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再見無名(八十二)
殺 情
□
歲月催人日夕老,
朝為青絲暮如雪。
紅塵匆匆,幌眼三年。
對於快樂的人來說,是成長了三年。
然而對於不快樂的人來說,可又已老了三年....
□
應雄在這三年當中,是快樂﹖抑或不快樂﹖
是成長了﹖
還是老了﹖
□
距無名入劍宗三年後的慕府。
仍是早春時分。
□
這天,還是一年之始的第十日,是為「初十」,還未至「年十五」的元宵佳節。
宏偉的慕府裡外,卻早已四處綵燈高掛,一片喜氣洋洋,慕龍是在預先慶祝即將降
臨的元宵佳節﹖
抑或,是預先慶祝他密謀了十多二十年的計劃即將「大功告成」﹖
此刻,曾是一代名將的慕龍,卻已坐於慕府庭園那廣闊的荷塘小亭之上,引壺暢飲
,與他一起把酒談歡的,赫然是──
那個鳩羅公子與曹公公!
但聽慕龍豪情笑道:
「好!一言為定!鳩羅公子!我們籌備了幾近廿年的計劃,就在五日後的元宵佳節
正式實行吧!屆時,你便差遣你那百名金人高手,與我子應雄會合,再一起入宮脅逼那
狗皇帝簽下割地條約吧!」
什麼﹖原來慕龍已與鳩羅公子等人約定於元旦作反﹖那,應雄如今的劍藝與武功,
是否已到了足夠作反的境界﹖
鳩羅公子笑道:
「唔!慕將軍果然爽快!不過,請恕鳩羅直言提點;據曹公公收到的消息,中原狗
皇帝最近差使一名非常能幹的探子,外號『長江』,正在密切調查各種祕密的謀反勾當
,你與你子應雄可要小心一些,免得給這廝找著什麼蛛絲馬跡....」
「這個毋庸操心!」慕龍答,不期然斜瞄一旁正拈花輕弄的曹公公,道:
「反而,最令人擔心的,是曹公公於元宵當晚,是否真的能夠灌醉那群守衛紫禁城
的大內侍衛﹖」
曹公公聞言卻並不惱怒慕龍在質疑他的能力,反而笑得更為妖嬈,答:
「這個嘛!慕將軍倒是多慮了!每逢佳節,那群什麼大內侍衛,警戒之心也會鬆懈
一點,也會乘興喝一點酒,屆時只要奴才在那群飯桶酒中下鳩羅公子給我的『千日醉』
,令公子與逾百金人高手便如入無人之境了。」
「那我們這次的計劃,豈非天衣無縫﹖哈哈哈哈....」慕龍聽畢不由大笑起來,曹
公公亦與他一起陪笑,只有鳩羅公子,卻仍然一面冷靜,他謹慎的再問一次:
「是了!慕將軍,你子應雄如今的武功究竟如何﹖是否真的能當此重任﹖」
慕龍乍聞鳩羅公子提及應雄,面上竟爾泛起一絲引子自豪之色,悠悠的答:
「請鳩羅公子放心!犬子應雄據說於機緣巧合下得一絕世神兵英雄劍,與及一段神
妙無窮的莫名劍訣,這三年不斷浸淫,武功早已超出我慕龍之上,更大大出乎我意料之
外;他的武功,他的劍,恐怕已到了....」
「劍道的極峰!」
劍道的極峰﹖鳩羅公子及曹公公聞言,當下更為好奇;鳩羅公子問:
「慕將軍,三年前我見令郎,早覺他天資超凡;但僅是短短三年時間,令郎卻已攀
至劍道極峰﹖這未免令人難以置信!可否傳令郎出來一見﹖」
慕龍饒有深意一笑,答:
「不用傳了。」
「他,一直在此!」
「他..一直..在此﹖」鳩羅公子與曹公公極為詫異,連忙游目四顧慕府庭園四週,
只見除了他二人及慕龍以外,卻不見其他人影,不由惑然問:
「慕將軍是在說笑吧﹖這裡四下無人,令郎到底在哪﹖」
此語一出,遽地,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怪異的聲音道:
「鳩羅公子!你,在找我﹖」
「我,就在這裡!」
□
鳩羅公子與曹公公聞聲陡地色變,只因這個聲音相當怪異,聽來雖然有點像應雄的
聲音,但卻像是透過很厚很厚的阻隔而出,難道,在這三年之內,應雄除了武功火速大
進之外,就連聲音亦有所改變﹖
不!鳩羅公子及曹公公迅即朝聲音出處望去,兩張本已白晢的臉,霎時更白裡透青
,他們赫然發現,適才的聲音原來傳自....
庭園內其中一個小荷塘之下!
重重碧水之下!
更令他們震驚的是,就在這個語聲方歇之時,這個荷塘的水面之上,赫然開始像被
一股驚世力量硬生生撕開似的,突然從中一分為二!當中竟然露出了一道....
闊約三尺、再無池水的空隙!
而在這沒有池水的空隙之內,正傲然站著一個相當高大的人!
一個本應仍未滄桑、卻又已變得滄桑無限的人!
應雄!
他就傲然站在被其劍氣硬生生逼開的兩邊池水之中!
滴水不沾!
他,還有一頭血紅色的散髮!
天!
他還只有十九歲,便已髮紅成血﹖
□
鐵案如山!應雄果然如慕龍所言,一直在此庭園之內!鳩羅公子及曹公公簡直無法
想像,世上竟有人有如此的武功,竟然能練至這個以氣懾水的可怕境界!
適才他倆所聽見的怪異聲音,便是應雄在池水之內,以內力透水傳音所致,難怪聽
來有時怪異。
而此刻池水竟被他分開兩邊,緣於,此刻的應雄,雙手正執著一柄舉世無敵的第一
神兵──
英雄劍!
他的人已與英雄劍合成一體!人劍互通!人劍互是!故而....
他,亦已是舉世無敵的第一劍手!
萬劍之皇!
□
但見此刻雙手執著英雄劍、以無儔內力及劍氣把池水硬生生逼開兩邊的應雄,看來
真的異常滄桑。
三年了!這三年以來,他一直亦與無名一樣努力不懈,以莫名劍訣融合各家各派的
劍法所長,更不斷以莫名劍訣增強內力,從不間斷,最後皇天不負,他終於自成一幟;
因為他深信,只要他愈強,愈無敵,他畢生寄望最重的二弟「無名」若要打倒他,亦必
須比他更強!
更無敵!
如果他臻至「萬劍之皇」,無名便必須成為「萬劍中的神話」,方有絲微機會打敗
他這個大哥!
可是,為了增強自己,應雄所付出的努力著實不少!這短短三年,他廢寢忘餐,挖
空心思,無時無刻不在窮思苦研,目的只有一個,便是如何以莫名劍訣令自己臻至他能
力所能達到的極限境界!
最後,在極度催促自己之下,他終於宿願得償!人劍互通!只是,亦付出了不菲代
價!
換來了一頭令人遺憾的血紅頭髮!
然而,雖然滿頭紅髮,再無復他以往那種翩翩濁世佳公子的風姿,再無復他過往那
種倜儻風流,應雄卻恍似亮不在乎自己的外貌改變,他只在乎一件事!
此刻的他,已經有能力與亦可能變得「極強」的二弟一戰!
豪情一戰!
只要能與他畢生最欣賞的二弟痛快一戰,讓他這個將會為世人唾罵千秋萬世的大哥
看看,他的二弟將變得如何蓋世無敵,如何蓋世英雄,他,便死而無憾!
一切的犧牲!不義!背叛!唾罵!甚至世人對他少年紅髮所投的怪異目光!都是值
得的!
就像此刻,縱然鳩羅公子及曹公公,正肆無忌憚地盯著應雄那滿頭紅髮而發呆,應
雄亦毫不介意,他的咀角,又再次泛起他往常流露的那絲佻脫不羈,但見他猝地雙腿一
點,身形一縱,他的人與英雄劍,便已掠上池水之上,頃刻之間,池水已再不用承受應
雄及英雄劍那種舉世無匹的壓逼力,「洪」的一聲!被逼開的兩邊池水,已排山倒海般
再度接合起來,回復原狀!
鳩羅公子及曹公公呆呆看著已躍回園內的應雄,只見他適才雖藏身水中,惟此刻居
然涓滴不沾,顯見內力修為非同小可,更見他此刻渾身在散發著一股令人喘不過氣的皇
者劍氣,向來漠然自若的鳩羅公子,亦不由訥訥的問:
「慕..應雄,原來..你真的一直在..園中﹖你..為何要藏身水中﹖」
應雄連眼尾也沒望鳩羅一眼,冷冷的道:
「因為,」
「我在練劍。」
「你,到底在練什麼劍﹖」
應雄終於緩緩回過臉,定定的看著鳩羅公子及曹公公,似乎為他倆對其目前境界的
無知而感到失笑,他一字一字的答:
「我練的劍,喚作──」
「殺情!」
「適才的一招,正是我殺情劍中足可逼水成空的──」
「殺水分金!」
□
殺情﹖原來,應雄在這三年內,以莫名劍訣自創了一套殺情劍﹖
只不知,劍雖殺情,握劍的萬劍皇者....
最後又能否殺情﹖為要成全「他」而殺絕親情﹖
鳩羅公子與曹公公雖為應雄此際的劍道境界而震驚!惟其實是驚喜交集!鳩羅公子
大笑道:
「好!好!好!好一炳殺情斷義的皇者之劍!慕將軍,想不到令郎進境驚人,我們
的計劃若得令郎相助,相信必能事半功倍!哈哈哈哈....」
鳩羅說著,曹公公已附和地與他一同狂笑,就連慕龍,亦忘形地笑了起來;只有應
雄....
他仍是一臉的冷漠,彷彿,他對他們的什麼千秋大業,一點也不感到興趣!唯一令
他感到興趣的,這世上只有一個──他!
一個他不惜以自己畢生血淚都要栽培他成材的他!
為了他,他絕不管自己將要背負什麼遺臭萬年的賣國惡名!
名,比起兄弟之情,算得什麼﹖
而就在鳩羅公子等人大笑同時,一個家丁遽地飛奔進來,向應雄躬身道:
「少爺!府外有人找你!」
「誰﹖」應雄漠然的問,事實上,這三年他潛心苦練,已謝絕一切訪客。
那家丁竟不敢直視應雄此刻雙目所散發的皇者劍氣,囁囁的低下頭答:
「少爺,找你的人..是一個和尚!」
「一個法號不虛的和尚!」
□
不..虛﹖應雄當場精神一振!這三年來,他雖然謝絕一切訪客,但,不虛是不同的
!因為,不虛是其二弟的好朋友!也是他慕應雄的好朋友!
自從無名遠赴劍宗學劍之後,不虛於不久後亦返回彌隱寺,發覺其師僧皇果然已經
安祥圓寂,就連主持一職,亦由其師兄空渡掌管。
只是,不虛也並不在乎這區區的世間權力!他只是悼念其師生前的慈祥,還有便是
希望能圓其師圓寂前對他的一個心願:
希望他能於無名的一生中悟出他要悟的東西。
應雄與不虛久別經年,此刻乍聞不虛舊地重遊,適才冷漠的神色亦一掃而空,他罕
有的雀躍,沉吟道:
「很..好!不虛你這小禿驢,你終於肯來找我慕應雄了!」
「你,仍然視我是朋友!」他如此重視一個朋友,可知無名不在的時候,他艱苦練
功的過程有多寂寞!
沉吟聲中,應雄已倏然拔地而起,一陣風般向慕府大門掠去。
□
不消片刻,應雄已掠至慕府大門之前,只見一條與他同樣一身白衣的人影正背向著
他,所不同的,只是這條人影所披的是白色袈裟!
「不虛﹖」應雄重見故人,異常雀躍;此時,不虛亦緩緩回首。
但見不見三年的不虛,已是相當高大,只是一張臉,還是如過往一般祥和,然而當
不虛轉臉瞥見應雄之時,平靜無波的臉上遽地一變,怔怔的看著應雄道:
「應..雄,你..你的頭髮....」
他並未把話說畢,應雄已明其所指,苦苦一笑道:
「我的頭髮太赤﹖太紅﹖太醜﹖」
不虛連隨搖首:
「不!醜與不醜,非關乎色相!茫茫世間,一切三界色相盡屬虛幻;即使今日青絲
未白,亦總有一天淪為白雪。區區三千煩惱,又怎及一顆不變不移的『心』﹖」
他說著滿目憐惜的凝視應雄,問:
「應雄,你的赤髮..是因為你過於催逼自己﹖」
不虛真不愧是一個明白人!應雄只是但笑不語,他不想對任何人說,他曾為另一個
「他」所作的犧牲有多少。
惟是,縱然應雄不答,不虛已然心領神會,他不期然仰天,沉沉的嘆了一聲:
「唉....」
「人間情義雖能暖人,亦最磨人。」
應雄不想他長嗟短嘆下去,隨即岔開話題道:
「是了!不虛,你這次久別來訪,所為何事﹖」
驟聞應雄此問,不虛的面色當下凝重起來,道:
「應雄,你記否三年前我們暫別之時,你曾託我所辦的事﹖」
應雄開始明白不虛此來的目的了,他問:
「你說的事,是我曾託你找的....那個人﹖」
「嗯。」不虛凝重的答:
「應雄,我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
「你託我找的人,」
「我已經找到了!」
什麼﹖應雄原來曾於三年前託不虛找一個人﹖這個人到底是誰﹖
這個人為何會如此重要﹖會令應雄拜託不虛找其三年﹖
應雄但聽不虛已找得那個人,雙目不期然嶄露一絲極為興奮之色。
恍如找著的是其二弟無名一樣的興奮!
那人,究竟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