿招急而密﹐步驚雲只能倉卒招架﹐卻又臨危不亂。摹然掌勢急變﹐運舞全身
﹐堅守得如鐵桶般穩固。
但百密一疏﹐下盤霍然露出一絲破綻﹐聶風乘隙銳兵突進﹐步驚雲重心一夫﹐
頓時防線大空﹐身形將倒未倒時﹐快得驚人的腿影又驟然踢至。
步驚雲心中一凜﹐這一腿若給踢中﹐論其勢態之猛﹐怕不止胸骨折斷而已﹐只
怕連人也被踢成數截。但真是人急智生﹐暮地﹐步驚雲乘身形前傾之勢猛掌疾送。
腿影卻又瞬即消失無蹤。
步驚雲頓時大大吃了一驚﹕「啊﹗他的修為進境﹐己遠超我的估計﹗」
心中又驟然想到﹕「師父曾透露風神腿法捷迅無倫﹐但近身纏斗卻是唯一之弱
點﹐我就要攻其致命傷﹗」
思忖剛定﹐聶風的聲音突然自身後冰冷的傳到﹕「步驚雲﹐昔才兩條路你偏不
走。此刻我就要你明白﹐你所選的路是絕對錯誤﹗」
步驚雲霍然轉身﹐只見聶風的眼神中已透現出絲絲殺意﹐頓時十分忿怒道﹕「
混帳﹗為情所做的一切﹐根本就無對錯之分﹗」
這一句激昂情詞﹐頓令聶風想起當年亡父為情而瘋……心中不由感慨道﹕「唉
﹗無情不似多情苦…」
乘聶風心神稍分﹐步驚雲把握良幾﹐如潮澎湃的掌勢己迫近眼前颶尺。
如此險惡形勢﹐聶風仍鎮定如恆﹐他明白這掌式蘊含擾變著﹐詭誦多端……「
要破解之﹐務面冷靜﹗」
摹然﹐聶風腳下一跺﹐潛運吐勁﹐地下的古樹盤根己悉數震碎﹐再身形一提﹐
腿勢牽引著木屑碎片翻飛旋動﹐仿似化為一座堅固的高樓﹐將聶風團團保護。
正是風神腿法第五式──
風卷樓殘。
這巧招又瞬息間守化為攻﹐威力居然不減﹐步驚雲腿勢立時潰不成軍。
乘著余勢﹐風神腿反客為主﹐透破掌影而入。
「砰」﹗
腿勁挾著木碎﹐又重重擊在步驚雲身上。
步驚雲至此己兩度受創﹐按理是勝算微芒﹐但戰局就在這時﹐突起了巨大變化
。
聶風一腿踢在步驚雲身上﹐步驚雲雙掌半伸﹐沉喝一聲﹐驟然生出了一股粘勁
。
孔慈在一旁觀戰﹐識得厲害﹐心叫道﹕「啊﹗變雲天定起手式﹐風師弟他……
」
聶風已感到腿上有異﹐忙一抽腿﹐卻如在步驚雲胸腹間生了根一般﹐紋絲不動
。
這時步驚雲己提掌出掌。
誰知聶風一腿既粘﹐另一腿又如潑風般劈至。
步驚雲競不避不讓﹐硬生生的捱下這記重招後﹐掌勢一引﹐又將聶風這條腿一
齊粘住。
然後勁力輕帶﹐聶風立被牽制倒旋。
這﹐就是步驚雲期待已久的於載良機。
蓄勢己久的剛猛掌勁淬然暴發。
正是排雲掌第九式──
變雲無定。
此著最厲害之處就是陰陽飄渺﹐變化不定。
聶風頓時被擊至鮮血直噴﹐倒飛開去……
排雲掌蘊含內力非同凡響﹐簡單一印﹐聶風便撞毀無數大樹﹐去勢未止﹗
但最後一棵大樹被撞倒時﹐聶風的身後便不要是堅實可靠的土地﹐而是萬丈絕
壑﹐跌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孔慈的臉色立即大變﹐她看得出無論誰也挽救不了聶風。
但就在這間不容發之際﹐聶風自己挽救了自己。
他急將余勁盡瀉於身後的樹干﹐借力反震﹐又恰到好處﹐於是人己安然的飄回
山坡之上。
但血氣未調﹐一狂飆物便突然席卷而至。
聶風連忙凌空一個巧翻﹐堪堪避過﹐不禁朝那物體望去﹐卻是一襲貫勁的斗蓬
。
亦是一一一
步驚雲的斗蓬﹗
步驚雲決不會讓聶風絕處逢生﹐他倏地掩至﹐猛力一擲﹐斗蓬旋動罩下﹐正是
排雲掌罕逢一見的第十式一一一
殃雪天降﹗
斗蓬挾著無情氣勁居高壓下﹐將聶風的周遭去路緊緊封鎖﹐生死已只懸於一線
﹐困在核心的聶風仍是一派氣度從容。
難道他有把握力挽狂瀾﹐反敗為勝﹖
這時間﹐孔慈忽然沖到場中﹐惶忿道﹕「不要再打了﹗」
五個字說完﹐淚己禁不住流了下來﹐哀憐道﹕「你們到底是手足一場﹐我實不
忍心你倆為我而自相殘殺呀﹗」
步驚雲立吼道﹕「慈﹗為了你﹐我不怕犧牲一切﹗」
孔慈轉過臉﹐望著步驚雲的眼神己是一種無奈的淒迷﹕「雲﹐罷了﹗長此下去
﹐咱們總沒有結果﹐不如分手吧﹗」
步驚雲身形一陣搖晃﹐許久才穩定了下來。他寧願承受十倍於聶風的打擊﹐也
不願聽到剛才那一句話。
但他是一一一
不哭死神步驚雲﹗
他要做的事﹐絕不會輕易放棄。
而堅持下來的唯一辦法﹐就是﹕
一一一迅速鏟除聶風﹗
他一咬牙﹐厲聲道﹕「事到如今﹐咱們絕不能放棄﹗你滾開﹗」
赫然使出了『虛﹐雪﹐勁』。
虛雪勁驟洶﹐立時將孔慈輕帶一旁﹐直攻聶風。
步驚雲遷怒於聶風﹐殺意熾盛﹐這一式不惜大耗真元﹐將內力催至頂峰﹐狂吐
而下﹐氣勢是可令人當場窒息。
其真氣所催﹐斗蓬競化成一只龐然巨掌。
巨掌壓頂雖凜然磅礡﹐但聶風仍是一動未動。
他知道﹐這絕非主要殺著。
──步驚雲一心要將其置諸死地﹐行招轉化間必帶濃烈殺氣。
但這招﹐殺氣雖有﹐卻不濃烈。
濃烈的殺氣只在後面。
後面的排雲掌己悄無聲色的攻至。
但步驚雲的心機早被聶風徹底摸通﹐立時﹐身形不變﹐只反掃一腿便攔截下來
。
步驚雲見如此殺著都被聶風破解﹐心頭自是震駭莫名。
但突然間﹐孔慈尖叫一聲﹕「風﹐小心上面﹗」
步驚雲一式「殃雪天降」自上攻下﹐凌厲著實﹐不工不巧﹐確非聶風始料所及
﹐但幸得孔慈警示﹐聶風憑著卓越的身法﹐立時翻身掠出老遠﹐堪抹了一把汗。
心中卻始終不明。
「孔慈怎麼反助於他﹖」
不由得朝孔慈望去﹐只見孔慈臉上竟洋溢著喜悅之情。
步驚雲亦望著孔慈﹐眼里卻如噴出火來一般﹐驚見自己所愛的人竟為對手操心
萬狀﹐焉不感到心如刀絞﹖
可是﹐誰也沒在意到﹐一棵腰粗的樹後﹐一個寒峭的身影﹐也一直冷冷的觀注
著孔慈。
這時﹐他的手已慢慢的握緊成一一一
拳﹗
步驚六轉而把目光盯住了聶風﹐許久不移。
聶風亦把全副心神投到步驚雲身上﹐高度戒備。
突然﹐步驚雲厲吼一聲﹕「聶風﹗」
隨聲而到的便是第二輪攻勢。
第一掌就是排雲掌第四式──
排山倒海。
這一招是步驚雲含著雷霆之怒而發﹐來勢洶湧浩蕩﹐聶風退無可退﹐毅然橫腿
硬拼。
豈料步驚雲身形驟移﹐摹地拐彎一轉﹐竟然閃至聶風身後。
這時時步驚雲因心緒變易﹐招行更為飄渺無定﹐聶風根本無法捉摸其攻勢﹐只
覺背門奇痛﹐猛然還腿﹐可惜亦告落空。
步驚雲乘隙又在其背後連擊兩掌﹐聶風吐血。
捂胸﹐然後飛退至古丈外。
聶風屢次壞了步驚雲的好事﹐步驚雲早對之恨入骨﹐身形隨之迫近﹐掌勢越發
難測﹐誓要將其折磨至死而後快﹗而聶風身負內傷﹐變招速度己慢﹐根本無從招架
。整個戰局遂盡在步驚雲掌握之中。
終於聶風因連遭重擊﹐吐血昏厥當場。
步驚雲立時雙掌高舉頭頂﹐這聚勁一擊﹐必是最後一擊。
這一擊之下﹐聶風必身裂頭碎﹐斃命當場。
孔慈臉色慘變﹐她竭力嘶喊一聲﹕「不要﹗」
卻根本無阻於事。
聶風鐵定了必死﹐除非是奇跡。
但是奇跡……
發生了﹗
就在死神召喚之際﹐聶風摹然產生一種本能的自衛反應﹐雙目一睜……
驚見自己命在毫發﹐體內的潛力突如山洪般傾瀉而出。
本已油盡燈枯的他﹐此刻不知哪來的驚人力量﹐再仗猛招「風卷樓殘」﹐威力
竟劇增數倍﹐自身就象化為一股旋風﹐席卷舖大沙石。直搗步驚石。
步驚雲萬料不到﹐情勢竟突變如斯﹐錯愕同時﹐忙揮掌自保﹐立時擊得襲來的
碎石仿如蝗雨般四處飛射。
聶風乘隙直破步驚雲掌勁﹐一腳飛踢其胸日。
步驚雲百忙中﹐身形一偏﹐「砰」的一聲﹐右肩慘碎﹐傷痕累累﹐鮮血濺湧而
出。
聶風還待再攻﹐忽張口吐了一日血﹐原來此時內傷迸發﹐而且所受的傷﹐決不
比步驚雲輕。
步驚雲乘機一退三丈﹐暗驚道﹕「他眼神的凌厲﹐就如當年殺獨孤一方一樣﹐
潛藏的力量不可估量……」
但他仍直直的挺立﹐仍隨時可以發動第三輪攻擊。
而聶風昔才毀滅性的力量一展而盡﹐終於力竭倒下。
他的血脈雖仍在貢張跳動﹐本身卻仍清醒理智。
他己不可能再象一頭瘋狂的野獸﹐可是一股源源不絕的力氣己貫注他全身﹐支
持著他繼續戰斗。
這次瘋狂的血再度爆發﹐並非受感情刺激﹐而是﹐生自一種自衛反應﹐使聶風
感覺瘋狂血源己漸露端倪……
但這一切都沒有用。
步驚雲己相住了他身上的每一塊肌肉﹐搖頭喘息道﹕「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
便出最後一式的﹗你只有死得更慘﹗」
雙掌凝守胸前﹐四周竟自煙飄渺﹐勁風凜冽。
孔慈駭然失口道﹕「啊﹗是排雲掌中最兇悍無倫的殺著……雲萊仙境﹗」
步驚雲朝他冷瞥了一眼。
一一她說的沒錯。
這一招赫然正是排雲掌第十一式──
雲萊仙境﹗
其掌法不死不休﹐必定要有人葬身仙境﹐方能收招。
一聶風不可估量的潛力己使步驚雲敏銳的感到﹐這樣的對手無論是從現在的滅
日而言﹐還是為今後的復仇打算﹐都誓必鏟除﹗
一一今日不除﹐以後必被他所除﹗
拔除他﹐也只有用這一招﹕
一一一雲萊仙境。
步驚雲四周自煙己霜霉成雲﹐旋即彌漫於空際﹐使人置身其中﹐全然摸不著邊
際。
聶風心知不妙﹐忙挺身而立﹐嚴陣以陣。
只見雲霞幻變﹐撩牙異獸霎眼己撲面而至。
聶風卻一動沒動﹐他知道﹐這只是雲萊仙境一式的擾敵前奏﹐是以處變不驚。
但雲勢權其洶湧詭異﹐不斷纏繞而上﹐聶風視野逐漸迷蒙﹐難辯敵蹤﹐被迫運
腿將雲氣踢散。
但就在這時﹐竟發現一團烏雲驟現身旁……
烏雲突然破開﹐一雙巨掌澎湃壓下﹐閃電般迫至眉睫。
眼看聶風已避無可避時﹐戰局中突起了一個誰也想象不到﹐也不想看到的驚變
。
孔慈驟然疾如迅電般沖過來﹐擋在聶風身前。
步驚雲與聶風兩人立時一齊色變。
但雲萊仙境仍必殺一掌﹐無禱力道一發不可收拾﹐頓時便將聶風。孔慈二人轟
飛石壁之上﹐慘嚎嘶天。
孔慈右臂首當其沖﹐立時折斷﹐鮮血飛濺﹐但余勁未了﹐慘再撞牆﹐彈飛開去
。
這時﹐樹後的人影快若星火般電射而出﹐攔腰抱住了孔慈﹐慘呼道﹕「慈....
..」
就在這一剎間﹐每個人就如被人劈面打了一拳似的怔住。
來者竟是一一一
秦霜﹗
只是此刻﹐他的臉色比死人還要難看﹗
但最吃驚的還是聶風﹐他沒料到孔慈竟會以死相救﹐更沒想到秦霜此際出現﹐
不由叫了一聲﹕「大師兄﹗」
旋即力竭而倒。
秦霜現在卻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他眼里只有一個孔慈﹐耳朵里也只
有一個聲音﹐遍遍呼喊﹕「孔慈﹗孔慈﹗孔慈﹗──」
但孔慈無應﹐只在他懷里漸漸變冷。
突然﹐步驚雲掠身欺近﹐攔腰奪過孔慈﹐急喝道﹕「快給我﹗」
秦霜怒道﹕「步驚雲﹗你──」
他沒有再說下去。
步驚雲搶過奄奄一息的孔慈﹐心中的內疚與悲憤交集﹐己開始急不可待的施救
。
他單手按著孔慈丹田﹐內力源源貫注﹐孔慈體內頓時生出微弱反應。
「大哥﹐我對不起你……」
孔慈在微弱的呼吸中吐出這幾個字﹐秦霜臉如死灰﹐痛惜己至極點﹐但竟沒有
上前。
因為他看見了一個情景。
他看見了向來桀驁不群的步驚雲竟落下淚來……
這個素來稱著江湖的不哭死神竟──
哭了﹗
英雄劍從天而降﹐但凌空而落的人影﹐劍聖敢肯定-----
絕不是無名﹗
此人年約二十六﹐眉目清朗﹐一副溫文爾雅之貌﹐且還透發出一股浩然正氣﹐
抱拳為禮道﹕「晚輩劍晨﹐拜見兩位前輩﹐我師母清修之地﹐請勿騷擾﹗」
劍聖冷冷道﹕「你是無名傳人﹖」
劍晨朗聲道﹕「在下正是﹗」
不虛心中卻不明白﹕「無名何時收授此徒﹖」
只聽劍聖道﹕「英雄劍只配當世奇才﹐無名既傳劍於你﹐你的劍術修為想必正
練至爐火純青之境吧﹖」
劍晨臉上一紅﹐謙遜道﹕「不敢當﹗」
劍聖暮然大聲道﹕「好﹗就讓老夫試試你的莫名劍法到底有多少斤兩﹖」
劍晨這時卻毫不謙讓﹐應聲道﹕「晚輩得罪﹗」
立時劍光閃動﹐閃花了劍聖的眼睛﹐看起來奇詭的招式﹐已完全封死了他的出
手。
但忽然間﹐劍聖單手摒指一點﹐劍氣透指疾出﹐立時穿過劍網﹐反攻劍晨。
不虛在一旁凝立注目﹐心中暗道﹕「此子氣字不凡﹐無名眼光果然不同凡響﹗
」
劍晨亦在巨戰中笑起來道﹕「聖靈計一劍異常厲害﹐今日得見﹐確是名不虛傳
。」
劍聖怒道﹕「哼﹗少來這套﹗」手底下的劍氣攻敵更甚。
不虛又禁不住嘆道﹕「此劍晨年紀雖輕﹐使劍卻十分到家﹐竟然令劍聖亦久攻
不下﹐看來他盡得無名劍法的精髓…這時﹐心中突又轉出一個想法﹕「當年無名臨
終前並未收徒﹐莫非他真的尚在人間﹖」
場中劍聖己使劍十式以上﹐仍然不得要領勝券難握。
不虛正大喝一聲采﹕「真是少年出英雄﹗」
劍晨卻驟然停式凝立﹐微笑道﹕「前輩莫要耗費精力了﹐若要勝我﹐請快使出
你的劍二十二吧﹗」
劍聖怒道﹕「呸﹗大言不慚﹐老夭今天就成全你﹗」手中劍勢隨聲暴熾﹐猛力
攻去。
不虛和尚雙掌合什﹐暗驚道﹕「啊﹗劍二十二絕情絕命﹐劍聖何苦用這最盡一
人﹖唉……勢不可去盡………」
果然﹐劍聖只在片刻間﹐便劍勢盡消。
劍晨道﹕「前輩的劍二十二確是震古爍今﹐使晚輩明白到至高劍術的無涯領域
﹐博大精深……」
劍聖盯著他﹐冷冷的接口道﹕「可惜﹐老夫的劍二十二仍為你所破﹗」
劍晨劍己入鞘﹐淡淡道﹕「能破前輩劍招﹐並非晚輩所能﹐而是家師的一式『
名不經傳』妙絕巔毫而已﹗」
劍聖卻驚道﹕「不可能﹗自我悟出劍二十二以來﹐除剛才一戰﹐未曾一使﹐無
名怎可能預知﹖」
劍晨道﹕「當年家師與前輩較技﹐已知道聖靈甘一劍的變化有余未盡﹐必有劍
甘二之創意﹗」
劍聖更驚道﹕「啊﹗老夫的進境﹐竟在無名掌握之中﹗」
劍晨垂首低聲道﹕「為了克制劍二十二﹐家帥窮思多年﹐始想出破解之法﹐名
不經傳一式乃是其畢生修為之大成﹗」
雖未能與無名再決﹐劍聖實是不戰己敗﹐但心底竟無不快﹐相反能於死前了一
心願﹐頓覺心中舒緩。
只見劍晨又接著道﹕「不過﹐剛才對前輩若能使出劍二十三﹐晚輩定必敗亡﹗
家師曾說﹐劍甘三才是在地間最可怕的劍式﹐它能令天下間一切生靈塗炭﹐但這劍
招的竅門變化﹐就是家師也不無法想像﹗」
「因為﹐這是非凡人所能創出的劍招﹗」
劍聖聞言色變﹐心驚道﹕「啊﹗非凡人能創的劍二十三﹖」
他終生獻於劍道﹐素以為劍二十二己達至巔峰﹐無法再進﹐如今被劍晨一語道
破﹐不期然感到如殘暉的劍術生命﹐竟再綻曙光﹗
「劍二十三……﹖﹗」
反覆沉吟﹐己慢陶醉於劍二十三的思索中。
突然又問了一句﹕「憑老夫超凡入聖的候為﹐可否悟出劍二十三呢﹖」
劍晨卻道﹕「昔才比武﹐前輩己虛耗了不少﹐不若稍歇一會﹐再行研究吧﹗」
劍聖搖首蒼茫道﹕「不﹗我己時間無多了﹗我眼前還有一心願未了﹐此去必須
完成﹗」
他的第二個心願己完成﹐最後一個心願無疑就是對付雄霸。
但是劍晨又淡淡的說了一句﹕「不過﹐有一個人﹐前輩也是非見不可的﹗」
劍聖渾身一怔﹐霍然盯住劍晨。
劍晨單手一伸﹐道﹕「請﹗」
山腰上﹐一間孤獨的小木屋﹐透出一點孤寒的光。
劍晨只把劍聖送到門口﹐便恭聲道﹕「前輩﹐請﹗」
劍聖一個人正想昂然的走過去﹐門卻突然開了﹐一個人影直直的立在門前。
劍聖看了半天﹐直看到十分清楚後﹐才吐了一口氣﹐道﹕「無名﹐你果然尚在
人間。」
無名淡淡道﹕「故人多年不見﹐何不進來一聚﹖」
劍聖走進去﹐不客氣的坐下來。他知道﹐現在不是他找無名﹐而是無名找他。
屋內殘燈掠影﹐但仍可隱見當中布置得雅潔而樸實。昏暗的燈火掩映下﹐無名
一雙眼睛竟比燈光還亮。
他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才道﹕「要不要喝杯酒﹖」
他不願勉強任何人做任何事﹐包括喝酒。
劍聖道﹕「老夫一生滴酒不沾﹗」
無名輕嚼了一口﹐淡淡道﹕「真是可惜﹐那你一生定錯過了不少東西﹗」
劍聖昂然道﹕「酒乃穿腸毒藥﹐亦為劍道中人之大忌﹗」
無名仍很平淡道﹕「你連酒也不喝﹐還來這里干什麼﹖是不是想找我比劍﹖」
劍聖直言不諱道﹕「是﹗」
無名道﹕「可是我英雄劍早傳於劍晨﹐我手中已無劍。」
劍聖雙眼目光突如劍鋒般銳利﹐盯著無名冷冷道﹕「但老夫感到﹐你本身就是
一柄劍﹗」
說話問﹐真氣暴熾﹐一股無形劍氣竟自指尖透射而出﹐席卷桌上的殘燈火舌﹐
直逼無名。
無名若無其事的端起酒壺﹐傾出的酒柱競恰好擋住了火舌。
火舌數入不進﹐劍聖不由長嘆一聲﹐道﹕「唉……你的功力又己大增﹐看來老
夫若與你再戰﹐亦必敗無疑……」
無名一面繼續傾酒﹐一面緩緩道﹕「劍﹐在我心中己老﹐勝負﹐亦不復記掛於
胸﹐如今﹐我清閒度日﹐自得其樂……」
無名此際語氣異常沉實平和﹐仿似與周遭黑暗溶為一體﹐但劍聖己暇再等﹐他
霍然長身而起道﹕「你既借死不問江湖﹐今天卻要見我﹐究竟所為何事﹖」
屋外﹐明月﹐已過子時。
劍晨望著那柄英雄劍﹐聽到屋里忽然飄出一個聲音道﹕「我希望﹐明天你不要
與雄霸訣戰﹗」
「為什麼?」
劍聖叫起來。
「慈﹗你不能死﹗不能死﹗」
步驚雲沒有喊﹐沒有叫﹐只有淚水洋洋而下﹐落在孔慈蒼白的臉上﹐與鮮血交
熾﹐滴在地上﹐仿似化作陰森鬼爪﹐狠狠抓破冷硬的泥土﹐悲哀地滲入九泉……
這時﹐孔慈的身體竟抽搐了一下﹐哼了一聲出來。
步驚雲喜叫一聲﹕「慈﹗」更不顧一切加強真氣﹐猛貫入丹田之內。
孔慈終於吐出了聲音﹕「雲……不要……白費……氣力﹐我……欠你……太多
了……」
秦霜與聶風面容同時一緊﹐秦霜道﹕「慈......」
孔慈似想睜開眼﹐無奈眼皮重逾千斤﹐抬不起來﹐只道﹕「大哥……」
說到這里﹐氣務不繼﹐逼得稍歇一會﹐接道﹕「……我對不起……你……」
傷後迷糊﹐重復說著這話﹐可見其內心極度慚愧。
而這話再次傳入秦霜耳內﹐卻令他頓覺一陣酸楚……
他並非因她紅杏出牆而惱怒﹐相反﹐內心卻出奇地升起一種內疚的感覺﹗
原來秦霜早悉二人暖昧關系﹐但他太愛孔慈了﹐亦過於珍惜同門之情﹐深知一
旦張揚﹐勢必失去妻子與師弟﹐故為自己﹐一直裝作惜然不知。
要是當初能當機立斷揭破好情﹐或毅然休妻﹐就不會釀成今天慘劇﹐只怪自己
一時懦弱﹐害怕失去所愛﹗想到這里﹐秦霜的頭垂得更低﹐歉疚更深﹐他五內翻滾
﹐卻仍強自抑制﹐極為艱難地吐道﹕「不要再說了﹗」
孔慈仍然說了下去﹕「大哥……你總是……這樣的……」
秦霜忍不住憐惜道﹕「慈﹗好好保重啊﹗」
孔慈卻似在拼盡最後一絲氣力道﹕「你總是……那樣……不忍……心……」
話未完﹐便咳出了一團鮮血﹐臉色亦隨之迅速變成了紫白。
聶風不由嘆道﹕「唉……情為何物﹖」
孔慈接著努力的吐道﹕「我……自幼為……婢﹐長大……後……嫁給霜﹐一生
……都由人……擺布……身不己……」
「身不由己﹖﹗」秦霜大腦里『嗡』的炸開了。
──孔慈嫁給自己﹐競是由於身不由己。
──那還有誰令她身不由己﹖
一一一師父﹖雄霸﹖
秦霜第一次感到師父並不是他想象中的那麼可親、可敬了。
他又聽了孔慈道﹕「幸而最後……我終於……可以……親自……選擇……自己
……愛走……的路……」
每個人都注目傾耳聽著她道﹕「今天……我終於能……為我……真正喜歡……
的男人……而死﹐這是……我一生中……唯一……選……擇……」
一一一晴天霹靂。
三個男人驟聞此話﹐登時臉色慘白﹐呆立當場。
聶風更是萬料不到孔慈於三人中愛的竟是自己﹐且還當著二人道出。
他﹐將如何面對兩位師兄﹖
秦霜亦大汗淋漓﹐他怎想到自己妻子競會鐘情於聶風﹐紊亂中閃過萬千問號﹕
──她既然不愛我﹐又為何要嫁給我﹖
──她亦不愛步驚雲﹐為何還和他相好﹖
步驚雲腦海里則是一片空白﹐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一直所依歸的愛即將灰飛煙滅。他勢將被命運再次推向那無邊無涯的寂寞深
淵﹗
只有孔慈失神的眼睛里似露出微微笑意﹐她竭力伸出那雙鮮血淋漓的手﹐揚了
揚道﹕「風……過……來……吧……」
她並沒發覺﹐此刻步驚雲渾身都在顫抖著。
「我……只望在……死前﹐你……能伴在……我身邊……」
這一句話﹐立即冰徹了步驚雲全身﹐他拼命睜大著眼睛瞪著聶風。
他發現聶風也只是一個鼻子﹐兩個耳朵。
「但為什麼孔慈喜歡的是他﹐不是我﹖」
聶風則如被定身法定住一般﹐腳下連一步也挪不出來。
──如果他走過去了﹐對不起的不僅是大師兄﹐而且還有自己。
他只有眼看著孔慈的手臂逐漸癱軟了下去。
孔慈雖然無力再說下去﹐但目光似仍在哀求聶風成全她死前唯一心願……
可是聶風現在卻連她的目光都不敢對視﹐他垂下了頭﹐勾起了童年﹐與孔慈在
一起﹐追、戲鬧﹐兩小無猜﹐其樂融融的情景。
聶風想著念著﹐眼眶亦有些濕潤起來﹐忽覺得一只手輕輕的按住了他的肩膀。
聶風回過頭﹐便看到了大師兄秦霜。
秦霜卻沒有面對著他﹐只半轉著臉﹐嘆道﹕「風﹐過去吧﹗讓她含笑而終﹗」
然後﹐聶風終於看見他眼中淚光湧動。這淚光令聶風根本無法拒絕。
他移開了腳步﹐慢慢的走了過去。孔慈的眼神中立即柔情無限﹐充滿了感激和
盼望。
可惜﹐她卻沒有察覺步驚雲全身仍在顫抖﹐心﹐更在滴血……
聶風己單膝跪在孔慈身前﹐象是深恐說錯一個字似的慢慢的道﹕「孔慈﹐你救
命之恩﹐我會銘記於心……」
他用不著再說下去﹐每個人都很清楚﹐他與孔慈之間﹐只有恩情﹐沒有愛情﹗
但他伸出手﹐剛想握住孔慈時﹐步驚雲卻猛地推開他﹐吼道﹕「孔慈是我的﹗
任何人都不得碰她﹗」
這時﹐孔慈的最後一口氣已盡﹐終於芒魂寸斷。
步驚雲更是悲憤難當﹐一字一字的恨道﹕「聶風﹗是你害死了孔慈﹗我要你償
命﹗」
殺掌狂擊向聶風胸膛﹐聶風競不避不格。
因為﹐他現在覺得﹐死比活著好受。
但眼看著他就要必死無疑時﹐步驚雲身後驟然洶出一股強猛的拳勁﹐將他擊退
。
出手的正是秦霜。
秦霜強忍著悲哀﹐淡定道﹕「二師弟﹐把孔慈的遺體還給我吧﹗」
步驚雲瘋狂般叫道﹕「她只在生前屬於你﹐死後便完全是我的﹗」
說完﹐抱起孔慈屍體﹐展動「雪蹤魅影」身法﹐只幾個起落﹐便己掠出了很遠
。
他知道﹐秦、聶二人一剛一柔﹐若聯手定可克制他而搶回孔慈。
但聶風由始到終都一動沒動﹐直到秦霜失魂落魄的邁出第一步﹐准備走的時候
﹐聶風才突然道﹕「大師兄……」
秦霜頓住﹐他知道聶風一定有話要說。
聶風用一種低沉﹐緩慢﹐充滿內疚的聲氣﹐說道﹕「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