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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傾城再現 嚴格來說,無雙城真的不是一個城。 無雙城其實只是建成一個“城”的外觀,卻并非由皇帝親自 所封的真正“城邑”,不過,無雙城這個假城,也不比一般的城 邑遜色。 蓋其總壇位于河南豫州,而其分壇、更遍布神州三百多個不 同地方﹔勢力之廣泛,僅次于天下會﹔惟一美中不足,反而是它 目前暫被天下會所制肘,壓抑其拓展,否則,其勢力將更止如 此! 而在無雙城總壇之內,除了城主獨孤一方與其家著及門眾長 駐之外,還有少數豫州當地的平民聚居城內,故此城門內外﹔每 日皆有人潮摩肩接踵,絡繹不絕,好不熱鬧! 然而許多時候,熱鬧背后也會有些奇怪的事。 譬如其中一件令無雙城的城民無不感到奇怪的事,便是于無 雙城的城門之外,不知從無雙城那一代開始,竟豎立著一根粗約 三尺,高逾丈五的巨大鐵柱。 這根鐵住外表本來平平無奇,最奇之處,反而是鐵往上所刻 的兩個約為一尺丁方大小的字── 武聖! 武聖?難怪獨孤一方乍聞其兄提及武聖二字會如斯震驚!原 來如此二字不單令其聯想武聖關公,也令其想起無雙城門前這根 巨柱! 為何無雙城門前會豎立一根鐵柱?為何這根鐵柱之上會刻著 “武聖”二字7 再者,這根鐵柱不知為那種奇鐵所鑄,砍不能斷,燒不能 熔!那,誰又可在如此堅硬的柱上刻下“武聖”二字?刻字的 人,會否具備令人不可置信的絕世功力? 這一切一切,對無雙城內所有城民,門眾及城主獨孤一方來 說,目前依然是一個無法解釋的謎! 既然斬它不斷,燒它不熔,縱使以獨孤一方的深厚內力,也 無法將其拔出﹔這根巨大鐵柱,便依舊如一個悠久的神話般矗立 于無雙城外,默默的。做然的守護著無雙城。 或許,在這根巨大鐵住背后,在武聖兩個字刻之間,也深藏 著一段神話…… 一段城傾的神話…… 夜已漸深。 在無雙城內以東荒野上的一座“關聖廟”內,卻依然一片煙 香迷漫。 想不到,無雙城內居然也一座“關聖廟”?無雙城眾倒真虔 誠得很。 已是三更,廟內的廟祝想必早已在高床暖枕中尋夢去,廟祝 既已就寢,在此無人的寂寥長夜,何以廟內竟會有煙?到底是誰 為寂寞的關公上香? 可不會是…那些孤鬼野鬼? 怎會呢?夫聖廟向來是最正氣凜然之地﹔若天地間真的有鬼 神存在,那如今凜然在神龕上騎著赤免馬、手執青龍愜月刀的關 公聖像,更應萬鬼莫敵,怎會惹來孤魂野鬼? 惟是,在此萬籟無聲的夜,在此煙香彌漫之間,盡管正氣如 神龕上的武聖關公,此刻竟也在流露一股妖幻迷離…… 就在一片死寂當中,倏地“隆”然一聲,廟外漆黑的長空赫 然爆出一聲沉雷暴響! 不消片刻,雨水宛如瀑布瀉下,整座“關聖廟”方圓百丈之 內,登時盡陷于傾盆大雨之中。 “噗噗噗噗”!滂淪大雨之中,倏地有十條黑影閃電竄進“關 聖廟”﹔瞧真一點,這十條黑影全是身披夜行動勁裝的大漢!這 十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何以曾在無雙城勁衣夜行? 十人甫一進廟,立即整理給雨水潑濕的衣衫,其中一名大漢 己忍不住破口罵道: “媽的!干我們探子這行每逢遇上風雨,真是倒足八輩子的 霉!” 哦?原來他們是探子?那他們定是在探秘途中遇上大雨了? 他們是那一門那一派的探子? 另外一名大漢卻道: “別躁!我們的運氣似乎還未糟透,至少我們尋得這座古廟 避雨,還算萬幸!” 其余的探子也附和道: “不錯!待雨停了之后,我們再嘗試潛進無雙城的藏經閣, 看看還有甚么關于無雙城的機密,會合雄幫主之用……” 雄幫主?啊!難道…這十人是天下會的探子? 正當十人欲坐下稍事歇息之際,遽地,其中一人雙眉一皺, 奇道: “咦?你們…可聽見……一些聲音?” “甚么聲音?” “好像是……” “馬蹄聲!” 不錯!是馬蹄聲!而且這陣馬蹄聲還是從廟外的大雨中策馬 夜行? 馬蹄聲更由遠而近,似乎愈來愈接近這座古廟。 十名探子不禁面面相覷,其中一人似是首領,已下令道: “我們絕不能給無雙城任何人發現,快走!” 一聲令下,十人立刻不容緩,飛身竄出廟外,竄進那場豪雨 之中。 只因若仍逗留在古廟之內,他們會更易被對方一眼發現﹔而 在大雨中卻一片迷朦,較易隱藏身形。 可是,正當六人甫竄進那滂沱大雨中時,他們赫然發覺,在 重重的雨幕之后,依稀已有條黑影騎著駿馬,在暴雨中靜侯著他 們,也攔著他們的去路。 那頭馬,體紅如血,似是赤免馬…… 由于雨點阻隔,他們根本看不清這條黑影的面目,其中一名 探子已沖口而出喝:“何方神聖?居然敢阻我們去路?” 雨幕后的那條神秘黑影并沒任何動作,也沒回答,這條黑 影,究竟想干什么? 十名探子渾身已被雨水打得濕透,顯得極不耐煩,當中已有 人出言恫嚇: “嘿!看你也是不想活了,識趣的便快讓開,否則……” 否則?這名探子還想說“否則甚么的”,只是,他忽然說不 出話來了! 因為在十名探子眼前,霍地出現一冪懾人心魄的奇景! 赫見在滂沱雨幕之中,竟驟然由雨水幻生四條張牙舞爪的 “水龍”,究凶極惡地向他們十人疾攫! 變生肘腋,十人在瞠目結舌之余,反應尚算敏捷,立想發足 狂奔,殊不知三條水龍來勢之快之急,居然已在瞬間把他們悉數 纏著,十人登時動彈不得…… 這到底是甚么武功?抑或,這…根本便不是武功? 就在十人受制同時,刀,已破雨而至! 刀,是一柄長逾七尺的 青龍愜月刀!就像是武聖關公的刀! 握刀的手,是一只穿上銀線手套的手! 這只以銀線織成的手套,上面還繡著一條神氣活現的龍,龍 與手,皆在散發著一股上天下地,惟我無敵的蓋世霸氣! 全神州全天下最無故的蓋世霸氣! 石破了!天驚了!這石破天驚的一刀,試問世間誰人能擋? 無人能擋! “噗刷”一聲!刀,已赫然把那重重雨幕,劈開一條兩丈闊 的空隙,更把那十名探子由頂至足左右斬開,登時血花鋪天﹔ 血﹔甚至比雨水更多更密!, 迅雷不及掩耳之間,十名探子便已在適才一刀之間瞥見這個 神秘人的面目,然而他們真的無法相信,眼前人會是這個絕不可 能仍然存在的──他! 雨,還是如洪水般傾下,雨中這條神秘黑影卻無懼風雨,突 然一把將那柄青龍偃月刀插在地上,更斗地張口仰天長嘆: “千年過去,朝代不斷變易﹔惟一將要萬古不變的,為何獨 余……” “一個我?” 聲音無限蕭索迷離,是一個低沉而蒼老的男子聲音,然而雨 聲縱大,也還蓋不了他那沉郁雄壯的悲歌…… 他為何說出這樣的一番話?難道…他真的并非這個朝代的 人?而是千多年前的人? “我曾說過,只要我一息魂魄尚存,便絕不容無雙城傾于任 何人之手……” 這顆心。縱使經歷千年萬年,始終還是一顆……” “不變的心!” “心”字甫出,神秘黑影霍地把插在地上的青龍偃月刀一拔 而起,隨即策馬,如同幽靈般冉冉消失于傾盆暴雨之中。 那十條被劈開的探子尸首,依舊恐怖地尸橫地上,然而倘若 能瞧真一點,便會發覺他們適才洒滿地上的血,竟沒被急猛的雨 水沖走,反而似被一股奇妙的力量疑聚,逐漸在地上化為四個差 別大的血字── “傾”!“城”!“之”!“戀”! 甚么?又是傾城之戀? 夭!這到底是甚么可怕的力量?居然可以把血凝聚,不被雨 水沖散?難道,就在適才那條黑影把他的刀插在地上那,已把眾 人之血凝聚成這四個不化不滅的字? 這份功力,莫說是無雙城主獨孤一方,即使是天下會獨領風 騷的雄霸亦惟恐不及! 這條雨中黑影身負這股無敵氣勢,無敵力量,又會是誰? 難道是……? 風中,麗中,廟內,那個武聖關公的神像還是無比威嚴的端 坐馬上,一雙木雕的眼睛充滿詭奇鬼惑,像在瞄著那十條橫在地 上的尸體,和那四個觸目驚心的血字﹔嘴角,更似泛起一絲滿意 的微笑,恍如也在低語: “我曾說過,只要我一息運動魄尚存……” “便絕不容無雙城傾于任何人之手……” “絕對不容!” 三天之后,在無雙城的盟兄“天下會”內,亦發生了一件令 所有天下會眾感到極度匪夷所思的事! 那時還是日正當空,烈陽高照,然而正當一代來雄“雄霸”, 與其大弟子秦霜及心腹文丑丑于三分教場檢閱部份門下時,他們 三人,包括場中所有門下,一同活見鬼! 光天化日,何來有鬼? 但緩緩踏上三分教場的一條人影,盡管強如雄霸,也不得不 目瞪口呆,懷疑自己是否白日遇鬼! 卻原來,此刻踏上三分教場的,是一條血紅人影,而這條血 紅人影,正是他們深信早已死去多時的── 步驚云! 只見步驚云依舊披著那身新郎吉服,冷冷的步向雄霸,想不 到,在回返天下的路上,他一直沒有換上別的衣衫…… 他為何一直和衣不換? 誰知道呢? 經過了過去五年,經過了“她”,經過了”忘情”,他仿佛已 活盡了一生的喜怒哀樂,又仿佛忘記了一生的喜怒哀樂﹔如今他 的心,甚至比五年前的他更深不可測…… 他那一身的紅衣,紅得就像是一灘在半空飛洒的血淚,惟這 些血淚,又是那些痴情紅顏為死神付出的血淚? 雖然相隔五年,步驚云無論在身形及容貌上均有顯著改變。 可是那橫冷的一字眉,和那雙比冰雪還更像冰雪的眼睛,只要是 曾經見過這雙眼睛的人,仍是一眼便可把它的主人認出! 世上有一些事物,盡管歲月無聲冉褪,它卻依然故我,永不 褪色…… 就像他和他的眼睛,甚至他的心,均是最佳鐵証! 好不容易,雄霸才待至步驚云至他的跟前,他定定的瞥見眼 前這個失蹤五年的二弟子,不!應該說是他的第一戰斗工具,他 從沒把他視作弟子,威嚴無比的臉上也露出不可置信之色,試探 地問: “你……是驚云?” 步驚云木然的瞄著他,還未作任何反應,此時三分教場的人 口卻傳來一個聲音答: “不錯!他正是我們不見了五年的──” “云師兄!” 這句話猶未傳至眾人耳內,一條飄逸的人影己比這句話更快 掠至步驚云的身畔,眾人定睛一望,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聶 風! “風兒?”雄霸眉頭輕皺他沒料到自己派遣聶鳳前赴西湖尋找 盂缽,卻居然尋回一個──步驚云! 一直站在雄霸身后的秦霜先見步驚云奇跡般回歸,再見聶風 也安然回來,在深幸二人無恙之余,終于也忍不住溫然一笑道: “風師弟,看來你此行的收獲倒真不少……” 聶風聞言僅是苦昔一笑,不錯!他此行最大的收獲,確是尋 回了失蹤五年的步驚云﹔但只有他心中自知,其師雄霸希望他此 行所得的最大收獲并非僅此而已,還有那曠古爍今的孟缽…… 然而,就在聶風正不知如何解釋他此行何解未能完成任務之 際,沉默多時的步驚云這地張口,對雄霸說出一句與此時此地。 此情此境毫不相于的話: “我,要閉關半月。” 甚么?他要閉關? 他為何要閉關? 是否,在他的腦海之中,依舊存在著一個隱隱約約、似有似 無的白衣情影,總是令他心底涌起一陣莫名其妙、難以理解的沉 痛與不安,令他感到若有所失…… 大的,是一個在他生命中曾經非常非常重要的她…… 所以,他才不得不閉關自療心中傷口? 聶風,雄霸、秦霜、文丑丑盡皆不明所以,可是,步驚云己 無視所有人,毅然在眾目睽睽下轉身,一步一步走向三分教場的 人口,留下不明所以的眾人,自顧閉關去了! 出奇地,雄霸居然未為他的我行我素而動氣,反而緊緊盯著 他逐漸遠去的背影,良久,方才斜目一瞅聶風,道: “風兒,長路風塵仆仆,看來你也微有倦意﹔你何不稍事歇 息,待今夜亥時再前來天下第一樓晉見為師,如何?” 聶風苦笑不語,只是微微點頭,因為他太明白,今夜,正是 他必須向其師雄霸把一切交待的時候。 也將會是他一生之中,第一次說許多謊話的時候! 這是一雙柔軟如綿的──手。 常理而言,柔軟如綿。十指尖尖的手,多屬于那些大家閨 秀、豪門淑婦﹔這些女人,大都十指不沾陽春水,長期在父母相 公的呵護下嬌生慣養,一雙玉手,軟如無骨又何足為奇” 惟獨,如今這雙柔軟如綿的手,卻并非屬于那些生于良辰吉 時的女子,而是屬于一個完全不同命運的女孩──“她”。 她,年方十九,一張粉靨已出落得艷如桃花﹔盡管一身素衣 打扮,惟仍掩不住桃花艷色,仍藏不住那雙即使干盡粗活仍是奇 跡般柔軟如綿的手﹔她,是一個徹頭徹尾命帶桃花的女孩。 她的一雙眸子,更是桃花中的桃花,惟這雙桃花眸子,卻并 非那些風情萬種。招蜂引蝶的桃花眼可比﹔她的眸子,終年終月 終日終夜,皆泛漾著一片灰朦,如同那霧中的遠山﹔她的感情, 暗暗的,秘密的,不時在她的眸子中乍現乍滅…… 就像如今她的眼睛,內里,卻滿載著對他和他的思念…… 溫柔的思念…… 他和他,是她生命中兩個異常重要的人。 第一個他,是一個把她從侍婢主管手上救出來的人﹔想當 初,他外表冷酷,無情得如同一個死神,旦極度沉默,她從來也 不太肯定他在想些甚么,也不太肯定她自己對他的感覺…… 也許,她其實是開始喜歡他的,然而,就在她還沒有肯定自 己是否開始喜歡他的時候,他死了,猶如一縷在她眼前過眼的云 煙,飄散,消失…… 這以后,是無數的眼淚與思念,她思念他?是的!無論她喜 不喜歡他,她也對他有情呀! 接著來的一年、兩年、三年……,沒有他的生命,珊珊弱 女,始終還是苟且地度過…… 然后,突如其地、出奇不意地,她摹然驚覺,另一個時常在 她身舋的他,令她開始……? 她開始在夢中看見他那頭飄逸的長發,她開始把他每次送給 她的小玩意好好儲存起來,珍之重之,不忍有半分損毀。 這到底是為了甚么呢?這一次,她十分明白自己的感覺,只 是,她不敢向他表白自己的感覺…… 她不敢,是因為她比他還長兩歲,她不視! 她不敢,是因為他無論內外都是那樣完美,而且他是一人之 下的少爺,她卻是萬人之下、服侍他的下賤婢女﹔由當年的稚婢 至今的婢女,她僅在年齡上有所增加,地位,卻連一級也沒有跳 升﹔無論橫看豎看,她也是賤,她也是婢女,她自知自己永遠永 遠也配不上他! 然而,這一切的心事,又何須定要告訴他呢?能夠在他身畔 服侍他的起居三餐,經常看見他那溫暖的笑臉,她已感無比幸 福。 但,他可會終于有日知道,她給他弄的每一道菜、所奉的每 一杯茶,都經過她無限心意、“千錘百練”才得以煉成?送至他 的嘴邊? 孔慈在風云閣的“風閣”之內,一面想著自己生命中兩個異 常重要的男人,一面在刺繡。 但見她此刻所造的刺繡,竟是在一塊雪白的絲綢上繡著一個 淡淡的“風”字,這個“風”字,可會是她心中的……? 這塊精白絲綢,身價雖然不算昂貴,卻是她以個多月來的賞 錢買回來的。為了儲錢買這塊絲布,她甚至連女兒家最愛施的脂 粉也不施半分。 想不到絲比脂粉更貴,而情,就更比絲更長,更重…… 不過這都是孔慈心甘情愿的﹔縱使她自覺配不起他,她也希 望,在他出生入死之時,總有一塊繡著他名字的絲布陪伴著他, 而這塊布,卻是她繡給他的。 部分是如此微未的愿望而已,只要能夠達到,她,已覺無憾 …… 然而正當她在聚精會神、專心專意地干著這種千古女性都喜 歡干或被逼干的事兒時,淬地,背后傳來了一個滿是笑意的聲 音,道: “嘿嘿!孔慈,你怎么又在干刺繡這些無聊的勾當?” 孔慈一顆心怦然一跳,慌忙把剛剛完成的刺繡摺疊,好讓那 個“風”字不曾被人瞥見,接著便悠悠回首瞟了瞟剛剛步進來的 人,道: “斷浪,你怎么老是愛在人家的背后出現?即使你步法如何 無聲無息,我可也不會贊你輕功蓋世的……” 她雖在發嗔,聲音卻是非常溫柔,顯見是和斷浪說笑。 斷浪?啊,原來步進“風閣”的人是斷浪?相隔五年,斷浪 又已變成甚么樣子了? 但見步進風閣的斷浪一身淡青粗衣,五年前蓬松的頭發已結 束了一條辮子,個子也高了不少,旦還看來相當矯健﹔一雙粗眉 大眼,如今已滿是英氣,惟在英氣之間,卻滿是刁滑之色。 其實若以年齡來說,他今年才剛好十四﹔十四歲的少年應還 不失童真,只是斷浪臉上早已連半點童真也欠奉,也許如今十九 歲的孔慈比他看來還較為童真一些…… 是甚么令他失去過去的童真?是五年來淪為賤仆的恥辱生 涯?還是那顆要重振斷家的無比決心? 然而無論他己失去多少童真,有一些東西他始終未有失去 就是聶風與他親如兄弟的情。 斷浪嘻皮笑臉的道。 “是了是了!我斷浪老早已明白自己并不是輕功蓋世了,何 用你像娘親般時常提醒,嘻嘻,其實你又怎會贊我輕功蓋世呢, 要贊的話,你也先贊你的風大哥啦……” 乍聞“你的風大哥”五字,孔慈當場滿臉通紅,然而又迅即 泛起少許尤郁之色,…絲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尤郁,她道: “甚么‘我的風大哥’呢,斷浪,風少爺又怎會…是我的? 他為人這樣正直,待人又百般好,我孔慈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侍 婢而已,又怎配得起……他?” 是的!他待人百般好,孔慈最是明白不過﹔在過去五年,他 從沒嫌棄她是侍婢,時常與她有說有笑,更為怕她會遭人欺負, 還私下傳她一些輕功與武功的心法…… 瞥見孔慈忽然滿臉愁色,斷浪方知自己出言孟浪,慌忙伸了 伸舌頭,扮了個鬼臉,賠笑道: “好了,孔慈,別要那么多愁善感了,我這次來,是為了給 你帶來兩個消息……” 孔慈給他魄臉與舌頭逗得破愁為笑,嫣然問: “甚么消息?” “對你來說,相信是兩個好消息……”斷浪欲說還休,故作 緊張﹔而且一面說話一面緊緊瞄著孔慈的面,故意要看她的反 應,接著才續說下去: 適才聽守在天下第一關的侍衛說……” “風,已經回來了!” 風已經回來了?孔茲霎時間呆在當場,這陣果然,是喜出望 外的呆。 自從步驚云死后,孔慈便順理成章成為聶鳳的侍婢。 每一次聶風奉雄霜之命去執行任務,她每次皆暗自擔心,害 怕總有一天,他會像當年的步驚云一去不返,故每次看見他安全 歸來,她皆會喜出望外,不知所措。 斷浪本預期會在孔慈臉上看到那些甚么少女的妞泥神態,卻 不虞她竟是一臉呆然,差點連他也給弄得呆住了,斷浪眉頭輕 蹙,問: “怎么了?孔慈,你有何不妥?” 孔慈方才如夢初醒,自覺失態,愴惶以說話支吾以對: “不,我…沒甚么!是了,既然風少爺已經回來,他…為何 又不回來…風閣?” 斷浪答: “這還用問?當然又是一番酬醉了!聽說秦霜已邀他往望霜 樓小聚片刻。” 望霜樓是秦霜在天下會所居之所﹔這些年來,身為一個大師 兄,秦霜對聶風、斷浪委實相當不錯﹔雖然自從聶風“風神腿 法”大成之后。立功頻頻,搶去了秦霜這位大師兄不少光采,但 他似乎并沒介懷。 孔慈又問: “斷浪,你適才說有兩個大好消息,那,另一個消息是甚 么?” 斷浪刻意把聲音壓得更低,古厘古怪的答: “另一個消息?嘿嘿,這可真是一個非常驚人的消息!” 孔慈道: “斷浪,求你別再耍我了,快步入正題吧!” 斷浪眼珠一轉,巧笑: “好!你既然張口求我了,就姑且說給你聽吧!聽說,風此 行帶了一個人回來……” “甚么人?” “一個你意想不到的人──” 步!驚!云! 步? 驚? 云? 這三個字儼如三道奔雷,孔慈驟覺整個人如遭三雷轟頂,腦 海也霎時像給無數疑問充塞似的,一時間只感到喘不過氣: “是…云少爺?但…怎可能呢?他…他不是早已死…在樂山 …那場水災之下?” 孔慈的臉上此刻乍喜乍亂﹔喜的,當然是步驚云如真的無恙 歸來,確是一件令她高興萬分的事,同時,也令她的一顆心如亂 絮般亂…… 她為何會亂?是否,一種她對于步驚云的感覺,本來早已化 為了一畢淡淡的、深遠悠長的思念,如今,忽爾卻如江河缺堤, 猛地復涌心頭? 斷浪聳了聳肩。答: “我也不知他為何會安全回來!是風把他帶口來的,你這就 去問一問風吧……” 語聲未歇,語聲又起,這次卻井非斷浪和孔慈的語聲,而是 另一個爽朗的聲音: “不用再問了﹔我如今就為你們解答……” 孔慈他們還沒聽畢這句話,他的人已飄至二人眼前,好快的 輕功!這份比聲音還快的輕功,如今可已超越了雄霸? “風…少爺?”孔慈一雙明眸張得如銅鈴般大,她想不到聶風 這么快便已會過秦霜,慌忙把那塊繡著“風”的絲布藏到身后。 聶風淺淺一笑,對孔慈及斷浪道: “云師兄確是回來了,我是在西湖一戶空屋里發現他的:那 時候,他還渾渾噩噩,好像甚么也忘掉了,后來與他共處數日, 他才逐漸記起我,也逐漸恢復記憶……” “可是在過去五年,他曾到過甚么地方?他曾有何經歷?就 連他自己也記不起來了:因此他甫一回抵天下會,便已立即回‘云 閣’閉關半月,我想,他一定是想盡力記起這五年來的事,所以 你們暫且讓他冷靜半月,先別往‘云閣’找他……” 聶風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可能亦他有生以來說得最長的一 番話﹔一個平素不喜“長篇大論”的人忽爾多話起來,原因只有 一個,就是想以連串的話來掩飾真相。 他在說謊! 為了雪緣曾向他跪地懇求,希望他絕對不能讓步驚云知道事 實,故不喜說謊的他才逼不得已說謊,可真為難了他! 孔慈與斷浪見他煞有介事般。一口氣說了這番話,二人兩面 相覷,倒真有點意外﹔不過二人還是相信的,只因為步驚云能回 歸天下的事實早已令他倆難以置信,如今聶風勉強捏造一些原因 解釋,也總較步驚云在生的事實更易令人人信。 而且孔慈一直把那塊絲布藏在身后,更是作賊心虛,無心細 想,她強顏笑道: “是了,風少爺,你看來也十分疲倦,不著待我燒水給你抹 臉,如何?” 聶風只感到一陣納罕,回首對斷浪道: “孔慈究竟怎樣了?看來怪怪的……… 斷浪把雙手交負胸前,故作不知的答: “誰知道呢?都是少女心事……”說著還歪著嘴角,滿含深 意一笑。 哈哈!斷浪自己也只是十四歲的少男呢!居然會說比他年長 五年的孔慈有少女心事?好一個刁滑無比、老氣橫秋。人細鬼大 的斷浪! “浪……”聶風斗地想起一些事情,他想問一問斷浪。 “哦?風,究竟有甚么事?”斷浪十分敏感,他已經感到有點 不妥。 “……”聶鳳欲言雙止,終于把險些出口的問題吞回肚內, 他忽然又不想再問了,只是搖首道: “不,役甚么,我…實在是太倦了……” 斷浪與他相交多年,明知他有話要說,不過他太聰明,也太 體諒他,不忍說穿,便又強自擠出一絲頑皮笑意,岔開話題道: “你長途跋涉,當然是倦透了!嘻嘻,我還是識趣點先離開 這里為妙,否則一會雄霸那老家伙又怪責我老是纏著你,不給你 時間休息……” “你快好好的歇一會吧!”斷浪一面說一面跳蹦蹦的走出門 外,活像很開朗的樣子,聶風瞧著他那條搖幌不定的、恍如其主 人一樣動若脫兔的小辮于,也不由自主微笑起來。 惟在聶風的微笑之中,卻隱隱約約有一絲愧意。 他為何會有愧意? 只因他適才的欲言又止,其實是想問斷浪一個他自知不應該 問的問題。 這次聶風前赴杭州西湖尋找盂缽,此事除了雄霸、秦霜、文 丑丑知曉外,聶風便只曾對斷浪提及﹔即使是孔慈,也僅知道聶 風此行是為了一件寶物,卻仍不知他的目的地,可是…… 何解無雙城的“魅影心魔”會在雷峰塔下出現,與聶風一起 爭奪盂肄? 不問而知,這次任務一定已經外泄,天下會內定有無雙城派 來的內好! 情理而言,秦霜與文丑丑對雄霸異常忠心,出賣雄霸的機會 極微,而斷浪,他與聶風一直情同手足,聶風更深信斷浪絕不會 出賣他,這個內好絕不會是他! 反而聶風所顧慮的,是斷浪向來對天下會眾口不擇言,會 否,有一次他無心快語,說漏了嘴,把此事泄漏給其他天下會眾 知道,而在眾多天下會眾之中,萬一早已有一個潛藏的內奸。 這正是聶風適才想問斷浪的問題﹔他本想問斷浪,究竟他有 否在無意之間,不小心把此事泄漏了?惟是當這條問題剛要沖口 而出時,聶風方感到自己不應該問。 他深知斷浪視自己猶如長兄,雖然他生性佻達不羈,時愛說 笑,但若關乎聶風的大事,聶風相信他絕不會輕佻處理,一定會 異常謹慎言行…… 若聶風真的張口相問斷浪,那便表示他太看輕他對他的友情 了,故聶風才會感到慚愧,因為他根本便不應問! 甚至連想也不應這樣的想! 這才是真正毫無猜忌、真心相待的──友情! 惟是,對于這段友情,聶風雖是如此的想﹔斷浪,可也曾是 同樣的想? 別要忘記!五年前獨孤一方曾上天下會與雄霸結盟,在其逗 留期間,他曾極力游說當時年僅九歲的斷浪,與他一起口去無雙 城,并保証會栽培斷浪成才…… 雖然斷浪最后決定為聶風而留于天下,但,他與獨孤一方的 全部談話,只有他倆才心知肚明…… 會否,在這段談話之中,牽涉到“雙重身份”的問題? 那卻是說,斷浪固然可以為聶風,為友情而留在天下會,這 是他第一個的身份。 為了獨孤一方應承給他的某種龐大而吸引的利益,他亦答允 擁有第二個身份,就是── 成為獨孤一方安排在天下會的棋子? 但愿、這不會真的發生…… 真的不要發生…… 風云閣自聶風加入天下會后,已被分為“風閣”與“云閣”﹔ 兩閣之間且隔著一個庭園,而在步驚云失蹤的五年內,“云閣” 一直空著,只因為──后繼無人! 不錯!除了冷如萬載玄冰的他,准有資格配當“云閣”的主 人?誰還有資格可入天下第一霸者雄霸雙目,叫其另眼相看,納 其為徒? 故而,“云閣”一直空著,空著,儼如是一個忠心不二的仆 人,堅決不事二主,始終等候著它的主人回歸或魂歸之比那怕 等至壯志消沉…… 而“云閣”更日趨淒清悄寂,悄寂得如同一個墳墓。 從前,當步驚云還在的日子,許多侍女已不敢進內打掃﹔惟 在步驚云失蹤后,她們更不敢進內打掃。 據說有一次,一名侍女被命令在內打掃時,竟遇見步驚云的 鬼魂,事后還大病一場﹔“云閣”,自此更成為天下會最猛鬼之 地。 但為何那個侍女會在云閣內瞧見步驚云的鬼魂?如今事實証 明,他根本便沒有死! 因此許多時候,“鬼”,也是人們疑心之下,自以為看見的 只有孔慈,即使“云閣”被傳有鬼,她仍無所畏懼,不時往 “云閣”打掃,一來是因為她不想步驚云曾居住的地方蒙塵﹔二 來,或許正因她也很想見一見步驚云的鬼魂! 她…也曾那樣的罹他? 當然她絕不會有任何發現,否則步驚云今天便不會活著回來 此刻,孔慈正捧著一盆燒沸了的開水,趕著回去“風閣”給 聶風抹臉,就在她經過“云閣”門前之際,她陡地不由自主的駐 足回望。 他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 若非出自聶風之口,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然而,他是 真的回來了。 “風閣”與“云閣”之間只是一個小小庭園之隔,她懊惱自 己適才為何如此專心刺繡,竟連他進入“云閣”的門聲也沒有察 覺白白錯失了一個與他重逢的機會。 如今他已閉關,孔慈心知他的脾性絕不喜歡任何打擾,此一 閉關,恐怕真的要半月后才能重見他的面。 究竟五年后的死神已變成甚么樣子? 他依舊默然如故? 他胖了,抑或瘦了? 在他的心頭,在他再次步進云閣的時候,可會記得,可有注 意、如今云閣內已少了一樣東西──“她? 他可會仍然需要她? 這種種的問題,都是孔慈關心的﹔可是她手中還捧著一盆要 給聶風抹臉的水…… 一個人只有一雙手,只可以捧一盆水,并不能捧兩盆水…… 一顆心,也只能容下一個人,不能有兩個人…… 良久,孔慈終于咬了咬牙,再次舉步向“風閣”的路走去, 就像是……已決定了她今后該走的路。 但,她怎會想到,閉關后重出的步驚云。將會與聶風一樣, 再次成為他生命中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男人 亥時,天下第一樓內。 這是一個說謊之夜,聶風的說謊之夜。 自從再次踏進天下會的一剎那,聶風便開始不斷說謊﹔先是 對孔慈及斷浪說謊,此刻又要面對雄霸,簡直是“疲于奔命”! 不過雄霸異常老好巨滑,以其一向的精明,未必會像孔慈與 斷浪般容易人信。 惟是許多時候,“精”反被“精明”誤的例子又是屢見不 鮮…… 聶風發現步驚云的過程,雄霸似乎并沒有太懷疑,只因步驚 云既已失意,他流落至西湖何足為奇? 反而,聶風矢口否定雷峰塔下藏有盂缽的傳說,便看來頗有 問題了。 只是,平素不說謊的人就有這點好處﹔他一旦說謊了,大家 雖然亦可能有點懷疑,但總會為他過去的良好記錄而帶點得過且 過的心態,于是他便大可“瞞天過海”。 故而,最登峰造極的說謊高手,只因為雄霸雖然一面在聽他 的解釋時一面在雙眉緊蹙,惟是到了最后最后,他竟然微微頷首 道: “好!風兒,雖然依你所言,雷峰塔下根本便沒有甚么孟缽。 不過今次你能尋口你的二師兄驚云,也總算沒有白走一趟……” 他怎會不信?他相信的原因:一,是因為聶風向來都不愛說 謊,所以雄霸不認為聶風亦會說說。 二,若聶風真的已得到那件甚么曠古爍今的神器:“孟缽” 他更不用回來天下會,他大可憑藉孟缽的力量獨踞一方,稱雄于 世,何須還要編造故事來將之隱瞞? 三,就是雄霸素來是一個非常謹慎的人,他此刻盡管已經相 信他還是會再遺探子前赴雷峰塔查個究竟,以防萬一…… 然而聶風反而并不顧慮雄霸會再派人前赴雷峰塔查個究竟! 他深信,雪緣與神母為防盂缽再度被江湖人發現,早已把雷峰塔 下的所有入口徹底封死﹔盂缽,將永遠永遠不會重現人間! 雄霸既已人信,聶風私下不禁重重放下心頭大石,為免繼續 上去會露出馬腳,他連隨對雄霸抱拳道: “師父,一切既然已有所交待,若沒有甚么事情,弟子也不 欲阻師父休息,這這就先行告退了。” 說著正想轉身離去,豈料雄霸驀地叫住他: “但著。… 慢著?每次聽見雄霸說這兩個字,聶風的心總是直往下沉﹔ 這兩個字,代表又有一場好戲在后頭──“雄霸的好戲”! 果然!好戲真的來了,但聽雄霸已一字一字的道: “風兒,為師還有一些話要和你說……” 堂堂兩名男子,一老一青,一霸一純,性格各走極端,難道 還會促膝夜談。互訴心事?那些雄霸要說的話,當然又是一番甚 么驚天任務的前奏…… 雄霸道: “最近,天下會有一些事情。” 聶風沒有作聲,只是默然靜侯他這個師父說下去,他深信, 即使他不附和或作出回應,他也會繼續說下去的。 “據一批我們天下會長留在無雙城的探子回報,他們當中, 最近有十名探子被殺!” 啊!直至如今,聶風方知原來天下會也在無雙城布下探子, 難怪無雙城又在天下會布下內好,大家各施其技,各自斗法,各 自精彩!陳陳相因,罪不至死,未免無辜…… 聶風道: “他們可是給無雙城等人發現,所以被殺?” 雄霸道: “當初我也是這樣的想,不過據其余探子描述,事情并非如 斯簡單。” “哦?”聶鳳開始感到好奇了,連雄霸也感到不簡單的事情, 便是真正的不簡單。 “他們十人,全都在一個傾盆的雨夜,在無雙城的一座關聖 廟門外還凝留著一絲極度震驚的表情,就像是瞥見一些他們無法 相信會出現的人或物……” 聶風道: “人死前大都會極度恐慌,有這種表情是情理中事……” 雄霸道: “若是一切合乎情理,那便不會令為師如此介懷了。據其余 探子所說,關聖廟外除了那十具令人慘不忍睹的尸體,地上還有 四個以血書成的巨大血字……” 聶風問: “那是甚么字?” “那四個血字就是……”雄霸一字一字的答: “傾城之戀!” “傾城之戀?”聶風微感意外,似乎每一個聽見這四個字的人 也難免感到意外: “常理以言,殺人留名者大有人在,有些人總喜歡在殺人后 干此喪心病狂的勾當﹔但,何以這個行凶者不留姓不留名,卻留 下這四個令人費解的字?” 雄霸道: “誰知道”我只知道一點……” “就是行凶者是想向天下會作出嚴重警告﹔若天下會真有覬 覦無雙之心,他一定有足夠實力對天下會作出最強大的攻擊!” 聶風道﹔ “哦?從何見得?” 雄霸答: “就因為那四個在地上的血字!風兒,你可知道,那四個血 字并不是以筆或其他物件寫上去的,而是以一股強橫無匹的內力 凝聚而成,且那場傾盆大雨連綿數日,那些血字竟然在數日內仍 沒被雨水沖去,依舊歷歷在目……” “以為師目前功力,要在地上以血凝字本亦不成問題,惟若 要所凝聚字歷歷數日豪血仍沖洗不褪,根本便無法辦到,極其 量,為師所凝聚的字,也僅僅是能在豪雨中保存一時三刻而已。 啊!連當今強者雄霸也無法達至的境界,世上還有誰可達 至? 有的!聶風知道,長生不老的“神”便是其中的表表者,相 信他的“摩訶無量”便能達至這個境界,可是,即使是:“神”, 亦已經灰飛煙滅…… 所謂天外有天,人上有人,難道…人間,還有無數深不可測 的絕世高手在蟄伏不動,靜俟時機重見天日? 聶風道: “故此,你認為行凶者在殺人后留字,如此明目張膽,就是 故意要你知道,他有足夠的實力及本錢保護無雙?” “嗯。” “但,他為何偏偏要留下傾城之戀這四個字?這四個聽來井 沒有甚么殺傷力,而且一點也不可怕,甚至有點感人……” “不。”雄霸搖首: “你錯了。這四個字,甚至比行凶者在雨中凝血成字的功力 更可怕千倍萬倍……” “我不明白。” “不明白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已經不是你這輩江湖新秀所 見聞的事了﹔就在為師與你如今年紀相若的時候,才曾從一些很 老的江湖前輩口里聽過些微關于傾城之戀的事……” “哦?原來傾城之戀這四個字早在以前曾經流傳?” “不錯!雖然現今的江湖已絕少有人記得它,然而我還是記 憶猶新,傾城之戀,據說是一式足可力撥山河、傾國傾城、驚天 地位鬼神的──無敵奇招!” 這下子連聶風也不由得容起來,吃驚地問: “甚么?傾城之戀是一式無敵奇招?它憑什么可以無敵?憑 賺人熱淚?” 雄霸正色,答: “不知道。即使連告訴我的前輩也不知道!這招只在歷史上 出現過一次,僅是曇花一現,便再也沒有出現……” 聶風雙眉一皺,問: “它曾在那個時候出現?” “三國時代。”雄霸答: 而且,據說使出這招‘傾城之戀”的人,正是其時有‘武 聖’之稱的──關羽,武聖關公!” 聶風聞言只感一陣失笑,想不到在歷史上“忠義智仁勇”,俱 全的“武聖”關羽,居然會有一招可以傾國傾城的傾城之戀,究 竟這一招又為何如此命名?這四字的背后,是否也有一段可歌可 泣的愛情? 關羽的愛情? 雄霸續道: “故此依為師推想,三國時代的關羽既已號稱‘武聖’,且懂 得使用這招所向披靡的‘傾城之戀’,他當年一定已是一個絕世 無敵的武林高手!” 聶風并不感到奇怪,他在西湖的經歷已令他逐漸見怪不怪: 即使是神話“白蛇傳”里的蛇妖白素貞、小青,甚至法海和尚。 盡是絕世高手,試問世上還有甚么不可能發生的事? 然而聶風仍有一些疑問,他道: “既然關羽懂得‘傾城之戀’,那為何在三國的歷史及野史 中,他居然被吳國孫權的部將圍攻生擒,最后更身首異處?他為 何不使出傾城之戀解圍?” 是的!這是歷史遺留下來的疑問…… 關于距今千多年,遠在三國時代的武聖關公,其個人最顯著 的事跡莫過于與劉備。張飛“桃園結義”,后來更矢志與張飛助 劉備這個義兄成其大業,出生人死義不容辭,為的只是劉備的江 山,關羽卻從沒為自己前程打算,也從沒怨言,其忠其義相當可 嘉! 還有,有一次關羽中了曹操部屬曹仁下令五百箭手所時的毒 箭,一代名醫“華陀”更替其“刮骨療毒”﹔其時華陀為了替其 刮出毒箭的毒,便把他的肉切開,更把他已中毒發黑的骨質刮 去﹔刮骨的時候,那種“咯吱咯吱”的怪聲,聽得關羽的隨從盡 皆毛骨悚然,俺而不敢看下去﹔但關羽在毫無麻藥之下,依舊神 色自若,還一面喝酒吃肉,一面下棋,一點疼痛的表情也沒有 是因為關羽的忍耐力非常超凡?凡人難及? 還是因為他身負絕世神功? 這都是關羽生平最顯著的事跡,然而關于他與劉備、張飛 “桃園結義”之前的出身與經歷,在歷史及野中中皆沒有文字可 尋,到底,關羽的武功學自何門河派?何宗何師?甚至乎他的感 情生活,為何從來沒有人知道?他為何把自己深深收藏? 還有,關羽一生雖戰無不勝,但他最后還是中了吳國孫權與 呂蒙的毒計,不幸遭他們生擒,后來更被孫權下令斬首,時為公 元二一九年十二月的一個嚴寒冬天,關羽卒年約五十八歲, 并不算老。 雖說當日孫權等眾是以連綿不絕的伏兵將其圍攻,只是正 如聶風所言,他為何不使出無敵絕招“傾城之戀”自保?一代武 聖,何以甘敗于好徒之千,他…可有半點不足為外人道的隱衷? 雄霸道: 風兒,為師見解亦與你無異,也是質疑關羽為何不在危急時 使用傾城之戀﹔然而為師眼前的問題,并非關羽為何不用傾城之 戀﹔而是,究竟無雙城內隱藏著的那個能以血凝字的高手,他到 底是誰?他何以會以傾城之戀恫嚇我們天下會,他真的懂使傾城 之戀?” 不錯!能令果雄霸者坐立不安的又怎是史實問題?歷史的疑 問,就由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說書塾師或文人去考究好了! 梟雄霸者,最終目的只為在歷史中留名,創造歷史!所以他 們最關注的,應該是惟是強敵?誰會成為他們晉身歷史霸者的強 大絆腳石? 聶風猝地完全明白雄霸的意思,他道: “所以,我想,我可能又要遠行了。” 雄霸頷首: “眼前驚云雖已回歸,但一來他要閉關﹔二來,為師亦不知 他在這五年內還存多少實力,因此將要面對的任務,你仍是最適 合的人選……” 說時又斜眼一睨聶風,會心一笑,道: “你也該心中明白,為師五年前給你帳濟樂山災民的一百萬 兩,怎會白付?” 原來一百萬兩,正是這兩師徒真正的關系了,真是何等悲哀 聶風無奈的道: “那我這次的任務是甚么?” 雄霸凝重的“宣布”: “潛入無雙,追查傾城之戀!” 聶風索性也爽快的道: “還是老規矩,我不用出手殺人?” 雄霸道: “放心!若你真的查出這名隱身于無雙城內的神秘絕世高手, 你電未必可以殺得了他!” 說得也是!連雄霸亦自覺不如的神秘高手,聶風縱是天資奇 高,以其目前實力又怎能將其鏟除? 惟雄霸卻萬料不到,與步驚云一起吸納“神”一半摩訶無量 的聶風,他如今潛藏實力之巨之強,也許連聶風本人亦不自知! 聶風繼續問下去: “若我真的查出誰是行凶者與傾城之戀之謎,你又會怎樣 做?” 雄霸道: “這個你毋庸操心!為師屆時自有解決辦法,但目前我連這 個神秘高手是誰也不知道,根本便無從著手……” 對!雄霸向來是一個最有辦法的人,他對任何事亦胸有成 竹﹔只要一直出這個神秘高手,他大可以利害關系將其拉攏﹔若 然真的拉攏不了,便設法將之對付﹔若然再對付不了他,至少可 以因應對手的實力而加以提防。 所謂“知已知彼,百戰百勝”.正是這個道理! 故當前急務,還是第一時間查出個隱伏在無雙城背后的絕世 高手…… 再作打算! 兩日之后,聶風已整頓行裝,再度起行。 雄霸據聞因要忙于會務,未能抽空前往天下第一關送別:他 是真的忙得透不過氣,還是世上一眾梟霸者的所謂人情世故,她 都不過如此? 只是聶風似乎井無怨言﹔世態炎涼,在他十歲的時候,便已 完全明白。 幸而人間的梟雄并不太多,故而前來送行的人,還有斷浪、 秦霜、孔慈。 孔慈…… 孔慈終于鼓起最大勇氣,在臨別時送了一道護身符給他,還 以另一塊布仔細包好,千叮萬矚,叫聶風別要拆看,否則護身符 便不靈驗了。 聶風只是溫然接過,把它揣到懷中﹔孔慈看著他把那道護身 符揣到懷中,私下方才松了口氣…… 其實,內里除了一道護身符,還有她盡心盡力繡上“風”字 的那塊白色絲布。 她始終都不敢直接把它交到聶風手上,惟有把這番心意連同 護身符一起送他…… 千叮萬囑只化為一個心愿…… 但愿,他所繡的那個“風”字,與及那道護身符,真得可以 保佑他能── 平安歸來。 可是, 也許在無雙城某個秘地,正是一個神秘武聖,也和孔慈一 樣,在黑暗中等待著── 聶風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