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再見無名(八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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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劍聖雖能盡情以「人」為劍一戰,無名看來卻反而未能放開懷抱迎戰!
他縱亦可用劍意驅使這兩兄弟中的「弟」應戰,但卻唯恐其劍指真的會誤中其兄,
他不想因自己意圖取勝而令這雙無辜兄弟有所死傷,故在驅動其「弟」迎戰時總心存顧
忌,劍指總有三分保留!
而這三分保重,已經令在其劍意帶動下的「弟」,節節處於下風!
千招過後,劣勢更呈明顯,身為二弟的在無名顧忌之下,破綻頻頻敗露,劍聖見狀
益發暴喜如狂:
「嘿嘿!」
「無名!你實在過於愚仁了!」
「你可知戰場之上,最辣手的劍也正是最天下無敵的劍﹖你三番四次唯恐會令其弟
誤傷其兄,未能全情出招!正是無敵的大忌!」
果然!就在無名諸般顧忌之下,身為二弟的,額上又再次露出一個破綻!也是最致
命的必敗破綻!
劍聖當然不會毫無所覺!他已即時瞧出了這個最致命的破綻,當下狂笑:
「呵呵!」
「無名!你實在太令本劍聖失望了!枉你一番心力回復武功,還是衝不破一個『仁
』字!本劍聖忽然發覺自己對你已再無興趣!也再不想與你戰下去!就讓我最後以這一
式最無情無道無敵的劍....」
「了結這一戰!」
一語至此,劍聖雙目的劍意益發烈不過擋,那個身為兄長的儒生更是無法自己,右
手儼如一柄奪命殺劍,勢如破竹朝其弟額上所露的破綻狠劈下去!
這一劈,勢必可將其弟天靈狠狠劈開!劍聖這一招已勝算在握!他勝定了!
惟是,就在此勝負存亡的一剎那,劍聖驀然聽見劍光中的無名,滿目自信的吐出一
句令他這一代劍聖也莫名其妙的話:
「劍聖。」
「你,」
「已敗了。」
敗了﹖不敗的劍聖為何會敗﹖劍聖驕狂無比的戰心隨即一攝,接著他便發覺....
曾經不敗的他,曾經天下無敵的他,真的已經敗了!
他的「不敗」,他的「無敵」,
真的已化為曾經....
戰 吧 戰 吧 戰 吧
慘嚎撕天!
應雄與一眾金人精英,終在宮內被十面埋伏,且還遭數千亂箭掃射,頃刻之間,不
但驚呼狂嚎響徹夜空,甚至激濺起無數淒厲無比的沖天血浪!
血浪淊天,整個深宮內苑如同瀰漫著一層濃濁的血霧,中人欲嘔,蔽人視野。
而就在慘叫聲逐漸沉寂下來之際,那個傲立城頂、後有一千侍衛、還有逾百大內精
英貼身拱護的中原皇帝,雖還未瞧清楚血霧內的金人是否已全部中箭,卻先自開懷大笑
道:
「不自量力!」
「金狗們!你們歷朝歷代,對我們中原來說只是過街之鼠而已!今日你們栽在朕的
手上,只怪你們技不如朕,死也活該!哈哈哈哈....」
皇帝一語至此,已吩咐在內苑地上的侍衛道:
「眾侍衛聽令!這群金狗在數千利箭侍候之下,相信已全軍覆沒,你們這就立即將
他們的屍首推出午門示眾!讓天下人恥笑他們的愚昧無知,不自量力吧....」
對!在數千利箭同一時間勁射之下,情理而言,任那逾百金人是一等一的精英,亦
絕無逃出生天之理!故而皇帝才會如此開懷大笑!
只是,這世上有一個人....
他!從不合情合理!
他曾用心逼使另一個「他」發奮求進的手段,亦絕不合乎情理....
皇帝這句命令還沒說完,突如其來地,內苑裡驀又響起無數「啊呀」的驚詑之聲!
皇帝連隨朝這陣「啊呀」之聲望去,只見發出這些驚詑之聲的人,竟然是他那群在
地面埋伏的侍衛!
他們脫口驚詑,緣於此時此刻,那層層因勁箭而激起的沖天血霧,已經冉冉散去;
在濃濁血霧盡散之後,他們發現,除了那逾百金人精英早已如皇帝所料,中箭身亡外,
一個適才在未放箭前已令他們矚目萬分的人,卻赫然不見了!
那個人令他們矚目,全因為那批金人精英所披的盡是深沉的夜行快衣,只有他仍毫
不顧忌,依然故我,一身白衣如雪!
還有,他一身皇者的氣勢亦令數千侍衛相當矚目!至少,他比他們的皇帝,更像一
個令人拜服的皇者!
萬劍之皇!
赫見那逾百金人渾身如箭豬一般屍橫遍地,卻獨久他們那白衣統帥的屍首,就連正
意氣風發的皇帝亦陡地大吃一驚,愣愣道:
「怎..可能﹖」
「數以千計箭陣侍候,任何人..也要成甕中之鱉!那..走狗,怎可能..會倖免﹖他
怎可能逃出生天﹖啊....」
「他如今又在..哪﹖」
皇帝正欲下令眾侍衛原地搜索,詎料,又傳來一個異常冷靜的聲音對他道:
「是有可能的。」
「因為,我,本來便是一柄比箭還要快的劍。」
「能躲過千箭萬箭,又有何難﹖」
「只可惜,縱然我的武功已臻至皇者級數,但..還是無法及時相救與我同行的他們
;他們雖屢勸不聽,卻也只是急於救金而已,真是可惜,唉....」
此言乍出,在城頂高高在上的皇帝當場大感震驚,緣於這個冷靜的聲音與其相當接
近,近得就在──
他的身後!
瞿地,一柄劍已同時隨聲從後送前,狠狠架在皇帝的脖子上!劍是英雄劍,持劍的
人,正是那個令一眾中原侍衛相當囑目的人!
應雄!
他仍然是一個極度不合乎情理的人!他強得不合情理!也快得不合情理!
他不知於那個時候,赫然已無聲無息地站在皇帝身後!
□
想不到在放箭之一剎間,整個局勢突然扭轉,應雄不特安然無恙,竟還以英雄劍脅
持皇帝!皇帝當下驚懼莫名,正欲向身畔百名大內精英求助,誰知這時方才發覺,他的
百名精英,早已呆若木離,動彈不得,想必在此一瞬間已被應雄盡封穴道!
天!那百名大內精英並非場中持箭的一般侍衛,而是每名均屬一等一的高手,應雄
卻居然能在逃過千箭萬箭狙殺之後,盡封他們穴道,修為之驚世可想而知;其餘在城頂
上的一般侍衛雖未被應雄封穴,惟眼見其不合情理的超凡武功,且皇帝在脅,一時間更
是不敢上前動手!
皇帝驚怒交集,高聲叱道:
「大膽慕家..逆賊!脅持天子,該當何罪﹖」
應雄只是邪邪一笑,架在皇帝脖子上的英雄劍更呈收緊:
「罪﹖呵呵,本少爺若是怕你降罪,恐怕早便不來,在家裡高床暖枕了!」
皇帝見其意態輕佻,益發怒不可遏:
「逆賊,你到底想怎樣﹖」
應雄又笑,笑意更邪,爽快的答:
「你既為我們佈下十面埋伏,想必早已有人向你通風報信,告知你我們慕府今夜造
反,是想逼你簽下一份割讓山海關方圓百里的條約,為何還要問我到底想怎樣招呼你﹖
」
「不過,在未逼你簽割地條約之前,我倒有點好奇,究竟是誰出賣我們,向你通風
報信﹖」
「因為知道我們這次計劃的人,不會太多;有些知道的人,還認為自己終有能力可
阻我賣國,為免令我未犯先被定罪,他,或他們,都不會貿然洩漏,因他們深信,只要
我一旦未賣國,他們還有能力阻止事情發生....」
應雄說到這裡,不由冷冷的問正給他脅持的皇帝:
「說!到底是誰向你通風報信,出賣我們﹖」
皇帝縱然被脅,亦不由冷笑:
「嘿嘿,你真的想知道﹖那朕就給你看清楚是誰出賣你們吧!眾侍衛聽令!快把那
人帶出來!」
在內苑的一眾侍衛眼見皇上被制,自己卻欲幫無從,早已深恐皇上怪罪,此時乍聞
皇上下令,登時已急不及待邀功,帶頭數名侍衛已從壽靈宮畔的另一座寢宮領出兩個人
。
居高臨下的應雄一看之下,立時一臉鐵青,只因被帶出的兩個人是一雙男女;男的
作探子裝扮,應雄並不認識,但那女的....
那女的竟是他最愛的人小瑜之姊!
荻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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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荻紅﹖是你出賣我們慕府﹖」應雄雙眉已差點蹙為一線。
「是又怎樣﹖」荻紅呶著嘴駁斥:
「哼!賣國走狗!人人得而誅之!我荻紅只是幹身為炎黃子孫應幹的事而已!這已
經是一個足夠我出賣你們的理由!」
「是嗎﹖這真的是你出賣我們的理由﹖」應雄冷冷問:
「抑或,你還有另一個更吸引的理由﹖」說著,他的目光遽然落在荻紅脖子上掛著
的一串珠光寶氣、看來價值連城的項鏈之上,這串項鏈,從未曾見荻紅佩戴。
想必,她一定賣了一些東西,方才可得到這價值連城之物。
荻紅給應雄如此一看一問,登時因為自己出賣他們的真正原因而滿臉通紅,不過她
亦總算厚顏無恥,眼珠一轉,已又駁道:
「呸!無論因為什麼理由,我也並沒做錯!錯的,是你這個十惡不赦的賣國賊!你
有啥資格質問我!」
應雄狂傲一笑:
「沒錯!我慕應雄是人人得而誅之的賣國賊!又豈會有資格怪責你這個忠肝義膽、
大義滅親的中原烈女﹖不過,我還有一點不明!你平素在慕府只管吃喝裝扮,怎會有此
等閒心與心計,探知我們的計劃,然後通風報信﹖」
應雄此語甫出,一直站在荻紅身畔不言不語、作探子裝扮的那名漢子,遽地沉沉道
:
「是我教她暗中刺探你們的祕密。」
「因為,我就是──長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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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江﹖應雄終於記起來了!鳩羅公子不是曾經告誡過其父慕龍,說中原皇帝已派了
一個探子「長江」,密切打聽金人圖謀復國的消息﹖難怪以荻紅如此一個渾噩女子也懂
得暗中刺探慕府賣國的祕密!想必,是長江某次在慕府暗中刺探時遇上荻紅,再利用她
貪婪的本性,為他進行刺探,這遠比他親自潛進慕府刺探消息來得倍為輕易!
緣於,慕龍及應雄向來皆忽視荻紅,認為平庸的她毫無殺傷力!
但此刻,令應雄心頭暗暗傷得最重的,卻是她!
她是他最愛的人小瑜之姊!她為小瑜有這樣一個只顧榮華富貴的自私姊姊而心痛!
更何況,此際已經撕開面具、露出猙獰面孔的荻紅,一副嘴臉更是出奇的盛氣凌人
;但見她老實不客氣地朝應雄鄙夷的道:
「嘿!慕應雄!雖然如今你已皇上在脅,但即使你能逼皇上簽下割地條約又如何﹖
以你一人之力,怎可殺出紫禁城千軍萬馬﹖你何必為了英名那賤種而賣國﹖他這樣的賤
人值得嗎﹖我看你還是放棄為他,乖乖投降,也許皇上會免你一死啊....」
卻原來,荻紅連應雄為逼英名發奮這個目的也一清二楚!驟聞萩紅辱罵英名是賤種
,本已在痛心的應雄,更罕見的怒火中燒,眥目一喝:
「荻紅──」
「憑你這堆沒用的廢物也配辱我二弟﹖」
「給我住口!」
一聲怒叱,其中一名距應雄不遠的大內精英,其腰間佩劍赫然被應雄這聲怒叱的震
盪力所帶動,「錚」然出鞘,「霍」的一聲已射進站在遠處、以為自己已極為安全的荻
紅跟前三寸,劍,竟狠狠將荻紅的裙子釘在地上!
這一手以氣震劍攻人的修為,當場技驚四座!就連皇上見之亦不由變色!荻紅更是
被嚇得連尿也撒了出來,洋相大露!
「看見了吧﹖」應雄傲然道:
「在本少爺面前,那管你有千軍萬馬拱衛,亦沒有絕對安全這回事!我若要殺人,
恐怕你們早已死個精光,豈容你們仍然肥肥白白、健康無恙的呆站﹖」
「荻紅!今日我不宰了你,只因為念在你是小瑜之姊!而且,殺你這堆貪慕虛榮的
廢物,也沾污了我的手!」
荻紅本已被嚇得魂不附體,此時被應雄一劍震懾,氣燄立降,更是又慚又愧,低頭
噤聲!
應雄也沒好氣再理會她,他斜目一橫,晒著仍被自己制肘的當今皇上,復又冷笑:
「好了!皇上!恐怕,你對我慕應雄的實力總該徹底清楚了吧﹖我曾聽說,皇族向
來有一不傳之祕學──皇拳,本亦足可令你自保!可惜,你在位以來,不獨荒廢朝綱,
苛徵草民重稅,窮奢淫逸,只顧享樂,不顧黎民疾苦;像你這樣的皇帝,更遑論會習那
艱苦的皇拳了!所以,以你手無縛雞之力,還是別要奢望可逃出本少爺的掌心!你快給
我乖乖的簽下那紙條約!」
應雄說著,忽地以另一隻手,一把抽出插在自己腰際的一軸字卷,運勁一攤,字卷
立應勁「蓬」的一聲在皇上面前攤開!字卷之內,還以草葦縛著筆墨,顯見應雄確是有
備而來!
眼前逾百金人精英已全軍覆沒,當前急務,還是逼皇帝簽下條約再說!
然而,當皇帝朝應雄攤出的那卷條約一望,九五之尊的他,登時龍顏大變!
就像是他看見了一些他絕不相信會發生的事情一樣!
只因為字卷上如今所刻的條約,赫然並不單是割讓山海關方圓百里之地如斯簡單,
而是一條他不敢相信應雄會開出的條約!
皇帝無限震驚的斜斜一瞄應雄,惘然的問:
「這....這就是你不惜擅闖紫禁城,也要..逼朕簽的條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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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在哭,人在哭,人劍齊哭!
哭,只因為恥辱!敗的恥辱!
劍聖真的敗了!有生以來第一次敗!
決戰已終,偌大的樹林,又回復一片昏沉死寂;無名更早已為趕著打敗應雄而遠去
,只剩下適才那雙被兩大絕世神聖劍意催動決戰的儒生兄弟,在林中暗角互抱瑟縮,還
有──劍聖!
不!他已不再是劍聖!只因劍聖二字,本應是永遠不敗的!他,卻真的敗了!敗在
一個比自己年輕二十多歲、甚至連習劍的日子還要短的小子手上!
既是一代劍聖,他為何會敗﹖
劍聖就跪於自己插在地上的無雙劍畔,老淚盈睫,呆呆的看著那雙仍在林中暗角瑟
縮的儒生兄弟,只因這雙兄弟,正是他戰敗的最大關鍵!
他曾與無名以劍意催動這雙兄弟,代替他倆比拼,而當拼至最後一招之時,劍聖滿
以為他所催動的「兄長」,必會如其所料,一掌劈進「其弟」天靈的重大破綻,可是,
他錯了!大錯特錯!
就在勝負存亡之一髮間,那個一直給劍聖劍意催動的「兄長」,其身心遽地自生一
種劍聖不明白的抵抗力,正當他的掌還差一寸便要劈中其弟天靈之際,他自身這股抗拒
力赫然令他有一剎之間的猶豫;而這一剎之間的猶豫,正好讓無名有足夠機會,催動「
其弟」以劍指戳中其腰際大穴,他當場動彈不得!劍聖亦再無法以劍意催動寸分難動的
他再次出擊!
既然以萬物之中的「人」為劍,如今「人」已被無名所制,亦即說是,劍聖的「劍
」,亦已被無名所制,他是徹底的敗了!
這世紀之戰,勝負已分!
但,何以那個「兄長」會在千鈞一髮間猶豫,對劍聖的凌厲劍意作出抗拒﹖
全因為,由始至終,劍聖以「人」為劍所選的人,基本上便已選錯!
他所用的是最無情最無敵的劍法,卻選了一個最有情的儒生為「劍」;劍聖根本便
不了解,他所使的愈是奪命殺著,那個被其劍意催動的儒生便愈抗拒,試問又有那個兄
長會忍心一掌劈死自己親弟﹖
故而就在最後決勝的一招間,那儒生的抗拒更是強烈,強烈得戰勝了劍聖的劍意!
殺意!
劍聖此敗,是因為他高估了自己劍意的逼力,而低估了那儒生對其弟的情!
正如無名在離去前曾對其所下的結論:
「劍聖,你此敗,只因為你過於自信,你根本便不了解你此戰所用的劍──」
「人!」
不錯!既然以「人」為劍,便須了解人的感情,人的弱點,相反,無名卻似乎早已
瞧出這當中的奧祕,甚至他催動劍意時對劍聖的節節退讓,破綻大露,也許亦是他的戰
略!
然而無論如何,這驚世之戰已有戰果!劍聖已經敗了!他,敗不甘心!
他自五歲習劍那天開始,窮盡四十多年的無邊歲月,犧牲了一切無數人所應享的青
蔥日子,犧牲了曾令他心醉心痛的愛情,也犧牲了凡人親情的噓寒問暖,他堅守「不言
不笑不驚不動不敗」一萬四千多天,方才換得「劍聖」這個舉世推崇的虛名,可是,可
是,可是....
劍聖,真的只是一個虛名!就在今夜,就在今戰,就在今招,「劍聖」這兩個耗盡
他半生心力寫成的字,終於在無名手中──徹底互解!
劍聖!
!!!!!!....
四十載的無敵威名,只空餘滿腔感嘆!
與恨!
是的!他恨!他恨自己已不能再是永遠不敗的劍聖!
其實儘管他敗了,他的劍道修為也僅次於無名,他依然不弱,他仍然能穩坐劍道第
二,但....
第二並非第一!即是──輸!
誰都希望自己是天下第一!
怨忿填膺!一直盈在劍聖眼中打轉的老淚,此刻已滾了下來,他終於再難自己,凄
然翹首,仰天切齒悲嚎:
「天!你終於看見絕對不敗的我敗了﹖你,很高興吧﹖很很高興了吧﹖」
「我劍聖半生滿以為人的力量不但可以勝人,亦總有一天可以勝天!我以為只要我
的劍能永遠不敗,亦總有一天會不敗給天!但....但!」
「但如今,我竟敗給一個人!我敗了!我的劍不但勝不了天,更勝不了人!」
「天!你很心滿意足了吧﹖你很安心了吧﹖」
「從今日始,我....已不配稱為劍聖!但..我已不用自己原來的名字四十年了!我
甚至也記不起我原本叫什麼了!天....!那我將要叫作什麼﹖我將會是誰﹖」
「啊....」
無法接受的戰敗事實,逼令本來萬變不驚的劍聖,此刻亦陷於極度紊亂之中;但見
他似瘋似癲,意態若狂,復再仰天暴叫:
「不!我絕不能放棄劍聖之名!因為我根本已記不起自己叫什麼了!我一定要喚向
劍聖!只要我有朝一日能打敗那個今日將我打敗的──他!」
「但,我已習成我聖靈劍法的第廿一劍,仍是要慘敗給他!我將要如何勝他﹖我將
要如何才可打敗他啊﹖」
暴叫聲中,劍聖靈台驀地靈光一閃,他又厲叫道:
「對了!要打敗他,並非全無希望,只要我能....」
「悟出第廿二劍!」
是的!第廿二劍!聖靈劍法中的劍廿二!他和無名此刻的實力只差毫釐,只要他能
悟出劍廿二,只要比他向來所用的劍法多出一劍,也許,他便能打敗他!打敗比聖更高
更強少許的──神話!
可是....
「可..是,自十多年前我悟出劍廿一開始,我的劍道、劍藝、劍氣已到自身頂峰,
已經達到極限;十多年來我雖一直不敗,並非因我與時俱進,而是那些窩囊劍手們根本
無法追及我的境界;我....十多年來已無法進步!那....那....」
「我又如何可再悟出更高的第廿二劍來打敗他﹖」
「我到何時何日方能悟出劍廿二來清算此番戰敗屈辱﹖」
一念及此,劍聖老淚縱橫的雙目隨即閃過無限疑惑,只是這無限疑惑僅一閃而過,
很快很快,便被一片厲意取代!但見劍聖雙目一片通紅,他又不甘不忿的嚎叫:
「不!即使要苦悟一生才可悟出劍廿二,我也要堅持下去!我為劍已犧牲了一切,
倘若棄劍棄名,我以後更不知為何而生!」
他不甘!他不甘從此變為歷史!他不忿從此淪為無敵中的「曾經」!
「無名!你給我等著瞧!」
「即使我從此歸隱蟄伏,即使我要再苦思一生,到了最後最後,我亦一定會悟出更
高層次的劍廿二來打敗你!我一定要重奪不敗的劍聖之名!你千萬不要敗給別人!你千
萬不要比我早死!」
「你一定要等我!」
劍聖叫至這裡,早已叫破嗓門,力瘁聲嘶!但他的目光還是落在給他自己插在地上
的無雙劍,望劍沉吟道:
「無雙劍!你跟我已有半生,我知你忠心可嘉;無論我去那裡,你都誓必相隨!」
不錯!到了最後最後,依然陪伴他的,還有他的無雙劍,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如今,你就偕我一起同赴地獄歸隱!讓我倆在地獄苦思劍廿二這地獄之劍吧!」
語聲方歇,劍聖霍地一掌拍在無雙劍柄之上,霎時「轟隆」一聲震天巨響!貫滿劍
聖內力的無雙神劍,赫然已將劍聖所站方圓十丈的地面轟得崩塌,又是「隆隆隆隆」的
連串雷響,劍聖與他的劍,已和被轟塌的地面,猛地向地底之下急墮而去!
他真的甘願墮進地獄!就連無雙劍,也願!
想不到,一代無雙劍聖,竟會落得如此黯淡下場!
只不知,他縱然甘在地獄中歸隱,他又要耗用多少個春秋,多少個朝露,方才可悟
出他的地獄之劍──劍廿二﹖
劍廿二,真的可以擊敗神話。抑或,地獄之劍之後,還有更利害的地獄之劍﹖劍,
永遠都沒有盡頭﹖永遠沒有最後的極限﹖
天際遽地下起雨來,奇蹟地,雨水所下之處,竟只限於劍聖與他的劍沉沒的方圓一
里之內。這場雨,是上天對一代劍聖戰敗的哀掉,抑或是,
上天在嗟嘆劍聖的冥頑不靈﹖
嗟嘆他即使墮進地獄,即使再世輪迴為人,他還是忘不了──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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