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Sleeping beauty (庫勒尼西中心、伊奧瑪

[SWALLOW0716 (燕子)]

閱覽前注意：


》去年參加童話企劃 (http://fairytalexunlight.weebly.com/) 的作品，以格林兄弟的
《睡美人》為主題

》含有極大量庫勒尼西、瑪格莉特、阿奇波爾多和傑多的R卡劇透，以及伊奧席夫X瑪格莉
特成分

》埋了許多小小的捏他，如果大家看得出來會很開心 (艸

如果以上都OK↓


















《Sleeping beauty》











    瑪格莉特是個非常幸福的女人。


    她出生在和樂的家庭中，自小就擁有明晰的頭腦。在研究所鑽研渦時認識了一個同為
高階工程師的溫柔男人，並與他結為了夫妻。

    出嫁前她住在景色恬靜的「郊區」，度完蜜月之後則和丈夫一起搬到了繁華的城內。



    這樣，就算完成實驗時已經是半夜，妳也可以很快回到家，不必在實驗室裏過夜了。
她的丈夫如此說。瑪格莉特聽見了，差點掉下眼淚，緊緊抱住了他責罵似的說：「怎麼這
麼不會想？有你陪在身邊，我還需要害怕什麼？」



    他們的新家建築在圖書館附近的小山丘上，穿過一條安靜的巷子就是衛兵和審判官守
護著的熱鬧大街。屋內裝潢著配備最新科技的家具，寬廣的庭園中種滿了美麗的樹木與花
。人工製造的清涼微風，從不曾吹落一片花瓣。



    正如月亮被雲朵圍繞那般，甜蜜的幸福也總是圍繞在瑪格莉特身旁。她就像統治著雲
之城堡的女王一樣，無憂無慮地依著軟綿綿的雲朵，飄浮在安穩的湛藍色天空中。



    和樂的日子就像沈穩的歌謠那般，一天又一天流過，瑪格莉特漸漸開始期望聽見新的
音符。然而這個她日思夜盼的新音，卻始終只曾出現在夢之中。伊奧席夫注意到她總是若
有所思似地眺望著附近的兒童公園，於是在她真的開始憂鬱之前，安排了一次到「地面」
的旅行。


    蜜月旅行時兩人去的是導都中的樂園「伊甸」，這還是瑪格莉特第一次到地面，也是
她第一次搭乘長程飛行艇。


    「這個要先繞過肩膀，再扣在腰上唷！」伊奧席夫把安全帶繫上那仍舊纖細的腰。確
定妻子安全的被固定在座位上之後，才自己坐下並吩咐機長：「可以出發了！」


    飛行艇在跑道上滑行了一小段，然後就像跳遠選手那般直直衝出機場的邊緣，在空中
畫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往地面直飛。


    直線下降的墜落感讓瑪格莉特嚇壞了。被綁在座椅上的她只能緊緊握住扶手，發青的
嘴唇微微顫抖著，吐不出任何聲音。


    「沒事的，別怕！」已經習慣搭乘飛行艇的伊奧席夫笑著伸手握住了她，並用另一隻
手指向擋風玻璃的前方：「妳看！『地面』已經看得見了！」


    瑪格莉特順著他的指尖往前看，映入她眼中的，是前所未見的寬廣綠野。濤濤奔流的
河川像青藍色的絲帶一樣鋪展。每一秒，這個寬闊的世界都在變得更大，更清晰。直到機
長拉下了一根控制桿。倏的，飛行艇不再下降了，它開始以固定的高度沿著地面滑翔。伊
奧席夫掀開窗戶。帶著初生嫩葉和殘霜氣息的強風立刻吹進了機艙中。感受著這強勁到幾
乎會刮痛臉頰的風，瑪格莉特的心中躍動起了一股全然新鮮的亢奮。



    「繼續往南南東的方向對嗎？」機長向伊奧席夫問。



    「沒錯！」他用爽朗的聲音回答，然後轉過身對妻子說：「快到了唷！」在空中盤旋
了幾圈後，小飛行艇以和起飛時完全不同的輕柔力道，降落在地面的一個小機場中。


    「那麼就按照計劃時間來接你們，有什麼事情再聯絡囉！」將夫妻倆的行李搬出，機
長向他們打了聲招呼後，就駕著飛行艇離開了。

    啊！這樣就來到「地面」上了？瑪格莉特還在環顧這坐落在山間，連屋頂都沒有的小
機場，伊奧席夫就拉住了她的手：「我們的馬車來了！走吧！」


    果真，在跑道旁邊已經停了一輛二輪馬車。是真正的馬匹！她幾乎是訝異的看著那些
嘴裡啣著連接韁繩的嚼環，腳下踏著馬蹄鐵，還在不斷從鼻孔噴出熱氣的大動物。牠們和
機械馬完全不同，驅動著牠們身體的，肯定不是電力，而是生命的脈動吧！她好想伸出手
，去確認牠們的心跳究竟有多強。


    「夫人！別靠這麼近！牠會踢到您的！」眼看馬兒快要抬起腳了，馬車伕趕忙阻止她
再靠近。回過神來的瑪格莉特這才匆忙坐回車內。


    車伕輕輕往馬兒背後抽上一鞭，馬車開始前進了。轉動的輪子輾過鋪著鵝卵石的山路
，發出喀噠喀噠的規律聲響。我們的旅館在山裡面，是個風景非常美的地方唷！伊奧席夫
對她說。山裡面？這裡不就已經被包裹在群山裡頭了嗎？但是瑪格莉特相信，自己的視線
一定會再往前跨出一步的。


     旅館是一棟可愛的斜頂木屋，幾步之外就是鬱鬱蒼蒼的森林。伊奧席夫在櫃檯確認
過訂房後，服務員就將他們帶到了房間。


    房間裡的設備算不上華奢，卻很寬敞。森林的碧綠是那麼近，映在玻璃上的樹葉影子
簡直像一層窗紙。




    瑪格莉特拿了壺熱水回來，為自己和丈夫各泡了一杯紅茶。這茶包是從導都帶來的高
級品，從香味、色澤到茶鹼、單寧酸的含量都調製的和最上等的紅茶一模一樣。可是這次
她竟感覺那香精和人工提煉的化學物味道是如此虛假，把她的舌尖都刺痛了。倒是山泉水
的甘甜絲毫沒有因為溶解了這些香料而消失，於是她乾脆倒掉這杯「紅茶」，直接喝下已
經煮過的泉水。好喝！嚥下那口泉水的感覺簡直就像吞下了一首輕快的曲子，她幾乎也想
唱起歌了。


    放下杯子，她推開窗戶向外眺望。剛從幾千片葉子之間穿過的微風，立刻拂向她的臉
。然而傳進耳朵的，竟然是潺潺的流水聲。難道有一條小溪流過這座森林裡嗎？她迫不及
待地衝下樓，跑進森林去尋找。跟著那仿佛在述說著悄悄話的水聲，她一下子就找到了那
條小溪。


    在空中看起來那麼湛藍的水流，一把掬起時竟然變得如此清冽透明。瑪格莉特將臉埋
進那捧水晶裡頭，竄入她鼻腔的，是曾在飛行艇上聞到的，殘霜與新草的氣息。不似之前
的清淡，現在這股爽新的生命氣味強烈得幾乎要刺透她的嗅覺。於是，像跟隨某種著古老
咒語的指引，瑪格莉特脫下了衣服，踏進了小溪之中。冰涼而清冽的水，溫柔的包覆著她
的身子。啊啊！如果能夠就這樣融進這片大地，變成它的一部分那也很不錯呢！


    突然，一隻蠑螈從石縫間鑽出，爬到了她身旁的岩石上。有兩棲類生存著，表示這裡
的水質很乾淨呢！她如此思考著，同時慵懶的感受另一道打上肩膀的波浪。這時，蠑螈竟
然用後腳站起來，向她行了個禮，然後張開口說起了話：「妳有一個願望對吧？」


    瑪格莉特差點跌進水中，蠑螈說話了？怎麼可能？她無法置信地直直盯著牠。但蠑螈
沒有被她驚訝的瞪視給影響。依舊用那雙沒有眼瞼的細長眼瞳安穩的凝視著瑪格莉特的臉
，不疾不徐地繼續說：「妳的願望很快就會實現了！那個寄宿著妳夢想與愛情的生命，馬
上就要誕生了。」




    「請相信我。因為這是千真萬確的妳的命運！」說完最後的一句話之後，蠑螈再次行
了個禮，然後就跳下岩石，消失不見了。只留下驚呆了的瑪格莉特，一個人坐在河中央。
這是怎麼回事？真的有一隻蠑螈對我做出了預言？還是我因為太興奮，產生幻覺了？


    不知為什麼，本來還很舒服的沁涼泉水竟然讓她覺得好冷，穿梭在樹梢間的溫柔微風
也勾動著她後頸的寒毛。


    恐怕是該回去了！於是瑪格莉特從水裡站了起來，披上衣服回到了有丈夫在等待著的
旅店裡。


    不久之後，瑪格莉特就發現自己懷孕了。





    是個小男孩，在某次的產檢後，醫生如此告訴她。從那天之後，她就不斷的想像腹中
小生命的面容。這個孩子會有怎麼樣的長相呢？如果是男孩子的話，頭髮還是像他一樣穩
重的栗色比較好。不過像我一樣很適合瞇起的圓眼睛似乎很不錯……當然，身體還是要健
康強壯才行呢！她就這樣每晚都在睡夢中細細描繪著孩子的容顏。


    終於，在楓樹、白楊和野玫瑰的葉子都落盡了的時候，庫勒尼西出生了。


    生產的過程並不順利，瑪格莉特嚐到了她在從前連想都想像不到的劇烈疼痛。然而當
那個白胖的男嬰被抱到她面前時，一切的苦痛全都融化成甜蜜了。



    歡迎你來到這個世界！我的庫勒尼西！她把孩子緊緊抱在胸口。


    在這個世界上一切的幸福、一切的精采景象都在等待你用這雙眼睛去看遍呢！



    孩子出生前，夫妻倆就佈置好了嬰兒房。小小的尼西被放在鋪了一層又一層柔軟毯子
的的搖籃裡。瑪格莉特偷偷地在他的小枕頭上繡了一隻蠑螈。


「就是牠向我預言了你的出生呢！」她在詠唱搖籃曲的間隙柔聲對孩子說道：「而牠的預
言從頭到尾都是正確的，我原本還寄宿在虛空中的夢想啊，現在已經成為真實了！」



    庫勒尼西滿月那天，助產士、護理師、醫生還有研究所的朋友，所有的人都一同聚集
到了那山丘上的宅邸中，興高采烈地為他的誕生舉辦了一場慶祝派對。瑪格莉特站在小小
主角的搖籃旁，驕傲地以無比幸福的笑容回報所有的讚美與祝福。

   「哇！這孩子才一個月大，眼神就這麼靈活，腦袋肯定非常聰明哪！」

   「快看那秀麗的五官，長大之後絕對會變成不輸爸爸媽媽的美人吧！」


   「看這粉嫩嫩的臉頰，真是個健康又活潑的孩子。哇！他笑了！天啊怎麼會這麼可愛呢？
」


   「簡直就是個小天使啊！祝福這孩子的心也和天使一樣溫柔善良。」


   「我祝福他有高貴的氣質！」


   「祝福他有開朗的個性，每個人見了都喜歡！」


    啊啊！再多講一點呀！聽著這些洋溢著愛意的話語，瑪格莉特就像是在聆聽絕美的天籟那
般，因為喜悅而瞇細了眼睛。在天上的神啊！求您讓這些祝福全都成真，讓我的庫勒尼西
擁有完美無瑕的幸福吧！




    突然，客廳的門像是被暴風直接吹襲那般，發出很大的碰撞聲敞了開來。站在門外的是個
一身鐵灰的男人，他的年紀雖然才剛邁入老年，臉上卻已經刻滿了嚴厲的皺紋。如今因為
他正板著臉，這種威壓感又變得更加強烈。


    「聽說這家的孩子正在舉辦滿月派對，我就過來看看了！」男人說完便一步步走進大廳。
所有客人都像被施了石化咒語一樣呆住了，瑪格莉特的臉，更是刷地變得一片慘白。在研
究所的同僚之中，她唯一沒有邀請的就是這個人。原因可以想像的，是有這個男人在場絕
對不會使氣氛變得更加溫馨融洽。再加上她擅自認為，他不會喜歡這種活潑的聚會。因此
在準備請帖時，就從名單中刪除了這個人。


    沒有關係，事情至此我已經做好挨一頓咒罵，或者接下來幾個月在研究所都過得坐立
不安的心理準備了。瑪格莉特深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講幾句打圓場的話，那個男人卻已
經走到了庫勒尼西的搖籃旁邊。


    接著，他將彷彿骷髏似的，冰冷枯瘦的手貼上庫勒尼西薔薇色的臉頰，再用爪子似的
指尖戳了戳他的胸口，然後直起身子，宛如宣佈審判的冥王一般，斬釘截鐵的說：「這孩
子十六歲的時候就會死了。」


    「怎麼可能？」「別開這種玩笑啊！」憤怒的聲音此起彼落，然而這個人在丟下一句
：「這是已經決定的事了！」之後，就轉過身踏著和來時一樣的步伐走了出去。


    「他只是因為沒受到歡迎而惱羞成怒罷了！」「是啊！瑪格莉特妳千萬不要把他的話
掛在心上！」「尼西明明這麼健康，怎麼可能十六歲就……」「虧他還被遴選進治療未來
護國卿的團隊裡呢……」


    然而，瑪格莉特卻清楚的知道，這個男人絕對不會為報復而隨意說出不祥的話。而是
已經透過腦中的知識推算出了必定會發生的事。那些恐怖的話語絕對不是氣話，也不是胡
亂講的空話。甚至不是詛咒，不帶任何惡意的悲慘預言不能算做詛咒。他只不過是把已經
決定好的，無理而過分的命運給講出來罷了。


    庫勒尼西就要死了！


    孩子才剛出生，她就聽聞了他的死亡。在世界上，還有比這更殘酷的事情嗎？



    瑪格莉特絲毫沒有猜錯，預言不但準確，還實現得非常、非常快。滿月之後不到三個
禮拜，庫勒尼西就開始在經常在半夜裡啼哭，送進裡醫院檢查的結果，是他的心臟有著天
生的缺陷，而且，以現在的技術沒有治療的方法。


    不過是一個高階工程師的孩子，沒有人認為值得為了他，去研究新的醫療技術。反正
也只是一個自出生就帶著瑕疵的不幸生物，讓他順應天意在「合適」的時侯死去。然後再
生下另一個健康的孩子來取代不就成了嗎？導都的人們皆是如此認為。他們哪能想像瑪格
莉特承受的，是多麼大的痛苦。最心愛的孩子不斷哭泣著，然而她既沒有辦法醫治他，也
沒有辦法讓他舒服一點。僅能在比地獄更深的無助中，看著他的生命漸漸消逝……。


    不！我才不要！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地位、名聲、發展才能的機會、舒適安穩的生活……這就是我所能擁有的世界了嗎？
在這個世界裡，沒有人願意幫助我的孩子，所以馬上就要失去他了……倘若失去了這孩子
，這一切還有什麼值得眷戀的？


    如果繼續擁有這些的代價，就是要犧牲我的庫勒尼西，那麼還不如全部捨棄算了！


    能夠拯救他的第十二位仙女，從一開始就根本不存在！那麼，就讓我來改變這不講理
的命運吧！


    於是，住在雲之城裡的女王放棄了她身周安穩的保護，將自己的生命與存在投進了無
底的深淵之中……。









    「我……長得很醜嗎？」剛從幼兒園回到家的庫勒尼西垂著頭，跟在父親身後怯生生
的問。


    「……」父親沒有回答，僅是迅速地背過了身，不讓他的視線與自己相交。得不到父
親的回應，庫勒尼西只好搬來一張腳凳，站上梳妝鏡仔細端詳自己的臉。


    出現在鏡中的，是個有著蒼白肌膚和圓滾滾眼睛的孩子。比其他男孩略長一點的栗色
頭髮帶著柔軟的卷度，垂在臉頰旁。無論怎麼看，這張臉都和其他的孩子沒有什麼兩樣啊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被當成怪物呢？


    「才幾歲……居然就長成了這副樣子……不過也難怪，畢竟是那女人的孩子啊！」


    「是啊！畢竟是那種女人生下來的東西！」


    幼兒園老師與某位家長之間的對話，如今仍然清楚的在耳際迴盪。那種女人……那種
女人指的是母親嗎？難道是因為我有哪裡不正常，所以他們才會連已經過世的母親一起討
厭？


    所以我絕對不能再露出醜陋的樣子，一定要比以前更加努力，庫勒尼西在隱隱作痛的
心中下了這個決定。



    而他也確實的成為了一個完美無缺的孩子。在同年齡的小孩都會為了一件玩具哭鬧半
天的時候，他就已經可以乖巧的坐在角落看上整天的書，或是安靜的拼好一面大拼圖。其
他孩子寧願死也不肯吃的食物，庫勒尼西就算咬著牙都會吞下去。可是，他所做出的一切
努力卻都被視為理所當然。簡直到了壓抑自我的乖巧順從得不到一點來自大人的誇讚，然
而他只要一不小心犯了點小小的錯誤，就會馬上受到嚴厲至極的指責。就彷彿這些過錯是
因為他怠於克制暗藏在心中的邪惡才會發生似的。


    承受了這麼大的壓力，幼小的庫勒尼西的心靈開始漸漸變得內向封閉，周遭的孩子也
都因為父母的告誡而不肯接近他。不出多久，他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而讓他那封閉在孤單裡的心破碎的，是大約在九歲時發生的一件事。那一天，學校的
音樂課程剛好上到了「雙人輪唱」的習作。庫勒尼西的聲音就像妖精打造的樂器一樣好聽
，可是仍然沒有人願意和分在他一組。不得已的老師只好將同樣剩下來的另一個孩子和他
硬湊成最後一組。


    那個孩子的面孔，以及充滿了憎恨的表情，庫勒尼西直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楚至極。他
畏畏縮縮地向那孩子說了聲抱歉，自己很希望能和他一起練習，那孩子卻只用飽含輕蔑與
厭惡的陰鷙聲音啐道：「是『那種女人』的孩子，也難怪你的個性會如此扭曲呢！」


    「『那種女人』……你是說母親嗎？為什麼……我是怪物」庫勒尼西膽怯的聲音顫抖
著。據說那個孩子的母親曾是助產士，就連自己的出生也受過她的照顧，然而在某件事情
過後，她就無法再從事這工作了。雖然未曾聽過更詳細的來龍去脈，庫勒尼西卻本能性的
理解了他討厭自己的原因。


    「說你是怪物，是因為你看似正常人的身體裡，流著怪物的血脈啊！你父親真是不幸
，和那個想改變命運的狂妄女人、一隻怪物結了婚，生下的孩子也是隻小怪物呢！」助產
士的孩子好像要把自己在那短暫的生命中所有的怨毒全都一吐而出似的，將如刀似刃的尖
利咒罵全都往庫勒尼西身上噴去。




    「不要……不要再說了！」再也忍不住眼淚的庫勒尼西哭泣著轉身跑走，就這樣哭著
一路奔出了學校，跑過以嫌惡的眼光眺望他的審判官們守護著的大街，把自己鎖進房間裡
無聲地啜泣了一整晚。


    自那之後，庫勒尼西就不再願意去學校了。他的腦袋非常聰明，即使只閱讀教科書與
接受父親少許的指導，就能達到同年紀孩子該有的學力。因此也沒有人認為有何不妥。

    身為父親的伊奧席夫是在很久之後才發現，這個孩子其實擁有著世界上一切的優點，
而且比誰都更需要讚美和愛。然而這時，他已經把自己鎖入了堅固的象牙塔之中，誰也無
法讓他出來了。






    逐漸長大的庫勒尼西，開始渴求著更多教科書外的知識。大多數的資料都已經變成電
子訊號的現在，圖書館已經漸漸被棄置。然而庫勒尼西還是喜歡著這地方。對他來說，圖
書館就像是一座建在山峰上的高聳瞭望台。每打開一本書，就是打開了一扇讓他能看見外
頭世界的窗戶。庫勒尼西就這樣，把孤獨的時光消耗在探索世界的碎片當中。


    某一年，在庭園裡的楓葉全都變紅，漸漸掉落的季節，庫勒尼西拿到了父親的一張紙
條。紙條上寫著：「十六歲的生日禮物想要什麼呢？」


    看著紙條上的字跡，一陣淡薄卻真實的暖意，緩緩地在他心頭漾開。



    父親果真是惦記著我的！


    可是能和他要求什麼東西呢？父親的工作很忙碌，絕對不能要求必須花很多時間去張
羅的東西。啊！有了！一直很想到圖書館中那一塊普通人不能進入的，高階工程師專用的
區域去看看。對於父親而言，這份禮物應該是不難準備的吧！


    「我希望能看到更多的書。」於是他這樣回答父親。隔天，一張通行證就出現在他的
書桌上。


    有了這張通行證，庫勒尼西終於得以進到之前無法踏入的高階工程師專用圖書館中。
已經鮮有人跡，彷彿書本墳場的空間裡頭只剩下寂寞和灰塵的氣味。但是庫勒尼西還是為
了能夠踏進這裡而很興奮。


    「請問有《Moerae的傳記》這本書嗎？」他到放在櫃檯前的終端機查詢過，得到了一
張印著索書碼的小紙條後，就開始在排得滿滿的書架間搜尋那本書。


    忽然，從寂靜的空間裡傳來了一陣從來沒有聽過的奇特聲音。喀答、喀答、吱嘎、吱
嘎，彷彿是推動命運的巨大齒輪正在轉動時發出的聲音。這聲音是從哪裡來的？圖書館裡
藏著什麼？庫勒尼西豎起耳朵開始找尋起聲音的來源。


    找到了！越接近某個書架，聲音就變得越大、越清晰。庫勒尼西探頭往書架和牆壁間
的縫隙一看，書架竟然就像一扇門那樣，緩緩為他打開了。在書架的後方竟然藏著一條密
道！


    以十六歲的少年來說體格算是瘦弱的庫勒尼西剛好勉強可以鑽進去。穿過暗門後，在
他面前展開的是一座古老的石砌螺旋梯。冰冷粗糙的灰色石磚，堆積出了狹窄陰暗的灰色
世界。牆上沒有一扇窗戶，陽光完全透不進來，僅有的光源只是壁掛燭臺上搖晃的小小火
光。奇特的聲音，從上方不斷傳來。跟隨著好奇心，庫勒尼西爬上了像一條帶子那樣不斷
往上延伸的螺旋梯。


    階梯彷彿無窮無盡，這座圖書館裡，有這麼高的塔嗎？爬到一半時，庫勒尼西曾經懷
疑過。現在，大概已經爬到了地上三、四十層樓的高度了吧！然而好奇心，以及招引似的
聲響卻又鼓勵著他繼續往上爬。在他覺得快要精疲力盡的時侯，階梯猛然告終了，在眼前
的是一扇插著金色鑰匙的門。庫勒尼西轉了轉那隻金色的鑰匙，木門就發出吱嘎一聲打開
了。


    展現在眼前的景象讓他驚訝地睜圓了眼睛。在塔頂上的，竟然是個比他年幼了一些的
少年。他坐在一台庫勒尼西從未見過的機器前方。無法理解功能的整架機器上，最顯眼的
就是那個大輪子，每當少年伸手轉動下方的曲柄，它就會發出規律的吱嘎聲並緩緩轉動。


    少年頭上纏著一條有薰衣草色條紋的長頭巾，頭巾下的髮絲和低垂的眼瞳也都是朝霞
似的薄紫。已經是寒冷的霜月，他身上卻只包著一件破爛的斗篷，從布料縫隙間露出的手
腳也細瘦得病態。然而他卻沒有一點寒冷或虛弱的樣子，彷彿已經在這裡和機器一同度過
了幾十年的時光那般。然而即使察覺了庫勒尼西的進入，少年仍是連頭都沒抬。


    「小弟弟你是誰？在這裡做什麼？」盯著他那安適的臉容，庫勒尼西幾乎是驚惶的問
。


    「我啊！是某個已然破滅的未來留下的幻影，現在正在這個『命運所至之地』紡紗唷
！」少年這才抬起他那未脫稚氣的臉，往庫勒尼西的方向看。


    「幻影？紡紗又是……什麼？」他混亂的腦袋完全無法理解少年的詭異話語。




    「這東西叫做紡車，是用來把糾結的纖維擰成線的工具。而我就是在把混亂的光明與
黑暗紡成命運之線。」少年指了指身前的機器，手也不忘繼續轉動輪子：「正因為我被卷
進了這命運之輪裡頭，才能紡織這些線。」


    「那麼這些線的作用……」


    「當然是編織出各式各樣的未來。雖然這些未來啊，也遲早都要被殘酷地撕碎。」


    「我也可以紡織這些線嗎？」


    「當然，你一定會紡得比我更好的！」少年揚起了嘴角，露出到目前為止最接近喜悅
的表情。


    「那麼……即使遲早都會破滅也沒關係，可以讓我試試看嗎？」不可遏止的，庫勒尼
西向少年提出了讓他嘗試這台紡織機的請求。因為好想看見……曾經設法改變命運的母親
，想要編織出的到底是怎樣的未來。


    「當然沒問題，我正是為此才會在這裡等待你。凡是能穿梭於各種『未來』之間的人
，都拯救不了最心愛的人，這就是我們的命運！現在，就讓我來實現這個命運吧！」少年
說著，拉起他的手往紡錘上一放。


    瞬間，撕心裂肺的劇烈刺痛貫穿了庫勒尼西全身。






    在滿是灰塵的冰冷地板上醒了過來，庫勒尼西困惑地皺了皺眉頭。全身的知覺彷彿都
浸泡在混沌的海洋裡，只有指尖傳來的刺痛無比清晰。好痛！真的好痛！指尖為什麼會這
麼痛呢？難道是被什麼刺傷了？我又為什麼會倒在這裡？庫勒尼西試著回想之前發生的事
，一切卻都像被霧給罩住了那樣模糊不清。


    幸好這時那張抄著索書碼的紙條映入了他的眼簾。對了！我是在尋找一本書啊！或許
找到了書，我就會知道是發生什麼事了。


    拿著紙條站起身，庫勒尼西繼續尋找起那本傳記。然而在他抵達放著傳記的書架之前
，一本書忽然落到了他伸出的手上。


    簡直就像有看不見的「什麼」牽起了他的手去拿取那本書。




    又好像躲藏在書架裡的「什麼」把那本書推到了他的手上。




    彷彿有一股冰冷的漆黑濁流在空氣裡擴散開來，氣氛一瞬間改變了。庫勒尼西戰戰兢
兢地翻開了那本書。因為過於緊張，他無法好好的看清書上的每個字，但像是「異端」、
「抹消」之類的嚴酷字彙還是都戳入了他的視網膜。母親的名字……怎麼會出現在上頭…
…他花了段時間才明白這意味著母親正是被抹消掉的那個「異端」，她的存在被抹去的理
由是進行違法的混沌元素實驗……而實驗體是……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全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都完美的串在一起！為什麼父親從來不肯正眼看我，為什麼
那個助產士的孩子會如此憎恨我的存在！以前不明白的事，現在全部都找到合理的答案了
！


    體內流著連自己孩子都能下手的女人之血的我，從出生開始就是怪物了嗎？


    還是經過她的實驗才變成了怪物？


    不管答案是什麼，我是個怪物的事實都不會改變！


    啊哈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庫勒尼西！從一開始，你這怪物就根本不應該被放進正
常的桃源鄉裡呢！


    有著三雙眼睛的幻獸自黑暗的虛空中現出了身形，咧開那長滿尖牙的血盆大口，對著
他笑了，接著圍繞住他的身軀，就好像守護沉眠公主的荊棘密密纏繞住高塔那般。


    「明白了吧！這就是你真正的願望！」









    被紡綞刺傷的庫勒尼西，做了世界毀滅的夢。


    如同描繪出來的畫作那般美麗的世界，像被點上火的畫一樣燒起來了。畫中的人們不
斷掙扎，想要逃出已經變成地獄繪卷的畫。然而他們無法逃出畫框，也無法躲避席捲而來
的火舌，只有漸漸被燒成灰燼。


    在高塔上，被荊棘保護著的庫勒尼西安全地在夢中眺望這一切。有人試著抓住荊棘，
想爬上他沉眠的塔上逃生，然而荊棘怎麼會讓人打擾他的安眠呢？一下子，這些人就被帶
刺的枝條給扯成連形狀都失去的血糊。


    「嗚……哇啊啊啊！」從恐怖的夢中驚醒，庫勒尼西發出不成聲的哀鳴，這是什麼夢
？快讓我醒過來，別再做這種夢了。


    醒過來的時候，那種恐怖的感覺好像還殘留在眼瞼內側。我還在那座有著紡錘的塔頂
嗎？他想要坐起身，一隻看不見的手，卻又把他壓回了床鋪：「距離一百年還有很久呢！
」於是，庫勒尼西又陷入了沉睡，陷入了另一個恐怖的夢裡。


    睡與醒、夢與現實，兩者之間的分隔變得越來越脆弱。庫勒尼西發現，自己再也無法
停止夢見恐怖的事情，不！是再也無法分辨恐怖的是真實和夢境了。在剛開始看見幻影時
，他曾經考慮過把眼睛弄瞎，但如果是夢的話，就連弄瞎眼睛也沒用了！


    拜託請讓我醒來！讓我回到現實吧！在那隻如影隨形的幻獸現身時，他如此懇求牠。




    沒想到幻獸竟然又露出了牠那詭譎的笑：「這不是夢境唷！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現實。
因為是你所夢見的，你的願望，所以我就將它們全都變成現實了。」


    「來吧！接下來想做什麼樣的夢呢？一切願望，都為你實現，安心的在荊棘的守護下
酣眠吧！」

「不！不行！那才不是我的願望！不要讓那種恐怖的事情再發生了！」明白那些殘酷至極
的畫面全都是現實，有如遭到五雷轟頂的尼西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用幾乎要撕烈喉嚨的聲
音大喊，乾枯的回音卻被世界燃燒著漸漸崩塌的聲音掩蓋了。



    「真的不是嗎？那麼你為何會作這樣的夢呢？為何會陷入沈眠？」幻獸質問道，然後
看著回答不出來的庫勒尼西，自己做出了解答：「是因為醒著的世界實在是太痛苦了吧！
所以，就乾脆由我來將讓你痛苦的世界抹去。」


    不是的！絕對不是這樣！


    因為醒著就得承受痛苦，所以我寧願把自己封印在虛幻的高塔之上陷入沈睡。可是在
我熟睡的時候，塔上的荊棘卻傷害了真實中的人……。即使再怎麼痛苦，我也不想傷害這
個世界、傷害任何人。所以，得從夢中醒來了！如果我繼續沉睡，繼續任性地作著夢，世
界一定會因此被毀滅殆盡吧！


    可是，要怎麼樣才能甦醒過來？願意愛我的人，一個也不存在。能夠抹殺我的人，也
一個都不存在了。該如何讓這一開始就糟糕至極的失控故事停下來？該如何讓我帶來的災
禍停止？



    主角死去的話，故事就結束了唷！


    以前閱讀過的故事、觀賞過的戲劇，現在全都在他耳邊如此細語。只要把核心取出，
就可以完全消滅渦了！記載了母親被抹消的那份報告，也冷酷地說明了這個知識。




    也就是說，只要我的這條命化為虛無……。




    是在夢境中的世界，還是在現實的世界中奔跑呢？庫勒尼西已經分不清了。但是無論
是哪裡都好，只要能到達「窗邊」就沒問題了！


    鞋子脫落了一隻，但即使赤著腳踩在還帶著餘熱的焦黑地面上，也感覺不到痛了。庫
勒尼西的目的地，是位在潘德莫尼最外層的，那個飛行艇升降的平台。爬過已經半毀的圍
籬，他就站上了毫無防護的飛行艇跑道。高空中強勁的風，捲起了他的髮絲和衣袖。


    從長滿荊棘的塔頂往下望，就是這種感覺嗎？好可怕！好可怕！對著如同萬丈深淵的
「外頭」，庫勒尼西本能性的膽怯了。然而和夢境中的慘況相比，這種恐懼根本算不上什
麼。他不再往窺看將要觸及卻仍無法看清的地面，而是抬頭望向那毫無遮蔽的，即使已經
站塔頂仍然無法觸及的廣闊天空。


    時間剛好是接近日落，半邊的天空已經染上了夕日的顏色。眺望著那蒼藍與金黃的境
界線，庫勒尼西將自己的平衡交給了強烈的風……。




    墜下、墜下、再墜下，再也沒有人能望見朝著地平線那一端不斷墜下的他了。


    庫勒尼西的身影就像被吸進了秋季的黃昏天空，融化在夕暮裡那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來年春天，旅店的主人發現那條穿過森林的小溪旁邊浮現了一小塊陰影。


    陰影上頭，開出了石楠、百合和野薔薇。沒有任何一處開出的花兒比開在陰影上的更
嬌豔。被這春天裡的奇蹟所吸引，每個人都在猜想，這到底是什麼的陰影，又是從多高的
地方投射下來的呢？


    然而已經沒有人能辨認得出，那本來是一個少年的形狀了。




    END


----------------------------------------------------------------------------


    ……感謝大家看完這麼長，而且融合了非常多自己想像的一篇 > <

    在企劃一開始接下庫勒尼西這個角色時，就決定要用《睡美人》當作主題了。畢竟因為父
母的過錯而受到詛咒，被困於寂寞的幻夢中的尼西的遭遇，不是和睡美人很像嗎？

    雖然故事的推展基本上只是按照R卡，但還是加入了許多自己的想像，比如說萬魔殿潘德
莫尼中的樂園叫做「伊甸」，還有導督對於違反法律者的處罰嚴厲到甚至會株連至層參與
醫療的人員 (所以助產士的兒子才會如此憎惡尼西) 預言了尼西的死亡，相當於魔女角色
的上司Moerae是治療未來尹貝羅達護國卿 (傑多的父親帕蘭達因)的工程師。所以在高塔
上紡紗的少年確實是傑多。只是他與其說是來報「最心愛之人」的仇，不如說只是要貫徹
尼西墜入幻夢中的'命運吧！


    於是，尼西就和可憐的睡美人一樣，被關進了如同睡著時做的夢那般的虛幻空間裡。甚至
還因為心中的痛苦和幻獸的共鳴而讓世界起了災變，不得不設法讓故事結束而抹滅掉自己
的生命。如此不幸的少年，最後還是回到了廣闊的大地，變成了美麗的花朵。這樣，或許
也能算是一點點幸福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1.248.80.163
※ 文章網址: http://www.ptt.cc/bbs/Unlight/M.1416926402.A.AB9.html
推 Fantasyweed: ya終於把文章寫完了 先推再來看<3
推 Fantasyweed: 燕子的文字真的有種童話故事般美好的感覺耶QQ
→ Fantasyweed: 把夢境描述得超有畫面的，感覺看到好青澀的太太<3
推 Fantasyweed: 你們這些小渾蛋再說尼西的壞話我就剪了你們的舌頭(#
→ Fantasyweed: 嗚嗚嗚尼西QQ 紡織未來的應該是復活傑多…？
→ Fantasyweed: 嗚嗚好虐TT 株連的這個設定太殘酷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