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再見無名(七)
這個小女孩的秘密愿望,并沒在小瑜心里耽上多久﹔一年之後,她的心愿實現了,
她終於有機會能一睹這兩個聞名多時的男孩。
可惜,這卻是一個她最不希望得到的機會。
只因為,她的爹爹突然身故,是染上風寒急病致死的,她與荻紅頓成孤兒。
所以,不得不投靠舅父---慕龍。
□
那已是小瑜父親身故後的一個月。
慕龍終得悉小瑜老父死訊,總算他這個前度朝廷名將,還對昔往妹子所出的兩個女
兒存有半點甥舅之情,遣了兩個家丁策馬相接,要把小瑜姊妹接往慕府收養。
由故居往慕府,路程可謂不短,小瑜姊妹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遠行,一路之上,小
余坐在局促的馬車廂內,一直郁郁寡歡﹔這亦難怪,亡父剛死,復要離鄉別井,又有誰
會開心?
然而小瑜的姊姊荻紅,看來卻是異常興奮,但見她東張西望車廂外的情景,不時贊
嘆:
「哇!這帶沿路的景致真美!阿財阿旺,究竟還有多少路才到?」
在馬車廂前策著馬的,正是慕龍差來接她姊妹倆的阿財阿旺,阿財答:
「快了!表小姐!只需過了這山崗便到慕龍鎮。」
「哇?還有這麼短的路程嗎?難怪這帶如此漂亮了!慕龍鎮想必也名不虛傳,一定
是個大鎮!妹子,你說是不是?」
荻紅說著一瞟小瑜,只見小瑜仍戚然不樂,不由皺眉道:
「妹子!爹已死了整整一個月,你還是不要再愁眉苦臉吧!我們到舅父家里寄居,
可不要令他感到難過啊!」
這句倒是荻紅最像人的一句話,小瑜驟聽之下,亦深感有理,荻紅又繼續道:
「更何況,你可不要忘了,我們此行,會遇著兩個你很想一見的人。」
「妹子,你不是一直很想看看,到底慕舅父的親兒子及義子是什麼樣子嗎?這就是
機會了!」
不錯!這確是一個機會!小瑜心想,但,因為父親之死,她如今也沒這個心情了。
車廂前的阿旺乍聞荻紅這樣說,驀然奇道:
「咦?表小姐,原來你們很想看看慕老爺的兩個兒子?那你們今日抵達慕府,便正
是時候了。」
正是時候?此言一出,荻紅陡地「哦」了一聲,小瑜也不由凝神的聽。
「是這樣的!因為是有湊巧,若我們今日能准時回到慕府,便正是二少爺可以回府
的時候。」
「可以回府?」荻紅好奇的問:
「你們所說的二少爺,就是那個慕舅父收養的義子吧?為何他今日『可以回府』?
他平素不能回府的嗎?」
阿旺道:
「原來你們還沒聽過二少爺的事?難怪痰怪!難怪你們這樣想見他了!若你們知道
他的事,恐怕會對他...退避三舍!」
這下子,可連迄今心不在焉的小瑜,亦感到少許納罕,她問:
「兩位...阿哥,你們的...二少爺,究竟有什麼事?」
阿旺正想回答,阿財卻插嘴道:
「他?他呀......」
「他是一顆---孤星!」
「孤星?」小愉訝異,一時間也暫忘喪父之痛,她似乎特別關注那個被慕龍收養的
義子。
「嗯!自從慕老爺把他撿回來後,雖然對他并不如親生兒子般疼愛,但因慕夫人堅
持既已把他納為義子,便一定要視他如己出,她認為人做事一定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不應厚此薄彼,所以慕老爺也沒太待薄他!不過拾他回來的時候,他有一塊破玉佩刻著
『英雄』,想必是他不負責任的父母為他所取的名字﹔慕老爺的親生兒子本早已名為『
應雄』,為免這義子為搶了他親生兒子的鋒頭,於是便把他『英雄』二字中的『雄』字
,易為『名』字,把他喚作『英名』......」
不負責任的父母?小瑜不以為然﹔既然已把兒子名為「英雄」,這孩子的雙親,當
中一定有一個對這孩子寄予極高的期望,尤其是孩子的娘親,如今骨肉分離,□中定有
不為人所知的慘痛與苦衷。
阿財又繼續說下去:
「也許是這孩子的命真的不好!本來慕夫人一直沒有待薄他,更為這孩子雇了一個
老乳娘,可是不出半個月,那乳娘赫然暴斃了,慕夫人無奈再為他雇了另一個老佣婦回
來,想不到在此子和少爺的彌月宴後數天,那老佣婦也在睡夢中去世了,一時之間,整
座慕府的婢仆也恐慌起來......」
「哦?婢仆們為何恐慌?」
「有說這孩子已迭連克死了兩個乳娘,邪門的很,不知會不會連婢仆們也克死?更
有些婢仆說,可能是這孩子的親生父母也給他克死了,他才會被親人棄在街頭...」
「不過,慕夫人仍是不信,她說,這孩子沒了爹娘,已是十分孤苦伶仃,既然已沒
有人愿當這孩子的乳娘,慕夫人索性親自為他哺乳!」
聽至這里,小瑜與荻紅齊齊「啊」的低呼一聲,沒料倒她倆姊妹的這個舅娘居然如
斯善心。
「可是,慕夫人向來荏弱,她本就要哺育大少爺『應雄』,如今又要哺育『二少爺
』,最後終於不支,大病了一場﹔老爺唯有另找一個乳娘哺育大少爺,至於二少爺,因
無人再敢哺育他,只好□以羊奶。」
「經過此事之後,老爺益發深信,這拾回來的義子定背負刑克之命,於是更開使疏
遠他,讓他在婢仆手上轉來轉去﹔後來有一次,老爺找了一個相士回來替半歲大的二少
爺看相,那相士驟見二少爺,赫然像見了地獄羅剎一般,嚇得立即頭也不回地跑了﹔老
爺追出屋外問他究竟,那相士卻一面顫抖,一面訥訥地說,他看相數十載,閱人千萬,
從沒見過一個孩子會有令那樣令人心神俱攝的『奇相』,這孩子生就『孤星』之相,命
中注定刑克所有至親,慕家若要保住,最徹底的辦法便是---棄掉他!」
小瑜乍聞這相士之言,小小年紀的她也有點不忿的道:
「這...不是太迷信一點了麼?那末,慕舅父是否相信?」
阿財道:
「老爺是半信半疑,不過慕夫人卻對這些迷信的事不以為然,而且在哺育二少爺的
期間,夫人也對這義子動了真情,她覺得這孩子的眼神很善良,將來,一定會是個至情
至孝的男人大丈夫,不應胡亂將他拋棄,毀了他的前程﹔於是便哀求老爺不要拋棄二少
爺,還求至聲淚俱下,老爺雖曾是一介武官,惟亦愛妻情深,眼見夫人為擔心他拋棄二
少爺而日夕消瘦,最後終於用了一個折衷的方法......」
「哦?什麼方法?」連不太關心的荻紅也納罕問。
「老爺曾與那個相士密談,那相士說,若真的不想棄掉二少爺,也許只有一個方法
,便是先把二少爺寄居於一些命硬之家,待二少爺刑克之氣稍退之時,才把他接回家里
,此舉不獨可保慕家,更可保住老爺的親兒子『應雄』,因為應雄少爺與二少爺同年,
同齡相克之氣更重。二少爺一定要在外寄居十一年,十一年後,他的刑克之氣便會隨著
時日減弱,而大少爺屆時也有十一歲了,年紀漸長,抗克之力亦會強上不少﹔至適當時
候,便可接二少爺回來慕府,饒是如此,日後也須萬事小心,慎防他刑克之氣會突然增
強......」
小瑜縱是小女孩,惟愈聽也愈覺無稽,她心想,有時候,大人們若一旦愚昧起來,
甚至比小孩更幼稚,更容易受騙......
只可憐慕夫人,她一心一意把那可憐的孩子視作親兒,剛剛與他動了母子親情,卻
面臨骨肉分離......
不過,小瑜的姊姊荻紅卻似乎對阿旺阿財所說的深信不疑,還聽至毛管直豎,問:
「那,今天剛好正是...那孤星可以回來的日子?」
阿財道:
「是呀!算起來,二少爺離開慕府,已經整整十一年了。今天正是他回來的日子!
唉!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命!老爺本來為他找了一個異常命硬的師父傳他武藝,後來那師
父不出一年便死了,老爺卻沒有讓二少爺回來,只繼續為他換命硬的師父,十一年來,
這些師父有些病死,有些被人尋仇致死,二少爺少說已換了七、八個師父,雖然那些師
父也算不上什麼名門大派、武學正宗,但我想,二少爺總算也集不少閑雜門派的大成吧
?相信,他也不會比老爺親自傳武的應雄大少爺遜色多少。」
「不過,老爺似乎仍然不大喜歡他,今日應是二少爺回來的大日子,據說老爺於前
也沒有派人接他回來,雖然夫人一直苦苦勸老爺對二少爺別要這樣冷淡,但老爺說,一
個十一歲的男孩要活得像一個十一歲的男孩,若連回家也需要人接,便不要回來了!唉
,話雖如此,但二少爺最後一個師父居於豫州,距慕龍鎮足有千里之遙,他一個十一歲
小孩無人無馬相接,如何長途跋涉回來?老爺也真是有點太過......」
不錯!小瑜也認同阿財的話!連她與荻紅這兩個甥女,慕龍也不惜動用兩名家丁策
馬相迎,卻對自己的義子刻薄至此。
然而,想到慕舅父這個被易名為「英名」的義子,今日亦剛好會回來慕府,小瑜一
直戚然於的心,竟爾有點兒怦然的動。
如果,這個十一歲的「英名」,真的如斯能干,年紀輕輕便能遠涉千里回來,她更
想看看,這個傳聞克死兩個乳娘、八個師父、令相士怕得拔足奔逃的男孩,他的一張臉
,究竟有何攝人氣慨?
這樣想著想著,小瑜也沒再留意傾聽阿旺阿財與荻紅繼續聊下去的話,她只是幽幽
的朝著車廂內的小紗窗外眺望,望著山崗的彼方,那個她將會抵達的地方,將會與傳聞
中「應雄」及「英名」相遇的地方,一個將會影響她一生的地方......
正自看得出神,瞿地,毫無徵兆,小瑜赫聽在馬車廂外策馬的阿財阿旺「啊」的一
聲慘叫,接著,兩團東西已勁射敬馬車廂內。
便生肘腋,小瑜縱然不懂武藝,也本能地側身閃過,險險避過射進廂內的其中一團
物體,然而荻紅反應較慢,一不留神,已被其中一團物體擲中,兩姊妹定睛一看,登時
給唬得魂不附體!
原來飛射進車廂內的,竟是阿財阿旺血淋淋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