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再見無名(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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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雨,不但打在英名與小瑜身上,也打在另一個人身上。
一個此刻正暗暗站在竹林另一個黑暗角、看著英名及小瑜在尋找玉佩的人。
他,渾身也同樣給雨水打得濕得無可再濕,他那頭本來梳理整齊的頭發,早已散了
下來,刺進他的眼睛里俊臉里,可是,他的神情卻一點也不頹喪,相反,看見英名一心
一意在雨中沒命的找尋玉佩,他的臉反而泛起一絲感動。
因為他娘親總算沒有白死而感動!因為他娘親真的有一個很想她安心而去的兒子!
應雄,他本應高床暖枕去,何解還冒雨站於此竹林之中?他,為誰佇立終宵?
全因為一個他暗里極為欣賞的義弟,還有一個玉佩!
赫見他不單渾身濕透,他所披的名貴素白長衣,居然滿是污臟泥濘,他的十根指頭
,更赫然盡皆鮮血淋漓,啊?他的指頭為何破了?他的白衣何以沾泥?是否緣於...
他也曾不惜舍棄高床暖枕,不惜紆尊降貴,在此竹林的另一角落暗暗以十根指頭挖
泥找物?挖得他十根指頭滴血?
他到底在找什麼挖什麼?他可已找到了?
他早已找到了!
盡管大海撈針不太可能,他還是把不可能便為可能!他終於在大海中撈得了針!
只見應雄十根淌血的指頭之內,正緊緊握著一件殘舊之物,一件刻著「送給娘親」
四字的玉佩!
啊?啊?啊?
他竟然比英名先找著那個玉佩?既已丟了它,他為何又要找它?是否,他不想英名
找著它,把它放到慕夫人手中,他才要比他更快找著它?
瞧應雄滿身污泥,想必已在泥中雨中找了很久,他比英名更快找出玉佩,也許因他
的傷并沒英名那樣重,只是如今,他看來比英名更落泊,臟得更不堪入目﹔他的長衣實
在太白,他本也是一個含著銀匙出世的人,一個白衣的富家公子,一旦污臟低下起來,
更教人惋惜不已。
孰令至此?
然而,應雄似乎一點也不為自己那身沾泥的白衣可惜,也沒有為自己這副狼狽的樣
子介懷,他只是緊緊握著那個玉佩,暗暗看著彼端正埋首尋找的英名及小瑜,落寞而又
淒然的自言自語道:
「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
「娘親,你全下有知,也該看見了吧?」
「我不需任何人認同,更不需『他』知道我所干的﹔娘親,我只要你曉得...」
「你除了有一個可能會成為英雄的義子,也有一個絕不會負你臨終所托的---」
「兒子!」
「孩兒應雄,一定會如你所願,一生......」
「無!愧!於---」
「心!」
淒然而又落寞的呢喃,恍似孤雛悼念慈親的哀鳴,如迄,如訴,可是應雄卻始終未
有淌下半滴眼淚。
他只是遽地手中一揚,手中那半截玉佩已挾勁射出,直射向數十丈外英名與小瑜埋
首尋玉之地。
接著,他那污臟的白衣身影,便如同一頭孤單的鬼魅般消失於偌大的竹林之中。
消失於漫天風雨中。
是的!他是一頭孤單的鬼!
即使落泊如英名,無論他千般不願,還有小瑜靠在他身畔,與他一起埋首尋玉。
然而應雄,他所干的一切,他都不用任何人曉得。
他將會在以後整個歷程之中徹底孤獨地干他自己認為無愧於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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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雄去後不久,寂寥的竹林,遽地響起了一聲高呼!
英名的高呼!
他終於找到了!
「英...名表哥!你找到了...那玉佩?你找到了?那...真是太好了!」
小瑜眼見英名手中忽然握著那個玉佩,不禁由衷的為他喜悅,叫了起來,淚,也霎
時從她的眸子落下。
太好了!不錯!實在是太好了!只是,倘若英名在找著這半邊玉佩時能細心一點,
他或會發現,玉佩之上,其實染著一絲細微得連肉眼也差點看不見的血漬,一絲從一個
熱血男兒十根指頭淌出來的血絲......
這絲染在玉佩上的血漬,本在靜靜細訴著一個動人故事,一個關於一個大哥如何為
其義弟找回玉佩,找至十根指頭滴血的故事......
可惜,風聲太大,英名的欣喜又太深,雨勢又太烈,英名,并沒有聽見那絲玉佩上
的血漬所泣訴的故事,而那絲動人的血漬,也在英名握著玉佩的時候,瞬間便被暴雨沖
洗而去......
宛如一切生死愛恨,也會在茫茫天地、漫漫歲月中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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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當應雄前往臨時為慕夫人所搭的靈堂,欲為他的娘親上香之時,他便發現,
慕夫人手中,又再次握著那便邊玉佩,而英名,早已在為慕夫人上第一炷香。
英名乍見應雄,當場如下人般讓開,像是有點慚愧的道:
「大...哥,」
「我已找回那...半邊玉佩,」
「希望你能守信。」
他的意思,是希望應雄不會食言,讓他這半邊玉佩伴著慕夫人入土為安。
「是嗎?」應雄只是冷冷的應了一聲,看了看慕夫人手中的玉佩,又斜掃英名一眼
,道:
「你倒是有點本事!你放心,我不會食言!」他掩飾得很好。
為了成全他的娘親,他一直演得很好。
英名聞言兩眼放光,但應雄隨即又有點不忿的道:
「不過你別太早高興!你若繼續留在這裡,我,一定會令你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的!」
應雄說罷再沒看英名一眼,轉身向著亡母的靈柩,忙著為慕夫人上香,就像英名是
一堆不值一顧的廢物一樣。
只是,就在應雄背向著英名,為慕夫人上香之際,猝地「滴」的一聲,一顆燙熱的
水珠,竟然滴到慕夫人的遺容之上。
燙熱的水珠,像淚,不!也許是真正的淚......
但到底是誰的淚?
或許,是一個十一歲鐵鑄男孩,王亡母身故後忍了多時的一顆淚,一顆義無反顧的
淚......
幸而英名并沒有發現,那呢燙熱的淚珠,一直沿著慕夫人的遺容,流向慕夫人的眼
睛,驟眼看來,恍似是慕夫人的遺容在流淚。
為一個如她所院能夠無愧於心的兒子......
感極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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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這顆淚珠滴在慕夫人慈和的遺容剎那,於慕府外的某個陰暗角落,卻有一雙
眼睛,透過慕府的銅牆鐵壁,遙遙看著應雄與英名。
這雙眼睛,充滿了好奇、欣賞,與探究。
他終於找著了他們。
找著了兩個可能成為神話的人。
這雙眼睛,是一個看似很有智慧的眼睛。
一雙能洞悉一切「劍」的眼睛。
一雙「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