訣別也是朋友
一日夜后。
很快便到了日盡之時──
午夜子時。
今夜,也可能會是世上其中兩個難得的朋友。。。
緣盡之時!
斷浪。。。
聶風。。。
已快接近子正,風雪依舊漫天,天色更濃黑得如同斷浪的前程﹔三分教場之上
,已陸續有無數門下魚貫入場。
因為幫主雄霸曾經揚言,今夜聶風與斷浪都必須于三分教場之上,在天下門眾
之前,向雄霸為已失去的鐵尸雄蠶作一個圓滿交待,否則,聶風將會為庇護斷浪,
而接受他應得的公審、懲罰!
既然幫主有令所有門下必須到三分教場見証此事,天威難犯,徒眾們又那敢不
從?就在距子時還有一盞茶時分之前,所有門下“几乎”已齊集于教場之上!
說是“几乎”,只因還有五人未到!
這五人就是──
步驚云!
秦寧秦佼!
聶風!還有斷浪!
步驚云向來都對任何人或事愛理不理,從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對此事
或許并無多大興趣,遲了出現甚或完全不出現,雄霸亦絕對不足為奇!
然而,向來視斷浪為“眼中釘”的秦寧父子沒有出現,雄霸倒是有點奇怪﹔不
過,即使他倆不出現亦毫不礙事,反而,今晚的主角兒“聶風”與“斷浪”還未現
身,倒是大出雄霸意料之外。
他不期然眉頭一皺,問在旁的秦霜及文丑丑﹔
“霜兒,丑丑,快近子時,風兒與斷浪那小子,為何還不現身?”
秦霜深恐雄霸又再多怪責聶風一分,忙不迭為聶風解釋:
“師。。。父,風師弟。。。昨晨受了三百多鞭,早已皮開肉綻,他。。。受
創非輕,或許正因如此。。。才會遲來,風師弟。。。他不會是有心的。。。”
雄霸道:
“那斷浪呢?斷浪那賤種又為何遲來了?”
秦霜這次倒真是啞口無言﹔一來是他私下并不認為斷浪是賤種,相反更很欣賞
斷浪與其風師弟間的友情,他真不知該如何在他亦尊亦敬的師父面前為斷浪申辯!
二來,是自從昨夜之后,天下會的人赫然再也未見過斷浪,不知他去了哪里,故秦
霜亦無從回答!
然而秦霜雖無法回答,文丑丑卻乘機插嘴,嘻皮笑臉的道:
“嘻嘻!幫主,依屬下愚見斷浪可能早已畏罪潛逃了,否則又怎會整整一日夜
不知所蹤?可憐風堂主今夜還要為他受罰呢!屬下早說過斷浪這小子蛇頭鼠目,并
非可信任托付的人了!唉,想不到真的給我文丑丑言中。。。
文丑丑此言本為奉承雄霸,誰知雄霸聽罷卻是一點高興的意思也沒有,他斜斜
一瞄文丑丑,道:
“丑丑,如今你這樣說斷浪未免言之尚早。依老夫看,斷浪未必就會舍得下風
兒而畏罪潛逃,不過﹔”“倘若子時一過,丑時一到,斷浪仍未出現的話,那他便
真的會連累風兒了!”
“因為老夫這次絕不會偏私!任何人包庇偷鐵尸雄蠶的人,都──”“必須接
受重罰!”
斷浪為何仍不出現呢?他不是不惜一切浸身夜叉池內,也要增強自己回來救聶
風的嗎?難道他如今還浸在夜叉池內未能功成?
不!他早已離開夜叉池了!此刻的他,原來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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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是天下會的一個亂葬崗──
天葬場!
這個天葬場既是一個亂葬崗,亦即是說,葬在此地的人根本不受尊重,故在他
們死后,天下會眾便把他們棄尸此地,任蟠踞此地的老鷹們吸食他們的尸體。
而這些被棄尸滿地的死者之所以不受尊重,全因為,他們生前盡皆是──
雄霸敵人!
這就是雄霸敵人的下場!
這些年來,雄霸不斷剿滅大幫小派,許多不服的門派幫主,更被擄回天下嚴刑
逼降,且還有許多人受不了殘酷無比的酷刑而慘死,他們的尸首被仍在此天葬場,
多得堆成一個個的山丘,也養肥了這帶的老鷹們。
可惜,近數年已甚少有人敢不歸降,故天葬場亦甚少派上用場,這里的老鷹們
亦隨之無尸可吃,變得瘦骨嶙峋,終日無精打彩似地,只是。。。
今夜,似乎又有食物給它們送來了!
鷹眼永遠最銳利,飢餓已久的鷹眼更為銳利百倍!老鷹們驀然發現,在距天葬
場數百丈外的一條小徑之上,正有一條人影徐徐步近!
是天下會送尸體來了?
老鷹們登時食指大動,垂涎欲滴,興奮得展翅亂拍,然而當這條人影逐漸接近
之時,它們忽然感到有點不對勁!
來的好像不是一個尋常的天下徒眾!
來人的每一步,竟深深烙在積滿冰雪的路上盈尺之深,那些雪,似被一股熱烘
烘的火勁融掉,而來人的身上竟散發著一股無窮熱力,遠遠已把老鷹們烘得喉干舌
燥。。。
啊!來人竟似把地獄之火也與其一起帶來!
他,像是把整個火地獄也帶上人間!
“呱”的一聲!縱是天寒地凍,老鷹們也無法忍受這愈來愈近的火熱煎熬,猝
地紛紛展翅高飛而去,這個火熱的來人朝滿天受驚的飛鷹一望,不由苦澀一笑,對
老鷹們沉吟道:
“我,真的已變得那么可怕嗎?”
“鷹啊!你們可知道,人最可怕的地方并非力量,而是人的心。。。”
是的!他,已變得非常可怕!縱然他的容貌未有絲毫改變,他如今深藏的力量
,不但唬得滿天鷹飛,更唬得風雪也不敢接近!
所有飛近的冰雪,都在他三尺之內給他那股火灼感覺融掉了!
他正是──斷浪!
斷浪再次在天下出現,是否表示,他已在夜叉池功成出關?他已有足夠的力量
解決今夜一切?
他既已回來天下,又為何不先上三分教場?而前來這個天葬場?
斷浪前來這里,全由于他要在解決一切之前,先見一個人。
玉!三!郎!
卻原來,自從秦寧父子往斷浪馬槽搜索玉三郎不遂之后,斷浪為防萬一,便將
玉三郎藏在天葬場附近一個極為隱蔽的山洞內﹔這天葬場向來陰風陣陣,尸骸遍野
,人跡罕至,絕對是一個可以讓便創乏力的玉三郎,慢慢回復功力的安全地方!
而此刻的玉三郎,正在那個隱蔽的山洞內閉目行功,斷浪早前曾給他服下十五
顆“氣轉心丹”,雖已令他受的重創在這數日內逐漸痊愈,惟他依舊無法使出半分
氣力,仍然動彈不得,他必須盡快回復功力解決自己的問題,他不想再負累斷浪,
不想這本來可以前途無限的大好青年,為他及玉兒毀了寶貴前途!
可惜,要待他回復功力,至少也在一個月后,實在是太遲了!
斷浪,今夜會先用他自己的方法,解決所有問題。。。
倏地,玉三郎在閉目調息之間,只覺山洞內驀然充斥著一股熱力﹔這股熱力似
曾相識,緣于在他過去藏身夜叉池的歲月中,每次他因夜叉池增強功力之后,全身
都會散發著火股熱勁。
但,如今的他渾身乏力,又何來熱勁?他不期然心中一懍,睜目一看,終于發
現散發這股熱勁的人,此刻竟已無聲無息地站在他的跟前!
斷浪!
“斷。。。兄弟?”玉三郎乍見此刻一臉木然的斷浪,當場心知不妙,更見他
渾身不獨在散發熱勁,且還能如此無聲無息地出現于他跟前,修為明顯暴升,他有
一個極不詳的預感,愣愣的問斷浪:
“斷。。。兄弟,不見。。。一日一夜,你為何。。。看來。。。像是。。。
不同了?難道。。。難道。。。你。。。?”
已經不用再難道了!語聲方歇,斷浪斗地上前,一把按著玉三郎下顎,一把已
從懷中掏出一瓶物事,“拍”的一聲!便將瓶內物事全傾進玉三郎嘴內。。。
瓶內物事甫一入喉,玉三郎已知是什么東西,震異的瞥著斷浪,問:
“是。。。你僅余的。。。十五顆。。。氣轉心丹?”
“斷兄弟,你將氣轉心丹。。。全給我服下,那你憑什么。。。為自己療傷?
”
一直木然的斷浪,看著玉三郎雖然重創乏力,卻仍然異常關心他的樣子,終于
有回少許表情,他慨然答:
“玉前輩,你自己身負不共戴天之仇,更傷重乏力,身陷天下險境地,卻依然
如此關懷我斷浪,斷浪實在相當感激﹔只是,也許我已用不著氣轉心丹了。。。”
“因為,我已經和前輩一樣,成為。。。”
“夜!”
“叉!”
此語一出,玉三郎登時心頭一沉!雖然他適才已覺斷浪身上火勁有異,但還是
不敢肯定,如今經斷浪親口承認,玉三郎益發難掩滿臉震驚,他怔怔的問:
“什么?你。。。已成為夜叉?你。。。已去過。。。夜叉池了?斷兄弟,你
。。。為何。。。要。。。這樣做?”
斷浪苦苦一笑,答:
“因為要治愈玉兒姑娘的眼睛!”
“還有,我更要救我的兄弟──聶風!”
他說著從懷中取出那個藏著鐵尸雄蠶的皮囊,方才續說下去:
“玉前輩,斷浪已將鐵尸雄蠶弄到手,相信玉兒姑娘的眼睛快可重見光明,她
可以繼續追求她自己的理想﹔然而,在拿這條雄蠶回去救玉兒姑娘之前,我還必須
帶它去見一個人!”
“誰。。。?”
“雄霸!”斷浪直截了當的答:
“若我今夜不能帶著鐵尸雄蠶,在三分教場向雄霸交待,風便會被他挑斷手筋
腳筋,成為廢人!但若我帶著雄蠶往見雄霸,如果仍是功力平庸的我,根本便絕不
可能再取回雄蠶救玉兒姑娘,所以,我不得不借助夜叉池暫時增強自己,因為我必
須向雄霸表明雄蠶是我斷浪所取,與風無尤,然后還有能力逃出雄霸的追擊,回去
救玉兒姑娘。。。”
原來,斷浪不惜犧牲自己,是如此用心良苦?玉三郎聞言更是為斷浪不顧自己
的行為而震驚:
“不。。。!斷。。。兄弟你。。。怎能。。。不顧。。。自己而要成全。。
。我和玉兒?你這樣與雄霸反目,以后。。。便不能再與。。。你的好朋友聶風一
起了!你。。。不若就將。。。雄蠶交回雄霸,救回聶風。。。算了,你。。。決
不可以。。。為我們。。。那樣做!絕。。。不。。。可。。。以!”
斷浪又是幽幽一笑:
“可是,前輩,斷浪已在夜叉池浸了一日一夜,早已變為夜叉,已經來不及。
。。回頭了。。。”
“不。。。!還來得及!你雖然已浸身夜叉池。。。一日夜,但。。。只要你
不催動。。。你暴增的力量,這股力量。。。便會在一日夜后。。。自然散去,而
。。。你的心。。。便不用步向。。。邪道﹔斷兄弟,真。。。的!只要你。。。
不用那力量,你。。。真的仍有回頭。。。之路!”
眼見玉三郎千央萬求自己別去,別要因用了夜叉池力量而走火入魔,斷浪實在
非常感動,只是,他的──心意已決!
他霍地背轉身,不再看玉三郎的臉,語調又回復木然﹔
“前輩,人生在世,有些時候,都會身不由已!但在我斷浪短短十多年的生命
中,卻實在有太多身不由已的事!而今夜,卻是我真的有機會由自己意思去決定自
己該干的事,該走的路!那管這條路可否回頭!我相信若風知道我肯立志走自己的
路,他。。。也會非常高興!”
說來說去,斷浪還是為了聶風!為了令聶風真心的高興,他才如此堅決當一個
有主見的人!
“前輩,雖然你總是說你和玉兒連累了我,但,其實斷浪卻要衷心的多謝你們
!遇上你們,是我斷浪的運氣,因為我一直渾渾噩噩過活,直至你們出現,方才令
我斷浪這個沒出息的家伙,有機會挺起胸膛反抗一直將我貶為賤仆的雄霸!令我有
機會可以戰得像個真正的──男人!”
“我爹當年對我的期望盡管甚高,但我知道,在他老人家的心里,無論我能否
名揚江湖或揚眉吐氣都不要緊,也許最重要的,是他希望我能活得像個男子漢!”
“所以,縱然我仍有回頭之路,但回頭之后只會訟我再像賤仆般苟且偷生,與其如
此,倒不如活得轟轟烈烈!”
“正如前輩曾對小時候的玉兒姑娘說過,人,只能活一次,所以一定不能──
活錯!”
不錯!人只能活一次,又怎可活錯?又怎可苟且偷生?玉三郎當場不知該再如
何勸服斷浪,而就在他怔忡之間,一直沒有回頭看他的斷浪已開始興步離去,且還
對他說了最后一番話。
“前輩,你已合共吃下三十顆氣轉心丹,相信不出一月,你便可回復功力,那
時你便能回去與玉兒姑娘圍敘。”
“如果那時斷浪仍能僥幸不死,甚或未有變邪,也許我們還會有見面之緣,但
相信這已經不太可能了,所以,如果我這次最后都不能親自拿雄蠶送給玉兒姑娘,
那希望你能在再見玉兒姑娘之時,為浪向她說一聲,我。。。斷浪多謝她為我所造
。。。的面譜,可惜。。。”
“我不能讓她再撫我的臉,讓她再造。。。另一個更細致的臉譜了。。。”
“請你代我向她。。。說聲。。。對不起﹔是。。。我。。。辜負了她!”
此語方歇,斷浪的人已隨聲冉冉遠去﹔玉三郎看著斷浪遠去的身影,他只覺對
這個與他萍水相逢、即又肯仗義幫忙他和玉兒的小子萬般不舍﹔這樣的一個男孩,
他真的可以忍心讓他白白送死?即使他真的能在為聶風澄清清白之后殺出重圍,他
的身心也勢必步入邪道。。。
一旦步入邪道,他,便將會失去一切,甚至失去他一生最重視的朋友。。。
可是,縱然玉三郎不忍斷浪因他及玉兒受到負累,他如今渾身仍使不出半分氣
力,甚至舉步維艱,他應該如何辦?
“斷。。。兄弟。。。”
玉三郎正感不知所措之際,瞿地,一個念頭飛快閃過他的腦海,他突然記起一
件他差點忘了的事。
他終于知道自己該如何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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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依舊嗚咽。
仿佛,風和雪也在為今夜即將面臨訣別的友情而哭泣。
聶風整夜坐在“風閣”窗前看著漫天的風雪,仿佛也能聽得懂風雪的嗚咽泣訴
,本來甚少憂慮的他,也不期然涌起陣陣忐忑不安。
快將子時,聶風本應早已抵達三分教場會見雄霸,惟是,他此時此刻卻猶留在
“風閣”,只因為,他仍在等。
等一個最令他放心不下的好弟弟──斷浪回來!
緣于昨夜斷浪前來向他道歉之后,斷浪赫然整夜失蹤了!
聶風當然不認為斷浪會畏罪潛逃,他絕對相信自己沒有錯看斷浪!他只是擔心
,一心要陷害斷浪的秦寧父子,會否又有其他卑鄙手段要害他?因為秦佼兩父子,
也在昨夜失蹤了!
饒是聶風曾身中三百多鞭,遍體鱗傷,他還是忍著滿身重傷,在這日之內四出
苦尋斷浪,可惜,任他找至傷口再度迸裂,任他找至力竭聲嘶,直至黃昏時分,斷
浪還是蹤影無覓,最后,聶風惟有回到風閣里等。
蓋因他深信,斷浪若真的無恙回來,他一定會先來“風閣”與其會合,再一起
上三分教場面見雄霸!
“風。。。少爺,算了。也許,斷浪。。。已自行上了三分。。。教場,你。
。。還是別太擔心﹔你。。。為擔心他,今日已整天。。。飯水不沾,整個人失魂
落魄,你何苦。。。這樣折磨自己?不若。。。先吃些東西,才再上。。。三分教
場吧。。。”
孔慈早已為聶風在案上備了飯菜,如今連菜也冷了,可是孔慈雖苦口婆心相勸
,聶風卻仍兀自堅持:
“不。。。!我一定要等浪回來。。。才與他一起上三分教場!浪一定會沒事
的!無論他在這日夜內遇上什么困難險阻,我聶風這個天資非凡的好弟弟,亦一定
會安然回來。。。見我!他一定會!”
是的!聶風一點也不擔心自己將會受雄霸如何重罰!他只擔心斷浪會否安然回
來!他必須在自己去接受雄霸重罰之前,看見斷浪安然無恙,他才去行安心!
然而,也許聶風已不用再上三分教場接受重罰了﹔就在這個快近子時的時刻,
一個不想、不忍他去接受重罰的人,終于出現!
猝地,聶風與孔慈身后赫然傳來了一個冷靜的聲音,道:
“風。”
“你已經不用再上三分教場了。”
“我,將會承擔一切!”
聶風與孔慈當場訝異無比,因為他倆已即時認出此人的聲音屬誰,更想不到這
人竟可在身懷“冰心訣”的聶風耳下,完全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二人身后,他的功力
身手已暴強至此?
但難料的是,當二人隨即回頭一望身后來人之剎那,戛地“噗噗”兩聲!兩人
當場已被封了全身穴道,更驚見封他們穴道的人,真的是──
斷浪!“
”浪。。。?”聶風驟見斷浪突然安全回來,本應喜出望外,可是此刻的他卻
是極度震驚!他早前受了三百鞭的重創,此時的身手縱已因傷重而大不如前,但至
少也應遠比平素的斷浪快,然而,斷浪竟可一出手連點他與孔慈大穴,這份修為之
高,實在大出聶風意料之外。
而更令聶風震驚的是斷浪臉上此刻的死寂表情,他心知事有蹺蹊,愣愣的問:
“浪。。。,你平安回來。。。就好了!但,你為何要封我和孔慈的穴道?你在這
日夜內。。。究竟去了哪里?”
一連串的問題,斷浪卻只是簡短回答:
“風,對不起,我封了你和孔慈的穴道,只因我不想你們阻止。。。我今夜將
要干的事!”
孔慈也震驚的插嘴問:
“斷。。。浪,你。。。你今夜要去干什么事?”
斷浪默然不答,只是又從懷內掏出那個藏著鐵尸雄蠶的皮囊,方才道:
“風,孔慈,這就是雄霸要得回的鐵尸雄蠶,我已經找回來了,是從秦寧父子
身上找回來的!雄蠶,本來就是他們偷的!”
聶風驟見雄蠶,當場喜形于色:
“那豈非真相大白了?浪,你我這就拿雄蠶給雄霸,一切豈不解決了?”
“不!”斷浪驀然搖頭,對聶風道:
“風,事情還未解決!因為若將雄蠶給回雄霸,玉兒姑娘的一雙眼睛便沒救,
她將會今生今世都活在黑暗中,而玉前輩。。。亦不能達成救玉兒姑娘的宿愿。。
。”
“玉兒。。。姑娘?玉前輩?他們到底是誰?”聶風雖隱隱感到斷浪的苦衷,
惟仍不知就里,不明所以。
斷浪解釋:
“玉前輩就是當日于三分教場襲擊雄霸的血紅人影,雄霸曾害了他大哥一家,
更毒盲了玉兒姑娘,所以,今次玉前輩找雄霸只為討回公道,卻想不到因為我當日
要救你,令他最后反被雄霸三色指勁重傷。。。”
聶風聽至這里,開始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了,他恍然的道:
“我明白了,所以,那次秦寧父子說你窩藏刺客,其實是真的!你是為了內咎
才會冒險收容那個。。。玉前輩?”
“嗯!”斷浪傷感點頭:
“不過。。。我也全不是因為內咎,因為玉前輩為了他大哥一家,不惜犧牲了
自己的俊臉與及一生幸福成為夜叉,他,實在是一個值我斷浪敬重及同情的人,更
何況,雄霸當年謀害他大哥的所作所為實在天理不容。。。”
“公道。。。”
“自在人心!”
好一句公道自在人心!
滄海人間,早已法不是法,理不是理,豺狼當道,虎豹縱橫,誰強誰就有理!
但有理并不代表有真理,有公道!公道,始終自在人心!
斷浪一心相助玉三郎與玉兒,都只為他實在看不過眼,他無法過他心中的那一
關!
聶風聽罷斷浪的話,似乎已愈來愈明白斷浪的心,他忽然幽幽嘆道:
“好一句公道自在人心!”
“我的。。。好兄弟,你能為那個。。。玉前輩說出一句。。。這樣的公道話
,顯見你已再不是當初那個對天下會眾卑躬屈膝的。。。黃毛小子,你。。。真的
已成熟了,我實在。。。很。。。安慰。。。”
說到這里,聶風的眼角竟隱隱閃過一片淚光,他是真的由衷為斷浪懂得如何抉
擇而安慰,只是,他仍繼續說下去:
“但,浪,我的好弟弟,你能懂得公道,難道我聶風就不懂得了?你要幫那個
玉前輩及那玉兒姑娘,難道大哥就不會主持公道,與你一起上三分教場向雄霸據理
力爭,好化解這場恩怨?浪,你為何認為我會阻止你去為他倆主持公道?你為何要
封我穴道?”
聶風雖如此說,惟斷浪卻搖首苦笑:
“風,不。。。可能的!即使你與我一起為玉前輩及玉兒取回公道,雄霸亦絕
不會給回公道!你可知道,他為了將玉前輩斬草除根,昨夜還召我上第一樓,威脅
若我不交出鐵尸雄蠶,以及供出玉前輩所在之地的話,他,今夜便會──挑斷你的
手筋腳筋!”
“什么?幫主要給風少爺的重罰,就是。。。要。。。挑斷他的。。。”一旁
的孔慈聽至這里,當場震駭莫名!
聶風也是一臉死滅,他滿以為自己曾為雄霸立下不少汗馬功勞,雄霸今夜給他
的重罰,頂多也僅是再多抽三百鞭甚至千鞭,如今乍聽雄霸的狠心,不期然感到一
陣心寒!
“所以,”斷浪又續說下去:
“風,即使你與我一起上三分教場亦于事無補!而且,更會因此事連累了你!
既然如此,倒不如由我一人前去。。。”
“獨力承擔!”
“你。。。獨力承擔?”聶風訝然:
“浪,你可知雄霸武功利害?此時三分教場又聚集無數門下,你此去根本完全
無濟于事!不若。。。我就帶著這條鐵尸雄蠶逃出天下救那個玉兒姑娘,至于失去
鐵尸雄蠶的罪名,就由我擔當好了。。。”
斷浪對于聶風于此時此刻,猶想為他以身頂罪,實在感動不已,可是他依然搖
首,苦苦笑道:
“不...!風,你是我最敬重的大哥,我怎能讓你為我頂罪?我已經決定,先帶
雄蠶見雄霸,向他親自承認是我偷了雄蠶,一切與你無干!然后,我才會以我新增
的力量,希望可以殺出重圍趕去救玉兒姑娘..."
“你..。新增的力量?”聶風一愕,突然記起適才斷浪的無聲無息出現,以及其
出手之快,問:
“浪,你何來..。新增的力量?"
斷浪黯然的答:
“因為,昨夜我已浸在夜叉池一日一夜!我已經成為夜叉!"
“我已擁有如夜叉般恐怖力量!"
“如..。夜叉般的恐怖力量?”聶風與孔慈聞言雙雙愕然,聶風即時追問:
“浪,這到底是什么回事?"
斷浪又淒然一笑,答:
“風,關于這道新增的力量,真是一言..。難盡!我唯一可以說的,便是若我
一動用這股力量,我的心..。便可能會控制不住..。而步向邪道,所以..."
斷浪說到這里,滿目更泛起無限傷感,他道:
“所以,我唯一害怕的,便是有朝一日我心志倘真的變邪,我..。會再記不起
你這個我最敬重的大哥!為怕日后變邪的我會真的忘了你,風!就在我仍清楚記得
你曾對我所有的關懷之時,為了謝你多年兄弟之情,請你-----"
“受浪一拜!"
天!斷浪此語方罷,戛地“噗”的一聲!竟然向聶風重重下跪,一直盈在他眼
眶的眼淚,亦終于狠狠划了下來!
聶風與孔慈見狀當場詫異莫名!勢難料到,斷浪會突然向風下跪!可是聶風雖
然詫異,卻并為斷浪此跪而感動,他略顯失望的道:
“浪!你跪..。我?你居然跪我?"
“你可記得我曾怎樣教價錢?你是南麟劍首斷帥了不起的兒子!你一定要挺起
胸膛,絕不應向任何人下跪!即使是我,你也不應下跪!男人,一定要站得像個男
人!即使哭,也一定要站著哭,絕不要跪著哭!我,根本不值得你向我如此下跪!
你快給我挺起胸膛站起來!"
“不!”斷浪堅決的答,卻仍沒半分站起來的意思:
“斷浪永不會忘記風你的教導!但,你是值得的!你是值得我斷浪如此下跪的
!"
斷浪說到神傷處,不由涕淚縱橫,猛地抬首看著聶風,道:
“就憑你當年不向任何強權屈膝,卻為了救我斷浪而向雄霸這奸雄屈膝下跪!
風,單是這一跪恩情,已教我斷浪欠你一生了!"
是的!還是那句老話:欠人一文錢,不還債不完,賒人一生債,不還不痛快..
.
聶風一愕,想不到自己當年情急為斷浪的一跪,竟如此深深的刻在斷浪那時候
的小心靈內,此時斷浪仍然看著他,惘然苦笑:
“風,你..。可知道?自從你為我卑躬屈膝,乞求雄霸赦免死罪之后,即使那
時我們還未結拜,但我已在心中暗暗認你作大哥了..."
“我多么希望自己一生都能是你的好兄弟;縱然我自知資質永遠及不上你,你
永遠是武林一顆光芒萬丈的星,我..。卻只是星下一堆任人踐踏的爛泥,但..。這
又有什么要緊呢?只要你不嫌棄我這個沒出版的弟弟,我亦會永遠如仆人們跟隨在
你左右,我絕對..。心甘情愿當星光畔一個不受注視的人物..."
“我根本從沒有什么鴻圖大志!即使要當什么第四天王,我也是不想你再為我
的前程擔心,才會姑且一試。因為我知道,我若真的能成為第四天王,你便一定會
很安慰,會很開心,我..。只求你開心..."
聶風一直茫然聽至這里,眼中驀然狠狠淌下兩行淚,恍如血淚,他猝然哽咽的
問:
“浪,你既知..。若你一切平平安安;我..。便會很安慰開心了,可是,你可
知..。你如今..。舍我而去,若真的..。不幸死在雄霸手上,我今生今世..。可還
再有開心..。的日子?我聶風又怎對得起..。當年你爹斷帥在凌云窟..。將我們拋
下怒海求生..。之恩?"
“你若要去見雄霸,也必須..。我各你一起去!"
“既是兄弟,本來就有生死相隨之-----義!"
“我..。知道!”斷浪斷然答:
“但..。我絕不會讓你..。與我這沒出息的弟弟..。一起沉淪下去!"
斷浪說至這里霍地一站而起,一手緊搭聶風的肩道:
“風,你知道嗎?如果沒有今次的事發生,如果我真的可成為第四天王,你認
為我還有何心愿?"
“我的心愿其實十分..。簡單!就是將來我兩兄弟各自成家立室之后,我們或
可退出武林,然后找兩個相聆的小屋,與彼此的家人靜靜安居下來,這樣一來,我
們兩兄弟,仍可不時守望相助,而我們將來各自的子女,亦可像我們一樣成為朋友
,將我們兩兄弟這份友情世世代代延續下去..."
什么?原來斷浪的心愿只是如此天真。簡單?他只求能世世代代友誼永固?聶
風乍聞這個心愿,益覺自己連這樣一個簡單心愿也無法成全他,心頭似在滴血。絞
痛!
“可惜...”斷浪忽又異常卑微無奈的嘆道:
“可惜如今這個心愿,看來真的不..。可能再發生了!因為,時限已經到了..
."
是的!子時已到,斷浪再不在三分教場出現,解決一切,恐怕聶風------活罪
難饒!
斷浪緊按聶風肩膀的手復又緊了一分,他終于強顏一笑,道:
“風,我真的要去了!不過容我在去之前,喚你一聲‘大哥'..."
“由我們結義那日..。開始,我還是..。只喚你作‘風',從來..。也沒正正式
式喚你一聲..。大哥,因為,我總感到..。以我一個這樣的賤仆,若..。喚地位不
輕..。的你作..。大哥,給別人聽見..。總好像怪怪的,所以..。縱然我們已是..
。結拜兄弟,我..。還是一直不敢..。亂叫..."
“但..。如今若還不再叫的話,便可能..。再沒機會了!所以-----"
“風..."
“我的大哥!"
“請你以后在..。浪..。不能跟隨你之后..."
“好好保重..."
“再見..。了..."
“浪..。一定不會忘記在自己沒用的一生中..."
“曾遇上你!"
斷浪此言一出,猝地輕輕放開緊搭聶風肩膀的手,接著緩緩轉身.
他終于不忍再多看聶風一眼,卑微地垂首步出風閣!
“浪!"
聶風與孔慈齊聲高呼,可是,斷浪的身影已很快在外面的無邊黑夜中消失!
為了成全聶風,為了成全玉兒,為了成全玉三郎,斷浪終于踏上他一生中最黑
暗無望的絕路!聶風眼看著自己這個好弟弟為成全所有人而去,他實在很欣慰他的
懂事,然而,卻更為他將要面對的困境擔心...
“風..。少..。爺,斷浪實在是你一個..。很難得的..。好兄弟啊!他這樣好
心,又這樣..。可憐,他不應如此的..。去!風..。少爺,我們..。究竟有何..。
辦法可以幫一幫他?我們究竟有何辦法可..。幫幫..。他?啊..."
孔慈終于忍不著大哭起來,可是,除了哭問,她又能干什么?聶風又如何可幫
斷浪了?
除非...
除非在此時此刻,能夠有天下門眾經過,為聶風解了被斷浪所封的穴道吧?
可是,所有門眾此際都已齊集在三分教場之上,還有誰會經過?
不!還有一個人!
正當聶風感到傍徨無計之際,霍地...
“伏”的一聲!
一條人影遽地已出現在他和孔慈眼前!
那是一個本欲趕去三分教場,卻剛巧經過風閣門前的人!
步!
驚!
云!
“云..。師兄?”聶風從沒想過,向來像一直屬于黑暗的步驚云,此刻在他眼中
看來竟似在發光!
光得就像希望.
然而無論如何,也許一切也來不及了.
因為,
斷浪已經抵達三分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