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再見無名(九十一)
狂 傲 一 生
廿載情濃一招斷。
只是,應斷該斷終難斷....
到頭來,皇者雖落泊倒下,神者卻又向其跪拜!
這兩兄弟的糾葛,怎麼如此難以一招斷清﹖
是否,只因天下最無腋的蓋世絕招,
還敵不過手足清深﹖
□
應雄驟見自己已貴為天下無敵的二弟,赫然向自己跪拜,不由又驚又怒,他縱已力
竭心枯,還是鼓起餘力疾言厲色斥道:
「蠢材!二弟..你這是甚麼意思﹖男兒膝下有黃金!更何況你已貴為天下無敵,我
慕應雄..已淪為你手下敗將,在你面前倒下理所當然!但..你分明已勝,為何要拜我跪
....我﹖你瘋了麼﹖」
到了此時此刻,應雄還是如此在乎無名會否屈膝向人拜跪,可知他如何對這二弟寄
多厚望。
但無名不待應雄把話說完,已逕自先道:
「不。」
「大哥,如果真的要嚴格分勝負,我只能承認....」
「不錯!我的劍確是勝了你,不敗的確是我的劍!但....」
「失敗的卻是我的一生!」
「而你,才是人生真正的勝利者!」
應雄搖首冷笑,他仍認為勝的是其弟無名:
「二弟,大哥..看你是給勝利沖昏了頭腦,甚麼不敗的是你的劍,失敗的是你的一
生﹖別再語無倫次....」
「不。大哥,二弟一點也未有語無倫次。二弟一生,也背負著自己娘親的厚望而生
,還背負你娘慕夫人的心願,與及你的無私成全,到了最後,我雖然終不負你們所望,
劍能臻致不敗,但....」
「我的命運,其實由始至今,都並非是我自己選擇;我的命運,全都因你們三個的
心願而生,我..從沒有真正將命運握在手中,唯獨你....」
「你卻早已為自己選擇了成全我的命運!且一意孤行、不惜任何犧牲也要如自己所
願,崇高的敗在你所揀選的....我手上;你到最後縱然是敗,卻已達到你最終的心願及
目的;所以,人生的勝負,並非在於一招之間,而是在於我們的娘慕夫人臨終所說的一
句話....」
「別要向命運折腰!別要輸給命運,一定要將自己的命運握在自己手中!」
「這些,大哥亦已一一辦到了!你,才是今生值得我無名尊敬、戰勝命運的英雄!」
說得對!人生在世,也許最大的勝利,便是戰勝命運!
上天偏要安排應雄之父慕龍幹盡賣國勾當,偏要安排應雄是中原死敵的金人,但他
從沒改變心意,反過來與無名為敵,卻仍不惜千方百計來犧牲自己,要逼無名成材來打
敗自己,只因他早已為自己選擇了自己的命運──成全一個劍道神話的命運!他絕不甘
於被上天播弄他的命運!
他一生都百劫不撓,正如其母慕夫人所願,將他自己的命運握在自己手中!
驟聞無名的一番心聲,應雄當下惘然,他的一張嘴向來縱能言善道,此刻卻真的不
知該如何回答。也許他此刻的心,已為自己這個二弟無名,猶在為他這個大哥的戰敗而
辯護,正在深深感動。
畢竟,兄弟情深....
而無名卻仍在續說下去:
「故而,若論命運,大哥你是真正的勝利者,更何況,縱使論劍,你亦未有徹底的
敗。」
怎可能﹖應雄不是分明已經在劍方面敗了﹖就在此言乍出之間,無名突然將身一前
,右掌一迴一伸,已然從力竭心枯的應雄背後,取出一件東西,這件東西,赫然是....
無名在決戰前送他作為紀念的那個古舊胡琴!
啊﹖
二人剛才的雷霆硬拼,足教天崩地裂!慕府崩塌!萬樹萬物爆碎!這個看來舊得不
堪一擊的胡琴,卻為何仍安然「健」在﹖
難道,就在二人劍氣硬拼之時,二人中有一個一張嘴無論如何「硬」的人,仍是不
忍眼看這代表他們兄弟廿載恩義的珍貴之物毀於一旦﹖故縱使決勝負的一招臨門,他,
還是不忘於行招之間,騰出部份功力守護此琴﹖
即使因為騰出部份功力保護此琴而弄致喪失性命,他還是重視這個象徵他倆廿載恩
義的胡琴,多於重視自己的榮辱勝負,與性命﹖
是誰﹖是誰於生死決戰當中仍如此念念不忘昔日的一段手足之情﹖
是誰如此口硬心軟﹖
應雄....
應雄的一張臉已一片死灰,因自己的口硬心軟被揭穿而死灰,只是,他還是強顏苦
笑辯道:
「無論如何,我亦已經敗了!那管敗得徹底與否!其實縱使我不騰出功力護此胡琴
,我這一招亦必敗無疑!我只是順勢幹一件應幹的事罷了!而你....」
「此刻亦應幹一件應幹的事!」
無名木然,不明白應雄還想他幹甚麼。
應雄定定看著無名,凜然的道:
「殺了我!然後拿我的頭與那卷條約交給中原皇帝!你,便可成為剿滅賣國賊的救
國英雄,只要你成為救國英雄,你便有足夠的能力可為中原萬民謀求幸福!」
不錯!眼前的無名已足可天下無敵,如今只要他殺了應雄,便是救國英雄!這也是
應雄極希望達成的事!他從此不需「無名」,可以名正言順再叫秋娘為其所取的名字「
英雄」!
無名實不虞應雄會如此渴望死在他的劍下,他那會知,應雄除了欲達成其母及無名
之母的心願,對於一個戰敗者,他實在亦已不想再苟存下去;無論是劍之敗,還是小瑜
的情之敗....
直至此刻,他還是一廂情願地認為,小瑜喜歡的是無名....
而就在無名怔忡之間,遽地,不知從哪裡傳來一個雄奇無比的聲音,道:
「對極了!無名!你既已是天下無敵的劍手,只要你交出慕應雄這狗賊的小頭,與
及他身上的那卷條約,朕就封你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將,屆時,你就是全國人民崇
拜仰視的──」
「救國英雄!」
□
朕﹖
說話的人自稱為朕﹖莫非是....﹖
無名與應雄當下昇起一片憂疑,二人更隨即朝聲音出處望去!赫然便發現了....
一幕奇景!
原來就在二人恩義難斷之間,不知何時,慕府方圓百丈內外,漫山遍野都佈滿了兵
馬!
是名副其實的千軍萬馬!因為驟眼看去,漫山遍野竟有五萬兵馬之多!
當中還有二萬兵馬早已張弓拉弦!嚴陣以待!
而剛才說話的人,正是此際站於五萬兵馬當中,又再回復威風凜凜的──
中原皇帝!
皇帝身畔,還有出賣慕府,也是好不威風的荻紅!
天!皇帝果如應雄所料,已經帶兵趕至了!
□
卻原來,在應雄脅逼皇帝簽下條約離下後,皇帝立即下令飛鴿傳書,通知現今朝廷
繼慕龍之後的另一名將,祕密調兵遣將圍剿慕府,而皇帝自己這次亦親自策馬兼程出征
,與名將所調兵馬會合。
皇帝這次要如斯祕密,更御駕日夜兼程親征,全因為那紙應雄脅逼他所簽的條約,
他一定要祕密取回,絕不能給第二人,甚至他的將領開卷一看,那卷條約載著的當然並
非割地條約那麼簡單,那其實是....
應雄在敗給無名之後,已經完全力竭心枯,此刻的他,甚至比一個普通人還要軟弱
無力,要回復真氣,至少需十二時辰;眼見如今五萬兵馬十面埋伏,已非比他在宮中時
的數千兵馬,看來皇帝此行是志在必得,他非要取得應雄這可惡的逆賊首級與那紙條約
不可!而單以其弟無名的蓋世武功,若是單人匹馬殺出重圍,相信不難辦到。只是,若
無名堅決與他一起殺出去,機會卻異常渺茫;橫豎自己敗後已不想苟存,唯今之策,他
唯有....
但見應雄面色一邪,一笑,他竟然附和皇帝的說話,道:
「不錯!無名!你知否你殺了我,會有雙重得益﹖你不僅可取得那卷條約,成為救
國英雄!而且,你更可成為──滅金英雄!」
「滅金英雄﹖」無名眉頭一皺,隱然感到事有蹺蹊。
應雄故意獰笑:
「對!你將會是滅金的大英雄!如今我也不怕告訴你,我和我爹其實是──」
「金人餘孽!」
天!乍聞應雄竟是大金餘孽,本已天地不驚的無名簡直如遭雷殛!應雄眼看他的反
應,他感到非常滿意,他決定變本加厲:
「所以你應明白,其實一直以來我以逼你阻我賣國為名,實是乘勢復興金國為實!
虧你還以為我真的會逼你回復功力而賣國!實情是,我慕應雄向來皆喜歡向難度挑戰!
我偏喜歡在復興大金之餘戰一戰你又如何﹖哈哈....」
不是的!應雄怎會懷著此莫測機心﹖為了激無名親手殺他以謝天下,令其弟於五萬
兵馬之下安然離開,他竟然如此歪曲自己一直以來的一顆苦心﹖
可是,已如遭雷殛的無名,復聽這番說話,又會怎樣的想﹖
此時,一直在皇帝身畔的荻紅見狀,不由煽風點火道:
「是呀!英名!其實你根本不用為殺慕應雄這逆賊而為難呀!一來他妄想復興大金
,脅皇上簽那割地條約,二來,他根本便是我們中原的宿敵──金狗!一頭金狗,殺之
有何足惜﹖你犯不著為他猶豫....」
荻紅本一心在皇帝面前邀功,誰知無名聽罷,遽地面色一沈,冷冷道:
「荻紅!你一直寄居慕府,倚賴你舅父長大,你說他們是金人尚可!卻沒資格罵他
們是金狗!給我....」
「住口!」
無名此番說話,竟如一柄奪命利劍,但見他說話之時朝遠遠的荻紅一瞪,荻紅登時
「呱」的一聲嘴鼻噴血!瞪得好!
皇帝與五萬兵馬雖知無名已打敗極為利害的應雄,卻不知他的境界如此匪夷所思,
竟可以目發出劍意傷人百步,當下盡皆駭然!
一眼技驚四座,盡壓全場,無名此時又木然回望傷疲交煎、滿身血污、異常淪落的
應雄,他木然再問:
「大哥,二弟再鄭重問你一次,希望你真的誠實答我。」
「我問你,你,真的是金人﹖」
應雄為防他真的因他是漢人而再對他維護,他連忙斬釘截鐵相告:
「任何事我慕應雄亦可騙你!但,我是金人卻是千真萬確!無名,你是否開始後悔
有我這樣一個大哥﹖好得很!你就乾脆一劍將我殺了!免得令你再為我而煩惱!」
兄弟情深!他始終仍是如此關心無名,到了此刻猶在催促他下手殺他!
無名聞言,卻是深深的朝天倒抽一口涼氣,像是已明白過來!一宜紊亂的心,終於
下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決定....
□
「那,無名前輩....到底下了什麼重要的決定﹖」
茶寮之內,聶風已為這雙義重情濃的兄弟前塵,聽得異常「驚心動魄」,動魄的是
二人的情義,驚心的是他倆面對的危機!
坐於其畔的步驚雲,縱然永遠如死神像般紋風不動,此刻的一雙冷目,似亦在全神
傾聽。他似乎也在關心,他所敬重的黑衣叔叔將要所下的決定!
那個仍不見面目的神祕人,徐徐一瞄正一片黯然、似在陷於過去回憶的應雄,道:
「無名當其時所下的決定,實是一個教所有人都無法相信的決定!」
「他竟然....」
□
他竟然仗劍仰天狂笑!
面對已聲稱是金人的大哥!面對中原洶洶五萬兵馬!無名赫然緊執英雄劍,仰天狂
笑﹖
所有人盡皆不明所以,只有應雄,聽見無名這陣狂笑,如弟莫若兄,他已經明白無
名所下的決定,當下一臉鐵青!
只因他的笑聲狂中帶傲,那種狂,那種傲,彷彿要以其一人之力,笑盡天下蒼生,
何以偏要將....
漢胡路來限﹖
果然!應雄猜得一點不錯!就在無名狂笑聲歇之時,無名已凜然緊執英雄劍,指著
場中五萬兵馬,與及中原皇帝的鼻子,大義凜然的笑罵:
「好!好!好!」
「我無名半生,一直都背負我大哥與兩個娘親的厚望,一直都無法自己!但,既然
我大哥慕應雄亦能勇敢選擇自己求死的命運,我又為何不能選擇自己的命運﹖」
「我知道今夜只要斬下他的頭,我便必會如安排成為英雄!但,這並不是我甘願選
擇的命運!而今夜,我已決定選擇另一條我要選擇的命運!」
「既然我大哥慕應雄說他是金人,我無名,便選擇作為與金人患難與共的兄弟!」
無名說著又朝五萬中原兵馬眥目而視:
「所有中原人馬聽著!」
「慕應雄雖是金人,卻是我無名永遠不如的人間好漢!他為我所幹的,即使我以一
死謝他亦無法還清!無論他是否金人,我無名亦絕不會嫌棄他!絕不會與他劃清漢金界
限!你們若想損他一根毫髮,就先過我無名英雄劍這一關!」
「不單是他,就連曾給我三餐之恩、養育我的爹慕龍,亦絕不許殺!」
說了!無名終於說出了自己最大的決定!他作出了他命運上的最大抉擇!
他終於打破了應雄為他一手安排會成為英雄的命運!他終如慕夫人所願,將自己的
命運握在自己手中!
那管掌握自己命運的代價是面對此五萬兵馬!
那管死!
應雄乍聞無名此刻的狂傲宣言,當下乍驚乍喜,喜的,當然是無名始終沒嫌棄他這
個大哥是金人,始終相信他是為了他才會賣國,始終相信兄弟情真!驚的,卻是縱然無
名已天下無敵,但以其一人之力,真的可敵五萬雄師,且還要救出他及其父慕龍﹖
本已被適才無名與應雄之戰衝開穴道的慕龍,雖仍癱軟乏力,惟驟聞無名此番慷慨
之意,當下亦慚愧低首,他向來對無名不好,他為何不要命也要悍衛他﹖
只有應雄明白,無名悍衛慕龍,是因為他!慕龍縱有千般不是,但畢竟是其兄弟倆
之父,若要丟下他獨自逃去,他兄弟倆縱能逃生,此後亦難心安。
然而,面對五萬兵馬,若真的能帶著兩人全身而退,便可真是神話了!故應雄雖為
無名悍衛他兩父子而欣喜,卻仍不忘勸道:
「二..弟,大哥..很高興你..仍當我這個已..十惡不赦的人..是大哥,但..,你真
的犯不著為我兩父子再..如此....」
應雄話未說完,無名己勃然變色,他回望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應雄對如此聲色俱厲
:
「住口!」
「大哥,你應該知道,今日即使我無名殺了你而成為他們歡迎的英雄,也不會是甚
麼真英雄!英雄至此,已經失去意義!大哥,你若仍當二弟是條漢子,就讓我盡力為你
們而戰吧!」
是的!應雄聞言,雖被無名的當頭棒喝弄至一呆,惟亦深深明白,他和她,已再無
回頭之路!他和他,已不能再斬斷這段千絲萬縷的手足之情!他當下亦一片豁然,苦苦
一笑:
「二弟,我,終於明白你的意思了!很好!那若..這次我們能真的殺出重圍,我們
就再續這場兄弟之情!若不能殺出重圍,那....」
「我們就來生再當一雙真正的好兄弟吧!」
無名亦展顏一笑,一手搭著應雄的手,兩掌緊緊互握,豪情的道:
「不錯!」
「即使死了,我們生生世世,」
「仍是不背不叛不棄的好兄弟!」
就在二人兩手互握之間,場中的皇帝眼見勢色不對,當下已高聲下令:
「二萬弓箭手!放箭!」
一聲令下,場中二萬弓箭手登時首先發難,「嗤」聲大作,二萬勁箭同一時間赫然
齊放!
無名與應雄只是相視一笑,倏忽之間,無名已一把挾著軟弱無力的應雄,「呼」的
一聲閃電撲向慕龍....
他們終於要殺出重圍了!只不知,一個神話,兩個英雄,是否真能戰勝命運﹖
逃出生天﹖
□
聶風當然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否則後來鬼虎叔叔的主人「無名」,便不會發生以一人之力重挫十大派,導致武林
一度蕭條的神話了;而應雄,如今亦不會仍活生生的展示在眾人眼前!
只是,究竟無名當年如何以一人之力,將已難施半分內力的應雄與剛剛解穴的慕龍
救出重圍呢﹖箇中可也匪夷所思!故聶風一望仍在默然忖度的步驚風,復又回望那個不
見面目的神秘人,問:
「那,當年無名前輩,到底如何帶著慕前輩與其父殺出重圍﹖」
那神秘人一瞄應雄,恍如在看著他的反應,只見應雄乍聞聶風此問,也是一臉慼然
,但神秘人還是喟然嘆著答:
「說真的!其實,即使以當年無名天下無敵的武功,要帶著兩個行動不大靈光的人
衝出五萬兵馬的重重圍困,亦根本絕不可能!畢竟,天下無敵也僅是天下無敵!並非是
真正的神!」
聶風奇道: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一開始已有人自行放棄被救,最後無名只帶著一個人殺出重圍!」
「那,究竟是誰放棄被救﹖」
驟聞這條問題,一直只是慼然默聽的應雄,遽地逕自答道:
「是我爹!」一聲老爹,應雄的目光又似飄到老遠:
「當時皇帝一聲下令,二萬利箭已勁射而出,場中的鳩羅公子及慕府家僕,已當場
被勁箭射殺,可是二弟猶鼓動英雄劍的蓋世劍氣,為我及爹卸去無數利箭,只是箭手無
情,一箭連著一箭,二萬利箭又再二萬,我爹眼見二弟真的如此不計較當年拆散他與秋
娘母子的前嫌,更不嫌棄我父子倆是金人餘孽,當下益發羞愧難當;又見二弟如此為我
們卸箭下去非並良策,惟一可以殺出重圍,便是犧牲我和他老人家其中一人,以二弟的
蓋世武功,方才有機會可逃出生天;故而,爹突然對正忙著卸箭的二弟說了一句話:「
『英..名!爹對不起..你!也無顏再..面對你!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助我子應雄..
逃出生天!』
接著,爹便朝我溫然一笑,遽然鼓盡他僅餘的內力,奮力向自己天靈....一劈!」
應雄說至這裡,一雙滄桑的眼睛竟潸然有淚光,可知雖已事隔十多二十年,當年其
父為能令愛子有機會逃出生天而自我犧牲,對他的疼愛之情,他猶歷歷在目....
虎毒不食兒!又一最佳明證!
那神秘人見應雄潸然有淚,似是哽咽難言,心知他亦難以再說下去,遂又再次搖首
嘆道:
「可惜的是,縱然慕龍為令兩個兒子能逃出生天而自戕,但畢竟五萬精兵實在太多
;無名一面挾著其兄應雄,一面以英雄劍氣逼開中原精兵,他每出一劍都傷數百人以上
,劍的修為,簡直已達神而明之的超凡境界;只是五萬精兵前仆後繼,邊打邊追,一直
支撐了個多時辰,最後,無名挾著其兄,登至一個距慕龍鎮一里的斷崖之上,那時候無
名已用其驚世之劍重創二萬中原精兵,還餘下三萬精兵包圍崖頂,死纏不休....」
「只是,無名仍一意孤行捍衛其兄下去,他將其兄應雄放在他身後的斷崖之上,自
己卻在斷崖前以劍劃下一條劍痕;他便以一劍當關,絕不容許三萬精兵僭過那條劍痕傷
其大哥。他自忖以自己每一劍重創數百精英,三萬精兵雖多,也總可以在他力盡前統統
擊敗,而當他力盡之時,他最尊敬的大哥,想必亦已回復部份內力,可以自行衝出重圍
,屆時候,那管他自己因力盡被千刀萬剮,他亦不悔....」
想到當年無名一夫當關,五萬精兵莫敵,只為了保護一個對他情至義盡的大哥,其
豪情蓋世可想而知,聶風與步驚雲愈聽下去,亦不由自主暗暗為這雙兄弟之情肅然。
聶風道:
「那,無名前輩最後真的能熬至應雄前輩恢復氣力之時﹖」
「不!」那神秘人一望此際陷入沈思的應雄,又道:
「他並沒有熬那麼久!因為根本用不著!」
「就在無名拼命為其兄而艱苦應戰之際,突聞身後的斷崖一陣隆然巨響!接著又覺
有人將一卷東西閃電插在他的腰帶之後,他於百忙中回首一望,只見插於其腰帶間的竟
是那卷應雄逼皇帝所簽的條約,而應雄,赫然已和他身後的斷崖,一起飛快墮向崖下的
萬丈洪流當中!」
「啊﹖」聶風聽罷不期然朝應雄一瞄,道:
「應雄前輩..怎會連人帶崖墮向萬丈深淵﹖」
神祕人說時朝天一嘆,定定的看著應雄:
「因為,慕應雄最後還是一意孤行的再次走回自己所選的命運。他眼見無名先戰劍
聖,後再戰他,最後還要力抗五萬精英的盤腸血戰,據說,皇帝更開始調動另外數萬精
兵,已在急速趕來,如此下去,他畢生所成全的一代神話,勢必為護他而戰至最後一分
力盡而死。他絕不能夠任由無名為護他而死,他仍忘不了對兩個娘親的承諾;最後,他
便狠下心腸,豁盡自己在這個多時辰剛剛回復的少許內力,以他那柄斷了的英雄劍,劈
斷整個斷崖,想自己一人沈下地獄!」
「無名固然極度震驚!可是應雄下墮之勢相當急,縱是已蓋世無敵的他,亦深嘆無
法可救!他僅能從應雄下墮的勁風當中,聽見應雄最後自我沈吟的一句話:「
『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
『娘親,孩兒終可..無愧來....見你....了....』
『二弟,大哥;未能與你一起奮勇..抗敵,卻自求了斷,實在對不起你,唯有寄望
來生再做兄弟吧....』」
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
這句話,正是慕夫人一生的座右銘!也是應雄於其母臨終前不斷在心裡重複提醒自
己要謹守一生的亡母遺訓!他終於如其母所願!並沒令亡母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