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再見無名(十三)
低首的英雄繼續低首﹔認為他古怪的人,也繼續認為他古怪。
眨眼之間,便已過了八天,英名,亦已在慕府生活了八天。
惟是,誰都不知道這個英名,在這八天內是如何度過。
只因為,自從他再次步進慕府的第一天,便甚少有人發現他在慕府內的行蹤。
為著對英名表視重視,更不想他以為自己僅是義子而自卑,每一天,慕夫人都會一
大清早便強擦著惺忪睡眼,不辭勞苦下床往廚中燒水,親自把水捧往英名的房子中給他
抹臉。
以她一府夫人之尊,名下婢仆過百,跟本不用如此紆尊降貴,親力親為,可是慕夫
人兀自堅持,她認為這樣,方能表答她真正的關心。
可是,最初的一兩天,她在早上還能找著英名,打後的日子,當她懷著滿腔熱心,
捧著滿盆熱水到他房里的時候,英名卻已不在。
他竟然比慕夫人還要早起?抑或......
他太自卑?他太害怕自己這個不祥人會連累其他人?他對於慕夫人的濃情厚意,感
到受之有愧,故才刻意避開?他---自暴自棄?
饒是如此,慕夫人仍沒氣餒,她還是如常早起燒水,給他抹臉,毫不間斷,風雨不
改。
不單如此,即使英名於大白天大都不在房里,慕夫人還是會親自為他打掃房子,有
時候看見他更換出來的衣物稍有破爛,她會親自為她縫補。縱然,要替他買一件全新的
錦衣美服,對於慕夫人來說又有何難?唯慈母手中線,兒子身上衣......
世上有些東西,并不是金銀財帛可以買得到的......
慕夫人對於英名,可說是關懷備致,無話可說了﹔她如斯善待此子,除了本著做人
應有的良心,也因此子曾不想令她感到不祥,而不欲給她看那八個靈牌﹔單是這份如塵
心意,她已認定他是一個值得疼愛的兒子﹔甚至乎自從英名回來後,慕夫人更因把全副
心神專注於此子之上,而忽略了她得親生兒子應雄,唯是,應雄竟爾沒有絲毫不悅。
他只是時常自信地笑。
也許,一個自信的人,從不需要忌妒。
更何況,他亦已知道,他娘親的付出,已得到回報。
就在慕夫人燒水給英名的第四晚,那夜當慕夫人與慕龍就寢之時,居然發現有兩盆
燒好的水,端端正正的置在案頭,靜候他倆以之抹臉。
慕龍并沒有感到奇怪,他以為這僅是其妻吩咐婢仆們准備罷了﹔只有慕夫人心中有
數,她已知道,這兩盆水是誰人所燒。
因為她向來都沒有抹臉後才上床的習慣,所以更沒吩咐婢仆們於睡前備水,這兩盆
水,是某人欲還她一個情......
「他」雖然從沒有正面開口謝她,但他的心,她曉得......
就是這樣,每個早上,英名的房子都會有一盆燒妥的水,等待著一個身世漂泊的孩
子抹臉,等待著給這孩子絲絲人間孩子該有的溫暖,等待著告訴這孩子,無論他是否孤
星,也有一個女人,愿當他永遠的娘.......
而每個晚上,慕夫人與慕龍的寢居,也有兩盆燒水,等待著回報一個令人無話可說
的慈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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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縱是這雙母子一直保持著這個不為人知的親情秘密,慕夫人還是甚少在慕府內
欲見英名。
慕府異常雄偉壯闊,若一個人有心在慕府某個地方躲起來不見人,也絕非難事﹔倘
真的要搜遍慕府的每個角落,只怕也需整整一天。
故此,這個似乎不欲見人的英名,簡直儼如在慕府內隱身起來。
每日的午時與戍時,都是慕府一家人的用膳時分,慕龍、慕夫人、應雄、甚至小瑜
及荻紅亦會在座,卻永遠獨欠英名,他從沒在用膳時分出現,或許,他稍後才到廚中取
要吃的也說不定。
既已回到慕家,這孩子為何總像在回避所有人?
是否因為,這孩子雖然小,也相當懂事?他早已明白慕龍顧忌他會刑克至親,既然
與他們一起用膳,會令老父吃不開心,他,便寧愿自行缺席?寧愿自己不開心?
他太明白人情世故?
不單慕夫人甚少遇上他,甚至慕龍、小瑜、應雄、荻紅、與及府內百多名婢仆,在
這八日內亦從沒見過他一面,因此,先莫說他回來當天,因低著頭而未有人能清楚看見
他的面,迄今,亦從沒有人能知道他是什麼樣子。
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好看嗎?抑或他長得很丑?大家都在好奇著。
尤其是小瑜,打從許久以前開使,她便已把這個她父親筆下的「他」,幻想過無數
次了。
幸而,縱使他行蹤飄忽,她還是有機會在慕府之內,再次遇上他。
那是他回來慕家的第八天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