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誌版本：
http://syoutsuki.blog113.fc2.com/blog-entry-417.html
Episode.6 釋懷 -My friend-
黑暗迷濛的幕簾籠罩著雙目，那是自己的眼皮。
睜開雙眼解放視覺之前、更先意識到的五感是嗅覺。淡淡地高雅地香味撲鼻而來，被
香氣環繞之時宛若置身母親的懷中。少女想起了熟悉不已的往事。
她想起了母親點燃有助於安眠的燻香後、在床邊哄著自己入睡的回憶。
金色明亮的柔順長髮，紅寶石般的美麗眼眸。母親用優雅而溫柔的笑容望著自己，哼
著搖籃曲。月光般柔和的眼神訴說著眼前孩子是她在這世界上最重要的寶物、請上帝賜給
這孩子一個愉快的好夢。她那纖細的手指撫摸著自己臉頰、而自己也將小手搭了上去握住
那隻溫暖的手。
慈愛的艾蓮娜。
高貴的桂妮薇雅。
具備女性的美麗與不遜於男性的堅強意志，這位佳人就是自己的母親。多麼希望能永
遠與她在一起。
只可惜天不從人願，長年且過度的勞心勞力使得父親與母親逝世得有些快。
他們相繼離開了，只留下這間房子與各種用過的物品。以及三人共同編織的回憶。
熟悉的燻香與小爐至今一直擺放在原來的位置，可是無心再去點燃它。不知不覺數個
年頭過去了，直到現在才久違地聞到這令人安心的香氣。
放鬆了下來。撒嬌似的，再一次享受這種依偎在母親懷裡的感覺。
仔細感覺……會發現手裡正握著什麼。不、是自己的手正被什麼人輕輕地握住。
那是雙和母親艾蓮娜一樣溫暖的手。
『母親…是您嗎…』
緩緩地醒了過來，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木頭天花板。這裡不是在城外那間戒備用的居
所，而是瑪太城內自幼住慣了的家、有著無數回憶的溫馨場所。
少女的理性還沒確實在運作，本能急忙地尋找母親的身影。立即她就看到了，在燭光
映照下猶如黃金的美麗髮色，可是…那人並非所熟悉的紅色眼眸。
那是雙翡翠色的眼睛，與紅色不同的另一種高貴。
那位金髮少女原本緊繃的表情轉為笑顏。她那碧綠的眼睛些微焦急地望著自己，在那
之中帶著安心而鬆了口氣的感覺。
眼睛的焦距逐漸調節完畢，看到那張玲瓏細緻的面孔後菈瑟薇兒這才完全清醒過來、
將雜亂的思緒逐一整理至有條有序。
確認了陪伴在床邊的人、正是自己召喚來的從者阿爾托莉亞。她已經穿回了那套樸素
的洋裝，目前心神全專注在自己身上的樣子。
『菈瑟薇兒！太好了妳醒過來了！』
『Saber…原來是妳。應該稱呼您為陛下才行了呢。』
『別急著起身、再多休息一會兒吧。治療過程想必消耗了相當多的體力。』
阿爾托莉亞制止了菈瑟薇兒想要起身行禮的動作。接著將輕輕地調整枕頭與姿勢、好
讓她能夠坐在床上說話。
『謝謝您這樣照顧我。』
『哪裡的話，這邊才不好意思擅自使用了這屋子裡的許多東西。』
『對了…那時的地震，城鎮有怎麼樣嗎!?』
想起了失去意識前的事，首先牽掛的是城鎮的安危。
『據我所聞，城鎮裡有多處建築和道路受損了、也有人因此受傷不過幸好沒有生命危
險。可是……』
阿爾托莉亞停頓了一下。她輕咬嘴唇。
『山邊那側的礦坑似乎是全崩塌了，大半的採礦者都……』話只說到這裡。
菈瑟薇兒不用追問也能明白意思，更猜測得到那場地震是怎麼發生的。她緊緊握著拳
頭、憤慨咬著牙齒，決定今夜就要讓山上的元兇停止一切動作。
紫髮少女不再說什麼。只是讓心情平穩下來，坐起身後重新整理現況。
屋內光線昏黃、靠著燭光與油燈來維持照明，顯然夜晚已經降臨。
肌膚的觸感格外輕盈，稍微動一下身體便發現自己的衣衫已被除去、身體被擦拭過。
勉強能被稱作上衣的、只有妥善包裹著胸口的繃帶。
看著被包紮妥當的胸口，皮膚表層雖感到一股舒服的清涼、但內側仍會隨著肌肉牽動
不時作痛。撫摸疼痛的部位，菈瑟薇兒隨即理解到這是怎麼一回事。
『看來是我輸了…對吧。』
她想起來了，在最後關鍵的時刻裡自己分神了。結果、她應該能避開直擊的一槍竟沒
能避開，就讓槍刃筆直貫穿了自己的胸膛。
劇痛很快就傳遍了全身、撕裂緊繃的精神……然後失去了意識。
使出渾身解數應戰，卻在最後一刻卻沒能守住先前的努力，如此收場使人覺得惋惜。
對決的結果就是如此。就算使盡了全力、終究還是沒能與不列顛頂尖之一的騎士並駕齊驅
。
菈瑟薇兒將身子放鬆、向後陷入了蓬鬆的枕頭之中。
每一個兵刃交錯的動作還在腦中播放著，那場對決將會是永遠烙印在心中的寶貴經驗
。對落敗固然感到不甘心可是卻沒有那麼地難受，這大概是在夢中看到了那些「記憶」的
緣故吧。多年淤積在心中的一團黑泥隨著宣洩的洪流一同被丟了出去，現在她反而有種如
釋重負的暢快感，況且能與仰慕的英雄交手更是說不出的喜悅、從對方手中驗證了自己的
程度是如何。
『不，其實是不分勝負呢。』
阿爾托莉亞的一句話將菈瑟薇兒從獨自的沈思中拉回現實。
『漂亮的一劍呢，展現了誓死也要奪得勝利的決心。』
坐在床上的少女露出呀然表情、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阿爾托莉亞隨即撥開了頭髮，露出白晢細嫩的頸子給對方看──一條清晰可見的紅色
印記。
那是尚未完全治癒的血痕，是被刻意保留下來、顯示菈瑟薇兒逆轉成和局的證明。
『那難道、是我造成的嗎!?』
『被長槍刺穿後，意識不清的妳反射性揮出劍切開了我脖子的皮膚、並將劍停在入肉
三分之處。我沒有想到妳會執著到那種地步呢……輸給了妳那強韌的意志。』
『可是我、完全沒有印象啊…』
反射性的動作嗎…？是執著逼出了超越極限的力量、還是平日鍛鍊所累積的成果發揮
出來了呢？
不論如何，都在各種眷顧之下僥倖撿回了半個勝利。
菈瑟薇兒她明白的。回想起來，作為對手的阿爾托莉亞長槍裡帶著幾分像是在下指導
棋的感覺。她漸進式地提高戰鬥力給了自己適應的時間。假使在習慣那雷電般的槍法之前
就施展風王結界；假使在中近距離的纏鬥中就毅然解放風王鐵鎚。那麼、自己能硬扳成平
手的機率恐怕會是微乎其微吧？
結果，分辨不出到底是該高興還是慚愧。
『總之是妳贏了，坦率地接受吧。菈瑟薇兒妳的武藝真的很優秀，相信日後還能再精
進下去、成為不遜於妳父親蘭斯洛特的戰士。』
菈瑟薇兒從騎士王那凜然的氣息裡感受到了，她所做的並不是讓步這種輕視自己的行
為。相反地、正因為抱持了肯定與期望才會那樣鍛鍊自己。
『是、是的！我會努力的！』
少女總算開懷地笑了，為了回應這位所仰慕的對象、決定要變得更強。
這也是阿爾托莉亞所構想的局面。她的強悍是歷經十二場大戰與無數對決裡淬煉出來
的、已到達了自身的頂點的她今後不會再有什麼成長吧。可是菈瑟薇兒還活著，不過二十
歲上下的她有著許多未開發的潛力。以強敵的身份阻擋在她面前、讓她瞭解亞瑟王的戰鬥
方式應該能作為不壞的教材。
很幸運的，儘管過程出了差錯但結果倒是合乎了阿爾托莉亞的預想。
在心中莞爾一笑。
阿爾托莉亞收起了平穩的表情，換上嚴肅的面孔。
『那麼就依照約定，將真相告訴妳吧。但，我希望不論說什麼、妳都能有冷靜聽完的
心理準備。』
『…是指蘭斯洛特墮落為狂戰士（Berserker）的事對吧，陛下。』
『妳──』
欲說之事被搶先講了出來，阿爾托莉亞驚訝地合不攏嘴。
『昏迷的時候我又作了個夢。看到了您第一次追求聖杯的旅程…也看到了您與父親數
次交戰的殘酷景象。若非親眼目睹的話、我……我想自己絕沒法相信那種荒謬的事！』
又是契約所帶來的記憶共享現象。
阿爾托莉亞立即瞭解了是怎麼一回事。某方面來說這百聞不如一見的特性很利於說明
事情，卻會連當事人不願洩漏的隱私也一同展示出去，這點可就頭痛了。
『…我也難以置信，但它的確發生了。即使是接近完美的騎士模範，心中仍棲息著屬
於他的黑暗。』
『於是您親手消去了他的煩惱，將他從瘋狂中拉回現實。』
阿爾托莉亞搖著頭否定。
『原本沒有那打算的……反擊的那一劍是僥倖。當時我甚至認為死在他的劍下才是救
贖，唯有那樣才能彌補帶給那兩人的痛苦。』
『父親真正的想法並不是那樣的。憤怒只是其中一種情感。他還有更多更多的話想對
您說不是嗎！』
回想起狂戰士消逝前的真情告白，心頭又是一陣感傷。
『嗯…我全收到了。那時候的我還無法理解，直到現在終於能懂了。他的忠心他的孤
寂、還有終於被滿足的願望。』
手貼著胸口，阿爾托莉亞感受著自己的心跳。充滿情感的脈動。
『沒人能想到父親真正渴望的其實是接受您的制裁，而他也終於得償所望。只不過繞
了好大一段路，甚至不惜戴上野獸的面具…』
『我無法判斷那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只能默默接受自己手刃過他的事實。我認為能夠
作出評斷的不是自己、而是妳這位蘭斯洛特的血親。假使妳能夠諒解的話…就好了。』
『陛下，這樣就很夠了。謝謝您願意狠下心來成全父親。在大禮堂時倘若您輕描淡寫
地赦免了他、豈不是殘酷地否定了他的期望和努力……對吧？』
『謝謝妳可以理解我的想法…』
阿爾托莉亞感到如釋重負。其實、她仍不知道這樣做到底是好是壞。無法與死者對話
、生者只能以片面的想法去揣測，但既然當事人能夠認同的話她也就跟著釋懷了。
『不過…』
『怎麼了？』
察覺到菈瑟薇兒的態度仍有那麼點扭捏。
『可以的話，還是希望聽到陛下您能說一句原諒他們…表示與父親母親和好的話。可
以嗎？』
難為情地說出了自己任性的要求，這一次是採取溫情攻勢。
阿爾托莉亞不由得愣住了。她可以肯定眼前的少女的確是蘭斯洛特和桂妮薇雅的孩子
。儘管平時溫文又通情答禮，一旦執著起來可會變得異常頑固。
──不呢…不光是他們，就連高文卿與貝狄維爾卿也多少帶有這種傾向。
怎麼自己身邊都是這樣的臣子？
阿爾托莉亞並沒有生氣，反而愉快地笑了出來。
『我明白了。可是關於那件事已經──』
突然間，沒關死的房門被打開了。
低沈有力的說話聲響徹了房間，打亂房內溫馨的氣氛。
『妳這笨女孩還不瞭解嗎！陛下在宣判制裁時就已經原諒爵士與王妃了啊！』
白髮斑斑但目光精悍的老人闖了進來，他正是武器店的老師傅漢森。
漢森不經意地隔著木門聽到了屋內兩人的對話，激動之餘便推開門大步走了進來、扯
開嗓子指正菈瑟薇兒的不是。
咚。漢森將一盆熱水與毛巾用力放在桌上，回過頭來用銳利的目光直對著菈瑟薇兒。
驚覺到自己上半身只有繃帶，少女立即扯著棉被遮掩身子。可是老人對此完全不以為
意、只是自顧自地說道，顯然他眼中全然沒注意到少女的羞恥模樣。
『將他們永久逐出嘉美洛特。他們必須不斷為自身犯下的罪行贖罪，至死方休──陛
下是這麼說道沒錯吧！』
『是、是的…』
被老人的氣勢所攝住，菈瑟薇兒整個人縮了起來、像是拼命要擠進身後的枕頭裡頭的
小動物。
『爵士與王妃已經逝世…不就代表他們已完成贖罪、得到陛下的原諒了嗎？連這麼簡
單的道理都沒察覺到吶!?』
『啊──』
這才察覺到被怒氣沖昏頭的時候、所忽略掉的提示。
『可是妳卻沒能發現陛下的用心良苦，反而與她刀劍相向…真是！對得起教育妳的雙
親與貝狄維爾爵士嗎！』
越聽越覺得慚愧，菈瑟薇兒的身形彷彿要潛入了枕頭中與之同化、或者打算伺機抱住
棉被衝出房間。
見場面變得尷尬，阿爾托莉亞連忙出面打圓場。
『不用責怪菈瑟薇兒。我自己似乎也做得太過頭了，還刻意出言挑釁。』
亞瑟王的勸阻發揮了作用，漢森的說教頓時停了下來、並連連為自己的失態致歉。
菈瑟薇兒感到自己逃過了一劫，用眼神向阿爾托莉亞表示感謝萬分。
『唉、算了……的確也不能全怪這孩子。若是發生於在下身上，也不見得能夠沈住氣
。爵士和王妃是鑄下過大錯，但他們已奉獻出餘下的人生將功贖罪…相抵後應該不需要再
追究了。在下就是被他倆的誠意所打動才會加入這座城鎮。』
『我、我也是那麼想的，所以才會忍不住…』
漢森狠狠地瞪了菈瑟薇兒一眼、讓她無法繼續說下去。
這位老人是性格剛硬豪放不羈的男子漢，篤信忠義和君臣之道不可動搖。這樣的漢森
能夠理解菈瑟薇兒對亞瑟王揮劍時的心情，但還是忍不住斥責那份衝動。
漢森的目光很快地柔和了下來、流露一股哀傷之情。
『制裁與赦免，哪邊才是正確的…？所謂正確也不過是以自己的標準為出發點、不見
得能滿足所有人的期望。陛下、爵士、王妃、其他的大臣和騎士。還有妳…每個人都做著
自認正確的事，可是被夾在這些縫隙間因而扭曲的情感將何去何從吶…？』
老人喃喃自語，這是他五十餘年來看著嘉美洛特從盛世到滅亡的感想。
『…陛下，如果我當時察覺了您話中的含意、就不需要與您兵刃相向了吧？』
『我也不知道。正如漢森所言……如果單憑一句話一個宣判就能決定一切是非對錯，
那也未免太輕賤人心了。所以那時候我將決定權交給了妳，要談話或發洩都任君選擇，我
會奉陪到底。』
說著這些話之時，碧綠的眼眸有些空洞，搞不清處到底是在對誰說。
『如果正確之事是必須將他人情感踐踏在地…那絕算不上真正的正確。禮法和騎士道
也是一樣，不該被那種道理所拘束住。菈瑟薇兒，我希望妳能記住這件事，千萬別重蹈我
與妳父親的覆轍。』
作為理想的王而自我封印，亞瑟王被說是不懂人心。
湖上騎士被自身的枷鎖給綁死，無處可去的壓抑情感最後吞沒了他自己。
心意與理念都是崇高的，遺憾之處在於忽略了自己依然為人類、導致美好的情操在不
自覺之間變質。被扭曲的意念像是癌細胞一樣不斷增生、最後由腫瘤化為嚴重病變。阿爾
托莉亞希望在嘉美洛特醞釀過的不幸，別於瑪太的居民身上再一次發生。
少女與老人不約而同地點頭，以各自的人生經驗咀嚼那些忠告。
說話者也是再三告誡自己、千萬別又忘卻了拔起石中劍的初心。為了拯救大眾而拔劍
奮鬥之人、千萬不可以忽視那些人的心情。
『或許讓菈瑟薇妳與陛下打過一場也是好事吧。』
『老爹…你、怎麼又突然改口了？』
『有感而發罷了。俺可不喜歡口頭一句話就解決事情，太沒有實際感了！對事情不滿
意的話大可表達出來、親自去爭取才對。』
『老爹，那反而會給人添麻煩吧，能和平解決事情才是最好的。』
『哼──』
老人不服輸地哼著氣，但也自知理虧所以目光別開了少女的眼神。
『就當俺這老頭在發牢騷吧，畢竟俺看過太多鬥爭了，有時會感覺和平地談判是種奢
侈。』
阿爾托莉亞看著漢森粗壯的手臂，除了燒燙傷外更有著無數刀劍疤痕，想必也是一路
在戰亂中苦過來的人。她打從心理感謝這樣正直之人跟隨著蘭斯洛特他們、在幕後給予支
持。
不過呢…
該有的禮節還是不能罔顧。
『好了，謝謝漢森你的意見。接下來交給我吧，這裡畢竟是女孩子的閨房。』
點醒了直性子的老人。
漢森這才注意到了菈瑟薇兒以棉被緊緊護著身子的模樣。他是豪放的漢子、但也絕非
不識相的無禮之徒，便扯著鬍鬚退出了房間。
很快地、那位存在感強烈的老人已離開了房間。
菈瑟薇兒嘆了口氣將緊張給吐了出來。體態方面還算是小事、畢竟老人也是看著她從
小長大、甚至兒時替她擦洗過身體的對象。真正讓她應付不來的還是那剛烈又直腸子的性
格，就像是對孫子要求嚴厲的頑固祖父。
門外又傳來了宏亮的嗓音、讓她心頭為之一震。。
『對了、陛下，您和菈瑟薇的武器不用擔心、我早就吩咐人去訓練場那邊回收了，晚
點保養好後在下會親自交給妳們！』
『我知道了，就交給你了。』
『晚餐稍後也會替您送過來，充分補給過後才能對付山裡的敵人。』
（待續）
--
還剩兩篇連載要貼,一口氣貼完
--
───子供の頃。もしもの話を聞かされた
宙を塞ぐ天蓋。夜を開く白貌
幽玄麗らかに落下する星
ああ───
今夜はこんなにも、月が綺麗だ───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42.95.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