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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他一個人坐在別館外的大樹下,任由滿院鳥語花香的春色 伴讀,修長的指尖緩慢翻動手中書頁,細碎的日光穿過葉間的縫隙,灑在他的身上。   時而一陣徐徐的清風撫過,整個院子的花草都隨之搖曳,盈滿一陣芬芳。這片遼闊的 天地只有風聲、鳥鳴、與他翻動書頁的聲音,悠閒的氣氛裡有股讓人隨之放鬆的魔力,簡 直想找個慵懶舒服的姿勢,在這片草原上睡個好覺。   深怕打破這片美好的靜謐,我小心翼翼地踩過草皮走向他。   「午安,尼西。」   「午安,大小姐。」   注意到我的出現,他抬起頭、用溫和的目光迎接我的到來。   我躡手躡腳地走到他身旁,試著像他一樣優雅地坐下,然後窩進他的懷裡,將頭靠上 他的胸膛。   「今天好舒服喔。」   「嗯,是個好天氣呢。」   他摸了摸像隻貓咪般蹭著他的我的頭,我欣賞著他寵溺的笑,暖洋洋的心情彷彿要從 我的胸口滿溢出來,令我不自覺地感到幾分羞赧。   「那,不介意我在這裡睡個午覺吧?」   「悉聽尊便哦,我親愛的大小姐……啊、不對,請妳稍等一下。」   「怎麼了嗎?」   「有個東西要給妳。」   尼西溫柔地說道,一邊從背後拿出一樣東西,戴在我的頭上。   我好奇地摘了下來,眨了眨眼,看著尼西交給我的東西。   這是一頂花冠。   用樹枝和草葉所編、一頂極為漂亮的花冠,奼紫嫣紅的花朵被織成一個環,綻放著即 使黃金鑽石也無法與之比擬的、自然而純粹的美麗。   「……好漂亮。」我有些傻了,讚嘆道:「這是……尼西你織的嗎?」   「嗯,我以前有看過一本書,裡面有教人怎麼編花冠,想說院子裡的花開得好漂亮, 就決定織一頂送給大小姐妳了。」尼西頓了頓,又問:「您喜歡嗎,大小姐?」   「……好喜歡。」   我將花冠抱在懷裡,想像著尼西的手指如何靈活而細膩地織出它,感受著尼西所蘊含 的、獻給我的真摯情感。   一如我對他的這份眷戀與熱愛。   「謝謝你,尼西。」我抱著花冠,將頭埋在他的胸前,免得被他看見我感動的淚水: 「……我最喜歡你了。」   「我知道的。」尼西微笑,又摸了摸我的頭:「謝謝妳這麼喜歡我,大小姐。」   「也謝謝你,願意讓我這樣喜歡你。」我將花冠戴在頭上,靠在他的身上、悄悄地閉 上了眼睛,沉浸在他溫暖的懷裡,然後輕聲呢喃。   「……我愛你,庫勒尼西。」   謝謝這個世界,讓我與你相遇。   我愛你,庫勒尼西。      *   「歡迎來到Unlight的世界。」   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那個有著青草綠的頭髮、穿著一身淺紫色管理服的少年就站 在我面前,引領著初來乍到、對這個陌生的世界一無所知的我,來到只有燭光照耀、詭譎 幽暗的大廳。   他娓娓將我的任務道來──我是炎之聖女創造的人偶。炎之聖女為了向現世展開復仇 ,將以這個死者的世界作為基地、召喚擁有各色各異的過去的亡靈們前來,並利用抱憾而 終的他們未完的心願作為誘餌,藉以使喚他們成為效忠炎之聖女的戰力。   而我、聖女之子的任務,就是帶領這些戰士,在這些渾沌的世界中展開旅行。   唯有在漫長的戰鬥過後,這些戰士才能拾回自己不知為何支離破碎的記憶;也只有在 明白自己的過去後,這些戰士的生命才能完整,他們也才能擁有萬全的力量,為炎之聖女 完成復仇的夙願。   ……其實事後回想起來,會覺得真是漏洞百出;而最後當我們察覺時,也確實發現, 原來自始至終、都只是炎之聖女的騙局而已。   然而,當時還太過愚蠢的我,並沒有這樣的認知。   懵懂的我僅是亦步亦趨地跟著那名喚布勞的少年來到大廳,看著他向我展示三張卡片 ,並要我選擇其中一張。   卡片是召喚戰士的道具,而我現在所選擇的、將是屬於我的第一位戰士。   一位是擁有雄心壯志、智勇雙全的古朗德利尼亞帝國騎士。   一位是被黑暗的慾望所纏繞、號稱被死神纏身的黑王子。   一位是追求著永恆之戰、為了試煉自己的力量而流浪的劍聖。   我並沒有思考太久,遲疑了一會兒後,我便選擇了那位身穿軍裝、戴著帽子與眼鏡的 帝國騎士。   原因很簡單,黑王子的形象煞氣得讓我覺得不太值得信任、赤裸上半身的劍聖那渾厚 的陽剛氣息也不夠吸引我,而帝國騎士這種沉著穩重的感覺,讓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我認為 可以依靠。   於是,我選擇了他。   「妳好,我的名字是艾伯李斯特,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   面對單膝跪地、極其恭敬地向我致意的帝國騎士,我有些惶恐地任由他托起我的手, 在我的手背上紳士般落下一吻。   我低頭看著他頭上的軍帽,整齊的軍裝、筆挺的大衣、以及反射著銳利光芒的眼鏡, 閃爍著對還太稚嫩的我而言顯得難以理解的睿智的光采。   這就是,我在這無光世界的起點。   同樣對這個世界毫無概念,我們只能依靠著布勞的指導、跌跌撞撞地探索這個未知的 疆域,例如我如何藉由卡片去施展艾伯的力量,我如何決定要怎麼分配我的能量去探索地 圖,我如何帶著艾伯進入到任務的世界裡……以及,艾伯如何抱著我從大蝙蝠之群中慌忙 地逃竄,即使直到最後仍難逃被蝙蝠咬死的命運。   縱使艾伯的槍法並不如字面上寫著的「精密射擊」要來得精密,但艾伯還是咬著牙、 勇敢地擋在我的面前,一手持槍接連開火,一手長劍不斷揮舞,奮力想砍翻所有朝我們襲 來的蝙蝠……儘管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在這個世界特殊的運轉法則下,即使死亡、再一次睜開眼時,我們仍會以痊癒無恙的 姿態回到別館;但是,被蝙蝠咬死的可怕記憶還是在心裡遺留下苦痛的陰影。   度過幾個被艾伯抱在懷裡安慰的夜晚後,我漸漸習慣了這個世界的所謂的「死亡」; 而艾伯,似乎也開始適應這個並不存在「真正的死亡」的世界。   然後,又再一次在蝙蝠的追擊下覆滅後──我決心要為艾伯增加夥伴。   於是,艾依查庫和古魯瓦爾多也加入了我們的行列。   不久之後,我得到了所謂的抽獎券。據說利用抽獎券,可以在由布勞所管理的暗房中 挑戰自己的運氣,隨機取得道具、裝備、甚至是能夠召喚新的戰士的卡片。   在影之世界──我們直到後來才知道,這個世界正確的名字是「星幽」──裡活動的 聖女之子並不只我一人,我亦從其他的大小姐那裡知曉許多暗房的相關資訊,例如哪家大 小姐又抽到了一堆垃圾、哪家大小姐很好運地一抽就帶回了新的戰士、以及那銅牆鐵壁如 何讓無數大小姐發誓,從此再也不想踏進這個果然沒有希望之光可言的房間。   ……儘管那些發下誓言的大小姐,往往還是又回去了。就是這樣一個神秘的、危險卻 又充滿魅力的魔性之地。   抱著好奇的心態,我也將手中的抽獎券交了出去。   就這樣,別館裡迎來了兩位新的戰士。   帶著面具的協定審問官馬庫斯。他同樣沒有吸引我的點,是以即使迄今、他在別館裡 仍然沒有得到我太多的關注,作為第一位從暗房中出來的戰士,我想我是該向他道歉。   但,跟在他後面出來的那位戰士,讓我徹底地傾心於他。   ──庫勒尼西。   娟秀的栗色長髮,柔弱的模樣與文質彬彬的氣息、眉宇間的憂鬱和舉手抬足間的含蓄 優雅,這個名喚庫勒尼西的少年──儘管他穿著裙裝,據說因此有許多大小姐第一眼誤以 為他是女性──不知怎的,從第一眼開始、我就無可自拔地喜歡他。   雖然他總是羞赧且慌張地想逃避我的熱情,也不太擅長該如何與其它的戰士們相處, 但這份嬌柔反而令我想牢牢抱緊他;而他後來經歷戰鬥後也漸漸成長,變得堅強、也變得 更溫柔,他所擁有的力量更提供了隊伍穩定的戰鬥力與防禦,使我更加依賴他的存在。   於是,艾伯李斯特與庫勒尼西,成為我隊伍裡最重要的兩位戰士──雖然對始終追隨 艾伯的艾依查庫很抱歉,但艾伯和尼西在戰鬥上的互補性太過優秀,使得比起艾依、我更 相信艾伯和尼西這份互相倚靠所發揮出來的實力。   更不久之後,我更從暗房中帶回了名喚蕾格烈芙的矮小少女,這位穿著烏黑小禮服的 矮小女孩被稱呼為「機娘」,似乎是因為其身上的服裝與部位帶有強烈的機械色彩,而她 所展示的力量也蘊含著濃厚的金屬氣息。   起初的我對她並不感興趣,直到後來發現她的力量與艾伯李斯特和庫勒尼西也是相輔 相成的,而她的存在更彌補了艾伯李斯特在遠距離火力上的不足。   在擊破了聽說讓許多大小姐飲恨的斬影三夢魔、成功抵達月之大陸後,我經過些許調 度、家中的一軍組合就此奠定──專司近距離作戰的艾伯李斯特,專司遠距離作戰的蕾格 烈芙,以及支援全距離的防禦、和提供穩定直傷的庫勒尼西。   隨著在這個世界裡的旅行經歷增長,我也開始學會了如何靈活運用手中的卡片、把每 個戰士們的力量都發揮得淋漓盡致,以及適時做出調度、確保每個戰士都在最適合的時間 點展現最完美的戰力。   ……縱然如此,在當時尚稱「大城市」的對戰世界裡,我們的隊伍仍屢嘗敗績。   「冰冷又甜美的死亡氣味。你也喜歡的吧?」   「我可是很忙的呢。沒時間跟雜碎鬼混啊。」   「手裡會來什麼牌靠的是運氣,但是選擇如何出牌是靠個人意識。」   貝琳達、羅索、梅倫──這三個戰士被稱為「三幻神」,原因無他,在眾多戰士之中 ,他們擁有的力量尤其出類拔萃,同樣簡單的卡片、他們卻可以發揮到遠遠凌駕在其他戰 士之上的威力,令他們在對戰的領域裡被禁止出場,免得讓其他大小姐太過挫敗。   當時的我深信,唯有在真正的戰鬥中、才能讓戰士們得到磨練,是以我毫不畏懼三幻 神的威名,盡情地讓艾伯、蕾格與尼西酣戰;但很無奈的是,也許是我的運勢不佳、也許 是我出牌的技術還不到家,我時常只能無助地看著我的三個重要的戰士被對手狠狠地屠殺 ,而我卻連把手裡的牌揉爛都辦不到。   當然,也是偶有獲勝的時候。這時我就會興奮地抱著他們、稱讚他們在戰鬥中的表現 多麼精采,並且感激他們願意為了這樣弱小的我、而如此努力地賣命戰鬥。   一邊緩慢地推進地圖、一邊在對戰中增進實力,不知不覺間,我們終於迎來了月大陸 的最後一場對決。   月光姬蕾米雅──統治月大陸的吸血姬的真正姿態,擁有令人聞風喪膽的招式、是當 時眾多大小姐必須絞盡腦汁苦思如何攻略的對象,其令人逐步壞死的近距離攻擊、讓人完 全失去招架之力的遠距離攻擊、能夠不斷補充手牌的移動招式、以及能夠化作不死之身的 防禦技,對當時都還太過弱小的我們來說,可說是魔王一般的存在。   然而,我們也沒有退路。身為聖女之子的我、效忠於我的戰士們,我們唯一能做的, 就是不斷地向前、打倒所有膽敢攔阻在我們面前的敵人,集其足夠的碎片、為戰士們找回 所有失去的記憶,藉以得到復活的權柄、回到現世一償上輩子沒能圓滿的遺憾。   那就是我們旅行的目的、前進的方向。   「艾伯!」   我咬牙,指使著艾伯奮勇向前,為機娘大人和尼西抵抗月光姬的鞭笞。   那柄鮮紅的長鞭削過,艾伯的身上登時多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口;縱然如此,艾伯 仍是只進不退,任憑一身血屑紛飛,他也以無與倫比的勇悍搶上前,只為了替機娘大人爭 取時間。   我們稱之為「卡牌」的戰術──透過持續朝某個特定的方向進擊,藉以使思考機能並 不靈動的魔物陷入無法動彈之窘境的作法──為了確保能夠獲得勝利,即使這樣的作法有 些卑鄙,但我仍傾向於用這種手段來對抗怪物。   不以會使這個戰術失敗的雷擊來抗衡,我只讓艾伯以茨林盡量架開月光姬的鞭打,同 時為機娘大人積蓄力量──名喚「S.S.S」的、足以開天闢地的莫大力量。   終於,手中的卡片湊齊了條件,卡牌戰術亦成功湊效,唯一的變數是詛咒卡,能夠破 壞掉對方卡片的危險道具。我冒著危險讓艾伯與機娘大人交換,同時嚥下一口口水,看著 月光姬的行動。   所幸,她並沒有使出詛咒卡。機娘大人成功解放了力量,鮮紅磷光湧動在她的周身, 棕色長髮狂野地飛揚。   然後是,貫穿一切的光芒。   名為C.T.L的雷射光狠狠地輾過月光姬蕾米雅的身影,然而,為了避免月光姬所擁有 的不死血統發動,我刻意不讓機娘大人使出渾身解數,否則倘若月光姬在血量還很充足的 時候進入不死狀態,接著會非常棘手。   而機娘大人亦不負所托,雷射光掃過後,月光姬仍一息尚存,但也是相當微薄的血量 。   最後,我將一切託付給尼西。   「──深淵。」   來自異空間的幻獸咧嘴冷笑,呼嘯著咬過月光姬的軀體。   勝負分曉,我們的旅程又邁入下一個階段。   我們就是這樣,一路並肩走過來的。   我將所有的信賴依託在他們身上,他們則以無雙的武藝來回報我的信任,我們就這麼 在星幽界裡過關斬將。敗戰的時候時而是我抱著他們、安慰他們,偶爾則是他們安慰氣餒 的我;勝利的時候我興奮地擁抱他們,分享著彼此的喜悅與快樂。   ……直到某些完全無法與抗的敵人出現。   「我的神獸是絕對不會輸的!」   超越三幻神的、名為帕茉的少女,徹底顛覆了對戰的意義。   喚作「聖痕」的嶄新狀態,擁有讓這名少女的力量彷彿無窮盡般提升的能力,而藉由 這股力量所駕馭的神獸,則足以撕裂任何阻擋在她面前的敵人──是以,人們為她獻上了 敬畏的稱號,自此對戰房的禁止角色又多了一個,甚至許多人寧可面對三幻神、也不想與 這個看似村姑卻儼然是個死神的少女為敵。   我們稱她為,光創神。凌駕在三幻神之上的存在。   儘管不久之後,維持星幽界運轉的後援會察覺到她的力量嚴重失衡,於是對她的能力 作出了調整;然而,她可說是這個世界傾頹的濫觴,自此、出現在這個世界裡的戰士越來 越可怕,令這些被稱為「舊課金」的戰士們都相形失色。   沒有相隔太久,像是為了證明一山還有一山高,力量已經遠遠超乎我們想像的戰士, 接連地在星幽的國度中登場。   當時我一度想著,也是啦,炎之聖女想要對現世復仇嘛,找來更強的戰士好像也是理 所當然的事──但倘若這正是炎之聖女的目標,那麼、過去我們這些賣力培養著舊時代的 戰士們的聖女之子,簡直就像是傻瓜一樣不是嗎?   分明就是抱殘守缺、還將這份毫不理性的情感堂而皇之地稱為「愛」。   這是愚蠢、天真、還是浪漫呢?   當時的我並不明白,我唯一知道的是,面對著那些我們後來紛紛稱為「魔角」的戰士 們,艾伯、尼西與蕾格大人只能毫無還手之力地被虐殺殆盡。   那時候,我胸口湧上的情緒,是心疼──心疼著這些我親愛的戰士們、一路陪伴我走 到現在的戰士們,在這些魔角的面前簡直是被一面倒地屠殺。   ……最終,這份心疼轉化為不解與悲憤。   史塔夏的鮮紅巨剪切割身軀,冰冷的鐵門阻斷所有生命;沃蘭德的力量有如凌遲般折 磨著敵人,攻擊會反噬自身、防禦也左支右絀,更會被搶奪所有的卡片、只能眼睜睜看著 自己的戰士任憑對方宰割。   本來在弗雷特里西的記憶中相當討喜的C.C.,以完全無法和R卡中知性的模樣聯想在 一起的姿態出現,足以瓦解所有必殺技的眨眼已讓人咬牙切齒,毀天滅地的高頻電磁手術 刀更是一度在眾多大小姐之間引起動亂。   然後是柯布。撕裂空間的刀刃是難以打穿的屏障,移動階段的技能無法施展,甚至只 能承受奔流而來的食人魚的攻擊,就這麼一點一滴地被玩弄至死。   四魔──當時的我們是這樣稱呼他們的。   令光創神也無法耀武揚威的、為星幽界開創了舊時代的人們從未想過的嶄新扉頁的, 一群可怕的狠角色。   當時的我,僅是僥倖打倒一次史塔夏就愉快得不得了,但正因知道唯獨靠著運氣才能 和這些角色作戰,不願意看見艾伯、尼西與蕾格大人被摧殘的模樣,我不再像以往那樣投 入對戰之中,只有極偶爾的時間會到對戰房裡頭去,否則只盡量與熟識的聖女之子們私下 約戰而已。   亞莉山卓城的開放、一代又一代的魔角登場,彷彿在放大我們的執著何等愚蠢。有著 儼然不破壁壘般的防守又演奏讓人崩潰的魔音的凱倫貝克、輕輕鬆鬆就能超越機娘大人的 渾沌之力的神棍、一旦被逼到遠距離並吸收力量後幾乎就無路可逃的泰瑞爾、同時兼具各 種能力的古斯塔夫……還有,傷害的倍率你無法演算、又能夠將對手的攻擊砍半甚至無效 化的梅莉。   世界的巨輪無情地轉動,我們苦苦追趕、卻好像永遠也捕捉不回往昔的榮光。風已吹 向美好的新時代,而我們注定只有兩個選擇,接受、服膺於命運安排;或者懷抱著絕望, 被新的定律所淘汰。   「……我不會丟下你們的。」   帶著這份悲憤,我轉過頭,緊緊抱住心愛的他們。   我不會拋棄你們的。   因為這就是愛。   我不能忍受某些過去曾經熟絡的、伴隨著我走入這個世界的那些聖女之子們,最初是 那樣高聲叫嚷著愛,彷彿這是他們將用盡一生去謳歌的美妙,她們讚嘆愛的高貴與貞潔、 歌詠愛的不離不棄與始終如一。   ……但最後,她們卻在時代的浪潮中選擇了退縮與逃避,拋下她們曾深愛的東西,走 得無影無蹤。   我不能忍受,自己也變成那個樣子。   我要堅守自己的愛。我要陪伴我的戰士們、我心愛的孩子們,一路走下去,為他們尋 回所有失去的記憶,一起見識這個世界還能夠有什麼新的風景,即使充滿悲慟亦然。   因為,再沒有什麼事,比被拋棄還要悲傷了吧。   我愛你們,艾伯、機娘大人、尼西。   ……當時的我如此堅定地想著。   當時的我。      *   「轟!」   無堅不摧的長棍橫掃,雷霆萬鈞的力量便有如撕裂空間般摧枯拉朽,高聳的建築物被 波瀾萬丈的力勁砸得土石紛飛,若是血肉之軀,一旦正面挨上一棍,必定是肚破腸流。   猛烈的棍風僅是從身邊擦過,那種千鈞一髮的危機感就已令艾伯李斯特的冷汗浸濕背 部;縱使如此,一股不想放棄、不願屈服的堅毅決心,仍驅使著他竭力迴避康拉德那石破 天驚的棍術。   一個後躍跳出康拉德的棍子所掃擊的範圍,艾伯飛快掏出手槍擊發,但無論艾伯藏在 鏡片後的眼眸何等銳利、擊發出的子彈多麼迅速,仍被康拉德用滴水不漏的防守盡數擋開 ,子彈與棍子彼此摩擦,濺射出耀眼的金紅流光。   「嘖。」艾伯咬牙,這傢伙的棍術就真的這麼登峰造極?進可攻退可守,攻擊時天崩 地裂、防守時固若金湯,這樣的對手,究竟如何對抗?   可惜,那被稱為神棍的男人沒給艾伯太多猶豫與思考的機會,長棍一撐,康拉德的身 影已自艾伯的面前消失,閃電般高高彈上天際!   「艾伯小心!」我失聲驚叫。這個名為「極致復仇」的招式我們已經見識過太多次了 ,初次遭遇的時候甚至發生艾伯和尼西被一屍兩命的慘劇──然而,我們根本沒有辦法應 付這個技能,唯一的寄託,只不過是祈禱對方手滑沒打準而已。   挾著排山倒海的力量,康拉德就這麼從天而降,長棍勁風直撲艾伯門面,幾乎丈許之 內都感受到了那蔽日的身影所砸下的、不亞於隕石的可怕力量。   若是這一棍砸實了,只怕整個身體都會在瞬間被敲得迸裂,絕對不是皮開肉綻那麼簡 單。   「唔……」艾伯壓低了帽緣,緩緩壓低了身子。他知道此時已避無可避,唯一能做的 ,只有正面迎擊──即便要死,也要死在向前的道路上。   收起手槍,艾伯李斯特將左臂舉在頭上、抵擋著持續下壓的強風,右手則將劍安在左 側,做好萬全準備、等待著康拉德的棍暴落的那一刻。   間不容髮的剎那。      「噗嗤。」   劍光切出一道圓弧,俐落地砍斷艾伯的左臂。   貫徹了身為軍人的鐵血個性,就在左手臂承受到棍勁的瞬間,艾伯毫無留戀地砍斷自 己的手,讓那股力量並不順著傳達過來、將他的身軀一併撕裂。   艾伯被斬斷的左手臂,就這麼在空中被鉅力扭曲、壓榨、最後爆成肉沫與血屑,噴濺 在康拉德和艾伯兩人的身上。   而艾伯仍面無懼色,一個堅決的踏步向前,右手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抽,然後將長劍向 前遞出!   康拉德的棍依然砸在地面上,有如落雷的威力仍然撼動大地、令兩人腳下的土地崩裂 出一個巨大的窟窿;然而艾伯的劍已風馳電掣地刺出,貫穿康拉德的胸口。   「唔──」康拉德一怔,似是沒想到在他足以壓制四魔的力量面前,居然還有這麼魄 力十足的反抗。   艾伯則沒有錯過這個絕佳的機會,他二話不說地鬆開已經插在康拉德胸口的劍,僅剩 的右手拔出手槍,直接將槍口塞進康拉德的口中。   「為神而生的東西,就為神而死吧。」   冰冷的眼神穿透反光的鏡面,將銳利的戰慄感銘刻在康拉德的視網膜上。   槍響,血光飛濺。   「艾伯辛苦了!終於打倒神棍了!打得真是太棒了!」   歷劫歸來,我用力地抱緊艾伯,感動得連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沒什麼。」而他僅是淡淡地開口,一邊試著將自己冰冷的眼神緩和下來,像是在調 整自己的心理、從對戰的氣氛中抽離的樣子。   他瞥眼看向自己的左手。即使在星幽界歷戰已久,肢體分離所帶來的痛楚好像還是會 殘留在心靈中。   經歷了無數真實得讓人惶恐的「死亡」後,我們到底是因此得到了更多不畏死亡的勇 氣、還是僅是放任自己的靈魂殘缺不堪而已呢?   「艾伯先生,剛剛最後那一擊真的打得很棒呢。」即使使出黑暗漩渦、還是不敵神棍 的尼西微笑。   「就連吾的力量也無法打倒那男人麼……那男人僅以血肉之軀與對神祇的信仰,竟能 夠擁有超越吾等混沌元素的力量,真是可怖的對手。」蕾格烈芙看著自己的機械手掌,如 此喃喃著。   「那種力量一點都不科學好不好!什麼對神祇的信仰、根本就是太過分了!明明是初 來乍到的新人,憑什麼擁有那種力量啊?這對你們一點都不公平啊!」   雖然最後幸運地贏了,我還是很氣憤:「我真的不明白炎之聖女在想什麼耶,真的是 ……這樣、根本一點平衡都沒有嘛。」   「戰鬥,本來就沒有什麼公平可言。」軍人出身的艾伯卻是相當平靜,以不知到底該 不該稱為豁達的口吻說道:「誰死了,誰活了下來。所謂的戰鬥、或者生存,只不過是這 樣而已。」   「別說得那麼殘酷嘛。」我抱緊了艾伯,而艾伯也無奈地摸了摸我的頭,安撫著我這 個明明不是親自在戰鬥、卻比他們還要激動的大小姐。      在我們這些聖女之子間,有所謂「地圖派」與「對戰派」的分別。   地圖派的聖女之子,往往只投入於推進地圖的進度,並不太熱衷於和其他的聖女之子 麾下的戰士們浴血廝殺,這樣便不必承受這種「前期的戰士和後期的戰士的力量相差也太 懸殊了吧」的不悅,可以專心地享受探索地圖的樂趣,也能毫無介懷地去喜歡那些新的戰 士。   而對戰派的聖女之子相反,他們用心琢磨如何在龍爭虎鬥的亞莉山卓城中取勝,對牌 組的構成錙銖必較,也對每個戰士的力量都有深入的理解,明白什麼戰士的技能彼此搭配 組合可以發揮加乘的效果,同樣也對為了取得勝利不擇手段,無所謂魔角的區別,只不過 是為了在戰鬥中勝利而已──是極其理性的、卻也比較不那麼有得失的方向。   正如我所說,我相信戰士們要在貨真價實的對戰中才能磨練身手,況且對戰也是這個 世界的一環,即使這些推陳出新的對手們是讓我如此地沮喪,我還是不願意放棄、仍渴望 著找回昔日的感受,想讓自己可以開心地沉浸在戰鬥與成長的樂趣裡。   即使我總是不停地感受到挫敗,我還是這樣期待著。   總有一天,我要為我心愛的戰士們找回所有的記憶;屆時,當他們取回所有的力量, 這些對戰的歷程也必定會幫助他們能更妥善地發揮實力,進而獲得復活的機會吧。   ……直到炎之聖女的陰謀被揭露前,我是這樣相信的。   【復活角色「艾伯里斯特」「阿貝爾」「古魯瓦爾多」的獲得方式為    完成與新地圖「聖女的王座」一起追加之成就,以及暗房。】   對我們而言,這樣的情報就像是震撼彈一樣,狠狠地震碎了我們的美夢。   那一天,彷彿整個星幽界都傾頹的一天,我們終於明白自己長久以來只不過是活在一 場騙局裡;所謂「尋回所有失去的記憶就能復活」僅是一個謊言,炎之聖女欺瞞了我們, 只為了攫取在這顆幼小的心中萌芽的情感。   只為了將這份名為「愛」的情感,掠奪一空。   那一夜,無數大小姐抱著自己心愛的戰士哭泣,對著這個瘋狂的世界大聲咆哮,咒罵 著炎之聖女的喪心病狂;我們終於明白,長久以來的天真根本不是什麼浪漫,而是一種愚 昧、活該被人騙的荒腔走板。   我們的愛,竟是如此廉價、渺小、虛無得惹人發笑。   有許多大小姐,就此選擇了離開;甚至有些大小姐,更是狠下心、將戰士們的記憶通 通壓成了「混沌元素」,藉以展示自己絕對不再回來的決心。   混沌元素是可能性的結晶,亦是為了成就最後的記憶、必須要有的道具之一。為了使 一個戰士的全部記憶復甦,就必須要犧牲某些可能性──或許是別的戰士的,或許是戰士 本身的,或者是與戰士對應的對象的──才能夠喚醒全部的記憶。   也因此,許多人在為戰士解放記憶的時候提心吊膽,免得不小心失手、將自己心愛的 戰士親手抹殺。   而這一夜,許多大小姐卻選擇了親手殺死自己心愛的戰士們。   那是莫可名狀的絕望、是對這個世界徹底心死的悲傷。只有做到這種地步,將所有的 可能性揚棄斷絕,才能夠讓自己完全不再對這個世界有任何眷戀。   這樣的殘酷,也或許是一種溫柔。   比起拋棄他們、讓曾經心愛的他們在這個世界裡承受寂寞的摧殘,還不如由我親手為 我們之間的羈絆畫下休止符,至少為我們之間的那飄蕩的、被玩弄欺騙的「愛」,做一個 並不完美的結束。   有很多聖女之子是這樣選擇的。   並不是所有的大小姐都認同這樣的作法,但我想,我可以理解那種心境。   而我只能窩在尼西的懷抱裡,由衷祈禱我們永遠不會有那一天。   ……接著,這個世界又有許多劇變。   全新的戰鬥場域──「渦」的出現,讓過去必須費盡千辛萬苦才能收集的碎片變得唾 手可得,只要耗費時間、投資心力,就能夠進帳為數豐沛的資源。   我們在新的世界裡對抗肆虐的死獸,或甚至是各式各樣的嶄新威脅,巨大的妖蛆、背 負著山嶺的烏龜……     日復一日的戰鬥,有如無盡的輪迴般消磨了我們的鬥志與動力;當過去必須費盡心思 才能入手的資源變得如此輕易就能取得時,我們獲得的卻不只是滿足,還多了幾分空虛與 惆悵。   時代的潮水真的是如此迅速的推動著,而自亙古以前就履行至今的我們,似乎已顯得 太過卑微;站在風口浪尖的我們正坐擁過去難以想像的財富,但當以往得來不易的東西竟 然這麼輕鬆就能握入手中時,為何襲來的卻是悲哀?   這樣的迷茫,並非要否定過去的自己;這樣的迷惘,也只是仍無法適應世界的變動。   然而,這個世界,似乎正變得越來越陌生……   我們重新找回自己的定位,卻在新的定位中迷失了自己的心。   我們輸光了所有的回憶,得到的,只有落寞。   不願意就這麼埋沒在時代的巨浪裡,我再一次踏入對戰的國度裡。   ……那裡是,終戰的城堡。   黑蝶狂躁,群蜂亂舞。   無時無刻都瞇著眼睛的技官首席拄著拐杖,另一手握著的粗大管狀機械則召喚著形形 色色的昆蟲,不同昆蟲所司掌的妖異特技則交織出無懈可擊的天羅地網,徹底封鎖了艾伯 反擊的機會。   我倉皇的指揮艾伯逃出有可能被設下陷阱的近距離,卻意外地發現對方竟是將陷阱埋 在後方,剝奪所有特殊能力的「封印」登時被烙在艾伯的身上,我只能咬牙、看著對方將 林奈換下場。   接著登板的,是我從未能夠放開心胸喜歡的她。   「全~部都是鬧劇呢。不過只要開心就好了。」披散著一頭豔麗的紫色長髮,史塔夏 拖著巨大的血紅剪刀,朝著我露出癲狂的笑容:「結束了結束了。全~部都結束了。」   然後,她拋開剪刀,雙手憑空拉出巨大的鐵門,昭示著吞食所有生靈的殘酷命運。   啪搭。艾伯的鮮血無助地濺在我的臉上。   剛才的激烈攻防下來,蕾格烈芙大人早已戰死,艾伯也遍體鱗傷,被壓得太過極限的 血線逃不出命運鐵門的審判,我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個瘋狂的女人再次撕裂我的一切。   咬牙,我看著隊伍中僅剩的尼西站上了場,明白接下來又是毫無希望可言的跑步大賽 ,即使僥倖成功拉到近距離、躲過命運鐵門的無情夾殺,也未必就能擋得下愚者之手;再 者,若要選擇向前衝,就勢必要扣下一張移動卡來確保尼西可以發動黑暗漩渦。   有這層顧慮,我根本無法使出全力來往前衝鋒。   這就是與史塔夏對戰時的窘境。   不願意逃離戰場、讓心愛的孩子們被對方虐殺,我咬牙睜大了眼睛,即使知道勝率已 經微乎其微,我還是要看顧著他們直到最後一秒鐘。   何況,我總是將「尼西我老婆」掛在嘴上。我是這樣地愛著這個少年,與性別無關、 就是這樣地迷戀他的溫柔,眷戀他的堅強。   我不能拋下他。   因為我愛他。我愛庫勒尼西。   我愛他……   「尼西欸,好久沒看到這角色了。」   這時,對面的聖女之子出聲了。   我一怔,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毫無畏懼地、將自己的情感大聲說出。   「喔,因為尼西我老婆啊。」   「……老婆?尼西不是男的嗎?」她失笑,似乎不能理解我匪夷所思的行徑。   「……對啊,但是還是我老婆。」雖然有些不悅,但這種心境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釋, 索性這樣回覆他。   「喔……好吧,是你老公你老婆我是不在乎啦,我只是很納悶這年頭還有人在帶尼西 喔,要帶也要帶復活卡吧?舊課金早就打不起來了啊。」   ……啊?   我看著對面的大小姐。這傢伙是存心來吵架的吧?   「……因為我喜歡他啊,這是愛!」   我抬頭挺胸,自信滿滿地說道。   沒錯,這是愛!跟強度沒有關係,就是因為喜歡而已!   「……我不懂。」   然而,對方只是迷惑地看著我,彷彿在打量一個異形生物的眼神。   「不懂什麼?」   「這只是一個遊戲而已吧,愛什麼的……你們為什麼要對不存在實體、根本觸摸不到 的東西這麼認真啊,有病嗎?玩遊戲不就是為了要贏嗎?」   ……果、然、是、來、吵、架、的。   我握緊了拳頭,簡直想一拳砸在她的臉上。   「什麼叫做玩遊戲只為了贏……有很多比輸贏更重要的東西吧?」   「喔,那你打輸了就不要覺得難過啊,我真的是搞不懂你們欸,口口聲聲說多愛多愛 的,但是輸了又要覺得很難過,可是你們明明就有選擇吧?幹麻堅持用根本已經跟不上時 代的角色來打必輸的架,還要說這種行為叫作愛?這根本就叫作愚蠢吧?」   「……什麼叫必輸的架!別把別人用心栽培的孩子們說得一文不值好不好!我們也是 一路旅行、戰鬥到現在來的!少狗眼看人低了你!」   「一路旅行戰鬥到現在……還不是比不上我隨手抽到的一張金林奈。」她雙手抱胸, 平靜地說:「少自欺欺人了,比起矇騙自己、說服自己是用愛那種抽象的東西在玩遊戲, 還不如坦率一點享受這個遊戲的樂趣吧?」   「……夠了吧妳!一直說這是遊戲什麼的,妳現在不也在這個世界裡嗎!別講得好像 妳把這一切都劃分得很開似的!」   「是你們分不清現實吧?明明打輸了會覺得難過,又要堅持自己是用愛在玩遊戲,選 擇了一條崎嶇坎坷的荊棘之路,就別抱怨這條路很難走啊,不然就乾脆別打對戰不就得了 ?」   「什……對戰也是這個世界的一環吧?我喜歡這個世界,也深愛我家的孩子們,而這 個世界的本質不就是戰鬥嗎?我帶他們來打對戰有什麼不對!」   「所以我才說你們很奇怪啊,明明知道對戰又打不贏,又不願意用別的角色,幹麻這 樣為難自己咧?不過是個遊戲而已嘛。這個世界的本質是戰鬥沒錯啊,所以戰力越強的角 色就越值得用,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吧,又不是因為你有愛、角色們就會打得特別厲害。」   「……你眼中就只有角色的強度而已嗎!?」   「那才是這個世界的本質吧?我才不懂妳們在想什麼呢,幹麻把愛投注在根本不存在 的人物身上啊?他們又不會回應妳們的感情,妳們才比較有事吧。」   「我──」   「懶得理妳們,反正張大眼睛看看你所謂的『愛』有多麼脆弱吧。」   血光一閃,史塔夏的巨剪斬落了尼西的腦袋。   「……大小姐?」   在那場對戰之後,我猶豫了很久很久。   然後,我想,是時候做出決定了。   我步履蹣跚地走向疑惑地看著我的庫勒尼西,一路往常地撲入他的懷抱。   他也沒有抗拒地抱住我,寵溺的眼神裡卻寫滿了擔心。   「您……還好嗎?自從那天打完那場不開心的戰役以後,您好像就變得怪怪的。」   「我嗎?我……我很好啊,不用擔心我。」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雙手摟著他纖弱的 身軀。   隔著衣衫,我的手指撫摸著他的背,他那瘦弱的身材幾度讓我誤以為,倘若沒有衣服 的阻隔、我的指尖隔著他的肌膚碰觸,說不準可以分辨出他的每一節脊椎骨。   「……真的嗎?請不要逞強哦,大小姐。」   「我沒有在逞強。我真的很好。」   我一邊說,雙手一邊悄悄地向上摸,宛若在丈量尼西的身軀一般。   從腰部、背部一路來到胸膛,我用力抱緊了他,將頭靠在他的胸前,雙手搭在他的肩 膀上、像隻貓咪般攀附著他。   「……沒事就好。」尼西摸了摸我的頭,還是那樣地溫柔。   「嗯。」我低聲,雙手撫過他的鎖骨,按在他的脖子上。   「我愛你,庫勒尼西。」   ……要為一個戰士拾回記憶,需要耗費那麼多心力。   而要讓這一切灰飛湮滅,卻只需要一個按鍵的時間。   我閉上眼睛,掐住他的脖子。   我想起了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   「妳好,我的名字是艾伯李斯特,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   面對單膝跪地、極其恭敬地向我致意的帝國騎士,我有些惶恐地任由他托起我的手, 在我的手背上紳士般落下一吻。   我低頭看著他頭上的軍帽,整齊的軍裝、筆挺的大衣、以及反射著銳利光芒的眼鏡, 閃爍著對還太稚嫩的我而言顯得難以理解的睿智的光采。   這就是,我在這無光世界的起點。   我想起了我與他的初次見面。   最後,我將一切託付給尼西。   「──深淵。」   來自異空間的幻獸咧嘴冷笑,呼嘯著咬過月光姬的軀體。   勝負分曉,我們的旅程又邁入下一個階段。   我想起了我們曾經應付的敵人。   「冰冷又甜美的死亡氣味。你也喜歡的吧?」   「我可是很忙的呢。沒時間跟雜碎鬼混啊。」   「手裡會來什麼牌靠的是運氣,但是選擇如何出牌是靠個人意識。」   貝琳達、羅索、梅倫──這三個戰士被稱為「三幻神」,原因無他,在眾多戰士之中 ,他們擁有的力量尤其出類拔萃,同樣簡單的卡片、他們卻可以發揮到遠遠凌駕在其他戰 士之上的威力,令他們在對戰的領域裡被禁止出場,免得讓其他大小姐太過挫敗。   我想起了我們曾經面對的挑戰。   「我的神獸是絕對不會輸的!」   超越三幻神的、名為帕茉的少女,徹底顛覆了對戰的意義。   喚作「聖痕」的嶄新狀態,擁有讓這名少女的力量彷彿無窮盡般提升的能力,而藉由 這股力量所駕馭的神獸,則足以撕裂任何阻擋在她面前的敵人──是以,人們為她獻上了 敬畏的稱號,自此對戰房的禁止角色又多了一個,甚至許多人寧可面對三幻神、也不想與 這個看似村姑卻儼然是個死神的少女為敵。   我們稱她為,光創神。凌駕在三幻神之上的存在。   我想起了我們曾經擁有的輝煌。   「為神而生的東西,就為神而死吧。」   冰冷的眼神穿透反光的鏡面,將銳利的戰慄感銘刻在康拉德的視網膜上。   槍響,血光飛濺。      我想起了我們曾經熱烈的親密。   「……當然,我並沒有自信和所有的人都有完美的交流,可是我也漸漸釋懷了。這個 世界上,是沒有人可以討好所有人的……」   「但只要有大小姐和大家在,我就知道我並不是孤單的。」尼西輕聲:「所以,我恢 復記憶後的第二個情緒,是謝意。」   「──謝謝你為我付出這麼多,我很幸福哦,大小姐。」   我想起了我們曾經遭逢的背叛。   「……抱歉,我沒有要表示不滿的意思。」聽到其他戰士的指責,艾伯這才鬆開深鎖 的眉頭,輕輕吁了一口氣,手指卻按在我方才唸過的文件上、有關於這個禮拜公佈的消息 上頭。   「我只是疑惑……」艾伯的手指滑過白皙的紙張,最後停在提到能夠從暗房取得復活 卡的部份。   「──如果用抽的就可以直接復活,那麼我是為了什麼取回記憶的?」   我想起了,我曾許下的諾言。      我要堅守自己的愛。我要陪伴我的戰士們、我心愛的孩子們,一路走下去,為他們尋 回所有失去的記憶,一起見識這個世界還能夠有什麼新的風景,即使充滿悲慟亦然。   因為,再沒有什麼事,比被拋棄還要悲傷了吧。   我愛你們,艾伯、機娘大人、尼西。   ……當時的我如此堅定地想著。   當時的我。   已經,夠了。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就讓該結束的,通通在這裡結束吧。   然後,我的臉頰上傳來溫暖的觸感。   我愕然睜開眼睛。   淚水自我的眼眶滑落的同時,尼西痛苦、卻仍勉強向我擠出笑容的模樣,映入我已然 模糊的視線中。   「咳、大小姐、您、果然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呢……」   不要說話。   求求你,不要再讓我動搖了。   我已經受夠這個世界了。受夠了荒謬的命運,也受夠了自己的天真。   「即使如此……即使還是要分離……即使是這麼殘酷的方式……」   投注了那麼多的心力,在你們的眼裡,也只是愚蠢而已。   我已經受夠,被別人當作傻子了。   我已經累了。真的累了。   「還是謝謝您……讓我、不必一個人留下來……感到、寂寞……」   我也很寂寞啊。一個人這種事。   對不起,我已經無法再繼續矇騙自己了。   就在這裡,讓一切畫下句點吧。   「謝謝您、曾經……愛過我……」   我用力掐緊他的脖子,看著我曾深愛的他的身影,在我的面前化作雪白光輝。   破散的柔白流光有如泡沫飛揚,流轉著映射出星辰般閃耀的回憶。   ……儘管如今回首,那些往事都已黯淡無光。   一如這個世界。   「我最喜歡多妮女王了!」     「世界第一的雪莉大人!」 「瑪爾我老婆!吾愛瑪爾瑟斯陛下萬歲!」     「梅倫我的嫁哦哦哦哦哦!」   「艾伯我還是好喜歡你喔嗚嗚就算爛骰也喜歡!」  「史普拉多我老婆!」   「能統治世界的只有蕾格烈芙大人!」  「薩爾我喜歡你啊你這偷心的黑腰精!」  「傑多呸囉呸囉!!」    「吃我家劍聖阿貝爾的閃電旋風霸王劍舞啦!」 「羅索不要再害我流下菇廚淚了啦!」     「月光女神教無限期招收教徒!」    「貝琳達的捏捏讚!!!!!!」「準備來剝狗狗的衣服囉呼呼呼呼呼呼」   「就算看到比死還深的黑暗也要繼續舔舔伯恩的凹臉!」              「我最喜歡閃閃了!!!大腿靴最棒了!!!」  「我等終生誓死追隨艾妲隊長!」  「前輩我這麼愛你你怎麼捨得爛骰給我看!!」   「救援王奇叔哦哦哦哦哦哦哦!」     「利恩是我家小天使!」 「王民前來報到!一輩子宣示效忠古魯瓦爾多殿下!」    「公主我愛你!」    「老馬~~~我什麼時候可以看到你摘下面具的樣子啦~~~」   是啊,只不過是個遊戲而已。   愛什麼的,是那麼廉價、那麼地轉瞬即逝。   我們只不過是用這些荒謬的、毫無價值與意義可言的情感,在催眠自己、欺騙自己, 安慰著自己情況還不算太糟,世界還沒有崩裂到我們難以忍受的地步;卻忽略自己早就崩 潰的靈魂,只能以這些根本不曾回應、也壓根兒就無法回應我們心情的事物,來逃避自己 拒絕承認頹喪的事實。   這不過是一個虛假的世界。   我們的愛,即使真實,也是如此地空盪、如此地可笑。   最終,也不會有任何人記得吧。   我如果離開了,剩下的就是在這裡漫無止盡地等待的你們。   遙遙無期的等待。沒有盡頭的等待。   我捨得讓你們在這黑暗的世界裡,被那樣寂寞的時光折磨嗎?   我不會奢求你們原諒我。   我是一個失敗的大小姐。   我是一個惡劣的大小姐。   我是一個差勁的大小姐。   我是一個懦弱的大小姐。   我是一個背信望義的大小姐。   我是一個……終於被絕望淹沒的大小姐。   對不起,必須拋下對這個世界所有的眷戀。   對不起,必須解開你們曾與我緊緊相繫的手。   對不起,必須捨棄我曾向你們許下的所有誓言。   對不起……   我將花冠抱在懷裡,想像著尼西的手指如何靈活而細膩地織出它,感受著尼西所蘊含 的、獻給我的真摯情感。   一如我對他的這份眷戀與熱愛。   「謝謝你,尼西。」我抱著花冠,將頭埋在他的胸前,免得被他看見我感動的淚水: 「……我最喜歡你了。」   「我知道的。」尼西微笑,又摸了摸我的頭:「謝謝妳這麼喜歡我,大小姐。」   「也謝謝你,願意讓我這樣喜歡你。」我將花冠戴在頭上,靠在他的身上、悄悄地閉 上了眼睛,沉浸在他溫暖的懷裡,然後輕聲呢喃。   「……我愛你,庫勒尼西。」   謝謝這個世界,讓我與你相遇。   我愛你,庫勒尼西。   再見了,我曾經深愛的世界。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dJkkh4FT-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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