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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身   如果沒有友情,   回憶又有何用?   就讓一切歡笑隨友情逝去而淪為黯淡。   我以為友情可以永久,   可是我卻錯了,   誰又會料到,   從來情義倍多磨。。。          ***********************************   那雖然不是人血!   但畢竟也是血!畢竟也是生命!   血,不但染滿整個馬槽,血更多如泉涌,不斷流出馬槽之外!   那是斷浪老朋友們的──   血!   赫見斷浪馬槽內的地上,正橫臥著五、六具馬尸﹔原來秦佼并未為斬殺一匹老 馬而滿足,他還信手一揮,手中刀“刷刷刷”的,再將另外五匹馬兒──   一切兩斷!   兩父子方才異常滿足地揚長而去!   僅余下仍然萬分震驚的斷浪,在呆然的看著地上那五、六具馬尸。   這五、六具馬尸雖已身首異處,惟五、六雙眼睛猶在緊緊瞥著斷浪,仿佛它們 的頭顱縱與身軀分家,它們仍不想死!   它們還想再多看斷浪一眼!它們猶舍不下他這個每日細心為它們洗刷的老朋友 !更不放心讓這個孤苦伶仃的小子面對未來莫測的厄運!   不單它們,就連在秦佼刀下幸存的老馬,也在看著斷浪,不斷哀嗚。   馬兒,仿佛也知道人情險惡,仿佛也知道有些人比禽獸更凶殘,它們全都在為 斷浪擔心!   是的!是值得擔心的!秦寧秦佼兩父子不惜千方百計,偷取鐵尸雄蠶以陷害斷 浪和聶風,他倆在離去之前,還揚言要斷浪今晚夜半丑時前赴夜叉池,否則他倆將 會毀掉鐵尸雄蠶!   秦寧父子的動機,斷浪再明白不過!他倆盡管雄蠶在握,卻不在馬槽內干掉斷 浪,只因若他們真的這樣做,恐怕斷浪的尸首被發現后,他們也避不了嫌疑!   秦佼父子曾竭力要揭發斷浪窩藏玉三郎的事,顯然對斷浪成為第五候選天王懷 恨于心﹔若他們真的在天下內殺斷浪,天下會眾定必懷疑是他們干的,甚至可能會 聯想鐵尸雄蠶會否是他父子倆所偷,以誣陷斷浪。。。   因此,他們以雄蠶誘逼斷浪今晚丑時前往夜叉池,再在那里干掉他,甚至將其 尸首信手仍進夜叉池,毀尸滅跡,天下會眾便只會懷疑是斷浪自己──   畏罪潛逃!   好歹毒的心計!斷浪一直呆呆看著那五、六具老朋友的尸體,驀地,竟喃喃自 語起來:   “是。。。我。。。不好。。。”   “老朋友。。。”   “都是。。。我不好。。。”   “一切都是。。。我斷浪不好!”   呢喃聲中,這几年已甚少流淚的斷浪,遽地涕淚交零,他緊緊抱著那几具可憐 的馬尸,潸然哀號:   “是我。。。斷浪。。。沒用!”   “是我。。。斷浪。。。連累你們!”   不錯!他確是連累了真摯關心他的它們!   他更將連累一心一意只為他設想的──聶風!   只因今夜丑時,秦寧父子必會在夜叉池嚴陣以待,若斷浪為取雄蠶赴會,相信 勢必凶多吉少,但他自己一死也還罷了,他若一旦被天下會眾誤為畏罪潛逃,那以 命保証斷浪的聶風,亦准會被雄霸挑斷手筋腳筋!   然而,即使斷浪今夜前赴夜叉池能取回鐵尸雄蠶,難道他便可不顧玉兒這可憐 弱女的那雙眼睛?難道他便可不理玉三郎而將雄蠶交回雄霸,以救聶風?   不!   他不能不救聶風!   他也不能不救已重創乏力的玉三郎安全離開天下!   他更不能不取雄蠶,以治好心懷理想的玉兒!   但,力量如此渺小的他,又如何可在雄霸手中救回聶風?他甚至未必可輕易逃 過今夜秦寧父子在夜叉池所布下的十面埋伏!   一切一切,都只怪他沒有足夠的力量──救人救已!   斷浪很后悔,很后悔自己在天下這五、六年內,進境為何如斯的慢?他甚至連 他的爹斷帥所給他的蝕日劍譜亦忘了!   一想起蝕日劍譜,斷浪在無比焦灼與哀慟之中,霍地沖回自己的馬槽小屋之內 ﹔   “不錯!只要找回蝕日劍譜,也許還有。。。一線希望可以驟然增強自己,那 時候,便可解決所有問題了。。。”   斷浪雖是如此的想,惟他早已不知將劍譜丟在何處何方,要找也不是一件易事 !   可幸皇天不負,他找不了多久,居然給他在自己床下找回──它!   蝕日劍譜!   這卷其父斷帥千叮萬囑他一定要在十五歲時方才可練,否則就會令他走火入魔 的蝕日劍譜,終于又回到斷浪手上來了!   斷浪滿懷希望的揭開劍譜,希望能在內找出可以暴增功力的方法,可是。。。 結果卻令他非常失望!   因為世上并無一朝一夕、不勞而獲的事!   蝕日劍譜內所載的每一式劍招,無疑都是殺著凌厲、足可驚天動地的絕世劍法 ,然而,這些劍法都必須配合深湛的內家修為,方能發揮不可思議的無上威力。   惟劍譜內亦指出,要習練可以配合蝕日劍法的深湛內家修為,至少需時。。。 “三。。。年?”斷浪看至這里陡地一愕:   “三年實在。。。太長了!如今,恐怕。。。三日時亦已經。。。來不及了。 。。”   斷浪的一顆心直向下沉,似要沉進萬丈深淵﹔看來若要以蝕日劍譜解決他眼前 困境,已是極為渺茫,只是,正當他一籌莫展的時候,瞿地,啊!   他突然發現,在其小屋內的一個牆角,有一件物事。。。   一件可能會解決他困境的物事!   乍睹這件物事,斷浪本在焦灼的雙目,霎時竟泛起一線希望!   究竟牆角有何物事,居然會為已瀕臨絕境的斷浪,帶來一線希望?          *********************************   夜叉池。   今夜的夜叉池似乎比平素倍為血紅,驟眼看來,更像一個夜叉的血盆大口,一 個興奮得欲吞噬蒼生的血盆大口!   而此時此刻,正站在夜叉池畔的秦寧秦佼,以及五十個他們收買的爪牙,看來 亦和夜叉池一樣,極為興奮!   全因為,向來是秦寧父子心頭刺眼中釘的斷浪,今夜勢必栽在他父子倆手上﹔ 斷浪這小子縱是機智過人,資質不弱,惟他羽翼未丰,獨以他一人之力,已極難應 付秦寧父子,更何況還有這五十多名爪牙?   而只要斷浪一死,秦佼便可名正言順成為第五位候選天王,試問,他父子倆又 怎能不感到興奮?   “已經是丑時了。”一直在興奮期待著的秦佼驀然對其父秦寧道:   “爹,斷浪那狗雜種為何未出現?”   秦寧胸有成竹一笑,答:   “佼兒,毋庸操心。你第五候選天王之位是跑不了的!斷浪他一定會來!”   “爹,從何見得?”   秦寧又是一陣獰笑:   “這世上有一種愚蠢的人,只懂顧念朋友,不懂考慮自己處境!他們無論干什 么都先會為朋友設想,甚至寧愿自己捱餓,也會義不容辭先借錢給朋友解困!斷浪 和聶風,便正是這種蠢材!”   秦佼聞言一樂,笑道:   “所以,爹認為斷浪為取鐵尸雄蠶,今夜一定會來?”   “這個當然了!”   “哈哈!爹,那斷浪豈非是蠢材中的蠢材?因為他該老早猜到,他一來便會連 命也丟掉?他不獨無法取得鐵尸雄蠢回去幫朋友,更會賠了夫人又折兵!只有蠢材 中的蠢材,才會明知必死也要前來送死!哈哈哈哈。。。”   秦佼邊說邊笑,非常洋洋得意,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沉冷的聲音戛地響 起,道:   “是的。。。”   “我,確是蠢材中的蠢材!而我這個蠢材,如今已經前來送死了!只不過── ”“要我死,還沒那樣容易!”   語聲方歇,一條人影已自遠處冉冉步近,那條人影一身青綠衣衫,在這陰森死 寂的夜里,更像是一頭──   攝青厲鬼!   也許不單是鬼,“他”還快將會變為鬼!因為“他”此來可能真的只是送死! “他”根本便沒有絕對把握可以對付秦寧父子,以及五十多名爪牙而取回雄蠶!   可是“他”還是來了!   無論“他”此來是為了聶風、玉兒、還是玉三郎,卻肯定并非為“他”自己。 。。   “他”──   斷!   浪!   斷浪乍現,一直在興奮期待的秦寧父子本應倍為興奮,只是,此際他們的臉上 卻反而收斂了興奮之色。   終于斷浪雖已應約出現,惟他仍只是從遠處徐徐步近,夜叉池這樹林又昏黯非 常,一時之間,他們也看不清斷浪的臉及表情,僅是從斷浪適才的說話中,感到他 的語氣反常的沉冷,沉冷得令人有點駭異。。。   究竟斷浪的語氣何以驟變為如斯沉冷?   秦寧父子并沒多想,也沒駭異多久﹔斷浪既已來了,亦即表示,他們的計划即 將實現!秦寧一面獰笑,一面從懷內取出一個小皮囊,對正步近的斷浪道:   “很好!斷浪你來得正好!但你的步伐何不快一點?否則,你要的鐵尸雄蠶, 便會丟進夜叉池內了!”   秦寧說著隨即將手中皮囊一開,便探手入內取出一物事,這件物事,赫然正是 ──   鐵尸雄蠶!   只見這條大家一直千方百計要取得的鐵尸雄蠶,原來是一條遍體皆藍的蠶,且 居然還活生生的在蠕動著﹔這么多年了,這條鐵尸雄蠶猶未死,可見真的是人間異 物!   斷浪驟見鐵尸雄蠶,雙目登時在黯黑中放光,可惜秦寧此時卻飛快將雄蠶放回 皮囊之內,且還作勢欲將皮囊扔進夜叉池,他邪笑:   “怎么樣?斷小子!你再不快快上前,老子可是言出必行的!但只怕雄蠶一掉 進池內,便會給池水蝕至化為烏有,那時你此行便將徒勞無功啊。。。”   秦寧說著又將手中皮囊放在夜叉池上搖了搖,可是,斷浪的步履卻仍然未有加 快,相反,他依舊語調冰冷的道:   “秦寧秦佼,你們真的那么想我上前來嗎?不過只怕我上前之后,你們會覺得 我很可怕。”   “廢話!”在旁的秦佼猝然插嘴道:   “斷雜種!你以為自己是步驚云嗎?你有啥可怕?你若再不乖乖步上前來,就 別怪我爹將鐵尸雄蠶扔進夜叉池了!”   “很好。”斷浪又是冷冷一聲回應:   “既然如此,那你們──”“別要后悔!”   說話聲中,斷浪立即如言快步上前,他的面目與表情,亦在逐漸接近之間,給 秦寧父子看個清清楚楚!   “啊?你。。。你。。。?”   “斷浪你。。。這狗雜種,你。。。你。。。到底在干啥?”   勢難料到,秦寧秦佼在瞥見斷浪此刻面目之時,竟會有如斯震憾的反應!甚至 那五十多名爪牙,亦盡皆嘩然!   全因為,眼前的斷浪,正在干著一些他們造夢也沒想過“人”會干的事情!   斷浪他。。。   他正在生吞蜈蚣!   天!場中所有人不但極度震憾!更異常毛骨悚然!   赫見斷浪手中并沒帶任何兵刃,卻拿著一個尺許大小的布袋,布袋內更似有千 虫萬蚓在攢動﹔只是,秦寧父子已相當肯定袋內至少有數百條蜈蚣,因為單看斷浪 信手從袋內一抽,竟已抽出三數條在掙扎著的蜈蚣之多﹔斷浪更毫不猶豫,一把一 把的將蜈蚣往嘴里送!   最駭人的,是斷浪的一張臉,已變為一片紫黑,顯然他在前來的路上,早已生 吞不少蜈蚣﹔看樣子他已中了極深極深的蜈蚣毒!   秦寧秦佼見狀當下恍然大悟﹔終于明白斷浪適才的語調為可會反常的冰冷,緣 于他在干著一件極度反常的事。。。   然而,斷浪為何會生吞蜈蚣?難道他是。。。。?   啊。。。?   “你。。。你。。。瘋了!”秦佼陡地驚呼起來﹔   “斷浪你瘋了!你。。。居然。。。生吞蜈蚣?”   饒是場中眾人盡皆是為這邪異情景心膽俱寒,惟斷浪卻面不改容,依舊一把一 把的從袋中抽出蜈蚣往嘴里送,仿佛僅是一件相當平常的事似的,他冷冷反問道: “我,真的瘋了嗎?”   “是的,也許,我,真的瘋了。”   斷浪說著抬頭看著半空逐漸勢狂的風雪,忽然悲涼的嘆道:   “風雪狂,不及世態更態!   蜈蚣毒,不及人心更毒!   夜叉險,不及江湖更險!”   “真的瘋的,也許是這個愈來愈不重情義的──人間!”   秦寧父子見他忽爾冰冷,忽爾悲涼,益發納罕。他們不明白,斷浪生吞蜈蚣, 只因他在心中已下了一個非常重大的決定。。。   “笑話!”秦寧縱然為斷浪生吞蜈蚣的畸行而感撼,仍不忘他父子倆今夜的目 的﹔   “斷小子!我看你准是為設法取回鐵尸雄蠶而想得瘋了!不過無論你是否真的 瘋了,今夜你既然有膽前來,就絕對無法逃出我秦寧掌心!”   “為免夜長夢多,大家快給我──上!”   “遵命!”那五十多名爪牙驟聽秦寧下令,亦不容怠慢,陡地一擁上前,五十 多柄森寒刀劍,已齊齊朝斷浪疾劈!   斷浪曾受玉三郎重創的內傷本已久久未愈,早前雄霸又在天下第一樓給他重重 一擊,實在已傷上加傷,如今更在生吞蜈蚣之際不斷中毒,論情論理,這五十多人 的圍擊,他是決計避無可避的了,然而。   不知是否因為他不得不救人的堅強意志,他霍地奮力一躍,赫然以快如閃電的 身法閃過!   這一著實大出秦寧父子意料之外!斷浪避過一擊后猶未著地,一旁的秦佼又高 呼道:   “大家別要放過他!”   “再來一擊!”   眾爪牙固然不敢違抗命令,五十多柄刀劍又朝斷浪劈去,只是,竟然又給斷浪 一閃避過!   就連斷浪也暗暗為自己能閃過此兩擊而詫異!他一直都有不下于聶風與步驚云 的骨格及習武資質。南麟劍首的獨子又怎會是膿包?   他一直看來并不很強,皆因他欠缺自信而已﹔如今危機殺近眉睫,他縱受傷, 亦不期然使出他自己向來沒有留意在逐漸進步的身手!   不過,即使他身負驕人天資,連避兩擊,今夜亦勢難避過秦寧給他的──   最致命一擊!   秦寧倏地朗聲叫道:   “好!避得好!”   “可惜盡管斷浪你避得相當精彩,我秦寧已沒興趣看這出猴子戲了!我,要事 情盡快結束!還有你的人及鐵尸雄蠶──”“亦必須結束!”   秦寧說至這里,霍地反手一拋,天!他竟然將載著雄蠶的皮囊擲向夜叉池!   他這一著,顯然是借“蠶”殺人,一心要令斷浪為救雄蠶而自投夜叉池內!   變生肘腑!眼看那個皮囊在倏忽間已距夜叉池五尺之近,斷臉上竟仍無焦灼之 色,以其聰明過人,似乎在來此之前,早已預計秦寧會有此一著!   但最奇怪的是他竟然毫無懼色!只見他霍地一縱而起,整個人已如一根電箭疾 射向夜叉池,就在皮囊已墮至距池水一尺之際,他已及時趕到!   “噗”的一聲!斷浪在半空中右腿一掃,那皮囊終于及時被他掃上半空,剛巧 挂在一根距地面兩丈的枯枝上,可是斷浪雖救得雄蠶,卻無法自救,此時他的人已 在夜叉池上,上無可附之物,下無著力之地,身形一沉,戛地“扑□”一聲。。。 他的人,已和那個他帶來的布袋一并墮進夜叉池內,當場。。。   直至沉頂!   天啊!夜叉池向來可煎皮蝕骨,斷浪誤墮夜叉池內豈非會。。。   “哈哈,結束了!”   “終于結束了!”   秦寧眼見斷浪墮進夜叉池內一沉不起,當場欣喜若狂,對其子秦佼道:   “佼兒!為父早已說過,任斷浪有通天本領,他今夜亦插翼難飛!因為他最想 得到的鐵尸雄蠶在你們手上,他跑不掉的!”   “如今我們不費吹灰之力,便已令他自投夜叉池而亡!他還救了鐵尸雄蠶呢! 只要我們帶雄蠶回去見幫主,并稱斷浪在畏罪潛逃途中給我們搶回雄蠶,你除了可 成為第五候選天王外,我們兩父子又將立下一個大功了!哈哈。。。”   眼見自己的最大勁敵已墮進夜叉池內,秦佼本應大喜過望,惟事情似乎結束得 太快,也太容易了,他不點不敢置信:   “爹。。。,斷浪真的。。。就這樣死了嗎?”   秦寧滿有信心的道:   “錯不了的!夜叉池足可煎皮蝕骨,斷浪決計活不了!佼兒我們還是先取下挂 在樹干上的雄蠶再說!”   此語方罷,秦寧隨即轉身,朝同行的五十多名爪牙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們取 下鐵尸雄蠶,誰料。。。   他驀然發覺,那五十多個爪牙,竟對他所使的眼色視若無睹,無動于衷!   他們的目光,反而全落在他父子倆的身后,且一臉蒼白!像是看見一些他們無 法置信的事情。。。   秦寧父子身后的僅是夜叉池,兩父子當場感到萬分奇怪,秦寧不悅的道:   “嘿!你們這班飯桶在看些什么?”   其中有些膽子較大的爪牙戰戰兢兢的道:   “你。。。你們身后。。。”   瞧他們吞吞吐吐似的,秦佼也忍不住道:   “哼!我們身后是夜叉池,還會有些什么?斷浪已經死在夜叉池下,難道他會 復活不成?”   此言一出,眾爪牙的臉益發蒼白如同白紙﹔同一時間,秦寧父子已聽到他們身 后傳來一陣怪聲!   卜卜!卜卜!卜卜!卜卜!。。。   好奇怪的聲音!就像。。。   一個人的心跳聲!   但偌大的夜叉池為何會傳來一陣心跳聲?且心跳聲是如斯沉重,重得如此清晰 可聞!更重得像是一個本已虛弱垂死的人,忽然獲得了非常可怕而強大的力量,強 大得可以發生如此響亮的心跳聲!   秦寧與秦佼兩兩相覷,雙方都不期然在升起一個異常荒誕的想法,秦佼更不由 自主的顫抖起來,低聲喚了秦寧一聲:   “爹。。。”   “會不會是。。。?”   已經不用再猜下去了!秦寧霍地回頭一望他身后的夜叉池,秦佼亦隨他一起回 望,他父子倆終于看見了。。。   天啊。。。           ********************************   “啊。。。”   一聲低呼,玉兒陡地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已是夜半丑時,夜漸濃,暮漸深,她那殘舊的小屋內更是一片漆黑,不過對玉 兒來說也沒什么大不了﹔這些年來,她日夜都活在無邊漆黑當中,她從不奢望會有 一天能見黎明。   然而,自從在這段日子遇上斷浪之后,玉兒的芳心,終于升起一個盼望。   她盼望自己那雙瞎了的眼睛,可以有機會重見光明,縱使是很短很短的一剎那 ,她便已心滿意足。   只因她很想看斷浪的臉一眼,盡管那么短暫的一眼之后,她便要再次重投黑暗 ,甚至要損她十年八年的性命,她亦在所不惜。   緣于斷浪對她實在太好了!他在她黑暗的世界中,如同第一絲溫暖的陽光!   可惜這絲陽光,自從在上次見面之后,再不復出現!也沒有來看她!玉兒與斷 浪雖是“交淺”,卻“言深”,她開始為他感到擔心。。。   就像適才,她更為他造了一個很可怕的惡夢。。。   惡夢之中,玉兒只見她失蹤多時的叔叔終于回來了,可是他卻真的變為一頭異 常可怖的夜叉回來﹔不但她的叔叔,甚至連斷浪,亦已浸身在夜叉池下淪為夜叉! 驚醒過來后的玉兒,在驚魂甫定之后,不期然又摸黑找出一個面譜,放在掌中細意 揣磨﹔   這個面譜,正是她為斷浪所雕的面譜!   她就緊緊的揣著這個斷浪的面譜,一時間思潮起伏,再也無法成眠。   “斷。。。大哥。。。”   “你。。。如今是不是已在夢鄉之中?抑或。。。”   “你也和玉兒一樣。。。”   “無法成眠?”   “斷大哥,長夜漫漫,你如今到底在。。。干什么?”   思念一個人就是如此!許多時候,當這個人不在自己身邊之時,總會在想他究 竟在干些什么?   他會不會仍在忙著生計?   他會不會忙得忘了吃飯?餓壞了自己?   他會不會也在思念我?   他會不會。。。   他。。。   他。。。   他。。。   可是,也許玉兒千想成想也想不到,她一直在想著的斷浪,在這個寂寞的長夜 里,并沒有閑情逸致去干任何多愁善感的事。   此刻的他,正在距她小屋數百丈的夜叉池內!   玉兒的小屋與夜叉池雖相距數百丈,但數百丈內的事對于身懷“冰心訣”的聶 風可能仍能隱約可聞,但對一個不諳武藝的弱質盲女,便根本──一無所聞!   玉兒不單不知道她一直記挂的斷浪,就在數百丈外的夜叉池內﹔她更不知,如 今夜叉池一帶,正在發生一件她難以想像的事!   一件斷浪為了取鐵尸雄蠶救她而干的可怕事情!   如果,她知道斷浪為救她及聶風,不惜像玉三郎一樣生吞數不清的蜈蚣的話。 。。   她又會如何的想?   她會不會害怕斷浪這個膽敢生吞蜈蚣的狂人?   一個被逼上絕路的人?   *************************************   “洪”的一聲,當秦寧與秦佼愣愣回頭一望之后,他們終于發現,一條血紅人 影霍地從池下升起!這條人影赫然是。。。   本應已死的斷浪!   “不。。。可。。。能!”眼見斷浪竟可自夜叉池再次冒起,不由心神大震, 怔怔的道:   “夜叉池。。。足可煎皮。。。蝕骨!你。。。怎能。。。不死?你怎可能。 。。不死?你。。。”   一旁的秦佼也極度震驚的道:   “對。。。!斷浪你。。。怎可能復活?你。。。這頭怪物。。。”   但見自夜叉池冒起的斷浪,此刻渾身都在散發著一股逼人的邪異氣息,一雙眼 睛在昏黯中泛著白光,極度恐怖懾人!他手中猶拿著那個滿載蜈蚣的布袋,那些蜈 蚣仍在袋內攢動,他信手又從袋內抽出數條蜈蚣塞進嘴中,一面吞吃一面悲涼狂笑 道:   “我能不死,是因為蜈蚣!”   “因為蜈蚣,我,已變強!”   是的!一切都因為蜈蚣!玉三郎曾向斷浪擔及,夜叉池奇毒無比,唯有生吞蜈 蚣以毒攻毒,方能在投進夜叉池后不死,更能從夜叉池內吸取“天藥”的神效,暴 增功力。。。   斷浪本來還想以其父的蝕日劍法解決今次事情,但當他在自己馬槽的一個牆角 ,發現一條正在蠕動的蜈蚣以后,他便驀然升起一個念頭!   既然當年荏弱不宜習武的玉三郎,也可因夜叉池成為力量驚天的夜叉﹔那天資 超卓的他若投進夜叉池,豈非更會變得──無可匹敵?   一念及此,斷浪當下便在天下會找來無數蟄伏冬隱的蜈蚣,他,決定要為了聶 風及玉兒干一件無人敢干的事!   他要生吞蜈蚣!   他要獲得夜叉池的力量!救他最好的兄弟聶風!   還有成全玉兒!   就像此刻,在他忍著那令人毛骨直豎的震憾感覺,讓無數蜈蚣爬進他的咽喉之 后,他雖僅是投進夜叉池片刻,已經一身邪異,雙目更精光暴射,顯然他的功力已 在瞬息之間暴升!   升至一個秦寧等人無法想象的境界!   然而秦寧秦佼斷因斷浪可浸入夜叉池內不死而震驚,卻始終不大相信,夜叉池 真的已賦予斷浪無窮力量,秦佼又不忿道:   “嘿。。。!縱然。。。你能在夜叉池不死。。。又怎樣?你。。。僅是在池 內躺了片刻,也許根本未變得怎樣強!斷浪!我秦佼從未和你交過手,我偏不信你 的功力比我更適合當天下的第四天王!”   “斷浪!我要你這狗賤種敗在我秦佼手上!”   “我要你像狗一樣向本少爺──”“搖尾乞憐!”   語聲之中,秦佼倏地已抽出身上佩力,沖動地向斷浪狂斬過去﹔秦寧雖不大相 信斷浪會暴強,惟見自己兒子如此沖動,也高呼道:   “佼兒小心!”   “別要輕敵!”   高呼聲中,秦寧為防愛兒有失,連忙亦抽刀一同扑擊斷浪,他自恃斷浪縱已變 強,也許仍未是他父子倆聯手之敵!然而。。。   他錯了!   赫見斷浪仰天狂笑:   “好!秦寧秦佼!是你兩父子一直咄咄逼人在先!更與雄霸逼我斷浪走上這條 絕路在后!你們實在太絕了!今日,我就以我爹的蝕日劍法,叫你們走上一條比絕 路更絕的──”“死路!”   秦寧秦佼在扑前向他攻殺之際,聞言不由怒叫:   “呸!大言不慚!南麟賤種!給我們──”“受死!”   南麟?   賤種?   斷浪即時便令他倆明白,既是南麟后人就不是賤種!而秦寧秦佼亦在他倆這聲 怒叫之后,終于為他倆這五、六年不斷呼喝斷浪為賤種的惡行付出代價!   因為霍地“估”的一聲!斷浪已縱聲而起!一躍就躍上九丈之商,很輕易便避 過他倆的合力一擊!秦寧秦佼當場扑了個空,險些便要墮進夜叉池,尚幸二人身手 尚算不俗,一個翻身已回到地上,可是同一時間,他們又聽見頭上傳來一陣足可撕 天的怒吼!   二人抬頭一望,天!只見一頭窮凶極惡的火麟已向他們扑噬而下!   是。。。   斷帥蝕日劍法的──   火麟蝕日!   斷浪手中無劍,這頭窮凶極惡的火麟,僅是他以爪勁運火麟蝕日所透發的招意 幻象,然而,蝕日劍譜不是一定要有深湛內力,方才可發揮無窮威力的嗎?斷浪僅 以爪便可透發火麟招意,是否表示──   他,已變強?強得超乎想象?強得已是傳說中的夜叉?   一頭超強卻又身世可悲的夜叉?   可是,在下的秦寧與秦佼已無法思索這個問題,他們只是流露了一個無法置信 的神情,接著,他們的頭已被硬生生。。。   夜叉池周遭又回復一片死靜。   然而,還不及此際的斷浪更死靜。   火麟蝕日蝕的不是日,而是頭──人頭!   秦寧秦佼終于死了,是兩顆頭顱給斷浪硬生生扯下來而致死的!兩人的頭還被 斷浪信手丟到地上,形同廢物。   事實上,他們亦真的是廢物。   他們在這五年內不但“千方百計”苛待斷浪,更偷了鐵尸雄蠶,誣陷聶風及斷 浪,害聶風當眾受了雄霸的三百重鞭,還將聶風推入明晚子正就要再面對雄霸審裁 的厄運!這還不止!他們更想以鐵尸雄蠶誘殺斷浪,可惜。。。   世上雖無愿意“以暴易暴”的神佛!   卻有不顧后果、寧愿墮進阿鼻地獄、也要審判一切不義的夜叉!   這一刻的斷浪,已經成為夜叉!   盡管他僅是浸身在夜叉池短短一段時間,盡管此際他的外表并沒變得像玉三郎 那樣丑陋恐怖,甚至剛才他面上泛起的一片紫黑,亦冉冉散去,但,斷浪心中自知 ,他真的已是夜叉了!   因為適才當他以“火麟蝕日”擊殺秦寧秦佼之際,那五十多名爪牙早已被唬得 雞飛狗走,這些爪牙只是聽命于秦寧,本來罪不致死,可是,斷浪卻不知何故無法 按捺自己心中的那股殺意,他。。。   赫然亦在同一招之間,將他們五十多顆顱統統扯下!   此刻,五十多顆人頭,包括秦寧及秦佼的,就這樣血淋淋的撒滿夜叉池﹔斷浪 怔怔的瞥著滿地被他扯斷的人頭,再看了看自己那雙扯斷無數人頭的手!本來面容 死靜的他亦不禁深深動容:   “我。。。終于明白。。。”   “難怪玉前輩。。。花了這么多年。。。浸身在夜叉內,他。。。不單要增強 功力報仇,還要讓。。。這種可怕功力。。。所帶來的邪異殺意。。。平息。。。 ”   是的!玉三郎曾對斷浪提及,若人浸身在夜叉池內一日一夜,雖亦能吸取天藥 神效暴增功力,而且容貌亦不會產生丑惡變異。   但這種暴增的功力亦僅能維持一日一夜,而且太快抽身而出,身心都會無法適 應功力的變化,將有可能走火入魔,心志步入邪道﹔而此刻的斷浪,也真的驟生這 種不能控制自己的邪念。   再者,適才他僅是浸在夜叉池內一段短短時間,他暴增的功力在一式“火麟蝕 日”之后,已然用盡﹔此際的他,若要再增強功力,便必須──   正式浸入夜叉池內一日一夜!   然而,陷害聶風與斷浪的秦寧秦佼已死,藏著鐵尸雄蠶的那個皮囊,亦挂在兩 丈高的樹干上,對斷浪來說已是垂手可得,斷浪還增強功力干什么?   不!他仍要增強功力!   因為事情還未徹底解決!   雖然鐵尸雄蠶已到手,但斷浪還未能用“它”來救玉兒﹔緣于明晚子正一到, 若他及聶風不能將雄蠶交回雄霸,作一個圓滿交待,聶風勢必會被雄霸挑斷手筋腳 筋,成為廢人!   故此,為救聶風,為救玉兒,更為成全玉三郎,斷浪將會。。。   斷浪驀然抬首一望挂在樹干上的鐵尸雄蠶,復看紅得像在熱烈歡迎他加入的夜 叉池,終于幽幽的道:   “夜。。。叉。。。池。。。”   “我適才僅是。。。浸身在你之下一段短短時間,便已不能。。。自。。。已 。。。”   “我知道,若我。。。要浸身在你之下一日夜,恐怕我縱能增強功力,縱能。 。。外貌不變,我的心,之后亦會。。。”   “步向邪道!”   “但。。。我斷浪這卑微沒用的一生,也只有聶風。。。一個兄弟,也只有聶 風一個。。。好朋友,我。。。決不能讓他。。。被雄霸挑斷手筋,我甚至已不怕 死,那。。。即使我的身心步入邪道又如何?”   “為了風,我斷浪即使走火入魔成為邪鬼,成為全天下全武林的公敵,但這又 如何了?這又如何了?我──”“不!”   “悔!”   對!他不悔!死已經最可怕了,斷浪既不怕死,又有什么比死更可怕?   除非是失去一個他最敬重的兄弟,他才會害怕。。。   斷浪說到這里,收拾好一切,又從那個布袋內一把抽出數條蜈蚣往嘴里送,右 腿更陡地先踏進夜叉池,口中還淒然笑道:   “哈哈!夜叉池!我來了!我斷浪又下來了!”   “我忽然發覺,原來夜叉池你也并非十分可怕,最可怕可鄙的并不是你,而是 法理不分的。。。   ”   “江湖!”   “江湖,才是世上最可怕的地方!哈哈哈哈。。。”   淒然的狂笑聲中,斷浪終于整個人投進血紅的夜叉池內!他分明已清楚自己將 會變為怎樣,他分明已知道自己這樣做的下場。。。   但他依然不顧!   他最愿念的只有聶風!   還有玉三郎所受的多年痙痛苦!   以及玉兒數千個不見光明的朝暮!   可是,斷浪縱然完全不顧自己會變邪的下場而自投夜叉池,此刻的他又那會想 到,正因為他今日的不顧一切,終于在許久之后,他還會成為他最敬重的最好兄弟 。。。   聶風之敵!   到頭來徒令聶風嗟嘆一句──   從來情義。。。   倍多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