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雙神怒
“他”很老了。
簡直老得有點儿不似人形!
盡管他的体格還是像其年青時那樣魁梧高大,可是,他臉上那
些“不似人形”的皺紋,仿佛在告訴每一個看見這張的人,他至少也
該有八十歲了。
試問一個八十歲的老人,還可干些什么?
尋常的老人家當然干不了些什么,不過這個‘他”.即使年紀大
了,還是一一大有可為!
他,并不是一個尋常的老人!
然而,此際正值二更寒夜,他欲身披一灰色披風,孤獨地坐于
一間撤夜苦苦經營的路邊酒家,引壺自酌,旁人驟眼看去,總覺得
他年老無依,孤苦伶仃。
故而,正當四個夜歸的佩劍少年,經過這間崗下山的路邊酒家
時,便一眼瞥見了“他”.也一眼同情了“他”!
四名佩劍少年年約十八、九歲,眼見這名灰衣老人在此夜深人
靜之時,仍要自斟自飲,不免心生意;當下便一起步至老人眼前,為
首的那名少年問:
“老公公,已是暮秋,你一個老人家間以仍在酒家得個留連?
當心秋寒夜冷。”
對于少年人的溫言慰問,這個孤獨的“他”看來相當感激,不禁
抬首一望四名少年,沉沉道:
“年輕人,你們有的是歲月,又怎會明白我們老人之苦?像
我這把年紀,也是時日無多了,還不趁老命尚在,赶緊喝自己愛喝
的酒,干愛干之事……?”
那四名少年人瞧了“他”抬起的一眼,益發感到這老人之老,為
首的那名少年心中著實不忍,續道:
“老公公,嵩山一帶盜賊橫行,這么夜了,你一個老人家夜歸實在
叫人操心,你的家在哪儿?我們四個是習武的,不若讓我們送你回
家,如何?”
老人聞言,隨即朝四名少年身上的佩劍瞟了一眼,雙目閃過一
絲詭异的精光,可惜少年人并沒看見。
老人問:
“年輕人,你們,是習劍的?”
四名少年人齊聲答:
“是!而且我們還屬同門,習劍也有七,八年了。”
老人听見七,八年這句話,一雙老目隱隱泛起一絲貪婪的光
芒。惟很快收斂下來,換上一張慈祥無比的笑容:
“那...真好!能夠有四個習劍七,八年的少年護送我這位老人
家,我也大可安心歸家了。年輕人,我們這就一起走吧!”
他說著已一站而起。
像是歸心似箭,又像是急不及待似的……
只不知他在急著干什么?
想不到這一走,竟走了一里路!
四名少年人一直護送這名老人歸家,本以為他的家就在市集
附近,不他所走的路愈來愈是偏僻,距市集甚遠。
一行五人,終步至一山野荒郊,眼見四野悄寂,杳無人煙,四個
少年私下已生疑問,其中一名少年問:
“老公公,這里悄靜得很,你的家就在附近?”
那灰衣老人感慨地答:
“不!還沒到我家附近,我的家……”
“其實在距离這里很遠很遠的地方……”
四名少年私下暗暗叫苦,心想今夜也別奢望好好睡一場了,然
而既己應承這老人家,四名好心腸的少年人也是不想反悔。
灰衣老人突然又問:
“是了!年輕人,你們學劍,究竟是為什么原因?”
其中一名少年不假思索的答:
“一為了持劍衛道呀!”
“當今之世,邪魔當道,胎誤蒼生,我們習武練劍之人,本著一
顆護道之心,誓要斬盡世間一切妖孽邪魔!”
原來又是一顆抱有崇高理想的“正義”少年!
只不知,他們雖誓言斬妖除魔,伸張正義,他們可知道,怎樣去
分辨真真正正的惡魔?
与及真真正正的正義?
人心不古,純“真”慘變希世奇“珍”!万變眾生之中,多少愛披
著羊皮斑騙蒼生,受千人敬万人?
又有多少有含冤受屈欲哭無淚?沉淪魔道百莫辯永不超生?
試問正邪,是否真的能以“正”,“邪”二字,如斯簡單區分?
那灰衣老人乍聞’,斬妖除魔”之語,精神似乎亦為之抖擻,笑
道:
“呵呵!有志气!不過,年輕人,要持劍衛道、斬妖除魔并不容
易,隨時也有喪命之危!你們,可早抱有身成仁之心?”
四名少年人不約而同的答:
“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誅之!我們為求獻身正道,老早已豁出
性命!”
“真的?”老人語中有話。
四名少年雖不明白問以這老人家如此相問,亦不厭其煩的答:
“我們所說的,當然出自真心!”
“很好!很好……”灰衣老人沉吟著,一張堆滿慈祥的的笑臉
陡地一沉,剎那間,他的神態,竟由一個孤獨伶汀的老人,化為一個
威嚴無比的老人,喝道:
“那你們就──”
“給我死吧!”
一言甫出,老人身上灰色披風一揚,露出披風內里所穿的一絲
華麗無比的紫龍線衣,還有,他披風下的──右手!
他原來只有一雙右手!他是獨臂的!
啊!他原來是藏身于雄霸室內的那個神秘男人!
那個滅絕黑瞳全家的一一一
紫衣老人!
同一時間,紫衣老人的右手已敦指一點,但听”唉噗噗噗”四
聲!四名少年未及反應,已盡數給他封了全身大穴,寸步難動!
好快的點穴手法!而且紫衣老人點穴手法之上來,絕不下于
一代大幫主雄霸,眾少年眼見這個孤苦老人,忽然變為一個他們無
法想像的絕世高手,當場為之震惊不已,但,可怕的事還在后頭!
只見紫衣老人遏指變抓,霍地一把抓著其中一名少年的頭骨,
“波”的一聲!那名少年頂上迅即白煙冒急冒,自煙且盡被紫衣老
人的右抓吸進,眨眼問的少年頂上的白煙已被吸個清光,登時气絕
身亡!
“是……傳說中的……”
“迥元血手?”
余下三名少年無限惊悸地高呼,紫衣老人欲仿佛變了另一個
人似的,仿佛已不再是一個慈祥而需要援手的長者,而是一頭面目
猙獰的老孤狸,但見他獰笑道:
“猜對了!”
“少年人!老夫所使的,正是已失傳五百年的‘迥元血手’.它
可以像吸星大法汲,化別人功力為已用,而且吸提更快!你們遇上
老夫,只怨你們倒足八輩子的霉!”
三名少年穴道被封,脫身無從,唯有戰戰兢兢的問:
“我們一心…幫你!你為何要…恩將仇報,這樣對待我們?”
“因為老夫這些年來,以迥元血手所累積的功力,雖已深不可
測,但我如今正要去干一件极為凶險的事,多一份功力總是好的。
所以,嘿嘿!惟我連你們那七、八年的微弱功力也不放過了!”
“你…將要去干…什么事?”三名少年惘然地問。
紫衣老人漠然的盯著他們三個的腦袋,半帶嘲諷的答:
“呵呵!老夫如今將要去干的事,便是适才你們立志要干的事
----”
“斬!妖!除!魔!”
斬妖除魔四字一出,紫衣老大复再手起爪落,悄寂的荒野登時
又響起了三聲慘叫!
三聲死不瞑目的慘叫!
他們真的死不瞑目。
四名少年已經全身枯干地倒在地上,死狀駭人,他們終于死在
他門深信不疑的‧‧“正義”之下!
沒料到一心要去斬妖除魔的這名紫衣老大,所使的迥元血手。
除毒之處,縱使是魔中之魔,也未必愿意用。
然而紫衣老大還是用了,而且還不僅一次……
這套迥元血手,本是其祖于數百年前摒棄吸墾大法的缺點
而加以改善,令用者能在眨眼之間把人功力盡吸,早年緊衣老大行
走江猢,由于挂著“追魔”七雄的大名伸張正道,一直不想修習此
道,免得有疑名聲。
然而,在五十多年之前,其時他剛剛三十歲,無論在任何方面
亦正值盛年,卻在黑瞳的滅門之夜,敗給黑瞳主人的一根發絲,還
給廢掉一臂,此敗之后,他終于撤底改變了主意!
為防黑瞳主人會為黑瞳复仇,甚至為防黑瞳會親自找他复仇,
他不但連“追魔七雄”如此正義然的稱號如草芥,從此消聲匿跡,更
開始修練“炯元血手”這門其先祖遺留下來的武學,迄今己五十多
年。
五十多年,并不是一段短暫歲月!一般高手,若修練五十年累
積了五十多年的深海功力,在江湖之中,已足以稱為“絕世高手”!
更何況,他在這五十多年的歲月中,一直以“迥元血手”這左道
旁門的武功,邵取別的的功力,与其關系极為密切的雄霸成立天下
之后,更不時把一些痛叛天下會,甚至不受天下招攪的叛逆者給紫
衣老大亨用,如今,紫衣老大的功力,已非五十多年前如斯淺薄
他的功力,相信已到了一個很可怖的境界!
故此,這亦是他為何會東山复出的原因!雖然是雄霸開口相
求,希望他能暗中尾隨風云,必要時施以援手;另一方面,他自己何
常不想找机會試試,自己己蓄勢五十年的功力?
尤其是他試功的對象,將會是當年應該被他殺絕至死的──
黑瞳!
他不明白!
黑瞳當年縱然遇救,也非死不可,何以傳聞她至今依然健在?
且据說青春無比的于江湖現身?
黑瞳,正是他今次复出的一大主因!
黑瞳本是當年魔教之后,非誅不可!他偏不信五十多年后的
今天,憑他的力量,仍然殺不了這個魔中賤种!
可是,紫衣老人或許錯了。
黑瞳,已非當年的黑瞳,盡管內力難惻,今日的黑瞳,實力亦絕
對會超乎他想像以外,就像如今,在此四野無人的荒郊,亦在發生
著一件…‧‧
超乎他想像的事!
“嘎嘎……”
“嘎…嘎……”
解決了四名少年,紫衣老大正欲”炮良遠”,誰知,欲忽听見了
沉重的呼吸之聲,不知從何處傳來。
紫衣老大閱歷极丰,即時听出,這并不是一种呼吸聲,而是一
种一一一吐納之聲!
是誰在此附近吐納?
再者听這吐納之聲,吐納的人功力不淺;紫衣老大為之納罕,
當下也不遲疑,复再凝神一听,隨即一跳而起,向百丈開外的一個
陰暗飛去!
誰料甫從人林內,未及細看樹林內的情景,他的一顆心,已在
急速亂跳:直至他終于定睛瞧清楚樹林內的情景,他的一顆心,差
點便要──破骨而出!
原來令他這樣一個深不可測的絕世高手心跳不息的,只因他看
見了…
絕世的無敵高手!
赫見樹業內,竟有一個一身血衣的花面漢子,緊閉雙目盤坐,
他方圓五丈的樹木,早已枯萎不堪;地上更布滿無數飛禽走獸、蛇
鼠的尸骨!
花草樹木、飛禽走獸,何以不殺自亡?紫衣老大一瞄當中那名
血衣漢子,迅即明白,那全因為……
這個人身上的逼人魔气!殺气!
与真气!
眼前的,是一個絕對有資格吞呼大地、魚肉蒼生的一一超級高
手!
饒是功力深厚如紫衣老大,此刻站在這血衣漢于的十丈之外,
也強烈感到一股張狂無匹的功力,逼使他的五內翻騰不止,難以自
己,若非全力把持心神,早已像那些走獸般倒地身亡!
沒想到浩瀚人世,竟有如斯可怖的高手!令人一望便知他將
會是蓋世無敵的高手!
而如今這個無敵高手,看來正在練功;但見他雙目緊閉,吐納
不息,他似乎正處于緊張關頭,正在進最高境界的──最后一層!
此紫衣老人一見此血衣漢子,不由見鼠心喜。這名無敵高手
既在緊張關頭,那豈非說,此時正是他最脆弱的時候,只要紫衣老
大悄悄步近,再以他的“迥元皿手”往這血衣漢子頂上一抓,那這名
高手全身的無敵功力,便會立即給他──据為已有!
一念至此,紫衣老大更是躍躍欲試,誰都無法抗拒這份無敵功
力的誘惑力;終于,紫衣老大以畢生最輕的輕功身法,一步一步向
這名絕世高手步去……
每踏近一步,紫衣老太的心益發狂跳不休,手心亦在冒著冷
汗,紫衣老大暗暗琢磨,好強橫的壓逼力!然而人為財死,鳥為食
亡,識貨的高手更是貪求更無敵的功力,他還是不顧一切地向那血
衣漢子接近!
惟是,若紫衣老大知道這名在密林修練的漢子是誰,他使不會
如此輕舉妄動了……
這名血衣漢子,正剛剛解去雪達魔的冰封、而正在臻向其無經
無道第十三層不可思議之境的一一一
經王!
不消片刻,紫衣老大已近在經身前一丈,可是,當他正要再踏
前一步時,他這地發覺,他居然不能再踏前半步!
“啊?怎會……這樣的?怎么像是有一堵無形牆壁擋著我的
去路?”
紫衣老大一念未歇,他所憧的無形牆壁赫林生同一股強橫气
勁,“蓬”的一聲把他反震出一丈之外,而這陣反震之聲,已足以把
受無形气牆守護著的經王一一一
吵醒!
但見經王遂地雙目一睜,眸內登時散發一道血紅目光,他接著
仰天狂笑:
“哇哈!老子無經無逍的第十三層,終于練成了!
終于練成了!哈哈哈哈………”
什么?經王已經練成第十三層的無徑無道?
那,他的功力,已經達至一個怎樣不可思議的境界?
經王的狂笑聲依然連綿不絕,他方圓甘丈內的樹木、山石,赫
然結他笑聲為寸碎!甚至方圓甘丈的地面,亦給其張狂笑聲笑至
嶄現無數裂痕,周遭訪佛亦給他的笑聲牽動一股無形气流,登時把
所有迸碎的樹木、山石擲走!
至于位于經王兩丈開外的紫衣老大,更是苦不堪言,經王笑聲
中所蘊含的元敵勁力,簡直狂如千百柄見血封喉的利刀,殺傷力惊
人;紫衣老大逼不得己鼓盡自己全身功力防,饒是如此,他的五官
亦徐徐滲出鮮血。
天!勢難料到,經王的第十三層無經無道,未當出手,單以笑
聲,便己達至此石破天惊的超凡境界,若他真的動手的話,他----
將會仍是人嗎?
抑或,他只是一件──
最?強?凶?器
紫衣老大盡管年屆八十,但今夜是他有生以來,第二次遇見這
樣的無敵高手;當年救黑瞳的高手,僅以一根發絲便閃電向殺多名
高手,已令他异常駭异,這名人名之人,今日苦然未死,想必亦已達
至像眼前經王如此神而明之的境界,甚至比經王更強也說不定!
但紫衣老大万料不到,除了當年那名神秘高手,竟還有經王這
個或能与那人匹敵的高手!
四周的砂石樹碎,終于給經王的笑一掃而空,經王血紅的目
光,方才朝已經五官溢血的紫衣老一掃,他忽地向紫衣老大一指,
沉聲道:
“你!”
說也奇怪!紫衣老大被經王一指,身体竟似被一股無形指勁
帶動,身隨指起,身隨指起,登時被擲至經王身畔!
這樣接近一個擁有如此強大力量的人,紫衣老大固然自知相
當危險,可惜剛才已耗盡全身功力抗經王的笑聲,此時已是五七
傷,反抗無從!
他既無力反抗,經王反手一抓,便已握著他的咽喉,但听經王
冷酷地吐出一句話:“你,功力也相當深厚!習了一生的武功,死了
著實可惜………
“但你竟敢阻老子練功,便得──”
“死!”
殺人是經王的拿手好戲,甚至是樂事,故而死字乍出,經王便
要下手,已無還手之力的紫衣老大雙目一閉,心想:罷了!這回老
命休矣……
誰料,經王卻遂地住手!
沒料到這個視人命如草芥、視万物如廢物的血衣高手,居然會
停手了……
欲原來,經王居然在定神盯著紫衣老大灰色披風下的──
紫龍絲衣!
“紫龍絲衣!”經王一掃紫衣老大的臉,沉聲喝問:
“你這老鬼就是五十多年前,屠殺黑瞳一家的──追魔七雄老
大?”
紫衣老大剛慶幸自己逃出生天,欲不虞經王如此追問,不由一
惊,反問:
“你,是黑瞳那魔女的一党羽?”
“党羽?”經王冷笑,不悄地道:
“呸!誰是那賤人的党羽?我恨不得那賤人死在我面前!”
他說著又朝紫衣老大一瞥,獰笑著:
“不過,看見你扣,我忽然發覺,要那賤人死在我面前,實在太
便宜了她,人間魔女,當然要以魔鬼的方法對付她。我有一個更好
的方法可以令她痛苦!”
會…么方法?
經王邪笑:
“五十多年了,那賤人經過數次輪回,仍一直不忘找你報仇!
一直食難安!如果,當她發現了你這個仇人仍然在世,欲又無法殺
死你時,你猜,她會怎辦?”
紫衣老大納罕:
“經王又是笑,笑得更陰險、惡毒:
“因為我可以令你不死,我可以令你永存于世,要生生世世含
恨!食難安!”
紫衣老大愕然:
“永…存于世?你在說笑!”
經王不以為意,欲把一張猙獰的臉湊近他的臉,問:
“我的樣像會說笑的人嗎?你看我的樣子,該有多老?”
紫衣老大向來自負,惟此時受制于經王手上,亦不能不答:
“你…該已有四十多歲了吧?”
“是嗎?”經王發出一陣笑:
“你這堆味元知仁!就讓老子告訴你……”
“我,比你還要老!”
“我已經有一百歲了!”
什么?紫衣老大當場咋舌,眼前的經王,梭看豎看,怎可能有
百歲之年?而且還那樣精壯?
然而無遐細想,經王速地已把紫衣老大的腦門一手抓著,接著
道:
“你這堆廢物,今日遇著我算是你的一場造化,如今,就讓我把
你一一”
“永存于世吧!”
此語方出,經王突然手中發勁,在其手下的紫衣老大登時“啊”
的慘叫一聲!
叫聲慘絕人,就仔一狗被人宰殺前所發出的慘叫,又似是一個
人的靈魂遭撕裂似的”
而這聲慘叫不單撕裂靈魂,更撕裂了今夜黑暗的長空,閃電飄
去!
良久。
良久…‧一
漆黑的樹林內,僅余下了經王”阿呵”的邪笑聲…
還有紫衣老大“嘿嘿”的狩笑,啊!在經王的重手之下,他…
還能生存?
經王既然沒有下手殺他,究竟在他身上──
干了什么可怕的事?
鏡后的世界,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步惊云如今終于明白,鏡后的世界,原來是一個這樣的世界!
步惊云扶著已無法使用真气的黑瞳,才躍進那面界門之內,滿
以為鏡后一定是另一個虛無飄渺的世界,定睛一看,呈現眼前的,
竟然是……
竟然是另一個廣闊的异常的山洞!
在這個山洞之內,不獨布滿昏黃的油燈,于其中一面洞壁之
上,居然有三十多個洞口之多!
步惊云還是生平首次瞧見如此眾多的洞口,登時眉頭緊蹙。
聶風与香雪老早蹤影沓然,步惊云已心中有數,极有可能,他
已被香雪帶進眼前數十個洞口的其中之一,可是,他此刻該向那洞
口追去?
一直被他夾在怀中的黑瞳,盡管無法使出半分真气,卻還气力
笑,但听她笑他道:
“怎么了?不哭死神步惊云,我早對你說過,我們的世界絕對
不容你如此輕易揭破。眼前數十個洞口每個洞口之內又有數條能
道,每條通道盡頭又有十多個通道入口,滿布歧路。變化無窮,如
迷宮,只要你錯踏其中一條通道,便會在這里永遠迷失:步惊云!
我勸你還是与我一起回到鏡外,乖乖帶孔慈直上少林吧!”
她說著一望那面界門之鏡的背面,只見鏡背已然紅火盡失:
不過黑瞳似乎有能力可以再令惊云与她穿過界門之鏡,回到鏡外
的世界。
面對眼前數十多條歧路,步惊去除了暗暗佩服黑瞳的主人的
心計,為防會有外在誤打誤撞下撞進他們的秘密世界,不借建成
此龐大的神秘迷宮外,他的面上仍是沒有表情。
倏地,步惊云想也不想,一把取下洞壁上的其中一盞油燈,挾
著黑隨便向其中一條通道人口走去。
黑瞳不虞他真的有膽走進其中一個洞口,不由破口大罵道:
“他媽的蠢木頭!你干嗎亂來,難道你不怕永遠迷失于這個
迷宮之中?”
步惊云面上此時反似笑非笑,目光神秘地看著黑瞳,在昏黃的
油燈掩映之下,他那張冷峻的臉恍如在說:
難道……
你認為我會怕?
他真的不怕!因為就在他冷望黑瞳之際,他終于已挾著她掠
進那條通道了。
只見通道之內,反而比外面那個地洞黑暗,幸而步惊云有備
在先,早已取下一盞油燈,還可勉強在通道之內前行。
黑瞳摹地道:
“好!果然不愧是不哭死神步惊云!你果然有种敢于向前走
自己愛走的路!”
步惊云突然亦回她一句:
“你也……”
“有种!”
黑瞳一愣,沒料到冰冷的步惊云會這樣形容自己,故作鎮定的
問:
“我有种?呵呵!步惊云,你敢情是害怕得瘋了?居然贊你的
敵人?”
步惊云從來不補充自己的話,這次不知為了什么,卻罕見地補
充:
“因為……”
“你也敢向前……”
“走自己的路!”
“而且是……”
“不歸路!”
黑瞳聞言,隨即定定看著步惊云的臉,雖然步惊云的面上沒有
流露什么蛛絲馬跡,惟黑瞳已隱隱感到,步惊云的目光,有一种深
深認同她的路向之意!
想不到一代死神也會認同她這個万惡魔女的路,她又故意出
言試探:
“不錯!我一直矢志复仇,复仇的路,本就是不歸路!也只有
相同痛苦的人才會感同身受,步惊云!你可他媽的有同感?”
步惊云一直無大反應,乍聞此語,竟是一愣,像是明白什么
似的,問:
“我的事……”
“你已知道……”
“多少?”
黑瞳狡猾地笑。
“不多!由你出生至今,你的事,我們全部知道!”
什么?她与她的主人早已知道步惊云的際遇,看來她們很久
以前已在注意步惊云的一舉一動,深謀遠慮,她的主人似乎早有一
套相當全面的部署,此時黑瞳又道:
“你的娘玉濃,表面上對你雖然很凶,但恨之愈深,愛之愈
切,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不知怎樣和一個獨特不群的儿子相處
而已,可怜的女人,她至死仍不知她唯一的獨子對她的一片孝心
......”
“你的繼父霍步天,是一個頂天立地,宅心仁厚的真丈夫,他一
生光明磊落,絕不偏袒自己所出的兩個不肖儿子,最后卻死在雄霸
那老匹夫的私心妄欲之下,多么可惜!遺憾的是,當年仍是香雪、
未是孔慈的我欲加以援手,可惜抵達霍家之時,你們已經家破人亡
......”
原來當年黑瞳亦看不過眼,想一救霍步天,黑瞳說這番話時,
語气相當遺憾,似乎也為步惊云的悲哀命運而稀噓,又似在為自己
也有相同的際遇而啼噓。
她向來蔑視神佛,侮辱天地,此時當然不需佯裝什么,剛才的
話,步惊云亦沒必要不信,他向前行的步履雖急,惟仍不忘向黑瞳
一望,一雙如謎冷眸,似在感激黑瞳稱許他的繼父霍步天是一個頂
天立地的真丈夫,又似在感激黑瞳同情自己的娘親……
黑瞳還在續說下去:
“還有,除了霍步天,你一生中也曾遇上一個薄命紅顏,她愛你
之深、不比你的仇恨更深,可惜,最后她不得不為神州蒼生犧牲自
己,忍著撤骨痛苦舍棄了你……”
黑瞳說至這里,更是搖首嘆息;連素來目中無人的她也為這個
女子嘆息,可知她如何得女死神敬重!
然而步惊云驟聞這個女子的事,卻陡地一怔,只因這是一個他
完全沒有、己憶的人,他隨即想到,這個女子,大概便是聶風一直隱
瞞他的事,他問:
“女子?”
“是我失憶五年間的事?”
喜歡逞強的黑瞳,第一次向步惊云露出一個苦笑的表情,拼命
搖首:
“對不起!步惊云!雖然我黑瞳很同情你与她的一段緣,不
過,她曾央求聶風別要告訴你關于她的事,我盡管暗中查知,也想
尊重她的意愿,她与你的繼父霍步天一樣,是一個值得我魔女黑瞳
尊重的一一“絕世奇女子!”
黑瞳既然三緘其口,步惊云亦知道絕對無法令這個魔女改變
主意。驟聞那個女子的事,他私下縱然有點患得患失,惟亦不再追
問下去,他只是突如其來的對黑瞳道:
“你一一一”
“也值得尊重!”
不哭死神步惊云,居然出言尊重自己?黑瞳心頭為之怦然一
動,不過她反應尚快,很快便己掩飾自己那份乍惊乍喜之態,汕笑:
“嘿嘿!怎么了?怎么今夜的不哭死神,會說了這樣多無聊的
話?我們本來不是勢不兩立的嗎?嘿……”
不錯!步惊云自己也不知為何,自己今夜會對黑瞳說了那么
多話?
是因為黑瞳稱贊他一生最敬重的霍步天,所以他才會還她一
句?
抑或,還是因為他与她都是背負著悲慘命運的死神,同樣都是
義無反顧地踏上一條不歸的复仇死路,他与她其實早應──惺惺
相惜?
尤其是,复仇的血路如斯孤單,她卻僅是一個女子,生生世世,也
活得那樣堅強,活得那樣勇敢,活得那樣狠?所以她比他更值得
一一一敬重?
“步惊云!雖然我黑瞳与你一樣,從沒為滅門之禍流過半滴眼
淚,但你我心中自知,大家的淚流在哪儿?不過──”
“即使你与我有相同的复仇之路,你也別要奢望自己可憑一兩
句話左右我的心!我對我主人的忠心与敬重永遠不二,絕不容
許你如今在這里找出我們的秘密!你還是快點回頭,与孔慈上少
林好了!我黑瞳也沒有興趣与你這個他媽的渾蛋聊下去!”
“我!走!了──”
此語一出,步惊云立見被自己挾在怀中的黑瞳,摹地雙目一
翻,便地昏了過去!
是的!既然她的靈魂只是惜孔慈的肉体再生,她可以隨時來,
也可以隨時走,再次回到孔慈体內!
只不知,黑瞳此去,是因為真的不想与步惊云聊下去?還是因
為……
她向來被正道唾罵、抿棄,如今竟有一個人如此認同自己,她
感到……畏羞?
連無畏天地的女死神,也感到畏羞?
看來,所謂至邪至絕至惡至毒的惡魔,或許亦不比人情冷暖、
世態炎涼──更惡?
然而此際的步惊云,已無暇再細思黑瞳的心。黑瞳既暫時消
失,孔慈的面上頓又回复一片平靜,再沒有那樣邪惡,而她自身的
靈魂,似乎還需要一段時間,方可蘇醒過來。
步惊云心知自己眼前當務之急,還是須盡快求回聶風,故此亦
不再遲疑,挾著仍昏迷的孔慈,益發加快腳步,在縱橫交錯的雨道
之間馳騁而去!
然而,正如黑瞳所言,這個地獄迷宮內的通道复雜非常,一條
通道盡頭,總有數條至數十條的通道人口,峰回路轉,變化万千,步
惊云一直向前進發了半個時辰,依然未至這些通道盡頭,看來無論
如何,他絕不可能找到黑瞳主人的地獄了。
只是,當他掠進第一百零六條通道之時,他忽地有所發現-----
有聲!
是的!是聲音!步惊云的听覺縱不如聶風“冰心訣”般靈敏。
他亦可以肯定!
在眼前無數的通道之中,似乎正遙遙用來一陣若有若無的聲
音,而且……
還是一個相當低沉的男子聲音!
步惊云一听之下,心中不由一陣忐忑,因為這個男子的聲音,
他像是似曾相識,而這個男人亦在吟誦著一些他似曾相識的東西:
“花儿燦爛的開,
如不觀,如不賞。
如不采,如不折,
花自凋零。
無奈傷春逝……”
啊!這是……?
步惊云差點便可沖口吐出,這個男人的聲音到底是誰?這首,
又是誰曾吟過的傷春詞儿?可是話到唇邊,他的腦海卻又像是什
么也記不起似的,一點印象也沒有!
究竟何以這個男人的聲音會如斯穩熟?他曾在那儿听過這首
詞儿?
步惊云已無法細想下去,這個男人的聲音己逐漸遠去,他深
信,男人的聲音現下所去之處,极可能便是黑瞳主人的地獄所在。
也可能是聶風被擄所在,于是再次加快身法,循聲追去。
而當步惊云愈來愈向深處馳進之時,他又發現一件事!
他适才可以封鎖黑瞳穴道,只是因為他体內那股他不了解的
什么“摩訶無量”愈來仍是暢順所致;忙在這一刻,他愈向深處奔
馳,他便愈發覺,自己体內的那股力量更是自行運轉不息,愈趨強
烈,似被隨時爆發…”
仿佛,在這帶的某一深處,正有另一道絕世無敵的力量在呼喚
著他体內的力量,仿佛,正有一個天下無敵的人在呼喚著他……
這股絕世無敵的力量……
到底是什么力量?
它,又為何要呼喚──
步惊云?
(中)
這樣又追了一盞茶的路程,步惊云終追至一條十分狹長的通
道之內。
這條通道不單狹長,且還向上傾斜,步惊云私下已逐漸怀疑,
何以黑瞳主人的地獄不是在下,而是在上?
惟此時已不容他多作考慮,聲音似乎已飄至此通道盡頭,步惊
云不由分說,惟有沿路而上。
約弛騁了數百丈后,在通道盡頭的聲音終于冉冉消失,通道之
內霎時死寂起來,步惊云正猶豫應否再向通道盡頭走時,可幸的
是,他摹然發現一一一
前方有光!
那是否表示…這條通道的盡頭,正是他要我的地方──魔的
所在?
不!
當步惊云挾著孔慈掠至這透著微光的通道盡頭之時,他方
才惊覺,那里并非地獄!
而是与地獄完全背道而馳的──
少!
林!
眼前不獨出現一個園林,更有一堵异常高闊的石壁,上刻“少
林”兩個大字,簡直叫瞎了眼的人亦可一眼知道,這里己是少林!
步惊云造夢也沒想到,原來那些縱橫交錯的通道,其中一個出
口,竟然在少林的庭園之內!
剛才那個似曾相識的男人聲音,原來是一個陰謀!那男人的
目的,是刻意引步惊云自行走上少林!
但,那個男人是誰?他這樣做,是否亦為要實行黑瞳主人那個魔
渡眾生的計划?
步惊云已經無心再想這個問題了,因為眼前還有一個很匪夷
所思的問題!
只見在他眼前的那堵石壁,不單上刻著少林兩上大字,少林二
字之下,還刻著一些畫像!
而其中一人的畫像,令冷靜自若的步惊云亦异常咋舌,那赫然
是一一一
步惊云自己!
步惊云只見自己正坐于這幅壁畫的中央,身舋還伴著四個人
像一一一名艷色無雙的白衣美女、一名俏麗可人的青衣婢女、一名
神情憂愁的紅衣漢子,還有一名法相壯嚴的和尚!
這幅壁畫,步惊云驟看之下,總感到不知像在什么地方看過似
的;尤其那名白衣美女,更令他有一陣刻骨銘心的感覺;而那名青
衣脾女,亦給他一种如母子般的親切感覺!
步惊云完全不明白自己問以會有這种感覺,那個坐于正中的
男人,真的是他自己?可是、為何那男人卻沒有他那像的沉冷,相
反更有一股脾肮天下蒼生万物、唯我獨尊的囂狂霸气?
步惊云當下滿腹疑團,也同時記得,江湖之上,曾有一個關于
少林的可怕傳說。
自從少林閉關不納之后,當年有一雙喚作“蜀山雙鯉”的兄弟。
欲夜闖少林偷取武功神本,最后落得老大命喪,老二變瘋的下場...
据聞雙鯉中的老二,是看見了一些詭奇物事,才會被唬至瘋瘋
癲癲;然而,此際在這個偌大的少林庭園之內,除了這幅似曾相識
的壁畫,看來并無甚可以唬人之處!
不過,步惊云如此快下定論,未免武斷一點,因為就在此時,他
身后突人聲鼎沸,翟地有成千上万、如夜鬼般的聲音向他同聲一
呼。
“世情跌宕,動蕩多變;千秋流轉,唯有你仍然不變……”
“你終于來了!求你為我們──”
“解!除!咒!詛!”
成千上万夜鬼般的聲音在步惊云背后同聲一呼,即使步惊云
如何冷靜,這次亦不得下嚇了一跳!
咒詛?什么咒詛?咒語向來比綿綿情話更永恒!到底是什么
人在其身后求他替他們解除咒詛?
步惊云連忙轉身背向那面壁屯,他要看看究竟有多少人在他
身后,究竟是什么人的聲音如同夜鬼般令人心寒?他們,為何需要
他為他們解除詛咒?
他終于看見了……
啊!
那…那是……?
那是一堆……
步惊云本為救聶風而入此迷宮地獄,卻在誤打誤撞丁誤上少
林,那,他欲救的聶風,此刻又在何處何方?
會否,已被帶至──地獄?
聶風是被一股异常火熱的感覺弄醒的,那股感覺,仿佛他真的
已身處群魔亂舞的地獄!
他猶記得:他被香雪帶進巨鏡之內后,香雪可能為防他會記下鏡
內的路,即時己把聶風擊昏,故聶風完全不知道自己經過多少的
路,才會來至這里。
而當聶風緩緩睜開眼睛的時候,他便發覺,自己似乎已經──
被打進阿鼻地獄!
赫見聶風如今所處之地,是一個滿布焦土的巨大山洞,面積少
說也有一頃之廣,想不到在嵩山之上,會有一個如斯巨大的山洞!
再者,洞內擺滿無數火鼎,熊熊烈火不斷從火鼎之內噴出:難
怪這里熱如地獄!
然而最令聶風訝然的是,還是此刻橫躺在距聶風不遠的一尊
巨佛!
一尊黑色的睡佛!
這…不正是孔慈曾在夢里看見的黑佛?
啊!這里…原來就是孔慈曾夢見的──地獄魔境?
聶風連隨奮力站了起來,方才知道,自己的穴道已然解開。可
以再次行動自如。奇怪!為何香雪會為他解穴?難道不怕他伺机
逃走?或是,她認為聶風已無法逃出地獄?
眼前的黑佛碩大無比,阻礙著聶風的視線,他連忙展身一掠,
掠至黑佛之后,接著,他便看見一些令他喜出望外的東西!
一個人!
斷浪!
“浪?”聶鳳大喜過望,當下縱至斷浪身前,問:
“浪,原來…你被囚在這里?你…沒事吧?”
聶風雖是一番熱誠,惟斷浪卻茫無反應;聶鳳這才發現,斷浪
的神情一片痴痴呆呆,渾沒半點生机,就象是一個活著的──死
人!
“浪,你…怎么樣了?你…答答我!”聶風拼命搖幌斷浪,此時,
他身后淬地有一個聲音勸道:
“沒有用的!聶鳳!”
“斷浪已被我主人以其‘六大魔渡’中的‘失心渡’封了思維,
在一個月內,他都會完全沒有思想、沒有記憶,直至一個月后……”
“方可回复正常!”
說話的人,聶風一听便已听出,只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回頭朝
說話的人望了一眼。
她,是香雪!又是香雪!
“香雪?”聶風忿然:
“你們為何把浪弄成這樣?”
香雪無奈的答:
“只因他被我們擄來這里后,一直皆在破口大罵我們的主人,
說什么為了他的好兄弟聶風,他一定會想辦法對付我們主人;主人
不胜其煩,便在他腦內施了失心渡……”
原來斷浪是為了聶風才會如此,聶風不禁朝正迷迷恫擱的向
浪望了一眼,心想:浪,你真傻,你沒必要為我如此……
香雪續道:
“聶風,既然你已身在我們的地獄,我勸你還是乖乖留在這里;
別要妄想离開,因為外面的迷宮通道無數,是你無法可以走出的...”
聶風忽然警覺地道:
“這里既是你們的秘密。但知道太多秘密的人不免早死,相信
我也不會例外……”
香雪只是一陣嬌笑:答:
“少操心!聶鳳,你看我象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么?如非必
要,我們都不想傷害任何人。”
聶風不然回應:
“你的确不像一個魔頭!但孔慈也不像黑膻,卻万料不到,我
和云師兄踏破鐵鞋,由天山遠來嵩山要會黑瞳,可是黑瞳卻一直就
在我們身邊,而我倆還槽然不知……”
“聶風,那并非你們不濟,而是我們的事,并非一般人所能想像
......”
香雪幽幽嘆了口气,聶風卻打斷了她的嘆息,道:
“既然你曾是‘黑瞳’,亦即表示,你如今已不再是黑瞳,你到底
是誰?”
香雪又是苦苦一笑,道:
“想不到,你仍苦苦不忘我的身份,好吧!那我就告訴你!真
正的香雪軀体,在多年之前,黑瞳轉生往孔慈身上之時,已經死了。
而我,只是為要替主人秉承那個香雪把頤老山壯繼續下去的精神。
才會戴上人皮面具扮作吞雪,我其實是──”
香雪說至這里,淬地往自己的臉上一扯,登時扯下了一片人皮
面具,啊!
她原來是…
“蓉…婆?”聶風無限震惊地高呼,只因眼前本來話色生香的香
雪,瞬間已變為蒼老的蓉婆,那個他造夢也沒想過會在這里出現的
一一一蓉婆!
“小馬,正确一點,你應該喚我作‘魔娘’,我其實是主人座下的
一一第一護法!”回复真正身份的魔娘苦笑著答,似乎,她也明白聶
風此刻的心情!
“你…為何要…騙我?”聶風難以置信地問。
“只因為我必須要忠于自己的主人,也要忠于主人魔渡眾生的
計划!這個計划,不單是主人的夢想,也是我魔娘的夢想,所以,聶
風,你如今總該明白,何以頤老山壯的香雪,偶爾會有數個月遠行
辦貨了吧?”
是的!聶風如今總算明白,那只因為假裝香雪的魔娘,又要赶
往天山下的天蔭城瞞騙他!
他惟一不明白的是,何以今夜之內,所有他曾异常信任、异常
愛護的人一一孔慈、蓉婆,都令他深深震惊!
蒙騙了如此真誠的聶風,魔娘看來亦相當內咎,慚愧的道:
“聶風,對…不起,我所做…一切也只是為了自己的主人,希望
…你別要……怪……我……”
“我無權怪你!”聶風霍地正色道:
“雖然我不喜歡被自己最親的親人所騙,不過,一個人若能忠
于主人:忠于理想,我也不能怪她什么,只是;蓉婆…不!魔娘!你
只要自己肯定自己的理想…是對的便好了……”
聶風這句話說來相當悲哀不錯!他确曾視蓉婆如親人般看
待,否則也不會為她立長生位,魔娘聞言,一時也是啞口無言。
還是聶風再次打開話匣子,他道:
“那你們…如今預算把我和斷浪怎樣?”
魔娘道:
“不怎么樣!我們只是要達成目的!只要你与斷浪留在這里,
待步惊云帶孔慈上少林木人巷,那時候,孔慈便會再次成為惡魔之
眸,而當我們魔渡眾生的計划秩序底完成后,我們便會讓你們一
起离開,甚至會給解藥你救回幽若……”
“就是如此簡單?”
“不!世情已太复雜,而這已經很不簡單了!唉,我們的主人。
是一個早已看透生死的真正智者,它如今依然不死不滅,只因為要
實現一個新的人間紀元,它并不如你所見過的‘神’那樣怕死,已經
二百多年了,它一直在黑暗的地獄中盼望新的人間紀元二百多年。
信念從沒有半點動搖……”
聶風心頭為之一惊,吃惊地問:
“什么?你的主人……竟可像那個長生不死的神一樣---不
死不滅?那它豈非是二百年前的人了?”
“它,到底是誰?”
此語一出,聶風身后的遠處,層地傳來一佣非常低沉的男人聲
音,道:
“紅塵來去一場夢;時間過去,所有往事,就像是一本曾經動人
的書……”
“已經二百多年了,一切神人魔妖亦已過去,千秋功過也隨著
消逝,就連我自己也差點忘了自己是誰,想不到,今日還有人關心
一問我這個魔頭是誰,真是難得……”
乍聞這個聲音,聶風慌惶回首一望,只見百丈開外.正有一團
黑霧向他閃電掠了過來,倏忽間閃至他的眼前咫尺,同一時間,
他更感到一股异常沉重可怕的壓逼力,逼壓著他的五臟六腑,壓得
他差點便要吐血身亡……
那是一肌可吞食天地、吞噬蒼生──
叫天下英雄盡折腰、叫天地听命的蓋世霸气!魔气!
這股霸气,聶風也曾領教一次,那就是會那個長生不死的神之之
時,神,也曾給他同樣的霸气!
但,神已經隨第十殿那場惊天巨爆而亡,如今,這團黑霧內的
魔,又是誰?
聶鳳暗自忐忑,因為适才他听見那個男人的聲音,十分像一個人
神!
他但愿自己听錯!然而,黑霧中又傳出那個人的聲音,魔的
聲音,緩緩而落寞的在低吟:
“花儿燦爛的開,
如不觀,如不賞,
如不采,如不折,
花自凋零,無奈傷春逝……”
天!聶風這回可真的撤底听清楚了,确是神的聲音!唱的詞,
更是神曾吟的詞!那,霧內的可是……?
霧內的聲音又沉沉道:
“聶風,我知道你一定在想,我到底會不會是你認為早應死了
的‘神’?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是!也不屑是!”
因為‘神’只是一個怕死的鼠輩,才會一心一意求長生不死!
而我,卻宁愿為‘魔’;只因當今之世,說一個人有魔性,甚至比說一
個人是‘人’來得恭維。因為魔者有獨特的個性,它們意感恩,有恩
必報,有仇必雪,總較許多小人以怨報德更佳!”
聶風此際雖已給其蓋世霸气壓至透不過气,惟仍不忘道:
“神固然未必完美,魔也未必是不完美,但,別太偏激!”
“偏激?”霧里又傳出魔的聲音,如箭,如電,如劍:
“聶風,我們這些惡魔所以偏激,全因為天地不仁,以万物為雛
狗!你可知道,人世曾發生何等令人慘不忍睹的事?只怪天地不
公,我們這些惡魔,才會苦笑离群……”
聶風仍正色道:
“不!我不是這樣想!”
“天地間的智慧与巧妙安排,并不是我們所能理解的;就連你
也不能,所以……”
“我們應給蒼天多一些時間去改善這個令人遺憾的人間!何
須怨天恨地?”
遭受聶風連番駁斥,黑瞳的主人只是在霧里一怔,繼而又傳出
“它”那豪情無限的笑聲,高聲道:
“好!好一個熱血、平心的好漢子!答得好!二百年了!從沒
有人敢對我如此說話,即使是黑瞳那任性的小乖乖,也從沒嘗過!
聶風!你有膽有識!我欣賞你!”
“我,如今就為你這兩句,獎你一獎!”
“我,就獎你看看我的真面目,如何?”
笑聲方歇,一旁的魔娘正想制止其主人,可是已來不及了;其
主人所處身的那團黑霧,已然立時散去,黑瞳主人的真面目,已經
毫無保留地呈現在聶風眼前!
天!聶風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震惊,甚至比他在西湖重
遇失憶的步惊云時更震惊!
只因為,眼前黑瞳主人的真正面目.完全沒有戴上任何人皮面
具及”天衣無縫”的痕跡,”它”的真面目,是如假包換的真面目!但
“它”,怎么可能是那個人?
“它”,怎么可能是那個聶風認識的──人?
震憾中的聶鳳,已在一步一步的向后退,且還在拼命搖首,因
為,他不想相信,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不!”
“你絕不可能會是黑瞳的主人一一魔!”
“你根本絕不可能是神!是魔!更不可能是你自己……”
“天!你到底是一一”
“誰?”
有人面,魔,究竟又是什么樣子?
從沒有人能把魔的樣子描繪出來,只是老百姓們的相像向來
丰富,在他們腦海里的魔,大部和“鬼”相距無几──
青面!
恐怖!
猙獰!
然而,若“魔”的面貌真如一般百姓想像,僅是恐怖猙獰,那么,
此刻的聶風,或許并不用那樣咋舌!
以聶風的膽識,在其十一歲之年,非但不畏凶猛無倫的冰川巨
虎,甚至亦不比鬼更丑的“鬼虎”,更遺論區區一張青面獠牙的魔
臉?
能令万劫不惊的他,也要深深吃惊,這張惡魔之臉,當然并非
丑惡如斯簡單。
他,但愿從沒有看過這“魔”的真正面目!
他亦但愿從沒遇過這頭魔中之魔!
而這頭魔中之魔,在給聶風看罷其真正面目之后,早已意气風
發地,与曾是蓉婆的魔娘,一起掠進那個人的地獄里的通道迷宮,
閃電消失得無影無蹤。
僅余下呆若死人的斷浪,陪伴著心坎久久未能平伏的聶鳳!
聶風此際的臉上充滿惶惑不安,他大概已猜得黑瞳的主人与
魔娘如今去哪,他倆定是赶往少林,促成那個魔渡眾生的計划!
可是他已無法再追,适才他与黑瞳主人對峙之間,“他”那股足
可叫天下群豪折腰屈膝的滔天霸气,早已把聶風逼至五內翻騰。
總算聶風功力不弱,未致給其霸气逼至受傷,惟亦真气大亂。
他此時若稍一妄動,勢必重傷已身,他只能竭力平息体內紊亂的真
气,希望盡快恢复過來,方為上策。
更何況,聶鳳此刻的心.比其体內的真气更亂!
他根本無法“冰心”,以冷靜的頭腦走出這縱橫交錯的地獄迷
宮!
聶鳳亂,全因為他造夢也設想過,惡魔的真面目,竟會是……
那個人!
那個他曾見過、至今卻仍未忘記具容貌的人!
“為……什么?”
“為什么……可以令死人复生的……惡魔,會是……那個人?”
“它…,如此深藏不露,它對眾生……究竟有何目的?”
“它想如何……”
“渡盡眾生?”
連綿不斷的聲聲自問,令聶風陷于不解与迷惑之中,且渾身冷
汗直冒,他遂地又不由自主記起,他曾在海螺溝所見的壁畫,那幅
神之一族的壁畫!
在那幅壁畫之上,長生不死的神,不獨無限威嚴地坐与正中,
身畔還圍繞著神母,白素貞,十殿閻羅孟山,還有......
法海和尚!
聶風在心緒如此混亂的一刻,猶記起這幅壁畫,只因為壁畫里的
五個人,包括神在內,其中之一,便是他适才所見的-----
惡!魔!真!面!目!
如果,神魔本是相對的話……
魔的面貌,又會否与神相若?
抑或,魔的面目.會与神截然不同。
黑瞳的主人,究竟是一頭怎樣的魔?
它,到底是這幅壁畫里的──
那一個人?
同一樣的壁畫,在不哭死神步惊云的眼里,卻引起不一樣的反
應!
步惊云在誤上少林之后,第一眼所見的那幅“神”之壁畫,不單
令他詫异于畫中之神,与自己一模一樣外,畫中其余人等,亦使他
油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識的親切感!
步惊云不明白自己何以會有這份親切感,甚至是當中那個似在
脾脫蒼生与他一樣的男人,亦給他一种血濃于水的感覺,惟他已大
概猜到,這幅壁畫,一定与其五年來的經歷有關。
盡管如此,卻仍有一件他猜不透的事,便是于他正要抱著昏迷
了的孔慈,四察這個水林庭園之際,他身后突然人聲鼎沸,更有無數
夜鬼一般的聲音同聲一呼:
“世情跌宕,動蕩多變,千秋流轉,唯有你依然不變!”
“你終于來了!求你為我們解除咒詛!”
步惊云連忙轉身,他赫然瞥見一堆……
江湖傳奇,比目皆是,少林,也可以說是一個傳奇。
少林已閉關不納了許多年,只是,到底有多少年呢?
從來也沒有人用心想過,倘若真的有人愿意為少林算一算,
會恍然大悟,少林,原來已閉關了──五十年!
這五十年的閉關自守,足以教少林成為武林一個傳說。
不少江湖人覬覦少林內的武學寶主庫,也曾夜探少林,可是
都無法再活著出來,甚至僥幸可以逃出來的,最后亦淪為瘋子。
正如十一年前潛進少林的“蜀山雙鱷”,其中的老二銀鱷手,后
來亦給嚇得瘋了,他在少林內究竟看見了些什么,會讓他瘋瘋癲癲?
少林,依舊五十年不變?抑是──
它已變為血河火海?
万劫地獄?
步惊云終于看見了五十年后少林的真貌,縱是冷漠如他,臉上
亦不免冒起一片死灰。
少林,原來已淪為這樣?
少林內的人,更已變成了這個樣子?
少林雖是古剎,惟地大脈博,寺內庭壹樓閣所及,足可橫跨整
個嵩山,若要一眼瞥清寺內形勢,根本無人能夠辦到!
可是,如今呈現于步惊云眼前的少林,縱然僅是少林一隅,亦
足教不哭死神側目!
放眼望去,步惊云只見少林大部分的樓閣,早淪為一片頹垣敗
瓦,顯見久久元人修耷打掃。
然而最矚目的是,除了适才所他看的那相似曾相識的壁畫,這
里其余的每一堵牆,每塊壁,均被人刻上無數密密麻麻的小字,儼
如經文。
具真一占這些密如蟻附的小字,原來并非什么勸世經文,而是
一句話,一句充滿傲气的話:
“神神魔魔,魔鷹神神,
可笑眾生,神魔不分!
正者非正,魔者非魔,
誰救眾生?誰解我心?”
好一句桀驁不群的話!說這句話的人,肯定已看透世情虛假
險惡,卻又万般無奈:非可以令沉冷不惊的死神,感到惊的原因,
令步惊云感到震撼的,還是──
人!
不!那怎能再算是一群人?
那只能算是群鬼!
凄厲的鬼!
難怪當年的銀鱷手會給嚇至三魂不見七魄,原來他在少林所
看見的,是這一群人不像人的鬼!
赫見出現于步惊云身后的,竟是為數逾千枯于不堪的人,有男
有女,他們衣衫襤樓,身上的肌膚,早已枯于得不成人形,就像是一
群皮包著骨的骷髏,相當駭人!
再者,每人額上,都被刺下一個血紅的“魔!”字,十分矚目!若
是尋常人家,或是一般江湖人夜里來闖,想必老早結他們的恐怖摸
樣嚇昏,以為自己誤闖地獄!
可是步惊云并非一般江湖人士,他是死神!死神本應來自地
獄,更不畏地獄!死神,不單會為人帶來死亡,甚至可能亦會在不
久將來,為所有神鬼魔妖帶來死亡!
他雖因眼前的逾千之鬼感到震异,仍不忘掃視他們的眼睛!
于是他隨即發現,那是逾千雙淚眼!
倘著乞求之淚的可怜淚眼!
霎時之間,步惊云反而不覺這群人不像人的鬼可怖了,他們的
外貌盡管駭人,卻何以會有那樣一雙滿是淚光的眼睛?
他們的目光像在告訴瞧見他們的人,他們的身心非常痛苦,他
們极度渴望得到解脫,如今,他們渴望了多時的解脫,終于降臨,故
他們才會喜极而泣!
他們遂地于步惊云跟前齊齊下跪,興高采烈的道:
“終于…‧‧‧來了!想不到真的會有……這一天……”
“我們一直在等待的救主,你……”
“終于來救我們了!”
所有人都怀著熱切盼望的目光与淚光,朝步惊云這個方向望
過來,步惊云方才發現,這群逾千的鬼,原來一直都不是和他說話,
望的也不是他。
反而是他的手中正抱著的孔慈!
而正當眾鬼喜极而泣之際,一直緊抓著孔慈肩膊、閉目倒立著
的“黑王”,倏地雙目一睜,出其不意,便往孔慈的脖子噬去!
這一咬快如閃電,步惊云要制止亦來不及!黑王顯然是要弄
醒孔慈,除此之外,它會否把仍潛藏于其体內的死亡力量,翻數回
歸孔慈?或是黑瞳?
脖子被噬,孔慈乍然惊醒,黑王亦功成身退,“拍拍拍”的展翅
而去,然而,當孔慈在步惊云怀里張開眼睛,游目四顧之時,她,當
場“啊”的嬌听一聲!
也難怪!沒有人看見眼前千數之鬼,能夠不惊听狂叫,除非是
神!
像步惊云、黑瞳一樣目空一切的死神!
孔慈既非死神,此時醒過來的她,神情看來亦非女死神黑瞳
的复蘇,而是她真正的自己,惊呼在所難免!
不單惊呼,孔慈還差點便要再昏厥過去,幸而步惊云此進摹地
出手,一把按著孔慈天靈。
同一時間,一股深厚無匹的內力已貫進孔慈天靈之內,及時保
住其心神。
然而孔慈的震惊仍沒遏止,縱使她幸保不昏,她還是制止不了
自己的惊呼:
“啊!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云……少爺!他們…到底是……”
他本想問步惊云,他們到底是人是鬼?惟她斗地瞄見這逾千之
鬼那乞怜的淚光,又覺自己不應這樣問,這…似乎有損他們的自尊。
饒是如此,步惊云卻井沒有即時回答孔慈,他只是緊緊盯著眼
前模樣恐怖的逾千之鬼,死神的目光雖看來無動于衷,惟若隱若到
之間,似亦在為這群鬼感到……
如果,這樣鬼曾經一度是人的話,那把他們弄至如斯慘不忍睹
的人,恐怕必是魔鬼無疑。
且還是比惡魔更惡、比死神更冷酷的魔鬼!
步惊云縱然不答,不過孔慈的問題,卻有人爭相回答,但听那
群鬼之中,為首的一頭已用他那“聳人听聞”的聲音答:
“救主,這里就是少林!而我們,是在此等待你為我們的解除
咒沮的──鬼!”
“咒詛?”孔慈對于這群鬼稱她為救主,感到相當訝然。
“不錯!那逾千鬼眾仍舊异常恭敬地在孔慈与步惊云跟前:
“因為我們這里的人,全都中了一個毒咒”
“一千來世之咒!”
這樣又追了一盞茶的路程,步惊云終追至一條十分狹長的通
道之內。
這條通道不單狹長,且還向上傾斜,步惊云私下已逐漸怀疑,
何以黑瞳主人的地獄不是在下,而是在上?
惟此時已不容他多作考慮,聲音似乎已飄至此通道盡頭,步惊
云不由分說,惟有沿路而上。
約弛騁了數百丈后,在通道盡頭的聲音終于冉冉消失,通道之
內霎時死寂起來,步惊云正猶豫應否再向通道盡頭走時,可幸的
是,他摹然發現一一一
前方有光!
那是否表示…這條通道的盡頭,正是他要我的地方──魔的
所在?
不!
當步惊云挾著孔慈掠至這透著微光的通道盡頭之時,他方
才惊覺,那里并非地獄!
而是与地獄完全背道而馳的──
少!
林!
眼前不獨出現一個園林,更有一堵异常高闊的石壁,上刻“少
林”兩個大字,簡直叫瞎了眼的人亦可一眼知道,這里己是少林!
步惊云造夢也沒想到,原來那些縱橫交錯的通道,其中一個出
口,竟然在少林的庭園之內!
剛才那個似曾相識的男人聲音,原來是一個陰謀!那男人的
目的,是刻意引步惊云自行走上少林!
但,那個男人是誰?他這樣做,是否亦為要實行黑瞳主人那個魔
渡眾生的計划?
步惊云已經無心再想這個問題了,因為眼前還有一個很匪夷
所思的問題!
只見在他眼前的那堵石壁,不單上刻著少林兩上大字,少林二
字之下,還刻著一些畫像!
而其中一人的畫像,令冷靜自若的步惊云亦异常咋舌,那赫然
是一一一
步惊云自己!
步惊云只見自己正坐于這幅壁畫的中央,身舋還伴著四個人
像一一一名艷色無雙的白衣美女、一名俏麗可人的青衣婢女、一名
神情憂愁的紅衣漢子,還有一名法相壯嚴的和尚!
這幅壁畫,步惊云驟看之下,總感到不知像在什么地方看過似
的;尤其那名白衣美女,更令他有一陣刻骨銘心的感覺;而那名青
衣脾女,亦給他一种如母子般的親切感覺!
步惊云完全不明白自己問以會有這种感覺,那個坐于正中的
男人,真的是他自己?可是、為何那男人卻沒有他那像的沉冷,相
反更有一股脾肮天下蒼生万物、唯我獨尊的囂狂霸气?
步惊云當下滿腹疑團,也同時記得,江湖之上,曾有一個關于
少林的可怕傳說。
自從少林閉關不納之后,當年有一雙喚作“蜀山雙鯉”的兄弟。
欲夜闖少林偷取武功神本,最后落得老大命喪,老二變瘋的下場...
据聞雙鯉中的老二,是看見了一些詭奇物事,才會被唬至瘋瘋
癲癲;然而,此際在這個偌大的少林庭園之內,除了這幅似曾相識
的壁畫,看來并無甚可以唬人之處!
不過,步惊云如此快下定論,未免武斷一點,因為就在此時,他
身后突人聲鼎沸,翟地有成千上万、如夜鬼般的聲音向他同聲一
呼。
“世情跌宕,動蕩多變;千秋流轉,唯有你仍然不變……”
“你終于來了!求你為我們──”
“解!除!咒!詛!”
成千上万夜鬼般的聲音在步惊云背后同聲一呼,即使步惊云
如何冷靜,這次亦不得下嚇了一跳!
咒詛?什么咒詛?咒語向來比綿綿情話更永恒!到底是什么
人在其身后求他替他們解除咒詛?
步惊云連忙轉身背向那面壁屯,他要看看究竟有多少人在他
身后,究竟是什么人的聲音如同夜鬼般令人心寒?他們,為何需要
他為他們解除詛咒?
他終于看見了……
啊!
那…那是……?
那是一堆……
步惊云本為救聶風而入此迷宮地獄,卻在誤打誤撞丁誤上少
林,那,他欲救的聶風,此刻又在何處何方?
會否,已被帶至──地獄?
聶風是被一股异常火熱的感覺弄醒的,那股感覺,仿佛他真的
已身處群魔亂舞的地獄!
他猶記得:他被香雪帶進巨鏡之內后,香雪可能為防他會記下鏡
內的路,即時己把聶風擊昏,故聶風完全不知道自己經過多少的
路,才會來至這里。
而當聶風緩緩睜開眼睛的時候,他便發覺,自己似乎已經──
被打進阿鼻地獄!
赫見聶風如今所處之地,是一個滿布焦土的巨大山洞,面積少
說也有一頃之廣,想不到在嵩山之上,會有一個如斯巨大的山洞!
再者,洞內擺滿無數火鼎,熊熊烈火不斷從火鼎之內噴出:難
怪這里熱如地獄!
然而最令聶風訝然的是,還是此刻橫躺在距聶風不遠的一尊
巨佛!
一尊黑色的睡佛!
這…不正是孔慈曾在夢里看見的黑佛?
啊!這里…原來就是孔慈曾夢見的──地獄魔境?
聶風連隨奮力站了起來,方才知道,自己的穴道已然解開。可
以再次行動自如。奇怪!為何香雪會為他解穴?難道不怕他伺机
逃走?或是,她認為聶風已無法逃出地獄?
眼前的黑佛碩大無比,阻礙著聶風的視線,他連忙展身一掠,
掠至黑佛之后,接著,他便看見一些令他喜出望外的東西!
一個人!
斷浪!
“浪?”聶鳳大喜過望,當下縱至斷浪身前,問:
“浪,原來…你被囚在這里?你…沒事吧?”
聶風雖是一番熱誠,惟斷浪卻茫無反應;聶鳳這才發現,斷浪
的神情一片痴痴呆呆,渾沒半點生机,就象是一個活著的──死
人!
“浪,你…怎么樣了?你…答答我!”聶風拼命搖幌斷浪,此時,
他身后淬地有一個聲音勸道:
“沒有用的!聶鳳!”
“斷浪已被我主人以其‘六大魔渡’中的‘失心渡’封了思維,
在一個月內,他都會完全沒有思想、沒有記憶,直至一個月后……”
“方可回复正常!”
說話的人,聶風一听便已听出,只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回頭朝
說話的人望了一眼。
她,是香雪!又是香雪!
“香雪?”聶風忿然:
“你們為何把浪弄成這樣?”
香雪無奈的答:
“只因他被我們擄來這里后,一直皆在破口大罵我們的主人,
說什么為了他的好兄弟聶風,他一定會想辦法對付我們主人;主人
不胜其煩,便在他腦內施了失心渡……”
原來斷浪是為了聶風才會如此,聶風不禁朝正迷迷恫擱的向
浪望了一眼,心想:浪,你真傻,你沒必要為我如此……
香雪續道:
“聶風,既然你已身在我們的地獄,我勸你還是乖乖留在這里;
別要妄想离開,因為外面的迷宮通道無數,是你無法可以走出的...”
聶風忽然警覺地道:
“這里既是你們的秘密。但知道太多秘密的人不免早死,相信
我也不會例外……”
香雪只是一陣嬌笑:答:
“少操心!聶鳳,你看我象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么?如非必
要,我們都不想傷害任何人。”
聶風不然回應:
“你的确不像一個魔頭!但孔慈也不像黑膻,卻万料不到,我
和云師兄踏破鐵鞋,由天山遠來嵩山要會黑瞳,可是黑瞳卻一直就
在我們身邊,而我倆還槽然不知……”
“聶風,那并非你們不濟,而是我們的事,并非一般人所能想像
......”
香雪幽幽嘆了口气,聶風卻打斷了她的嘆息,道:
“既然你曾是‘黑瞳’,亦即表示,你如今已不再是黑瞳,你到底
是誰?”
香雪又是苦苦一笑,道:
“想不到,你仍苦苦不忘我的身份,好吧!那我就告訴你!真
正的香雪軀体,在多年之前,黑瞳轉生往孔慈身上之時,已經死了。
而我,只是為要替主人秉承那個香雪把頤老山壯繼續下去的精神。
才會戴上人皮面具扮作吞雪,我其實是──”
香雪說至這里,淬地往自己的臉上一扯,登時扯下了一片人皮
面具,啊!
她原來是…
“蓉…婆?”聶風無限震惊地高呼,只因眼前本來話色生香的香
雪,瞬間已變為蒼老的蓉婆,那個他造夢也沒想過會在這里出現的
一一一蓉婆!
“小馬,正确一點,你應該喚我作‘魔娘’,我其實是主人座下的
一一第一護法!”回复真正身份的魔娘苦笑著答,似乎,她也明白聶
風此刻的心情!
“你…為何要…騙我?”聶風難以置信地問。
“只因為我必須要忠于自己的主人,也要忠于主人魔渡眾生的
計划!這個計划,不單是主人的夢想,也是我魔娘的夢想,所以,聶
風,你如今總該明白,何以頤老山壯的香雪,偶爾會有數個月遠行
辦貨了吧?”
是的!聶風如今總算明白,那只因為假裝香雪的魔娘,又要赶
往天山下的天蔭城瞞騙他!
他惟一不明白的是,何以今夜之內,所有他曾异常信任、异常
愛護的人一一孔慈、蓉婆,都令他深深震惊!
蒙騙了如此真誠的聶風,魔娘看來亦相當內咎,慚愧的道:
“聶風,對…不起,我所做…一切也只是為了自己的主人,希望
…你別要……怪……我……”
“我無權怪你!”聶風霍地正色道:
“雖然我不喜歡被自己最親的親人所騙,不過,一個人若能忠
于主人:忠于理想,我也不能怪她什么,只是;蓉婆…不!魔娘!你
只要自己肯定自己的理想…是對的便好了……”
聶風這句話說來相當悲哀不錯!他确曾視蓉婆如親人般看
待,否則也不會為她立長生位,魔娘聞言,一時也是啞口無言。
還是聶風再次打開話匣子,他道:
“那你們…如今預算把我和斷浪怎樣?”
魔娘道:
“不怎么樣!我們只是要達成目的!只要你与斷浪留在這里,
待步惊云帶孔慈上少林木人巷,那時候,孔慈便會再次成為惡魔之
眸,而當我們魔渡眾生的計划秩序底完成后,我們便會讓你們一
起离開,甚至會給解藥你救回幽若……”
“就是如此簡單?”
“不!世情已太复雜,而這已經很不簡單了!唉,我們的主人。
是一個早已看透生死的真正智者,它如今依然不死不滅,只因為要
實現一個新的人間紀元,它并不如你所見過的‘神’那樣怕死,已經
二百多年了,它一直在黑暗的地獄中盼望新的人間紀元二百多年。
信念從沒有半點動搖……”
聶風心頭為之一惊,吃惊地問:
“什么?你的主人……竟可像那個長生不死的神一樣---不
死不滅?那它豈非是二百年前的人了?”
“它,到底是誰?”
此語一出,聶風身后的遠處,層地傳來一佣非常低沉的男人聲
音,道:
“紅塵來去一場夢;時間過去,所有往事,就像是一本曾經動人
的書……”
“已經二百多年了,一切神人魔妖亦已過去,千秋功過也隨著
消逝,就連我自己也差點忘了自己是誰,想不到,今日還有人關心
一問我這個魔頭是誰,真是難得……”
乍聞這個聲音,聶風慌惶回首一望,只見百丈開外.正有一團
黑霧向他閃電掠了過來,倏忽間閃至他的眼前咫尺,同一時間,
他更感到一股异常沉重可怕的壓逼力,逼壓著他的五臟六腑,壓得
他差點便要吐血身亡……
那是一肌可吞食天地、吞噬蒼生──
叫天下英雄盡折腰、叫天地听命的蓋世霸气!魔气!
這股霸气,聶風也曾領教一次,那就是會那個長生不死的神之之
時,神,也曾給他同樣的霸气!
但,神已經隨第十殿那場惊天巨爆而亡,如今,這團黑霧內的
魔,又是誰?
聶鳳暗自忐忑,因為适才他听見那個男人的聲音,十分像一個人
神!
他但愿自己听錯!然而,黑霧中又傳出那個人的聲音,魔的
聲音,緩緩而落寞的在低吟:
“花儿燦爛的開,
如不觀,如不賞,
如不采,如不折,
花自凋零,無奈傷春逝……”
天!聶風這回可真的撤底听清楚了,确是神的聲音!唱的詞,
更是神曾吟的詞!那,霧內的可是……?
霧內的聲音又沉沉道:
“聶風,我知道你一定在想,我到底會不會是你認為早應死了
的‘神’?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是!也不屑是!”
因為‘神’只是一個怕死的鼠輩,才會一心一意求長生不死!
而我,卻宁愿為‘魔’;只因當今之世,說一個人有魔性,甚至比說一
個人是‘人’來得恭維。因為魔者有獨特的個性,它們意感恩,有恩
必報,有仇必雪,總較許多小人以怨報德更佳!”
聶風此際雖已給其蓋世霸气壓至透不過气,惟仍不忘道:
“神固然未必完美,魔也未必是不完美,但,別太偏激!”
“偏激?”霧里又傳出魔的聲音,如箭,如電,如劍:
“聶風,我們這些惡魔所以偏激,全因為天地不仁,以万物為雛
狗!你可知道,人世曾發生何等令人慘不忍睹的事?只怪天地不
公,我們這些惡魔,才會苦笑离群……”
聶風仍正色道:
“不!我不是這樣想!”
“天地間的智慧与巧妙安排,并不是我們所能理解的;就連你
也不能,所以……”
“我們應給蒼天多一些時間去改善這個令人遺憾的人間!何
須怨天恨地?”
遭受聶風連番駁斥,黑瞳的主人只是在霧里一怔,繼而又傳出
“它”那豪情無限的笑聲,高聲道:
“好!好一個熱血、平心的好漢子!答得好!二百年了!從沒
有人敢對我如此說話,即使是黑瞳那任性的小乖乖,也從沒嘗過!
聶風!你有膽有識!我欣賞你!”
“我,如今就為你這兩句,獎你一獎!”
“我,就獎你看看我的真面目,如何?”
笑聲方歇,一旁的魔娘正想制止其主人,可是已來不及了;其
主人所處身的那團黑霧,已然立時散去,黑瞳主人的真面目,已經
毫無保留地呈現在聶風眼前!
天!聶風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震惊,甚至比他在西湖重
遇失憶的步惊云時更震惊!
只因為,眼前黑瞳主人的真正面目.完全沒有戴上任何人皮面
具及”天衣無縫”的痕跡,”它”的真面目,是如假包換的真面目!但
“它”,怎么可能是那個人?
“它”,怎么可能是那個聶風認識的──人?
震憾中的聶鳳,已在一步一步的向后退,且還在拼命搖首,因
為,他不想相信,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不!”
“你絕不可能會是黑瞳的主人一一魔!”
“你根本絕不可能是神!是魔!更不可能是你自己……”
“天!你到底是一一”
“誰?”
有人面,魔,究竟又是什么樣子?
從沒有人能把魔的樣子描繪出來,只是老百姓們的相像向來
丰富,在他們腦海里的魔,大部和“鬼”相距無几──
青面!
恐怖!
猙獰!
然而,若“魔”的面貌真如一般百姓想像,僅是恐怖猙獰,那么,
此刻的聶風,或許并不用那樣咋舌!
以聶風的膽識,在其十一歲之年,非但不畏凶猛無倫的冰川巨
虎,甚至亦不比鬼更丑的“鬼虎”,更遺論區區一張青面獠牙的魔
臉?
能令万劫不惊的他,也要深深吃惊,這張惡魔之臉,當然并非
丑惡如斯簡單。
他,但愿從沒有看過這“魔”的真正面目!
他亦但愿從沒遇過這頭魔中之魔!
而這頭魔中之魔,在給聶風看罷其真正面目之后,早已意气風
發地,与曾是蓉婆的魔娘,一起掠進那個人的地獄里的通道迷宮,
閃電消失得無影無蹤。
僅余下呆若死人的斷浪,陪伴著心坎久久未能平伏的聶鳳!
聶風此際的臉上充滿惶惑不安,他大概已猜得黑瞳的主人与
魔娘如今去哪,他倆定是赶往少林,促成那個魔渡眾生的計划!
可是他已無法再追,适才他与黑瞳主人對峙之間,“他”那股足
可叫天下群豪折腰屈膝的滔天霸气,早已把聶風逼至五內翻騰。
總算聶風功力不弱,未致給其霸气逼至受傷,惟亦真气大亂。
他此時若稍一妄動,勢必重傷已身,他只能竭力平息体內紊亂的真
气,希望盡快恢复過來,方為上策。
更何況,聶鳳此刻的心.比其体內的真气更亂!
他根本無法“冰心”,以冷靜的頭腦走出這縱橫交錯的地獄迷
宮!
聶鳳亂,全因為他造夢也設想過,惡魔的真面目,竟會是……
那個人!
那個他曾見過、至今卻仍未忘記具容貌的人!
“為……什么?”
“為什么……可以令死人复生的……惡魔,會是……那個人?”
“它…,如此深藏不露,它對眾生……究竟有何目的?”
“它想如何……”
“渡盡眾生?”
連綿不斷的聲聲自問,令聶風陷于不解与迷惑之中,且渾身冷
汗直冒,他遂地又不由自主記起,他曾在海螺溝所見的壁畫,那幅
神之一族的壁畫!
在那幅壁畫之上,長生不死的神,不獨無限威嚴地坐与正中,
身畔還圍繞著神母,白素貞,十殿閻羅孟山,還有......
法海和尚!
聶風在心緒如此混亂的一刻,猶記起這幅壁畫,只因為壁畫里的
五個人,包括神在內,其中之一,便是他适才所見的-----
惡!魔!真!面!目!
如果,神魔本是相對的話……
魔的面貌,又會否与神相若?
抑或,魔的面目.會与神截然不同。
黑瞳的主人,究竟是一頭怎樣的魔?
它,到底是這幅壁畫里的──
那一個人?
同一樣的壁畫,在不哭死神步惊云的眼里,卻引起不一樣的反
應!
步惊云在誤上少林之后,第一眼所見的那幅“神”之壁畫,不單
令他詫异于畫中之神,与自己一模一樣外,畫中其余人等,亦使他
油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識的親切感!
步惊云不明白自己何以會有這份親切感,甚至是當中那個似在
脾脫蒼生与他一樣的男人,亦給他一种血濃于水的感覺,惟他已大
概猜到,這幅壁畫,一定与其五年來的經歷有關。
盡管如此,卻仍有一件他猜不透的事,便是于他正要抱著昏迷
了的孔慈,四察這個水林庭園之際,他身后突然人聲鼎沸,更有無數
夜鬼一般的聲音同聲一呼:
“世情跌宕,動蕩多變,千秋流轉,唯有你依然不變!”
“你終于來了!求你為我們解除咒詛!”
步惊云連忙轉身,他赫然瞥見一堆……
江湖傳奇,比目皆是,少林,也可以說是一個傳奇。
少林已閉關不納了許多年,只是,到底有多少年呢?
從來也沒有人用心想過,倘若真的有人愿意為少林算一算,
會恍然大悟,少林,原來已閉關了──五十年!
這五十年的閉關自守,足以教少林成為武林一個傳說。
不少江湖人覬覦少林內的武學寶主庫,也曾夜探少林,可是
都無法再活著出來,甚至僥幸可以逃出來的,最后亦淪為瘋子。
正如十一年前潛進少林的“蜀山雙鱷”,其中的老二銀鱷手,后
來亦給嚇得瘋了,他在少林內究竟看見了些什么,會讓他瘋瘋癲癲?
少林,依舊五十年不變?抑是──
它已變為血河火海?
万劫地獄?
步惊云終于看見了五十年后少林的真貌,縱是冷漠如他,臉上
亦不免冒起一片死灰。
少林,原來已淪為這樣?
少林內的人,更已變成了這個樣子?
少林雖是古剎,惟地大脈博,寺內庭壹樓閣所及,足可橫跨整
個嵩山,若要一眼瞥清寺內形勢,根本無人能夠辦到!
可是,如今呈現于步惊云眼前的少林,縱然僅是少林一隅,亦
足教不哭死神側目!
放眼望去,步惊云只見少林大部分的樓閣,早淪為一片頹垣敗
瓦,顯見久久元人修耷打掃。
然而最矚目的是,除了适才所他看的那相似曾相識的壁畫,這
里其余的每一堵牆,每塊壁,均被人刻上無數密密麻麻的小字,儼
如經文。
具真一占這些密如蟻附的小字,原來并非什么勸世經文,而是
一句話,一句充滿傲气的話:
“神神魔魔,魔鷹神神,
可笑眾生,神魔不分!
正者非正,魔者非魔,
誰救眾生?誰解我心?”
好一句桀驁不群的話!說這句話的人,肯定已看透世情虛假
險惡,卻又万般無奈:非可以令沉冷不惊的死神,感到惊的原因,
令步惊云感到震撼的,還是──
人!
不!那怎能再算是一群人?
那只能算是群鬼!
凄厲的鬼!
難怪當年的銀鱷手會給嚇至三魂不見七魄,原來他在少林所
看見的,是這一群人不像人的鬼!
赫見出現于步惊云身后的,竟是為數逾千枯于不堪的人,有男
有女,他們衣衫襤樓,身上的肌膚,早已枯于得不成人形,就像是一
群皮包著骨的骷髏,相當駭人!
再者,每人額上,都被刺下一個血紅的“魔!”字,十分矚目!若
是尋常人家,或是一般江湖人夜里來闖,想必老早結他們的恐怖摸
樣嚇昏,以為自己誤闖地獄!
可是步惊云并非一般江湖人士,他是死神!死神本應來自地
獄,更不畏地獄!死神,不單會為人帶來死亡,甚至可能亦會在不
久將來,為所有神鬼魔妖帶來死亡!
他雖因眼前的逾千之鬼感到震异,仍不忘掃視他們的眼睛!
于是他隨即發現,那是逾千雙淚眼!
倘著乞求之淚的可怜淚眼!
霎時之間,步惊云反而不覺這群人不像人的鬼可怖了,他們的
外貌盡管駭人,卻何以會有那樣一雙滿是淚光的眼睛?
他們的目光像在告訴瞧見他們的人,他們的身心非常痛苦,他
們极度渴望得到解脫,如今,他們渴望了多時的解脫,終于降臨,故
他們才會喜极而泣!
他們遂地于步惊云跟前齊齊下跪,興高采烈的道:
“終于…‧‧‧來了!想不到真的會有……這一天……”
“我們一直在等待的救主,你……”
“終于來救我們了!”
所有人都怀著熱切盼望的目光与淚光,朝步惊云這個方向望
過來,步惊云方才發現,這群逾千的鬼,原來一直都不是和他說話,
望的也不是他。
反而是他的手中正抱著的孔慈!
而正當眾鬼喜极而泣之際,一直緊抓著孔慈肩膊、閉目倒立著
的“黑王”,倏地雙目一睜,出其不意,便往孔慈的脖子噬去!
這一咬快如閃電,步惊云要制止亦來不及!黑王顯然是要弄
醒孔慈,除此之外,它會否把仍潛藏于其体內的死亡力量,翻數回
歸孔慈?或是黑瞳?
脖子被噬,孔慈乍然惊醒,黑王亦功成身退,“拍拍拍”的展翅
而去,然而,當孔慈在步惊云怀里張開眼睛,游目四顧之時,她,當
場“啊”的嬌听一聲!
也難怪!沒有人看見眼前千數之鬼,能夠不惊听狂叫,除非是
神!
像步惊云、黑瞳一樣目空一切的死神!
孔慈既非死神,此時醒過來的她,神情看來亦非女死神黑瞳
的复蘇,而是她真正的自己,惊呼在所難免!
不單惊呼,孔慈還差點便要再昏厥過去,幸而步惊云此進摹地
出手,一把按著孔慈天靈。
同一時間,一股深厚無匹的內力已貫進孔慈天靈之內,及時保
住其心神。
然而孔慈的震惊仍沒遏止,縱使她幸保不昏,她還是制止不了
自己的惊呼:
“啊!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云……少爺!他們…到底是……”
他本想問步惊云,他們到底是人是鬼?惟她斗地瞄見這逾千之
鬼那乞怜的淚光,又覺自己不應這樣問,這…似乎有損他們的自尊。
饒是如此,步惊云卻井沒有即時回答孔慈,他只是緊緊盯著眼
前模樣恐怖的逾千之鬼,死神的目光雖看來無動于衷,惟若隱若到
之間,似亦在為這群鬼感到……
如果,這樣鬼曾經一度是人的話,那把他們弄至如斯慘不忍睹
的人,恐怕必是魔鬼無疑。
且還是比惡魔更惡、比死神更冷酷的魔鬼!
步惊云縱然不答,不過孔慈的問題,卻有人爭相回答,但听那
群鬼之中,為首的一頭已用他那“聳人听聞”的聲音答:
“救主,這里就是少林!而我們,是在此等待你為我們的解除
咒沮的──鬼!”
“咒詛?”孔慈對于這群鬼稱她為救主,感到相當訝然。
“不錯!那逾千鬼眾仍舊异常恭敬地在孔慈与步惊云跟前:
“因為我們這里的人,全都中了一個毒咒”
“一千來世之咒!”
一千來世之咒?
听其名字,這是一個何等漫長而又痛苦寂寞的咒詛?
下詛的人,不令要被詛者受苦一生,還要千世?是誰那么陰
險、毒辣?
步惊云聞言陡也滿臉寒霜,他私下忽升起一個念頭,他想見一
見這個人詛人,看看到底是誰比他的仇人雄霸-----更毒?更辣?
然而,世上有咒語這回事?孔慈又戰戰兢兢的問:
“你們……就是中了那個什么千世之咒,才會變成……這樣?”
那群鬼齊齊點頭,滿目淚光的答:
“是的!”
“我們自小生于嵩山,孩童的時候,家人早已千叮万囑我們別
要接近山上的少林,父母們常說,少林已閉關了許久許久,更從來
沒見過有任何和尚從寺內走出來,說不定內里和尚已否死當然,
邪門得很……”
孔慈猜測:
“可是…你們終于還是…沒有听人父母的勸告,接近少林,才
會……弄成如此?”
那群鬼搖頭:
“不!我們那時全都是八歲小童,膽小得很,而且也很听從父
母的話,他們不想我們走近少林,我們又怎會指逆雙親?”
步惊云一直在听,乍聞“八歲”二字,霍地眉頭一皺,孔慈似亦
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因為地私下也涌起同一疑問,她雖然早被步惊
云封了三個气門.難以動彈,逼于被他抱在怀中,但問下去的气力,
她還是有的。
“你們……當年全都……八歲?那…你們…是否許久以前,在
嵩山一帶失蹤的其中千多名八歲村童?”
對!如今連孔慈也記起來了!香雪曾提及許多年前,嵩山這
帶有五千多名八歲孩子失蹤,据說有三千名被當年的黑瞳所救,除
下二千,早已被一不知名的人所殘殺。
遺憾的是,當年被救回的三千村童,早已讓不起發生何事,沒
炒到那睦傳言已被殺害的二千村童之中,竟有一千人仍活在少林
之內,成為了這樣令人不忍目睹的一一鬼?
那逾千之鬼驟听孔慈提及他們的身世,不禁又悲從中來,淚下
更急,直認不諱:
“你…果然是我們的…教主!我們的事,原來你早已知道...”
“不錯!遠在十一年前,我們仍是八歲小孩,活在嵩山上下不
同的小村里,本是無憂無慮的過日子,我們…從沒想過,噩運會
……一夜…降臨………”
他們說至這里,已經泣不成聲。
孔慈納罕,瞧他們可怜兮兮,對他們的畏懼亦沒之前的深,复
問:
“噩運,你們…原是八歲稚童,本應与人無仇無怨,怎會…交
上噩運?”
那群鬼之中,總算有一人可以按捺激動的情緒,凄然答:
“我們…也不大清楚!我們全都是…在晚上睡覺之時,先后被
人擄走,擄走我們的人一身快黑衣,且還蒙著咀臉,我們根本看不清
楚是誰擄走我們,但那人竟能在半空飛馳,就像傳說中的神魔一樣...”
“沒料到一被擄走,我們便与雙親,永訣!那人把我們擄來与
已与世隔絕的少林,我們才發現,少林已經空無一個僧侶,且滿
目瘡痍,原來除了我們這千多小童,早已有四千多名小童被囚禁
在此……”
孔慈听至這里,又瞟了膘亦在默默聆听著的步惊云,道:
“那個…神秘人,為何…要擄來一千多名小童?”
“誰知道!”那些鬼答:
“直至今時今日,我們仍不明白那人為何把我們擄來少林,只
依稀記得,他的聲音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他把我從前擄來少林之
后,便用刀在我們每名小童的額上刻了一個深人皮肉的’魔’字,可
是刻了二千多名后,他便不再刻下去,只在獰笑:
“嘿嘿!小娃娃們!注定你們大禍難逃了!”
“誰叫你們居于嵩山這帶?更誰叫你們剛好八歲?她已經來
了!而我又不能肯定,所以你們───”
“全都該死!”
于是那男人便開始屠殺我們這五千多名八歲小童,手起刀落,
血花四濺,我們皆被給嚇得呱呱大叫,不住…啼哭,后來,那男人斬
殺了一千小童后,手也劈得倦了,便取出了一大包顏色邪异的‘紫’
香,听那男人說,這紫香喚作──‘一千來世之咒’!”
“一千來世之咒?”孔慈愕然:
“那豈不是你們…所中之咒?原來這個咒并不是一個咒,而是
一种香?”
那群鬼道:
“正确地說,應該是一种絕世奇毒!”
“那男人是因為殺得倦了,才索性燃點這奇毒來了結我們!”
“一千來世之咒一經燃點,立即附發一股濃烈嗆喉的此煙,頃
刻向我們余下的四千小孩涌去,我們這里的一千人,首當其沖,不
但那個吸人了它,登時倒地不起,臉上、身上的肌肉在劇毒侵蝕之下,
且還“不斷萎縮,我們滿以為這回死定了,其他將被紫煙的孩
子也勢將劫數難逃,誰知就在千鈞一發之間,你,我們的救主,終
出現了!”
“我?”孔慈聞言一怔,步惊云的臉則只是微微泛起一絲神秘期
望,似在說,他已經知道是誰來了!
那群鬼又續說下去:
“恩!正是你來了,不過她卻是你的前身,她也与你一樣,一身
緊身黑衣,且還臉戴一件鐵鑄面具,她一出現,身形頓時落在我們
還未被殺的小童与及那團紫煙之間,跟著雙掌一翻,兩掌竟合生一
股濃濁無經的黑气,我們其時盡管年幼方可感到那黑气蘊含一股
吞天食日的力量,逼得我們亦差點透不過气,黑气与紫煙硬碰,登
時便把紫煙逼至煙消云散,可惜,在紫煙散盡之后,那個企圖宰殺
我們的冷血男人,亦早已乘勢逃之夭夭,不知所蹤……”
步惊云与孔慈不問而知,那個前來搶救這群孩子的黑衣女人,
定是黑瞳無疑!而且還是寄生于香雪体內的黑瞳,因為十一年前
的孔慈還不足十歲,不可能化身而成女死神黑瞳!
那男人逃了以后,你的前身,便急著察看我們場中各小孩情
況,發現首一千名被斬殺的小孩,已經返魂乏術,而已經吸人紫煙
的我們,筋肉亦在不斷萎縮,面臨死地,處境相當堪虞,只有余下
三千名小孩仍未吸人任何毒煙,尚安然無恙……”
“你的前身眼見此情此景,不由恨得銀牙緊咬,皆目道:
“畜生!只因為一個她來了,使要屠殺半万無辜小孩,想不到
人間竟有比我們這群惡魔更惡的魔鬼!他媽的天殺的畜生!”
我們盡管垂危,惟亦看見地在破口大罵之間,竟也掉下淚來。
我們呆住了,因為以她武藝之強,還有她日光中所流露的倔強
不屈。她絕對不是一個普通女人!更不應會是容易落淚的人!可
是,她,卻為了我們所身受的慘況而流下眼淚……
我們中另外一千來世之咒,雖然非常痛苦,然而看見她為我們流
下悲憤之淚,惟有亦強忍痛苦,不再呻吟,而其他仍未中毒的三千
小孩本已給嚇得哭哭啼啼,霎時亦十分懂事地不吭一聲,因為,我
們都不想前來教我們的救主,為我們而悲傷……”
想不到,黑瞳這傲視人神的魔女,居然會為眾多小童的慘況而
流淚,而魔女本應為世人唾罵,反而卻得到這數千小孩的認同!
世情每每如此!最簡單純真的小孩,往往最易看透最复雜,最
不為人諒解的人!
步惊云听至這里,目光中浮現一絲稱許之色,似乎,他也十分
認同魔女的眼淚;她不曾為自己薄命的一生而哭,卻為痛借這樣孩
子的慘況而哭了。
孔慈更是已淚盈于眶,她縱然不是真正的黑瞳,而是黑瞳的寄
生,但誰不會同情那些小孩”她又問:
“既然你們已瀕臨死地,為何…又可仍活在少林?”
“那只因為你的前身。”那群鬼答:
“她眼見一千小童被斬殺,我們這千名中了毒香的亦命不久
矣,遂地仰天狂叫:
“天!這些小孩全屬無辜,為何們要令他們慘死?如果這就是
你的天命,你的心意,我黑瞳即使形神俱滅,也誓要──”
“逆天!”
“逆你!”
說罷便立即坐了下來,鼓盡全身強橫真气,急急以內力逐一為
中了毒的我們保命不死,于是頻頻呼喚她別要這樣,可是她還是一
意孤行地救下去……”
這就是鐵鑄面具背后的一一一黑瞳!
這就是真正的黑瞳!
她縱然永恒戴著黑色的鐵鑄面具,把自己的心”武裝”起來。
但,她的心并不如她的面具一般,她的心一點不黑!也不是──鐵
鑄!
步惊云听聞黑瞳甘愿逆天,甘愿形神俱滅,無法复仇,也要把
這群垂危的孩子從死亡的命運中拯救回來,他霎時陷入一片沉思
之中。
倘若,換了他是黑瞳,他背負著霍家滅門深仇,他會不會也像
黑瞳一般,宁愿不報血仇也要先救無辜的人?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所以他更欣賞黑瞳之勇!她,勇于承擔!更勇于放棄!絕不
拖泥帶水,欲斷難斷!當年的黑瞳擔心,她异常關心地問:
“但,一個人縱使功力蓋世,要以內力……救數百人尚可應付,
你們…卻有千人垂危,她…真的可以救得了?”
那群鬼苦笑搖首:
“她當然救不了,無論她如何利害,她也無法可以不斷虛耗內
力,救活千人!她豁盡畢生功力救了一夜,總算把我們其中的六百
小孩救离殘廢邊緣,可是,她自己卻已嚴后果自傷身,鐵面具下的
雙目,与及咀鼻,亦在源源溢血,可是她…仍堅持要…救下去…”
說到這里,這群鬼亦為憶起黑瞳舍身相救的大義,不免又哽咽
起來,孔慈更是“啊”的低呼一聲,道:
“那…她最后怎樣了?”
那群鬼哽咽答:
“她并沒有死!因為就在她決定真的要舍命相救我們的時候,
她的另一個同伴一一一個一身白衣如雪的男人,已然尋她而至
......”
一身白衣如雪的男人?步惊云隨即想到,這男人,一定是那個
曾經救他及聶風、孔慈的白衣“雪達魔”了。
果然!那群鬼道:
“我們听你的前身好象喚那個男人作什么‘雪達魔’的,那白紗
蒙面的男人自見她已催谷至渾身披血,當場大駭道:
“黑瞳!你真傻,若你還沒找到另一個寄生体前,便已虛耗元
气至死,那即使是主人亦再幫不了你,你便要真的形神具滅了......”
她卻冷硬地對他笑,咀里還在咯血:
“放心!雪達魔,只要我……魔女黑瞳…還有…一絲心愿…尚
存,就絕不會…死,我會…長存下…去,直至…我心愿…了結,為
止!”
“而且,生命…不在于…長短,只在于…生命的...質素,与…內
涵……”
“這群孩子…連天也不...愿救,他們…如今…只有…我,我
…不能…就這…樣…丟下他們,讓…他們…絕望…而…死……”
那個雪達魔聞言,只是“唉”的仰天長嘆,一聲,似亦拿她沒
法,然而,為兔她再堅持救人而真的形神具滅,他淬地出手點了她
的大穴,叫她再無法堅持下去,接著,他自己支霍地坐下,繼續她的
心愿,傾盡全力為我們余下的四百名小孩保命……”
好一條漢子!步惊云私下一粟!黑瞳值得敬重!那雪達魔又
何嘗不是?
雪達魔,這是一個繼黑瞳之后,他認為值得他記在心上的名
字!
孔慈愈听愈是擔憂,又問:
“這個雪達摩真的為黑瞳救了余下的四百小孩?”
那群鬼點頭答:
“不錯,他看來亦……義不容辭!可惜,他的功力似乎較她為
低,當他救掉三百小孩的時候,他已在不斷咯血,然而,不知是否因
他要代她完成這個心愿,他還是強忍內傷堅持下去,最后,我們中
了毒的千名小孩,終于被他們二人合力救活過來……”
浩瀚人間,稚子,想不到連天地亦救不了他們,最后卻只
賴兩名甘愿墮落的惡魔所救……
孔慈瞧著群鬼那枯干恐怖的容貌,异常怜借的道:
“既然你們…已被救活過來,何以…卻仍然是這個…樣子!”
群鬼搖首嘆息:
“我們縱能救活,因所中‘一千來世之咒’的毒极深,体內的毒
性依然未除,听當年你的前身說,一千來世之咒是一种极難調配的
奇毒,极難調配的奇毒當然亦极難化解,而她當時只能以內力抑制
我們体內的毒性,勉強給我續命,但若真的要回复人的容貌,
便得……”
“便得怎樣?”孔慈問。
“便得進入少林蜚聲武林的──”
“木人巷!”
又是木人巷?
步惊云聞言當下眉頭一皺,孔慈也是一怔,她問:
“木人巷?為何……一定要進人木人巷?”
群鬼答:
“听你的前身說,天下武功源出少林,而木人巷更是整個少林
最神秘莫惻之地,內里深藏許多秘密,只要有人能進入木人巷,把
一些重要的物事取出來,我們便可再次回复人形了。”
“但究竟要從木人巷內找出什么重要物事?”孔慈道。
“不知道。”他們答:
“救主當時与那個白衣雪達魔為救我們,早已弄至心力交瘁,
血汗交煎,所以我們…也不想多問,她只是虛弱的對我從前說,要
進入木人巷找那件物事,并非常人能為,即使是她,甚至強如她的
主人,亦未必可以進出自如,因為木人巷內里,有一股很可怕的力
量与其主人對立,那是一种連惡魔也忌憚的力量……”
不錯!按步惊云及孔慈過去耳聞所得,能成功進出木人巷的,
迄今在江湖還沒有一人!
雖然少林有一條門規,若學藝未精者要妄自下山,必須打進木
人巷,若能由木人巷安然而出,便可离開少林,然而,直至目前為
止,即使是未閉關前的少林,也從沒有一個想妄自下山的弟子,敢
以身試法,打進本人巷……
少林本人巷內,難道真的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在捍衛著縱是強
如黑瞳,甚至其主人“魔”,亦有所忌憚,不欲貿然行動?
再者,何以孔慈必須進入木人巷,方能徹底回复“惡魔之眸”的
身份?而眼前這千名已不像人的鬼,亦必需木人巷內某些物事方
能回复人形,木人巷內,到底有什么稀世物事?
步惊云已陷入一片沉思,孔慈卻百思不得其解,只得道:
“那真的沒有辦法,甚或沒有人可以進入木人巷而安全出來?”
那群鬼答:
“辦法不是沒有!不過斯時救主說,除非……”
說著齊齊庭園內那幅之壁畫一瞟:
“坐在這們壁畫正中的那個長生不死之‘神’,愿意幫我們吧!”
什么?長生不死的──神?
乍聞此言,步惊云隨即臉色一沉,他之前曾若斷若續听過聶風
提及一個長生不死的神,但到底不知道此神是何生模樣,卻不虞,
眼前壁畫上那個与他一模一樣,卻是目空一切的男子,使是所謂長生
不死的神?
事情似乎愈來愈复雜迷离了,不過步惊云依舊不動聲色,默默
聆听下去。
“救主說,她的主人曾告訴她,若有人想進入木人巷,非要得長
生不死的神協助不可,她當時也不知道何以必需神才可這樣,不過
她又說,若要那個神愿幫我們,只怕比登天更難……”
“我們當下急得哭了起來,我們雖然已被救活,惟已亦得像
妖魔鬼怪一樣,即使回家,父母也未必會認出我們,甚至會給我們
恐怖的模樣嚇死……”
孔慈道:
“那最后你們怎么辦?”
“不怎么辦!既然無法修复原狀,救主反對我們說,還是先留
在少林再說,因為少林早已閉關不納,沒有人敢進來,所以也沒有
人會發現我們這群鬼。”
“然而,縱然沒有人也進來少林,与我們一起被救的其余三千
小孩,仍是知道我們匿于荒廢了的少林,故而,她便在把那三千小
孩送回家前,給他們服下一种特別的藥,令他們無法記起那晚發生
的慘事;甚至忘記了已變為厲鬼的我們,因為若他們能夠忘記當晚逾
千孩子慘被屠殺的烙印,可能會令他們余生好過一點……”
“于是,你們便只得安心留下來?”孔慈問。
“我們不得不留下來!自從我們失蹤之后,相信我們的雙親已
認定我們給人殺害,他們雖然傷心,但若我們真的帶著這恐怖的面
貌回家,恐怕他們會更傷痛欲絕,而且日后亦會成為他們的負累
令父母家人以后寢食難安。”
孔慈亦深明簡中之苦,道:
“那,你們的救主──黑瞳,就這樣走了?”
“是的!她斯時已為救我們弄至傷疲交織,不得不与那個雪達
魔蹣跚离去,然而,她始終并沒有舍下我們。”
“哦?”
“翌日.那個雪達度又再次出現,其時他的內傷看來已無大
礙,他們更為我們送來米糧,并安慰我們,吩咐我們放心,他說,他
的伙伴黑瞳縱使傷得更重,卻猶沒有死,只是她的軀体已然沒用,
必須要再換另一個軀体方能續命,而這具新的軀体,又不能再留在
嵩山,所以,她暫時都不會再來了。”
“但雪達魔還道,無論是黑瞳的前生抑是今生,她亦會想辦法
令我們回复原狀的,更何況,進入少林木人巷,亦是其主人‘魔渡眾
生’計划的一部分,故此,黑瞳的再生總有一日會再來救我們脫离
苦海,而且,极可能還會与壁畫中的神一起前來,因為這世上只有
神,才能輕易人少林而不死、于是,正因為黑瞳的這個承諾,我們自
八歲遇害那年開始,便在這荒廢的少林內,苦苦等了十一年……”
“十一年?”孔慈极為訝异,又瞥了瞥步惊云,每當她迷惑的時
候,她總是不期然望著步惊云,恍如看見茫茫大海中一條令她感到
安全的船,風已成為習慣:
“你們…竟然在此等了……十一年?”
群鬼不約而同的答:
“嗯!我們已等了十一年,但每隔數月,雪達魔便會為我們送
來米糧,剛才你們所那個通道口,便是專為運送米糧而設!雪達魔
曾千叮万囑我們,千万別要走進通道口,因為內里已建成一地獄迷
宮,只要一踏進去,便永遠無法再走出來……”
這一點,步惊云總算明白,他亦差點在迷宮內迷失,最后,反而
被個神秘男人的聲音引上少林……
“雪達魔更在生次前來時,傳授我們一些奇門陣法,只要一有
任何人因覬覦少林武而闖入少林,我們便可以其陣法困往來人,甚
至若真的應付不來時,素性把他們引入那個迷宮地獄,讓他們在內
里永遠迷失……,,
難怪歷來不少貪婪的江湖人一人少林,盡皆不知所蹤,只怕早
已被引往迷宮地獄。
“我們一直在耐心的等,等待黑瞳重臨的一天,信心從未有半
分動搖,我們的救主一縱是魔女,也是一個絕不食言的魔女!
想不到,十一年后的……今天,我們的救主-----你,終于再次來救
“我們了......”
那群鬼說到這里,不禁又感极而哭,千顆頭顱,更是朝孔慈垂
得更低,异常恭敬的道:
“今夜,抱你前來的人,正是与壁畫上的神一摸一樣,而你,雖
然沒有了當年的鐵鑄面具,還是和十一年前一樣,一身黑衣,所以
我們已可肯定,你,一定是救主黑瞳再生,你是為了實行你主人
魔渡眾生的計划,与及拯救我們脫离苦海前來……”
“黑瞳,我們求求你!我們在此已十一年,我們很記挂……自
己的父母,不知他們……老人家可還安在,求你再次……大發慈
悲,与那個長生不死的神,為我們這群……有家歸不得的鬼,解除
那個──”
“一千來世之咒!”
一語至此,群鬼已經泣不成聲,無法再乞求下去。
孔慈定定的看看這逾千的鬼,看著他們那枯干恐怖、卻又可怜
的臉,兩行珠淚,不禁源源掉了下來。
十一年前,他們本應是活潑天真的小孩,是誰這樣心狠手辣?
叫他們變至不似人形?是誰那樣渾沒人性,叫骨肉分离,有家難
歸?有苦難言?
是誰?到底是誰?
他們只是想回复人形模樣,健健康康地回家再見雙親,再盡子
女應盡的孝道,叫雙親不用再哀傷,僅此而已,可是,連這樣微未的
心愿,也是遙不可及……
一念至此,孔慈這地對抱著她的步惊云道:
“云少爺,我們……走吧!”
步惊云斜目朝怀中的她一眼,似是在問:
去……
哪?
孔慈不假思索的吐出三個字:
“木人巷!”
步惊云仍是木然的斜看著她,像要看進她的心,他終于張
口,半帶試探的問:
“你,”
“不怕?”
孔慈面無懼色的答:
“不!我不怕!從前我總害怕在夢里看見黑瞳,但我忽然發
覺,黑瞳原來并不那樣可怕,而且,我逐漸感到,能夠成為魔女黑瞳
的再生,可能已是我孔慈……”
“畢生的光榮!”
是的!此刻的孔慈,就和十一年前的黑瞳一樣,同樣為目前這
這千慘被毒害的鬼而感到悲憤、怜憎,她亦秀想完成黑瞳當年的心
愿,助他們脫离苦梅,重歸家園…
即使,這次進入木人巷,使會成為匪夷所思的“惡魔之眸”,便
會促成黑瞳主人“魔渡眾生”的計划,她亦一一在所不惜!
只因為,這世上沒有任何人或物,比目前這逾千之鬼的自尊。
与及他們渴望回家再見父母的孝心更重要!
步惊云眼角輕露少許异色,贊許的异色,然而很快便被他的冷
硬表情掩飾下來,這個掩飾的表情,已是他的拿手好戲,甚至比他
的武功更為熟練!
他斗地張口,沉沉問那逾千之鬼!
“木人巷!”
“在哪?”
那逾千之鬼驟見他与孔慈似有答允相助之意,當下喜上眉梢
不約而同指著寺內的彼方,那個被一個小山崗遮掩的地方……
“木人巷…就在這個小山崗后一里,只要繞過這個小山崗便已
以看見了,你們……真的答應…救…我們?”他們大喜過望,簡直
有點不敢相信。
步惊云依舊不發一言,卻一把抱起孔慈,斗蓬一揚,人便已一
飛沖天,朝著彼方的小山崗飛馳而去!
二人在半空飛馳間,孔慈仍可听見身后那逾千之鬼,在重重磕
頭的聲音,不由又淚盈于眶,看來,他們是由哀的感激二人拔刀相
助。
“云…少爺,我們已……愈來愈接近……本人巷了,亦即是
……說,我徹底回复…惡魔之眸身份的時刻,也已不遠,若…我真
的變成很恐怖的…惡魔之眸,你…你會怎樣……怎樣……”
她本想再問一次,步惊云將要怎樣待地?可是話至唇邊,卻再
也說不出來。
然而,步惊云不愧是死神,早已猜知她要問些什么,居然破例
為她再答:
“我早說過……”
“我------”
“會殺了你!”
孔慈一愣,不想他的答案仍舊如前一樣,她忽爾膽大起來。咬
唇問:
“你,真的──”
“忍心?”這問題相當大膽!死神當場面色一沉,看來亦沒有料
到向來膽小的孔慈,會淬然有此勇气問這個問題,然而他很快已可
再次答她:
“我一一一”
“從不改變主意!”
是的!步惊云從沒改變主意!包括……
复仇的主意!
甚至复仇的血路之上,他要殺掉他最敬生的繼父霍步天的胞
弟──霍烈,憑一雙血手親自令霉家絕子絕孫,他亦始終面不改
容,絕不改變初衷!
決不改變!
可是孔慈并不明白,步惊云說要親手殺她,其實是他認為她已
不再是自己的時候,他宁可她不再痛苦,就讓他這雙滿是鮮血与罪
孽的手親手了結她,反正,他早已習慣了罪,与孽!
孔慈驟聞步惊云志堅若此,只得苦澀一笑,她溫柔的搭著步惊
云的手,凄然的道:
“很…好!云少爺,你總算沒令…孔慈失望,你,仍然是我最
敬…畏的……”
“不哭死神!”
她話中的“畏”字,真是可圈可點,不過步惊云已經沒再搭腔,
全神向木人巷的方向馳聘而去!
“他,真的忍心?”
只見少林寺內某個頹垣敗瓦的幽暗角落,影影綽綽,原來正有
兩條人影在暗中遠遠窺視著步惊云抱著孔慈馳去。
嚴格來說,這二人當中,其實只得一條人影,因為另一個人渾
身皆被濃濃黑霧纏繞,也辨下究竟是人是鷹。
這兩條人影,赫然便是把聶風留在地獄秘洞下“魔娘”,与及黑
瞳的主人!
不出聶風所料,他倆真的已經前來少林,他們,是在監視步惊
云与孔慈?
而适才的那個問題,卻是由魔娘所問,但听見霧內的黑瞳主
人,相當肯定的答道:
“他,一定會!”
他們話中的“他”,當然便是步惊云!
魔娘有點不敢相信:
“但,孔慈已跟隨他那么多年,對他無微不致,忠心耿耿,日夕
唯恐對他照顧不周,他…真的可以狠心殺她?”
黑瞳主人又道:
“魔娘,你雖然年事已高,可是也僅得區區六、七十歲,對我到
說,你還是相當年輕,所以,你不明白步惊云的特性,也是情有可
原。”
“哦?主人,步惊云有何特性?”
黑瞳主人答:
“他的特性,也就是“神族”的特性。”
神族?原來黑瞳的主人也知道神族事?它,到底是誰?聶風
究竟看見了些什么?
“神族的特性?”魔娘乍聞此語,不由納罕。
“ !他所屬的‘神族’,縱然時出神一般的奇村,惟每一代也
或多或少會出現一些無法可彌社的缺撼……”
“例如長生不死的‘神’,他的缺點,便是他那顆逐漸膨脹的自
大心,与及絕情絕義的自我境界,而步惊云的先父‘步淵亭’,也好
不到哪里,他竟為尋找一塊稀世寒鐵而日夕沉迷,最后不惜拋妻棄
子,亦是他性格上的一大缺憾。”
魔娘道:
“那步惊云呢?主人既說他亦屬于神之一族,他又有何缺憾?”
黑霧內的黑瞳主人僅傳出一聲苦笑,魔,也在為步惊云的缺撼
而苦笑?
“步惊云的缺撼,便是在于其外號‘不哭死神’中的‘不哭’二
字,他不哭,非因他天生無情,而是他太堅強!”
魔娘道:
“想不到,當今之世,人偷歪常,正邪偏曲,最后竟連堅強也淪
為一种缺憾?”
黑瞳主人答;
“尋常人盡管堅強,也僅是較為堅持自己的路向而已,然而每
到生死關頭,或是要面臨了結別人生命的時候,總是有所猶豫,可
是,不哭死神心中的堅強,不但令他有諸內形諸外,外表冰冷無
情,更令他那顆莫測的心,若認為自己所干的是對的話,便會一意
孤行地干下去,即使殺掉一個身邊的人,亦絕不會有半分心軟!”
“可是,難道…他會認為,殺掉一個忠心跟隨自己的可怜侍婢,
也會是……對的?”
黑瞳的主人慨然答:
“世情永遠有正反兩面!同一件事情,世人總有至少兩种以上
不同看法!可能,會有人認為殺一個忠心侍婢跡近冷血無情,但,
若然這個侍婢已變得不是自己,甚至為自己不是自己而深深痛苦,
也許,死神的心會認為,殺了她,可能會令她好過一點,即使到了最
后,他又要為殺他的行徑,多背負一分冷血的罪名,但若能令靈魂
得到解決、安息,他亦會甘心背負……”
它居然如此清楚步惊云的身世,与及步惊云的心,看來,它亦
与長生不死的神一樣,在步惊云還未出生之前,使已開始注意他家
族的一舉一動。
听至這里,魔娘似乎亦逐漸明白死神的心,只是學是不禁嘆
道:
“沒料到,一個絕對堅強的人,會有這复雜的心与痛苦,所以,
人又何需太堅強?有執著”有時候能豁達一點、溫柔一點,或許對
已對人,都會另有一番舒服的感受,就象聶風,他的命運雖然亦与
步惊云相距不遠,也是從小便無法得到一個安逸的家,但,他看來
較隨遇而安,只是隨著生命的起跌去開解自己,令自己盡量開心
......”
說來說去,魔娘還是較認同聶風的生活方式,甚于認同死神的
生活方式這亦難怪!畢竟,聶鳳曾把她視作親人般看待,她仍是相
當怀念聶鳳當日對她的真。
黑瞳的主人卻有另一番不同見解:
“可是,有時候人的命運,并不由人親自挑選!我深信,如果可
以重新挑選,步惊云小年一定不會僅對他最敬重的霍步天說三句
話,同樣地,若我可以重新挑選自己的命運,我宁愿在自己的過去,
從沒協助’它’一一那個長生不死的神……”
哦?原來于過去的某段的時空,魔曾經協助神?
魔究竟替神辦了些什么?它為何后悔?
一語至此,黑霧內的黑瞳主人,似乎憶起了它很久很久以前的
過去,憶起了它許多悔不當初的錯事,心力交瘁之下,易然輕咳起
來……
魔娘一惊,她跟隨其主人這么多年,從沒听地會發出輕咳之
聲,這還是第一次,她愣愣問:
“主……人,你…咳了?”
黑瞳的主人輕描淡寫的答:
“晤!我…确是咳了!只因這里太接近木人巷,太接近那股力
量……”
什么?它愈近木人巷,便會輕咳起來?以它這樣一個盡世魔
者,力何?為何?
魔娘道:
“主人,這么多年了,你一直從不接近少林的木人巷,甚至從不
告訴我們木人巷里的那股力量是些什么,然而,已經足可滅天絕地
的你,競亦對木人巷內的那股力量有所忌憚,難道,那股力量會比
你的力量更可怕?更縱橫無敵?”
黑瞳的主人在霧內發出一聲冷笑:
“魔娘!你也別太長他人志气,滅自己威風!我縱然對木人巷
內的那股力量有所忌憚,但那股力量雖然惊世──卻強不過我!”
魔娘又道:
“那,主人,為何你們要步惊云或聶風護送孔慈人木人巷?黑
瞳和我一直千方百計。誘他們与孔慈上少林,卻仍不知為何需要
如此!你曾對我們提及,必需長生不死的神進入木人巷才可安然
出來,到底木人巷內的那股力量……是些什么……惊世力量?”
原來縱是极力推行“魔渡眾生”的黑瞳及魔娘,猶不知為何必需
長生不死的神方能安然人本人巷?猶不知為何要步惊云或聶風
護送孔慈入木人巷?
面對魔娘連串的疑問、迷惑,黑瞳主人猶异常气定神閑,悠悠
答:
“魔娘,我一直役有告訴你們簡中看作相,只對你們提及片言
雙語,便是不希望魔渡眾生的計划,會因人為的改變而有失。事實
上,我的憂慮亦沒有錯,因為當年曾矢言會助我一達成計划的經王
已經叛變,甚至人面使獨孤一方,与及獸心鬼亦各怀鬼胎,只余下
你及黑瞳,依舊忠心耿耿、矢志不移的為我推行計划,還有即使后
來不贊同我計划的雪達魔,亦始終保持中立,絕不企圖防礙我的計
划,他,依然對我非常忠心.盡管到頭來与我道不同不相為謀……”
“可是,如今魔渡眾生的計划已事成在卻,看來我亦毋需再對
那股力量守口如瓶了!魔娘,就讓主人告訴你!所謂‘天下武學,
源出少林,木人巷內那股力量,便是全少林寺最喲最可怕,亦是最
久遠的無上武學──”
“元!极……”
“摩!訶!”
元极摩訶?
魔娘為之一怔!元极摩訶這個名字,當中最后的兩個字与神
的“摩訶無量”似有共通之意,難道……難道……?
魔娘還未及再問下去,黑瞳的主人已先自道:
“很意外,是不是?魔娘,不過有些事會令你更感意外……”
它說時語音稍頓,复一字一字的續說下去:
“那就是,木人巷內的元极摩訶,才是真真正正的──”
“摩!訶!無!量!”
“什……么”木人巷內的,才是真真正正的摩訶無量?主人,那
……那未,那個長生不死的神,它所習的摩訶元量,又是……什么
力量?”
黑瞳主人嘆息:
“它所習的,既然亦號稱摩訶無量,當然便是摩訶無量,只是,
它的摩訶無量卻另有一個更貼切的名稱,那就是-----”
“天极摩訶!”
元极?天极?那是否還有……?魔娘于思忖之間,剛想再問
下去,誰知此時她的主人又沉沉道:
“魔娘,讓本座猜猜!你既然已知道元极摩訶与天极摩訶,你
的心中是否正在怀疑,究竟還有否第三种的摩訶元量?”
魔娘不得不佩服其主人的料事如神,俯首答道:
“是……的,主人。”
黑瞳主人豪情一笑,道:
“很好!不枉你追隨我這么多年,心思亦已如斯糾密!魔娘,
就讓主人為你解開這個疑團吧……”
“不錯!這個世上,除了少林的元极摩何,神的天极摩訶外,還
有另一道的摩訶無量!”
魔娘感到自己開始接近真相了,一雙老皺的掌心已在冒汗,
問:
“主…人,那第三股的摩訶無量,在…哪?”
黑瞳主人直截了當的吐出一個惊人的答案,相當惊人的答案:
“第三股摩訶無量,就在一一一”
“本座体內!”
魔娘怦然大惊,可是其主人已在繼續它那惊人的答案:
“魔娘!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們,我所修練的‘六大魔渡’中的最
后一渡是些什么。如今,你也應該知道,必需知道……”
“我所修練的六大度渡的最后一渡,亦即我畢生最強最無敵的
一种武學、便是──‘無量渡’!”
“而無量渡只是我后來賦与它的新名稱吧了!元量渡最初的
名稱,本是喚作──”
黑瞳主人說至這里,語气更是凝重,像在宣布著一件它終生的
遺憾,因為摩訶無量這四字所帶結它的遺憾:
“地!”
“极!”
“摩!”
“訶!”
“所謂摩訶無量,根本便非舉世無雙,實是一生為三──”
“少林元极,神之天极,還有我這頭魔所有的‘地极摩訶’!”
“正是-----”
“元天地极……”
“万!”“世!”“摩!”“訶!”
万料不到,神的摩訶無量,竟然并非獨一無二的摩訶無量,世
上還有基余兩道摩訶無量?
但,既然黑瞳的主人“魔”身怀地极摩訶,何以反要忌憚木人巷
內的元极摩訶?何以必須誘風云其中之一入木人巷?
這頭亦身怀摩訶無量、与神聲音相若的“魔”,到底是誰?
它到底是……
何方神?何方魔?
何方神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