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再見無名(七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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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名的表情雖儘管漠然,他的手儘管軟弱乏力,但他還是仍有少許餘力,把手中的
枯枝徐徐遞前,迎向破軍如狼似虎的掌勢!
只是,他手中的枯枝並非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劍,即使真的是神兵利劍,以破軍這一
掌之勇猛剛勁,只怕神兵利器亦必斷當場!
然而,也正因為他這一掌過於勇猛,這根枯枝,在迎向其掌勢的途中,赫然已在其
掌前五尺之外迸為寸碎!
這一著更是令人倍為擔心!臨陣對敵,英名竟連手中唯一的兵刃亦給震為寸碎,他
已必死無疑!
但,誰都無法想像的奇變,陡地發生了!
枯枝雖被掌勢破為寸碎,然而不知因何緣故,枯枝寸碎的方法卻並不是凌亂地向四
週飛射,而是迸為百千段寸許的木碎,如一柄天羅傘般,挾著適才被破軍轟碎的反震力
,赫然朝破軍反刺過去!
破軍駭然!不虞英名信手將枯枝一送,竟連一根枯枝亦迸碎如千百根寸許小木劍向
他回刺,慌忙以左掌護住臉門,免給劍形木碎刺傷五官,但右掌仍繼續向英名轟去!
只是,千百根木碎實在太多了!破軍顧得了護住臉門,顧不了護住攻過去的又手臂
彎,赫聽嗤嗤連聲!他的右臂彎亦被數根木碎刺中,登時整條右臂一麻,他的右掌亦因
麻痛而硬生生在英明身前一寸頓止了!
出乎意外!英名竟真的以一根枯枝接了破軍一掌﹖這一掌的戰果竟然是這樣的!
饒是破軍雄渾的掌勁雖未結結實實轟中英名,亦把他震得如斷線風箏般飛噠向後,
「二弟---」應雄第一時間搶前扶起血泊中的英名,只見他已氣息衰竭,正想以
內力為他保住心脈,誰知一隻手掌已比他更快抵著英名背門,源源不絕把內力貫進其體
內,這隻手,赫然是不虛的!
「不...虛﹖」應雄與氣息衰竭的英名紛紛一怔,不虛凝重的道:
「應雄,請恕我搶先為你二弟保命!因為我知道你上次只餘下一成真氣,你已不能
再浪廢再浪費任何功力,否則會虛耗極深!日後對你的武功進境會有大礙!」
「但...,你也同樣...會...虛耗功力,影響...日後進境...」已
是衰弱得連氣力也使不出半分的英名眼見不虛如此,仍不由鼓起一口氣虛弱的問。
不虛一面把真氣貫進英名體內,一面淡然的答:
「沒關係!反正出家人四大皆空!根本不應執意於武功進境!再者我體內尚存真氣
總較應雄為多,虛耗不會像他那麼深!更何況,應雄!英名不單是你的二弟....」
「也是我不虛和尚漫漫尋道生涯裡其中一個...好朋友!」
其中一個好朋友﹖此言一出,不虛不禁又朝應雄一瞥一笑;應雄何其聰明,當下已
明其意思!
既然英名是他其中一個好朋友,不虛言下之意亦即是說,應雄,也是他另一個好朋
友!甚至小瑜,也是他的朋友......
「不虛...」應雄、英名、小瑜三人但聽不虛如此視自己如朋友,私下無比感動
,惟此時不虛又道:
「應雄,英名就由我來保命!你還是先察看秋娘再說!」
是的!眾人差點忘了秋娘,應雄聞言當場火速掠向秋娘,只見她已氣若游絲,完全
不醒人事;而就在同一時間,眾人又驀聽破軍的叫聲:
「不可能!」
「我從小生於劍宗!我三歲已握劍,四歲習劍,五歲已懂劍、試劍,更是劍宗最強
的少年劍手,我...這一掌怎麼可能敗給一個僅以枯枝代劍的人﹖」
「嗚嘩!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呀!」
狂號聲中,破軍益發怒從妒起,羞恨難當!他完全無法空制自己,突聽「錚」的一
聲!他背上所佩大劍已被其體內的無情怒火逼得朝天而起,射上半空!
劍已因恨而---出鞘!
劍甫出鞘,破軍憤然一躍,雙手一抄,大劍一揮,已然向正被不虛以氣保命的英名
疾劈過去!
這一劍狂烈無比,勢如奔雷,比諸破軍適才的那一掌可說兇狠霸道十倍;劍未至,
激烈劍勢已隔空在英名及不虛的衣衫上劃下無數劍痕;且出劍極快,倏忽間,大劍已劈
至英名臉門三尺,勢必將其斬為兩半分屍!
事出突然!應雄與小瑜滿以為英明拼死接了破軍一掌,已經逃過大難;詎料這破軍
完全不守信諾,復再以劍追擊,這一回,甚至應雄亦來不及出手相救英名,因為他此時
已手抱秋娘,若要立時放下秋娘趕救英名,無論如何亦已鞭長莫及!
縱是不虛,此時亦因在英名背後貫氣給他續命,而無法抽手與破軍的大劍相抗,否
則若於此緊張關頭抽手,他自己尚考倖免不死,惟英名卻會因真氣逆亂而亡!
然而若不虛不迴勁收手,破軍那柄大劍不單會把英名斬為兩截,甚至亦會一併把英
名身後的不虛破為兩半,英名心知這樣下去只會連累不虛,急忙虛弱低呼:
「不...虛!別再...理我!快放棄我......」
「不!」不虛堅持:
「慕英名!你上次既已稱我不虛是你朋友,我便永遠都是你的好朋友!」
』我記得我師父僧皇曾經說過,今生能有幸相遇相知的人,一定是過去生中所結的
緣!你我既有朋友之緣,我不虛今日即使肉身破為兩半,也絕不能棄你於不顧!」
「區區一具臭皮囊又怎及得上一個朋友!」
「不...虛...」不虛如斯堅持,英名真是無辭以對!事實上他亦再無暇以對
,因為破軍的奪命劍勢已劈近眉睫!
「英名!不虛!」應雄與小瑜雙雙驚呼,眼看英名與不虛已即將成劍下亡魂,豈料
於此生死一髮間,一個沉雄的聲音遽地自半空傳來,就如一道旱天驚雷劈下:
「統統給我---」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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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聲音不但沉雄,更是威嚴無比,語聲方至,人亦隨聲自半空落在破軍與英名、
不虛的夾縫之間,「噹」的一聲霹靂雷響!來人更硬生生把破軍的無鑄劍勢頓止!及時
救了英名、不虛!
只見來人用以格開破軍大劍的兵刃,竟是一根沉重的鐵杖;而這個及時出現的來人
,赫然正是破軍之父,劍宗這一代的掌門---
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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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生肘腋!應雄、英名、不虛及小瑜想不到他們兩父子一個要殺英名,一個卻要救
英名;但更想不到的是破軍!但聽破軍大叫:
「爹!你為什麼不讓我幹掉這個令我討厭的廢人﹖」
「他若留在世上,將叫我一生也會因那一掌之敗而耿耿於懷!」
劍慧向來極疼兒子,此時卻鐵青著臉道:
「軍兒!為父縱然也不忿英雄劍的劍心會朝向他!所以這段日子以來,才會仍和你
一直暗中監視他倆兄弟,想一看英雄劍在他倆手上會有何命運!」
「但為父也只是不忿而已!卻從沒想過你竟會伺機向他痛下殺手!須知我們習劍者
若技不如人,便只好再加緊苦練,絕不該用此下三濫的手段狙殺對手!」
「你應該用你的真正實力去殺他!而不該乘人之危!」
勢難料到,這個上次本欲乘機奪取英雄劍的劍慧,也有此等關乎劍的氣量,也不愧
是劍宗之主;破軍雖仍深深不忿,惟其父既直斥其非,也只好「霍」地一聲收劍回鞘!
但仍是不服氣的嘀咕道:
「哼!適才一掌,也許他只是碰巧而已!他那根枯枝如斯軟弱無力,理應無法勝我
!他只是運氣好一點吧了!」
「不!你錯了!」劍慧遽然神色凝重的道:
「軍兒!他的運氣並不比你好!而是......」
「他剛才將你打倒的一招,真的比你更好!」
想不到劍慧會為英名說句公道話,破軍聞言又羞又惱,道:
「爹!他那一招...怎麼可能比我好﹖坦白說,他那根枯枝遞前,根本算不算是
一招...也成疑問!」
「錯!」劍慧即時否定了破軍的說話:
「他那一招看似無式無跡,卻偏偏是迎向你掌勢最沉最猛之處,再以你掌勢最沉最
猛之處將他自己的枯枝轟為千百段碎枝,他甚至已算準了枯枝被轟後的飛散之勢,必會
如一柄天羅傘般向你回射,甚至算準了回射的力度必可穿破你右臂上的筋脈,會令你的
右掌一麻而阻遏了掌勢......」
劍慧說至這裡斜目朝鄭氣衰力竭的英名一睨,對他道:
「小子!老夫猜得一點不錯吧﹖」
英名在不虛的真氣保命之下,一直半生半死,他並沒有否認,也並沒有承認。
一旁聆聽著的應雄卻心中竊喜,因為若然英名真的如劍慧所言,那一招是如此複雜
多變,且算得如此準確,那末,英名雖已內力全失,但其用劍的資質卻並未有分毫減褪
,甚至,可能比應雄更佳!
皆因應雄心中自知,若適才沒有內力、僅以枯枝迎抗破軍剛勁一掌的人是自己的話
,他也未必可以在毫無反抗能力之下算出如此準確的一招!他為其二弟的資質感到高興
、光彩!
劍慧看著英名,雖然目光中滿含稱許之意,惟亦同時有不屑之意,他的眼神相當複
雜,他又對英名道:
「小子!你可知道,若單以適才那招枯枝而論,你在劍中的智慧,不單比我兒破軍
出色,還可能已超越了你的大哥,甚至,更可能不比老夫的劍中智慧遜色!」
難以置信!劍慧居然能直言英名的劍中智慧不比他自己遜色,可見他何等「驚豔」
於英名剛才的那一招!
「可惜,任你身負蓋世的劍中智慧,劍中資質,卻是最沒劍中鬥志的一個人!」
劍慧說時若有憾然:
「無論是多麼鋒利的寶劍,無論是多麼曠世的奇材,倘若沒有鬥志,便如同一堆廢
物!而老夫,亦最不喜歡沒有鬥志的廢物!」
「小子!別以為你功力盡失,一生便就此完蛋!其實若你真的仍有鬥志,我們劍宗
祖傳有一不傳奇功『劍輪迴』,只要給你練習,持之以恆,不出一年便可功力全復..
....」
甚麼﹖原來,英名被廢的武功可以有方法恢復﹖應雄聞言當場精神一振,小瑜與不
虛亦微感一愣,只有英名,卻仍是漠然如故,他似乎對恢復功力不感興趣!
劍慧瞧著滿臉漠然的英名,又再搖首道:
「不過,要習『劍輪迴』.便必須先拜入我們『劍宗』門下!而我們『劍宗』向來
選徒嚴格!除要有上佳劍中資質之外,還要有無窮鬥志!」
他說著又無限不屑的別過臉,不再看英名一眼,像是此子已不值一看:
「可惜,縱然你資質是老夫畢生所見的最好一人!卻又是老夫最討厭的欠缺鬥志的
人!即使你真的想加入劍宗習『劍輪迴』,老夫也絕不會納你為徒!」
劍慧雖對英名有讚在先,卻如斯不屑在後,只怕會令英名更難堪!應雄見狀不由為
其弟挺身而出,冷冷一笑,出言維護英名道:
「哼!你這個又肥又醜的老鬼居然感侮辱我二弟﹖嘿!瞧你倒真是老眼昏花,一雙
眼愈來愈不中用了!」
劍慧回望應雄,道:
「慕小子!我知你是熱血男兒,一心維護你二弟,但老夫適才所說的絕不會錯,他
,確是欠缺鬥志!」
應雄辯駁:
「呸!他那會沒有鬥志﹖事實上,我與二弟相處了這麼多年,已深知他的性格!他
從不自卑,因為以他的資質,他根本不需要自卑,更非欠缺鬥志!他只是那種總喜歡『
退一步海闊天空』的人!故非不得已不會與人爭鬥!若然真的要打,他反而是最有鬥志
的人!你瞧!適才他以枯枝接你那個所為『劍宗第一少年高手』、卻又見面不如聞言的
兒子『破軍』,不是挺有鬥志要勝他的嗎﹖嘿!老鬼你口口聲聲說他沒有鬥志,依我看
,其實是你深怕我二弟一旦入你劍宗,便會擊敗你的寶貝兒子成為『劍宗第一少年高手
』,甚至成為劍宗有史以來真正的---第一高手吧了!」
應雄居然說破軍是那個「所謂」劍宗第一少年高手,又說破軍見面不如聞名,破軍
登時給他氣得七竅生煙,正欲發作,但劍慧邪邪一笑,攔著兒子道:
「軍兒,別要衝動!難道你仍看不出,這小子在使激將法麼﹖」
說著一瞄應雄,卻沒有被激怒,反而滿臉欣賞之色,讚嘆:
「慕小子!你劍中的資質雖然稍微不及你二弟,但若論絕頂聰明,倒真是當之無愧
!你想以激將法相激老夫手你二弟為徒,讓他習『劍輪迴』恢復功力﹖嘿!老夫可也是
相當聰明,絕不會著了你的道兒!」
應雄見心計被劍慧這老狐貍一語道破,卻一舊面不改容,「演技」相當精湛,若無
其事的答:
「老鬼自以為聰明,自說自話,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胡謅什麼!」
劍慧道:
「呵呵!慕小子,你真的不明白麼﹖那就讓老夫重申一次!我知你一片苦心為他,
甚至不惜抬舉他高於自己,但你若妄想我會收你二弟為徒助他回復功力,就死了這條心
吧!老夫早已說得非常清楚,我絕不會收沒有鬥志的人為徒!不過,老夫卻想收一個人
為徒啊!」
「老鬼,你又想收誰為徒了﹖」應雄漫不經心的答。
劍慧饒有深意的看著應雄,遽地一字一字的吐出一個叫人驚奇的答案:
「小子!」
「老夫想那的徒兒,」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