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ecilis (Cecil)
看板Unlight
標題[創作祭][文創] Hope(阿奇波爾多)
時間Mon Nov 11 14:41:59 2013
*閱讀前提醒:
-有捏他(最大的捏就是阿奇手上那個小孩其實是……!)(捏他只到R3)
-有私設劇情(其實都是私設)
-角色性格可能與想像不符。
*說明:
其實是很久以前的作品來著,不過想來挑戰可以用這篇的字數拿多少P幣(毆
是阿奇波爾多R1~R3的故事補完創作。
雖然說本身並不特別控阿奇但他是我唯一寫了故事補完的角色!大叔帥帥!
(以下開始)
Hope(希望)
好像明白自身的處境一般,阿奇波爾多懷中的嬰兒儘管醒著,卻不曾發出半點啼哭。
「好小子。識時務者為俊傑,你這麼小就懂得看情況,長大以後肯定前途無量。」他
在這危急存亡的當兒,依然能對著嬰兒露出遊刃有餘的笑容。他輕聲說:「只要你小子乖
乖的別出聲,我們就能安全離開了。」
像是回答一般,淡紫色頭髮的嬰孩令人憐愛地開闔嘴巴,滴溜溜轉著大眼睛,露出不
諳世事的純真笑臉。看到那孩子的反應,他不禁又露出微笑。
「你啊……」
他沒繼續說下去。
——眼睛跟嘴巴像謝菈,眉毛和鼻子像威爾。
只可惜……你應該再也沒能自己去確認這件事了吧。
他嘴角抽動著,把說不出口的話跟口水和著吞回肚裡。那感覺像吞下某種毒藥一般,
緩緩在喉間擴散的痛楚,讓他眼眶發燙——他用力眨了幾下眼睛,咬咬牙,重新專注在眼
前的狀況上。
能在荒野的狂風中辨認魔獸方位的靈敏耳朵,聽見遠方士兵們不間斷的搜索聲。偶然
有細碎的談話聲傳來,卻因為他和追跡者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而逐漸模糊。
「護國卿大人……不惜……瘋狂保護……」
「夫人也被……悲劇……」
「……革命的夥伴?……背叛……」
「……未來!」
士兵們所談到的未來,和孩子的父親雙眼發紅地向他舉槍時所大喊的未來,似乎是一
樣的。他年輕卻滿佈滄桑的臉上泛著悲憫的神色,把孩子抱得更緊了一點。
小子、不要為任何人而活,也不要讓任何人束縛你。
阿奇波爾多在心中痛切地想著。
這樣、你的母親才不算白死。
到了。
他吻了一下嬰兒的頭安撫他,然後開始動手。
根據他的記憶,這是倒數第三個柵欄。他拆掉幾根生鏽的鐵條,矮著身子穿過,然後
把鐵條恢復原狀。這條下水道直接通到城外,只要離開,對野外的生活無比熟悉的他,就
能順利把孩子帶到安全的地方了。
下水道的滴答聲,落在他們走過的地方,如同這裡的幽靈對他們喃喃送別。那聲音令
他想起自己曾短暫地參加過的革命活動。那時,為了行動的需要,他也來過這裡。
和另外一個人一起。
憑藉著本能往安全的地方移動,他的思緒緩緩飄回過去。
*
下水道的滴答聲,落在他們走過的地方,如同這裡的幽靈在警告。
越往深處走,聲音便越來越清晰。
「喂、威爾,你知道這條下水道通到哪裡嗎?」
阿奇波爾多邊走邊擺弄著護身用的小槍,同時有點狐疑地輕聲問道。
「通到王宮內部,大概是廚房的位置。」
被稱作威爾的男人,停下來觀察周遭的情況以後,很快地再度邁開腳步,往更加黑暗
的深處走去。他則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警戒的態度絲毫沒有放鬆過。
「接下來你想怎麼辦?」
「對那裡的地形做最基本的勘查,然後回報給大家。」
「革命人士想直接攻進王城、不對,該說是入侵王城嗎?」
「你要怎麼說都行。」
「嘖。」
很快地,他們就抵達了目的地。
對下水道的出口和其週邊做完簡單而必要的勘查作業後,他們就悄悄離開了。
阿奇波爾多依然是殿後,但是他出身自荒野的敏銳直覺,明確地感覺到後面有著什麼
。刻意隱藏起來,卻有如在背芒刺般,讓他十分焦躁的、明顯的存在。
下水道的滴答聲,落在他們走過的地方,如同這裡的幽靈在哀嘆。
他們快要回到基地了,可是那種不安感卻越來越刺人。
「各位、我們回來了。」
爬出下水道以後,帕蘭達因教人安心的聲音,向革命的同伴通報著好消息。
「得到了很多重要的資訊,等會來討論吧。」阿奇波爾多勉強咧開嘴笑道。
在上面等待的人們都露出鬆了一口氣的笑容。
「太好了。辛苦你們了,帕蘭達……」
--喀。
那是手槍的保險拉開的聲音。
喀、喀、喀、喀、喀、喀、喀。
全副武裝的士兵們矯健地離開洞口,好幾把槍各自瞄準著站在下水道出口周圍的人們
。眾人都低聲驚呼,往後退了幾步,但因為空間實在太小了,所以站在前面的人,還是感
覺槍就貼在自己的鼻頭。
「唔、這下難辦了……」
因為受不了那種讓人不安的氣息,因此剛離開下水道就馬上晃進黑暗角落的阿奇波爾
多,咬牙凝視像是領導者的人物,並且把手擺在腰間的槍套上。
對方志得意滿地笑了,同時把手舉起來。
「哼、在王國內部流竄的老鼠們躲在這裡啊?還真是所謂的一網打盡——全員聽令、
射擊!」
連影子也能擊中的瞬間反應力給阿奇波爾多的第一個指示,是俯身躲過一個被子彈打
穿了眼珠,直直往後仰倒的男人,拉住威爾.帕蘭達因的左手,同時用右手把一個後腦已
經被開了個大窟窿的人當作盾牌,飛也似地往明亮的地方逃去。
因為人數的關係,錯失了剛剛他瞬間掌握住的逃亡機會的人,其下場就是被屍體跟軍
隊擋住去路,然後倒在地上和奄奄一息的同伴們,一起細數自己剩下的生命。
心臟的狂跳聲,掩蓋了周圍人們的哭喊跟中槍倒地的聲響。
阿奇波爾多悲切地半閉著眼睛。
——那是在叛離州兵以後,他發誓不願再聽見的聲音。
「跑快點、威爾!」他恨不得能夠再加快腳步,苦於自己抓著的男人根本還弄不清狀
況,頻頻回頭眺望,所以他們有越來越慢的跡象。
「等、等下,阿奇!其、其他、其他人還……」對方一邊跑著一邊絕望地大喊。「怎
麼能把他們丟在那裡!」
「他們都死了!在我們離開之前,已經有一半的人都死透了!」
「還有剩下的一半啊!我們能……」
阿奇波爾多憤恨地啐了一口,決定不再回答,只是自顧自地奔跑。
他們左拐右彎,穿越無數的捷徑與暗巷,最終來到了通往城外的小路。
「暫時不會有人追過來了。」
這時,阿奇波爾多才放開了威爾.帕蘭達因的手,顫抖著半蹲下去,汗水滴在乾燥的
土地上。他喘著大氣,貪婪地在這口氣還未完全吸完以前,又張著嘴吸進另外一口氣,這
樣荒唐的動作持續了好一陣子,他聽見帕蘭達因的怒吼。
「——混帳東西!」
他才剛抬起頭來,就感覺到一股沈重的壓力深深陷入左頰,他的嘴裡冒出鹹鹹的血腥
味。絲毫沒有準備好面對這拳的他重重地跌倒在地,飄著雲朵的黑色天空瞬間翻轉過來。
「為什麼、為什麼不救他們!阿奇波爾多!」
「喂,你啊,別隨便用全名叫人行嗎?」倒地的他細細感覺著嘴裡的血味。
「別跟我扯淡了!現在不要用那種輕浮的態度跟我說話!」
帕蘭達因哽咽的聲音裡,摻雜失去眾多同伴的悲苦。
「——你要我老實跟你說嗎?」他啐了口唾沫,抬頭看著老友。「老實點說吧,那種
情況,我只能救下一個人。包括保護我自己在內,我的能力只允許我再保護一個人,那就
是你。其他人雖然是革命的同伴,可是我救不了就是救不了。」
「你……」
「我加入以前就說得很明白了,威爾。」阿奇波爾多輕輕呼了幾口氣,從大衣內袋拿
出煙,點了起來。原本想抽幾口,卻苦於臉頰的痛楚,只好先用手指夾著。「我之所以加
入,是因為你就是個不知道收手的笨蛋,而且人家苦著一張臉求你做什麼你就肯定去做…
…像你這種大笨蛋,死幾次都不夠。我加入就是為了防止你被利用,被當成消耗品用完就
扔。如果他們不是為了把所有人一網打盡,我們很可能會死在那裡。」
「阿奇……」
「我們的組織,要對抗王國軍還遠遠不足,可是那些人只知道往前衝,那樣子革命是
不可能成功的。革命不能像點焰火一樣,狂熱地驟然開始又驟然消散……」阿奇波爾多看
著帕蘭達因,以前在革命軍裡懶得說清楚的話,突然像從壞掉的水龍頭裡泉湧而出。「告
訴我、威爾,你也只是像我一樣,因為不想對一般人開槍,才加入革命的嗎?你加入革命
軍,到底想追求什麼?」
「為什麼突然……」
聽見阿奇波爾多突然開始長篇大論,帕蘭達因的怒氣反而被壓制住,並且感覺困惑的
情緒開始蔓延。
「告訴我。」
阿奇波爾多勉強站了起來,剛剛跟身體硬是預支來的力量,這時被連本帶利地討回,
讓他幾乎又癱倒下去。他倚著大樹,看著動搖的好友,重複了一次剛才的話。
「告訴我。」
「——正義。」
「嗯?」
帕蘭達因緊握雙拳,聲音裡多了幾分決心。「我追求的是正義。」
聽到那樣的答案,阿奇波爾多不禁失笑——「正義」是他聽過最空泛的詞彙。
「你一定覺得我很蠢吧、阿奇。」
「是啊。」他老實地承認。
聽到他的答覆,帕蘭達因的嘴角有點抽動,不過他還是繼續說:「你剛才說,你只能
保護一個人,除那之外你絕對無暇顧及……但是,我、我無法忍受周圍有人受到不公不義
的對待,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受到保護,都能在正當行事的前提下過著幸福的生活。我希望
德行受到讚揚,罪惡得到懲治。簡單來說,我,追求正義。」
可惡啊。
阿奇波爾多拿住帽子,蓋住自己扭曲的笑臉。
怎麼會有人有膽量說出這麼搞笑的話啊、混蛋……噗哧!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靠、我受不了了!」
阿奇波爾多只差沒像少年一般抱著肚子在地上滾來滾去。
「喂!喂喂、阿奇,你應該看在我們的某種情份上面笑小聲一點吧!」
「因為你剛剛說的話是我今天聽到最好笑的笑話啦。」
帕蘭達因沉默了。
阿奇波爾多重新戴好帽子,擦去眼角因為爆笑而流出的眼淚。他拖著沈重的腳步,走
向帕蘭達因,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走吧。」
「走?」
「雷茵茲迪爾估計是待不了了吧。我們這些馭風者的子孫,自有在荒野裡求生存的辦
法。你最好跟著我到我們的紮營地點去躲一陣子,計畫接下來的事情。」
阿奇波爾多勉強加快腳步,晃進一旁的小路,牽出兩匹馬。兩匹分別是栗色和黑色的
馬,在阿奇波爾多的大手底下都乖得不得了。
他扶著帕蘭達因蹬上馬背,同時笑著嘆了口氣。帕蘭達因奇怪地看著他。
「威爾,你剛剛說的話的確非常好笑,這是事實。」
帕蘭達因翻了個白眼,他則繼續說著。
「不過,在我認識的所有人裡面,只有你最有資格說出這番話,我不會否認。而且我
相信你擁有達成目標的能力。我啊、是個自私的傢伙,我只希望我身邊重要的人好好活著
,其他人是死是活我才不管。我只保護我想保護的少數人。我不適合參加革命,因為我沒
有遠大的理想;可是你不一樣,在你真心為那個孩子感到悲痛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阿奇波爾多沒把話說完就敏捷地一躍上馬,駕了一聲就逕自往前奔去。
「喂、阿奇!等等!你慢點!」
總有一天,你會用你的雙手,去扭轉這個國家注定腐敗到覆滅的未來吧。
阿奇波爾多感受著久違的荒野氣息,一邊想著。
我嘛、不會幫助你進行革命的,這點我可以老實說。
不過,我絕對不會讓你死。
*
他倆是在擔任州軍的雇傭兵時認識的。
那個時候,年輕的阿奇波爾多過著放浪形骸的生活。他隨時都能為了樂趣或自己的喜
好,在不讓自己陷入生命危險的前提下,毫無目標或考慮地去做某件事。接下賞金任務也
好、協助保衛商隊也好,就算只是在酒館裡看著人們來來往往,度過一天,也好。
簽完加入因貝羅達州軍的契約後,他認識了威爾.帕蘭達因。
而造就兩人現今處境的契機,則是那場持續多月的革命與鎮壓間的戰火開端。
*
「他媽的……憑甚麼要我們、要我們對那孩子開槍!」
帕蘭達因悔恨地用戴著皮手套的手一次次捶著牆面。
阿奇波爾多蹲坐在旁邊,叼著手捲的煙,眼神空洞地凝視藍天。在那之上,有沒有所
謂的神存在呢?如果沒有的話,這個世界究竟是誰在維繫的?如果有的話,公理與正義又
是為了什麼從他們手上失落的?
阿奇波爾多並非哲人,可他最近卻開始對這些問題感到疑惑。
--也僅止於疑惑,他是壓根沒想過要尋求答案,或親手解決這些問題。
帕蘭達因發出無淚的哽咽。「那孩子看起來只有五歲,他根本、根本就不曉得自己在
做什麼啊、混帳……」
「喂、你別忘了,終究……開槍的並不是你吧。」他提醒帕蘭達因。
雖然他不認為那樣會起到任何安慰的作用。
身處在暴動的市民跟握有權力的王侯間,他們這些軍人往往無所適從。出身追求自由
的馭風者一族,阿奇波爾多對什麼事情都能看得很開,也常擔任讓好友冷靜下來的角色。
他們總是一再忍受著腐敗的王族所下達的所有命令,試圖把自身的情緒抽離再抽離——不
那樣做的話,一定會瘋掉。
然而,那天下午發生了一件事,令他們決定拋卻這些咬囓著他們僅存良知的束縛。
中校的怒喝與隨之而起的槍聲,驚動了停在國王雕像頭上的純白鴿子,令其展翅高飛
,離開廣場。
「不要再讓我說第二次!不立刻放棄反抗,離開廣場的人,一律作為目標射擊!」
抗議活動已經不是什麼稀罕事,但由一般市民領頭進行的抗議活動,卻是前所未見。
州兵們以前從未接到對市民開槍的命令,所以很多人都猶豫著要不要索性打空或只射擊地
面,希望透過威嚇的方式把市民們驅離,而不傷到他們。
前來指揮鎮壓抗議活動的中校對此卻不是很滿意,他拔出腰間的手槍,對著州兵們大
吼:「全部士兵聽令!給我像這樣射擊、不守法的公民就是值得這種對待!」接著馬上對
一個男人的大腿開槍。後者痛得嘶吼出來,摔倒在地。
所有人都愣住了,少校見到他們的模樣,又補上一句:「不願意射擊的,我就當作違
反軍紀處分,之後軍法審判!」
作為回應的,是瞬間便此起彼落的槍聲,以及市民們的哀號。
阿奇波爾多隨意地假裝朝人群射擊,其實子彈都好好地避開了人們,並擊中噴水池上
的國王雕像,把它的眼睛給打出一道道裂縫。
走來走去檢視情況的少校看到呆立在原地的帕蘭達因,對他喝斥。
「州兵、馬上開槍!」
此時,帕蘭達因眼前走過一個五歲孩童,他因為找不到父母而顯得十分驚恐。中校指
著他,要帕蘭達因馬上動手。
「怎麼可能!他只是個孩子!」
「孩子又如何?你眼前看到的這些違法亂紀的人們,以前都曾是小孩,現在不讓這些
孩子知道守規矩的重要,等他們長大以後,就會跟這些人一樣亂來!」中校跺腳怒吼,口
水都噴到帕蘭達因臉上。
阿奇波爾多假裝朝中校後面射擊,子彈擦過對方熨得平整的制服,讓中校驚得一跳。
「啊啊、歪哩歪哩,抱歉啊。」他比了個手勢表示歉意。「我剛剛還以為是人,結果
只是隻長得像人的狗,還挺會躲的……下次非打中不可。」
「小心點。」中校似乎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奪過帕蘭達
因手上的槍,馬上往男孩小小的身體開了一槍。
「——約翰!」硝煙味麻痺他的嗅覺之後,遠方突然傳來哭喊聲。
似乎是男孩父親的人跑了過來,他看見倒在血泊中的孩子,以及手上的槍仍在冒著煙
的中校,馬上就不計後果地撲了上去。中校果斷地連開幾槍,男孩的父親仰面倒在地上。
此時,鎮壓也結束了。儘管是很老套的形容,但恰好倒在噴水池裡的人們,其受傷所
流的血,把池子都染成了刺眼的紅色。廣場鋪設的平石磚之間的縫隙,也被鮮血所填滿。
阿奇波爾多代替帕蘭達因把屍體背走後又回到廣場,只看見後者形容悲切地蹲坐在地
上。
他淡淡地說:「走吧。待在這裡,不知道那條狗又要我們幹什麼喪盡天良的爛事。」
「……嗯。」
狹窄潮濕的暗巷裡,他倆不發一語地佇立。
阿奇波爾多把煙點了起來。
「在我看來,以後這種事會只多不少。」
「我真的受不了,阿奇。這種事……」帕蘭達因把臉埋在手心,模樣苦澀。
「去他的,那些狗只要有肉骨頭吃,主人要他們幹嘛都照做不誤。我們馭風者不信神
,倒是有在世界盡頭颳也颳不盡的風沙,最好那些敗類死後全在那裡被折磨得死去活來。
媽的……」
「州兵大人。」一個女性的聲音傳來。
他與帕蘭達因不約而同地看向聲音的來處,一位年輕的女孩站在巷口,滿臉是淚。
他把煙捻熄。
「怎麼了嗎?」
「我剛剛、看到了,」女孩想用袖子把眼淚抹乾,但卻沒用,她的聲音越來越哽咽。
「你們不願意對我的弟弟開槍——我真的很感謝你們。」
「那是……」帕蘭達因掙扎著開口。「對不起,我們沒能阻止。還有,那個男人,就
是那個男孩的父親,應該也是妳的……」
「是的。那是、我、我父親。」
女孩控制不住,不顧旁人地仰頭大哭起來。
「父親說要我顧著約翰,可是我看到士兵們拿槍出來我就慌了,逃到巷子裡才發現約
翰走丟了,想回去找、可是、嗚嗚、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是他……為什麼是他
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啊啊啊啊!」
他不露悲傷地轉過頭去。
滴答、滴答、滴滴答、滴滴滴答滴滴滴滴答答答答……
——下雨了。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看著那個人。
被雨水模糊了的、帕蘭達因的笑容,很苦很苦。他能感覺對方的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阿奇……」
阿奇波爾多把被拈熄了的煙扔到地上,用鞋跟恨恨地踩著。
「——我們、也加入革命吧。」
*
離開了革命軍以後,他自由地行走著,絲毫沒去想帕蘭達因的事情。
只是每個月會到一個固定的地點,去收取帕蘭達因寄給他的信。
信裡寫滿了希望的訊息,偶爾也有悲傷的事,但更多的是奮鬥的熱情和決心。
帕蘭達因透過阿奇波爾多的人脈,聯絡到了許多馭風者,以及躲藏在荒野中的人們,
悄悄繼續著革命的計畫——要說阿奇波爾多幫助了革命,其實也就這麼點。剩下的事情,
都是帕蘭達因自己完成的。
*
阿奇,不在城市裡活動雖然很麻煩,但是比較不會被發現。
我最近正在試著建立革命軍的營地,這樣就能讓更多有理想的人集中在一起了……
阿奇,計畫有點問題。我們的根據地被發現了,不過大家都很好。
我不會放棄的,要說起在荒野裡面行動,雖然我還不及你,不過比那些養尊處優的王
國軍好上太多了……
阿奇,我現在一邊照顧著年幼的孩子一邊寫著信,他們非常可愛。雖然很愛玩,不過
非常天真而且勇敢,一想到他們,我就會勉勵自己繼續努力。
這些孩子是王國的未來,是純淨無垢的。只要革命成功,他們就能平安地成長,最終
,一定能讓因貝羅達蛻變成跟現在完全不同的模樣吧……
阿奇,支持者越來越多了,營地現在非常熱鬧。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正在研擬包括
我在內,讓一部分的人搬遷到新的營地的計畫。
就像我們以前常玩的那種翻牌遊戲一樣,總有一天,國王一定會發現自己周圍的牌,
都被翻成了代表自由的藍色……
阿奇,最近計畫有點受挫,為了不讓大家擔心,我一直都保持著胸有成竹的樣子。
好消息是,我們找到了適合建立新的小鎮的地方,現在每天都像個木工一樣敲敲打打
,雖然很累,但每天吃晚飯的時候都很滿足……
阿奇,我遇到謝菈了!
你還記得吧,就是我們加入革命那天遇到的女孩子,她跟著親戚一起來到這裡了。她
一眼就看出我在強裝精神,還煮了湯給我喝,要我不要太勉強。
謝菈真的是個溫柔的孩子……
阿奇,抱歉過了這麼久才寫信給你。我去找了荒野的醫生,發現我好像得了古德病。
雖然你們馭風者不會得到那種病,可是應該也很清楚那種病是什麼吧。
不知道我還能活過多久,要在剩下的時間裡更加努力才行。
只可惜我大概不能跟謝菈結婚了。我老是把戒指拿出來看,越看越覺得沮喪……
阿奇,我沒把戒指藏好!完蛋了!
謝菈突然走進來,害我嚇了一跳,把戒指掉到櫃子底下。我若無其事地跟她說話,她
卻還是發現我的表情很不自然——女人為什麼這麼敏銳啊!她也沒生氣,只是笑著問我說
怎麼了,我只得一五一十都告訴她。
她幫忙我把戒指撿回來以後,轉著那個戒指,害羞地還給我。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就把戒指放進口袋裡收起來。謝菈看我沒什麼反應,就靜靜地離開了。
慘了、謝菈一定會胡思亂想……
阿奇,我受了槍傷,幸好沒什麼大礙。
謝菈幫我包紮的時候很生氣——以前謝菈從來不生氣的——她說我老是顧著別人,不
管自己,我無話可說,結果她就開始哭了。她一邊大哭一邊說她的爸爸也是一樣的人,後
來居然變成男人都是英雄主義作祟的傢伙,我也生氣了,跟她說我怎麼可能讓別人死。我
的病沒有好轉的跡象,這種破爛身體也沒必要太珍惜……
然後,她居然跟我說「那你就可以隨便死掉嗎,那我要怎麼辦!」
聽到這句話,我突然想把我生病的事和那枚戒指的事跟她說。她一定可以理解吧。
聽完以後,她罵我是個大笨蛋,都快死了,為什麼還不趕快跟她求婚。
我今天是第一次被謝菈大吼,平常她不管什麼時候都笑笑的,和聖母像一樣溫柔。
喂、阿奇,我第一次覺得,革命是這麼好的一件事,沒有革命的話,我一定沒辦法遇
到謝菈,也一定沒辦法被她給拯救……
阿奇波爾多把信胡亂折好,收到口袋。想起那天第一次見到那個哭泣的女孩子,她的
棕色頭髮跟不斷淌著熱淚的綠色眼睛,他從來也沒刻意去記,但就是忘不了。
他拉下帽沿,遮住酒館外刺眼的陽光。
——威爾,你還真是個幸福的傢伙。
*
收信的日子又到了。
展開信,秀麗的字跡躍入他眼中,他馬上知道這不是帕蘭達因寄來的信。
他繼續讀著。
阿奇波爾多先生:
我是謝菈,威爾.帕蘭達因的妻子。
雖然這封信十分冒昧,但是我沒有多少時間了。
請您到艾帕迪安去救救威爾,他在移動到別的都市的途中被抓住了。我聽到的消息是
,再過一個星期就會處刑,罪名是可疑行動。唯一幸運的是似乎還沒被認出來是「不屈的
鬥士」帕蘭達因,不過處境還是很艱困。
求求您,幫幫威爾吧。
「嘖。」
儘管被抓倒是可以預期的情況,不過這麼快就要處刑的話,很不樂觀啊。
「想想我們也許久未見了,威爾。」
能活著逃出來的話,就一起去喝點酒吧。我啊、也很想看看你的謝菈呢。
他自在地笑著,同時往販賣槍械彈藥的地下商店走去。
*
像是某條繩子以光速被繃緊一般,子彈射出的聲音使他周圍的群眾驚得尖叫四散。
前兩發就餵給反應慢半拍的劊子手吧,左右各一個。
第三發子彈,以被監禁許久而導致模樣略嫌孱弱的男人頸上的繩結為目標,自阿奇波
爾多的槍中飛出,以超越意識的速度,劃開在這瞬間完全靜止的空間。
子彈切碎牢靠的繩結,令男人失去支撐的身體跌在地上。
下一秒,世界開始運轉。
阿奇波爾多駕著機械馬往威爾‧帕蘭達因的方向衝去。
別裝死啦。
阿奇波爾多看著倒在地上、和最後一次見面相比瘦了許多的帕蘭達因,笑著想道。
雖然很想這樣調侃許久未見的老友,不過這種馭風者也不太能忍受的低劣幽默,還是
算了吧。
他把帕蘭達因扶上馬,自己則敏捷地躍上馬背,讓帕蘭達因扶著自己的肩膀坐好,在
這當兒,不知道是因為太過震驚或其他原因,站得遠遠的人們都沒有動靜。
他遙望那些人——不知道裡面有多少人都在默默支持著革命。
不要擔心,你們的領導者不會死。不只是因為他是不屈的鬥士,還因為他有我。
阿奇波爾多吹了聲花俏的長口哨,隨後驅策機械馬往他原本的來向絕塵而去。
「還好嗎?」
在荒野之中,他頭也沒轉地問著。
「唔……」
只聽得後面傳來虛弱的呻吟聲,不論叫他幾次都只有這樣的反應。大概是那種病發作
了,阿奇波爾多揣想著,一面試圖加快速度,朝著營地的方向前進。
「喂、這不是在開玩笑吧?威爾。」
他拉動疆繩讓馬停住,驚訝地看著原本應該住著許多人的營地。
傾圮的建築物、混亂的馬廄、滿地的垃圾和荒涼的氣氛,都在在顯示這裡已經完全被
破壞了。或許是軍隊抓走帕蘭達因和其他人時順手搗滅的吧,不過幸運的是,從謝菈的信
來看,他們都待在安全的地方。
「喂、先喝點水。」
他扶著坐在馬上的帕蘭達因,把水壺從腰間解下,單手遞給對方。帕蘭達因喝得很慢
,不時會發出痛苦的咳嗽聲。阿奇波爾多深呼吸了一口。
荒野清新冷冽的空氣,對自幼生活在這裡的馭風者從未有任何不良的影響,但是一直
住在城塞都市的人,來到荒野之後,有很大的機會染上地方性的風土病。這種病俗稱古德
病,會讓人從肺部開始萎縮並失去功能,患者總是會不停咳嗽,時間一長就會死。
此外,古德病不只會讓人週期性地感到十分虛弱,甚至會讓人顯老。帕蘭達因跟他一
樣都不到二十五歲,看上去卻像是他的父親。
他悲傷地看著好不容易喝完水的帕蘭達因,清楚知道最後奪去他性命的,不會是因貝
羅達的軍隊或法律,而是病痛。
「阿奇……」
帕蘭達因潤過喉嚨以後,終於能夠輕聲開口。
「你不用來救我的、咳咳,即使沒有我、革命也、可以成功……」
阿奇心裡震了一下,他從未聽帕蘭達因如此說過。以往,帕蘭達因給他的印象,就是
任何困難都無法阻止其決心的堅毅男人;可以說,他就像石頭一樣其堅難摧。現在,帕蘭
達因卻說出這種話來。
看來這種病帶給帕蘭達因的痛苦,也正在逐漸腐蝕他奮鬥的決心。
「謝菈寄信給我了。」他簡潔地回答。「她啊,真的非常擔心你的安全。」
「我跟她,都知道……」帕蘭達因咳了幾聲,繼續說道:「每天道別、都可能是最後
一次,因為、我們的處境,越來越危險了……」
「不要讓她擔心,我希望你儘可能做到這點。」
阿奇波爾多想著帕蘭達因輕微的自毀傾向,以及把自己擺在最後一位的性格,就不禁
有點慍怒。如果他有像謝菈那樣的人在家裡等待,他就不會一味把自己往火裡送。然而
,習於四處流浪的他,要像帕蘭達因那樣組織家庭,怕是十分困難。
「我、盡量,大家都是因為、信任我,所以才那麼努力,如果只想著自己的話……」
「總之,算我拜託你,為了謝菈,不要輕易放棄生命。」
「如果我、死了,你會幫我照顧、謝菈嗎?」
他認真地回答:「你真的對我做那種要求的話,我會把你從墳墓裡挖出來,揍你一拳
。」
帕蘭達因發出苦澀的笑聲,阿奇波爾多自己也笑了。
「走吧。」
阿奇波爾多拍了拍帕蘭達因的背,隨即帶著複雜的表情躍上馬。
「不要讓我期待你的死,威爾。」
像是十分怨恨的口氣般,他用帕蘭達因決不可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阿奇波爾多凝望即將溶化在晚霞裡的虛弱太陽,朝著帕蘭達因指示的另外一個方向前
進。終於,在太陽下山之前,他們抵達了謝菈和其他人所在的小鎮。
路上遇到了一些徘徊在荒野中的魔獸,帶著負傷的帕蘭達因的確難以做大幅度的反擊
,不過阿奇波爾多依然用老練的戰鬥經驗衝出重圍。
小鎮周圍用超過成年男子身高的木柵圍著,門口還有配槍的守衛。
「這裡就是贊同革命軍理念的人們所建立的小鎮。」
帕蘭達因的聲音裡出現了某種自豪跟滿足,阿奇波爾多看著好友,他蒼老的模樣,在
說出這句話時,彷彿年輕了一些。他越過阿奇波爾多的背,看向表情凝重的守衛。
「我是帕蘭達因,能幫我開門嗎?」
「啊、好的!」
守衛馬上就認清來人,高興地將大門敞開,讓阿奇波爾多駕馬進入。他們在進去前,
聽見守衛說:「真的是、歡迎回來。帕蘭達因大人。」
「帕蘭達因大人!是帕蘭達因大人!」
甜軟的童音興奮地大喊出來,阿奇波爾多看見一個孩子從瞭望台的樓梯上,邁著短短
的腳步往地上狂奔。聽見聲音,原本在準備炊飯的人們,也往營地的入口看了過來。
「天啊!真的是帕蘭達因大人!」
「您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帕蘭達因大人!」
「帕蘭達因大人!」
「歡迎回來!」
一瞬間,他們就被歡呼雀躍的群眾給圍住。雖然聽說帕蘭達因在建造這個小鎮上幫了
很大的忙,不過他的聲望與人氣還是讓阿奇波爾多很驚訝。
「你還真是個受歡迎的人。」他轉過頭笑道。
「那是大家不嫌棄。」
帕蘭達因露出謙虛的笑容,精神完全不像剛才一樣低落,就如同沒有病痛一般。
一連串的恭賀、祝福、感謝和其他熱切的、歡迎帕蘭達因的話語都遠離以後,他們倚
在樹下休息,忽地,一個女性的聲音從不遠處出現。
「威爾!」
阿奇波爾多轉過頭,一個總在記憶中漂浮的姿影朝著他們小跑步過來。
和幾年前模樣脆弱的哭泣少女不同,現在的謝菈,已經是個習於等待遠行丈夫的溫柔
妻子。
帕蘭達因和謝菈緊緊相擁,好似兩人之後再也無法相見。
謝菈在帕蘭達因的懷中抬起頭凝視他,柔軟的綠眼裡滿是笑意;帕蘭達因也垂眼看著
妻子,兩人的眼神都浮現強烈的信賴和溫暖的情緒,雖然並非年輕熱烈的情感,但是就像
親人一樣。
即使是情史豐富的阿奇波爾多,也難以直視這般幸福的畫面。
和焰火般的激情不同,帕蘭達因和謝菈,已經因為婚姻而跨入了新的感情之中。那是
更加長久、光彩更加照人卻又柔和、時而明亮時而黯淡,但永遠不會熄滅的東西。
帕蘭達因果然過得很好,雖然生活總是會遇到危險,但家裏一直有人等著他。
——所以他才能永不屈服吧。
「阿奇波爾多,真的很謝謝你去救威爾。」
謝菈看向他,表情寫著無盡感激。
「明明是那麼無理的要求,卻也盡力完成,真的、不曉得怎麼表示謝意……」
「不要緊。」他瀟灑地擺擺手,露出習慣的表情。「我也剛好想見見他。」
謝菈不好意思地看著帕蘭達因,兩人都笑了。
「阿奇總是一副『反正只是順便』的樣子,真是帥氣。」
帕蘭達因笑著說,然後突然咳了好幾聲。
謝菈熟練地拍了拍他的背,卻仍不免流露出擔憂的神色。「還好嗎?」
「發作的週期越來越短了,不知道能撐到什麼時候。」
「沒關係。只要回來了,好好休息,一定會慢慢回復的。」謝菈捧著帕蘭達因的臉,
溫柔地安慰著。「你一定要健康地和我們的新家人見面哦。」
「誰?」
帕蘭達因未刮鬍子,且因為古德病而顯得蒼老的臉,露出孩童般困惑的表情。
謝菈沒回答,只是拉著帕蘭達因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帕蘭達因一下就發出「啊啊
」的聲音,顯然已經懂了。
「謝菈,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他把妻子稍稍抱離地面,開心地轉了好幾圈。
看著好友跟他的妻子幸福的樣子,阿奇明白自己的努力都有了回報。總是恣意而為的
馭風者,第一次因為替朋友做了什麼,而打從心底感到高興。
他忽略掉淡淡的嫉妒情緒,那宛如在荒野的狂風中異常清晰的喁喁私語。阿奇波爾多
看向不知不覺間已經轉為暗紅色的天空,心情沒來由地有點鬱悶。
「我們就要有新的家人了啊,阿奇。我一定會努力的,我要建立能讓我的孩子安全幸
福地生活的國家!」
「你可以辦到的,我相信你。」
阿奇波爾多啜著酒,想著帕蘭達因和謝菈相擁的樣子——自己是不是也該考慮找個人
定下來了?雖然他喜歡流浪、喜歡毫無負累的生活,不過像帕蘭達因那樣,感覺並不壞。
「——我覺得啊,威爾。」
阿奇波爾多突然說。
「嗯?」
「我之前跟你建議過很多次,不過你都拒絕了對吧。」
阿奇波爾多指的是治療古德病的事情。在得知帕蘭達因的病情以後,他就靠著追索道
都的經驗,聯絡到幾個具有高階醫療器材的工程師,詢問是否有可能治療這種風土病。儘
管得到正面的答案,但對方也表明,因為是最新的技術,因此能做到什麼程度也說不準。
他將這個消息告知了帕蘭達因,帕蘭達因卻婉拒了。
「革命還沒成功,現在才剛要起步而已,我不能離開啊。」
以前勸說好友去接受治療時,總是得到這樣的回覆。
「——也是、看來我真的得好好考慮這件事了。」
得到了出人意料的答案,阿奇波爾多驚訝地看著好友的側面。對方疲態盡顯地看著浮
有些許雜質的自釀酒,神態跟以前明顯不同。雖然平常是具有瞬間決斷力的果決男人,在
這時也罕有地顯出了猶豫的模樣。
「是因為上了年紀,所以終於打算依靠醫生了嗎?威爾。」
「混帳,不是你要我去接受治療的嗎?」幾杯黃湯下肚,帕蘭達因說話也粗魯多了。
「是沒錯,不過……」
「我自己也很清楚,現在謝菈有了孩子,我得更注意身體才行。」
阿奇波爾多還未到醉了迷眼的程度,因此他很清楚地看見帕蘭達因的笑容——那是淡
淡的、卻只有他才知道,因為病得太重太久,而疲憊得需要用上全身的力氣才能牽起的笑
容。看到為了革命這樣犧牲自己的好友,阿奇波爾多真心地感到不捨。
「我明天就去聯絡那些研究的傢伙,一定要讓你健康地看到孩子出生。」
「謝謝,」
帕蘭達因勉強仰起頭,把酒飲盡。
「——真的沒有方法能報答你,阿奇。除了說『謝謝』以外,真的什麼都沒辦法。」
「幹嘛一副懊惱的樣子。沒能幫上忙的話,我來也沒有意義。」
阿奇波爾多笑了,他舉起酒杯。
「來吧,這可是給你新生孩子的祝酒,要滿懷希望地喝乾——不過因為你沒法繼續喝
,就讓我代替你喝兩杯吧。」
「謝啦。」
帕蘭達因舉起空杯子,兩只玻璃杯敲擊的聲音在夜半的破舊酒場裡格外清晰。
兩人道別以後,阿奇波爾多看著帕蘭達因搖搖晃晃的背影,沒入不遠處仍然亮著鵝黃
燈火的屋內。不知等了多久的謝菈在門口迎接,兩人攙扶著彼此走進屋裡。
他回頭向著小鎮上的空屋走去,一面想著帕蘭達因懊惱的話語。
——可以的、他想道。你可以回報我的,威爾。
你不用給我錢、地位或力量,你只要把你的生活過好,讓那個力量微弱卻依然幸福的
家庭的模樣,深深銘印在我腦海,這樣就夠了。
或許在夢中能自己過上一回吧,那樣的日子。
*
行事明快的他,很快聯絡上了在道都潘德莫尼頗具名氣的高階技官、名為拉姆的男人
。聽說他所進行的研究當中,有能夠對古德病產生影響的相關技術。
「有什麼想解釋的事情,來了以後再談吧。」
「我知道了。」
工程師的浮遊艇以不可思議的效率,在幾天後的早晨抵達小鎮。因為從來沒有見過這
種高級的交通工具,鎮上的人們都圍在底下驚訝地看著。
帕蘭達因誠懇地和每個人都握過手以後,才踏著堪稱輕快的腳步走上浮遊艇。
「帕蘭達因大人!請你一定要健康地回來!」
「我們會繼續革命志業的!請大人不要掛念、好好養病吧!」
「我們會等您的!帕蘭達因大人、請您加油!」
「帕蘭達因大人——」
這傢伙受歡迎的程度,還是讓人很不習慣啊……
阿奇波爾多走向浮遊艇,同時困擾地揉著頭髮,如是想道。
向帕蘭達因告別後,白天還有各自工作的鎮民們就散去了,等到他們都離開以後,阿
奇波爾多才走到浮遊艇的入口處,看著帕蘭達因。
「喂、治好病就快點回來,可別讓你的孩子等你。」
「威爾,不用擔心我——你把病養好以後再回來,多久我也會等的。」
由於疾病而顯得年老的帕蘭達因,映著早晨的曙光,露出朝氣蓬勃的微笑。
「阿奇,謝菈就拜託你替我照顧了。」
「知道啦,快走吧。」
「——那麼,在出發前,我再解釋一次治療的方式。」
站在帕蘭達因旁邊,談吐相當溫文的拉姆找到恰當的時機插上了話。似乎是已經將複
雜的醫療內容嫻熟於心,他的解說十分流暢,讓人確實地對痊癒的可能產生了希望。
「……大概就是這樣,還有什麼想知道的事情嗎?」
「沒有了,你的解說很清楚。謝謝。」
「哪裡。」
帕蘭達因有禮地握了握對方的手,隨後就因為無法站立太久的緣故,在和阿奇波爾多
以及妻子道別最後一次以後,就進入浮遊艇內部休息。拉姆對留在地面上的兩人點了點頭
,很快地也離開了他們的眼前。
不久,乘著卷上澄藍天空的晨風,浮遊艇很快就變成遠方的一個黑點,離開了他們。
「你可要好好地看到你的孩子出生啊,威爾。」
阿奇波爾多目送浮遊艇離去,喃喃地說。
「我相信他。」
聽見阿奇波爾多的話,謝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得堅定而溫暖。
*
應了好友帕蘭達因的的託付,暫且代其照看懷孕妻子的阿奇波爾多,與其喜好漂泊的
性格極度不符地、住在革命軍建造的小鎮上,已將近半年。
這段時間,他白天都到小鎮外頭的荒野遊蕩,偶爾狩獵幾頭太接近人群的魔獸,如此
打發掉了原應獨自面對謝菈的時間。謝菈對丈夫的事情隻字不提,既不表達對他的思念、
也不埋怨他在她受著懷孕苦楚時未能陪伴,僅是毫不煩厭般地勾著棒針。
應該是在織冬天的衣服吧。
偶爾經過她的窗邊,看到她時,他總如此想著。
雖然婉拒了幾次,不過在幾經妥協的情況下,阿奇波爾多現在每個星期都會和謝菈吃
一次晚飯。兩人在吃飯時,談的也總是帕蘭達因以前的事情。真多虧那傢伙與人為善的熱
心性格,他發現帕蘭達因的事跡還挺多的。每次謝菈說到帕蘭達因曾經幫助過的人、或曾
經不顧一切做的事情,臉上都散發著為丈夫感到驕傲的光彩。
其他時候,他住在暫時沒人用的空屋裡,夜半總輾轉難眠。或許是因為看膩了熟悉的
風景、看膩了同一群認識的人、看膩了只知道跟謝菈談論帕蘭達因的自己——又或者是他
無法把謝菈的影子從腦中消去——他的心情越來越鬱悶。
有時候,他會去參加革命軍的會議,像是代替帕蘭達因一樣。雖說如此,他也不發表
任何意見,僅代目前缺席的好友聽取最新情況罷了。
隨著謝菈生產的日子臨近,阿奇波爾多陪在她身邊的時間也變多了。儘管平日都能保
持冷靜的模樣,但是偶爾有陣痛的時候,謝菈還是會流著淚,闔眼喃喃念著一個名字。
威爾、威爾、威爾。快回來吧。
我好害怕。
「那傢伙……會很好的,只是、大概沒辦法看到孩子出生了吧。」阿奇波爾多握著謝
菈的手,憂慮地說:「對了、孩子的名字該怎麼辦?由妳決定嗎?還是……」
「其實,在威爾離開之前,我們就已經決定好孩子的名字了。」
謝菈剛剛忍過一陣疼痛,模樣痛苦地滴著冷汗,卻還是愛憐地摸著肚子,像是想要把
話語傳達給未出世的孩子一樣。「叫做傑多,是簡稱。原本的名字是『神知道』的意思。
威爾說,神能夠決定一切,決定公理、正義和人們的幸福。這個孩子的未來也只有神知道
,不過,我們會盡可能讓他平安幸福地長大,去面對他的未來的——這個名字如何?不錯
吧?」
「真是個好名字,他一定會健康平安地長大的。」
阿奇波爾多只能擠出這句話。
這天夜裡,阿奇波爾多聽說有緊急訊息從前線傳來,於是趕去會議地點,想確認詳細
情況。他抵達時,會議已經開始,幾個常見的幹部都入座完畢,臉色很不好看。
「剛剛信差緊急送來消息、說雷茵茲迪爾那邊的戰況可能不行了,王國軍比我們想得
還頑強。雖然用了游擊戰術,但是人數真的差太多了,而且後勤也不足。」暫時代理帕蘭
達因作為軍事代表的男人首先宣佈,露出深感棘手的表情,儘管時序已經入冬,汗珠卻還
是從他線條分明的額際滑落。「果然『不屈的鬥士』帕蘭達因不在的話,還是……」
「別說喪氣話,混帳。」
座中傳來不服氣的回應。
方才發話的男人戴著眼鏡,模樣生得斯文,說話卻挺粗野。
「帕蘭達因是我們革命精神的具象,可失去了那具象,我們就活該放棄嗎?別忘了我
們跟他承諾過什麼——『會把革命志業好好繼續』——難道你忘了嗎?」
「不、我……」
「跟了帕蘭達因這麼多年,我們也該做點成績給他看看了。」男人推了推眼鏡。「否
則,他沒回來也就算了,要是他健健康康地回來,卻看到我們活像一灘爛泥,他不煩得又
生病才是說笑。」
「說得倒簡單,你也不想想那些馭風者們只聽帕蘭達因的話,而且雷茵茲迪爾可是王
都……」
軍事代表還想反駁什麼,卻被一個清朗有力的聲音給打斷。
「——就算是王都,也該是屬於自由人民的光輝所在!」
阿奇波爾多猛地回過頭,力道之大差點扭到脖子。
威爾.帕蘭達因背後映著浮遊艇的燈光,形象宛如從光芒中步出的救世主。
「帕蘭達因!」
「是帕蘭達因!」
「帕蘭達因的病已經沒事了嗎!」
「太好了!是帕蘭達因啊!」
「各位,抱歉、我回來晚了。」
帕蘭達因大大方方地展開雙臂,看上去真的像是無病無痛,即使蒼老的形象還是沒有
好轉幾分,但真的和去治療前判若兩人。
「馬上把狀況會報給我吧,有什麼問題都不要緊,我一定可以解決的。」
看著帕蘭達因和幹部們熱烈地討論著戰術與兵力分配的模樣,暫時被冷落在一旁的他
也不感慍怒,只覺得真是太好了。
「這樣子沒有問題嗎?帕蘭達因,兵力相差先不提,這裡漏洞太明顯……」
剛才出言反對軍事代表的男子推了推眼鏡,指著地圖上的某處。
「不要擔心,現在一切都照我說的做,不會有事的。」帕蘭達因胸有成竹地說著,在
角落看著的阿奇波爾多以為這就是他平常在革命時的模樣,不過看到幹部們不解的表情,
他才發現帕蘭達因的神態有異。
「抱歉,能給我杯水嗎?」帕蘭達因突然說,並且從胸前的口袋拿出藥包。
「啊、好的——來。」
帕蘭達因倒出一些藥,和著水吞了下去。他露出有點茫然的表情,呆滯了幾秒,就很
快拿起筆在地圖上塗塗寫寫,並對著戴眼鏡的男人說:「這樣就可以了,照我說的做。」
「好吧,我相信你的決定。」
男人屈服了,隨即在地圖上寫了什麼。
阿奇波爾多沒有等到會議結束,就先離開了。
他壓不住心中那種悚然的感覺。
他幾乎要以為,那個男人並不是威爾.帕蘭達因。
隔天,他前往帕蘭達因的住處,和他道別。
「不留下來嗎?」帕蘭達因站在門口,看著幾步之遙的他。
「不了。」阿奇波爾多壓了壓寬邊帽,看向淡藍色的天空。「我還有很多事要忙。」
「是嗎?真可惜。」帕蘭達因用教人不快的口吻輕鬆地說。「我們幾個月內一定可以
攻下王都——原本想和你一起摘掉國王的冠冕的。」
阿奇波爾多懶懶地嘆了口氣。
「聽到你成功的消息以後,我會去找你。」
「我明白了,那就在此道別吧。」
「——等一下,」阿奇波爾多趕在帕蘭達因別過身回到屋內前,補上一句。「你的病
好了嗎?我覺得你並不像是完全痊癒的樣子。」
「這原本可是無藥能救的病,能回復到現在這樣,已經夠了。」
「我指的並不是身體的情況,而是……」
「總之,等我的好消息吧。阿奇波爾多,革命軍光榮地橫掃王都的消息,一定讓它傳
遍整個荒野,無論你在哪裡,都不會不曉得的。」
帕蘭達因回過身,消失在阿奇波爾多的視線之中。
他也不戀棧,自顧自地躍上當初載著帕蘭達因過來的那匹馬,輕喝一聲便離開了。
在白天也閃著炫目光彩的渦,是許久未見的景象。久別的荒野風景,又鋪展在阿奇波
爾多眼前。
他一邊策馬狂奔,一邊想著:這是第一次帕蘭達因沒邀他進家裏吃飯,也是帕蘭達因
第二次叫他的全名。
他甚至沒讓謝菈出來和自己道別。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清晨刺骨的冷風,阿奇波爾多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
帕蘭達因回來之後的幾個月,他做的所有事情都只能用奇蹟來形容。
人們欣喜若狂的訴說他的事跡,就像傳誦永恆不歇的光榮史詩。
大家都說他去治療風土病的同時,潛藏的力量也被激發,才能獲得這種驚人的成果。
帕蘭達因是因貝羅達的希望,是從西方出現的曙光。
如此這般的耳語,悄悄在各個城市間流傳,更間接助長了革命軍的聲勢。原本在王都
膠著不已的戰況,也因為帕蘭達因精確的物資分配、戰術,甚至是對天氣完美無缺的預測
,而被大幅度地扭轉。可以說,比起被寫在史冊當中,更有可能會被紀錄為神的旨意。
讓數十年後的人們聽到的話,此等事蹟只怕會被評為過度誇張的軼事。然而實際生存
在這段奇蹟的歷史當中的人們,都知道自己在有生之年都決不會忘記、更不會把這些事都
當作傳說或笑話。整個王國都在等待,現在只等帕蘭達因平定所有殘存的王國軍勢力,然
後走入雷茵茲迪爾,親手摘下國王的冠冕,因貝羅達的新生就要降臨。
現在唯一擔心憂慮的,除了即將失勢的王族,還有兩個人。
一個是阿奇波爾多,另一個則是坐在桌子的另外一頭、抱著熟睡孩子的謝菈。
帕蘭達因依然在各處幫助革命軍征討平亂,而謝菈寫了信,將阿奇波爾多找來鎮上。
「阿奇,你也看出來了吧?威爾和以前不一樣了。」
「我知道,我在幾個月前就知道了。」阿奇波爾多壓住點起煙的欲望,把寬邊帽狠狠
按在桌上。「他變得……很明確,很有自信。」
「——跟以前那種相信自己能做到的自信不一樣,現在威爾像是知道所有事情會如何
發生一樣,只是等待它發生。我覺得,威爾不像以前一樣努力克服困難,因為那些困難都
在他的掌握之中。」
阿奇波爾多驚訝地看著謝菈,她正好說中了他的想法。
「威爾常常在吃的藥,就是這些。」謝菈突然拿出一個袋子,裡面裝了一些看上去很
普通的藥錠。「他每次做決定以前,都會吃一些。」
「妳覺得是那些藥影響了他嗎?」他問。
「不,」謝菈咬著下唇,焦慮地說:「我不確定是治療的方法還是這些藥物,總之,
威爾回來以後就變了,大家都看得出來,可是,因為威爾能為大家帶來勝利……」
「原來是這樣。」
「拜託你、阿奇,雖然還是無理的要求,不過請你和威爾談談。」
謝菈看著懷中的孩子,聲音有點哽咽。
「請你幫幫他。」
「我知道了。」
他像好幾年以前一樣別過頭去,離開屋子,不去看身後的謝菈是否正在哭泣。
「威爾,謝菈很擔心你。」
他等了好幾天,終於等到了回來探望妻兒的老友。帕蘭達因穿著英挺的軍裝,意氣風
發的模樣很是帥氣。他的臉已經不像以前一樣顯老,不過因為留了點鬍子,所以看上去可
靠而沉穩。
「謝菈是我最重要的人,她為我帶來了新的家人。」帕蘭達因不正面回答他的話,反
而沒頭沒腦地說:「我一定會為這個國家和我的兒子帶來全新的未來。」
「我聽說你的事情了,你最近很成功。」阿奇波爾多轉換話題,想套點其他消息。
「阿奇,幸好你要我去接受治療,」帕蘭達因笑著用長滿繭的大手拍拍他的肩膀。「
我不僅痊癒,還得到了新的力量,我現在可以看到未來,而且我能自由地做出選擇。」
帕蘭達因連再見也沒說就逕自進屋,徒留阿奇波爾多再度錯愕地站在原地。
「自由地!」
在門關上以前,帕蘭達因不知道想向誰強調似的,又大聲說了一次。
*
最終,帕蘭達因自稱護國卿,並在傳說中的最後一戰極其活躍的消息,在因貝羅達各
地迅速流傳,其中被不少好事者加添了許多似真似假的故事,讓真正的事實越發神秘。可
以確定的是,保持著穩健的步伐將失去國王的因貝羅達的局勢穩定住,並確實消弭全部有
反撲企圖的復辟派勢力的帕蘭達因,現在幾已是整個國家的最高領導者。
同時,奇怪的傳言也出現了。
傳說帕蘭達因變得疑神疑鬼,雖然對任何事情的預測跟反應都超群絕倫,在領導國家
方面的確無可挑剔;相對地,他喪失和人們正常互動的能力,連對自己的家人,都採取強
硬的態度。帕蘭達因防止他們離開自己視線的意圖日益明顯,甚至到了軟禁妻兒的地步。
「我決不讓任何人傷害我的孩子。」
在激動地槍殺一名為孩子把掉落的玩具放回搖籃的士兵,並宣稱他是復辟派的間諜,
企圖謀害他兒子時,帕蘭達因義正詞嚴地如是說。殺人後,他自認正當、不容置疑的口吻
,讓那時衝進房間的護衛們因詭異的反差感而寒毛直豎。
然而,面對聲望跟被擁立為新王的呼聲都是最高的護國卿,沒人敢反對什麼。
那時,阿奇波爾多尚無法確知的是,這是他最後一次見到謝菈與帕蘭達因。
此外,距離謝菈被槍擊的時間,只剩二十分鐘。
收到緊急訊息,因此前往王城內部,也就是帕蘭達因一家現今住處的他,聽見孩子的
房間傳來了異樣的騷動聲,他憑著直覺踹開門,撞見的是滿臉傷痕的謝菈。
「阿奇!幸好你及時趕來——」
「謝菈?妳的臉怎麼——」
「不要管我的臉了,」謝菈喘著氣,著急地說:「我把威爾的藥藏起來,他就氣得對
我拳打腳踢,而且他已經不再讓我靠近傑多的搖籃了。阿奇、我發現威爾……已經不再是
以前的他,他已經完全變了!你把傑多帶走——快點!我已經沒辦法再做什麼了,我最後
唯一能做的只有把孩子……」
「可惡、謝菈!把我的藥給我!給我!」帕蘭達因的吼聲從房外傳來,阿奇波爾多沒
能把門及時帶上,帕蘭達因的臉很快就出現在門口,他的嘴角冒出白沫,眼睛半吊著,看
來已經失去了理智。「……算了,藥可以再跟工程師拿,隨便妳吧,不過兒子我絕對不交
給妳!把傑多還來!」
子彈穿過謝菈身體的聲音異常地小,甚至帶著某種不可思議的寧靜。
謝菈帶著複雜的表情往後倒了下去,原本立刻背向帕蘭達因,準備用身體護著孩子的
阿奇波爾多,恰好和她對上了眼。
「傑多、就、拜託、了……」
因為將孩子託付給了值得信任的人,所以謝菈的眼神出現了滿足跟安寧。
「威爾……威爾.帕蘭達因!你這傢伙……!」
「把孩子還我、阿奇。不管是這個國家的未來,還是我的兒子、都是我的東西!」
雖然自己的腦袋已經熱到快被燒穿,阿奇波爾多還是冷靜地撞開對妻子又開了一槍、
確認她真的死了的帕蘭達因,往自己熟知的秘密地點逃去。
「把叛徒阿奇波爾多抓起來!他殺掉我的謝菈,還綁架了我的孩子!」
帶著槍的衛兵出現在走廊轉角,帕蘭達因瀕臨瘋狂而極度不穩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他熟練地用槍隨便挫挫追兵的銳氣,卻不真正傷害他們。
他們都是誠懇正直的人,給予命令的人,才是他真正的敵人。
「我決不讓任何人傷害我的孩子!」
「傑多、就、拜託、了……」
直到離開因戰勝了腐敗的王族而舉國歡騰的王都雷茵茲迪爾,阿奇波爾多的腦中,都
一直迴盪著帕蘭達因瘋狂的吼聲,跟謝菈最後的託付。
他彷如重現了當年和帕蘭達因一起逃離王都的過程。
騎著馬走在荒野中,他望著空茫的夜色,以及遠方閃爍著懾人而美麗的光彩的渦時,
突然想到了這點。他看了看懷中帕蘭達因的縮小版,笑得有點淒涼。
*
途中,孩子很少哭泣,有也只是餓了或尿布濕了。阿奇波爾多處理的手法拙劣到連他
都對自己很生氣,不過孩子好像不是很在意,只要阿奇餵了他或幫他換了尿布,他就會露
出和母親一樣具包容力的溫暖微笑。
他常常看著那樣的微笑,想起謝菈,也想起以前的威爾。
直到他停在某個人家的門口時,孩子已經病得很重了。教人心疼的是,即使已經病到
高燒不退,孩子卻不哭不鬧,像是明白他無暇安慰自己似的。
他敲敲門。開門的是一位模樣可親的婦人,她看見孩子,馬上就哎喲一聲接了過去。
「這寶寶在發燒呀!先生,你怎麼讓孩子燒成這樣!」
「對不起,這是我朋友的孩子……那個、該怎麼說……」
平常他說起話來十分流利,現在扯到和傑多有關的事,他不免又想到帕蘭達因,於是
有點語塞。他也不明白傑多是何時得病的,只知道自己有一次碰到他,感覺熱呼呼的,在
颳著寒冷夜風的荒野中很溫暖。
「不行不行、這要快點請醫生來,不然腦袋可要燒壞了——約瑟夫!約瑟夫!」
婦人回過身去找丈夫,而他趁機偷偷離開。
他明白自己無法讓孩子過上平穩安全的生活,倒不如讓孩子跟著一戶好人家。他不確
定剛剛那個女人是不是這裡最好的母親,只知道她沒有孩子,所以傑多被善待的可能性大
得多。經過剛剛的談話,他又更確定傑多會受到很好的照顧,因此就安心地默默離去。
他要那些工程師知道,他們究竟毀掉了什麼。
懷著巨大的、短時間內決不可能被消融的恨意,阿奇波爾多離開了。
如同為他送別一般,天空下起了雨。
他想起他和帕蘭達因第一次見到謝菈時,也是雨天。
謝菈痛苦哭泣的臉龐。
帕蘭達因忍住淚水的剛毅眼神。
如今那些東西都消逝了……
如同他對一切事物的希望一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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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於文後。
其實這篇文章,直到現在我仍會反覆觀看,想著,在那些非人的力量角逐的同時,有人是
這樣生活的。這樣地平凡、又這樣的不凡,不過依靠著普通人的力量,想要對抗某種東西
,卻被捲入那些糾葛之中,而被毫不介意地毀滅。
帕蘭達因如此,謝菈如此。阿奇波爾多也是如此。
對我來說,阿奇是個滄桑的大叔,而他的R卡故事也確實是這樣的。依照資料破碎片段的
故事,我想像著這些片段彼此連接的方式,寫完了這篇補完,儘管因為當時R4未出因此
結局部份是有點不合乎官方設定,但我也很喜歡這樣的結尾。
阿奇對謝菈是否有著什麼感情,這點我並不清楚(雖然後來官方資料上有說兩人似乎曾經
有過一段情?)但R卡裡說謝菈是阿奇「苦澀記憶中的一個名字」,因此讓我加入了一點
苦戀情節,不覺得這種有點苦澀的戀愛超適合大叔的嗎?(⊂彡☆))∀`)
其實這篇完稿在很久很久之前了,但不知道為什麼除了阿奇的故事之後我也沒寫其他的延
伸作品(之後就轉戰寫LOL的延伸了(ㄍ)因此這算是我目前少數的UL同人之一吧,
意外地從開頭到結尾都滿完整的(自己講
因為很長的緣故所以應該是不太有人能全部看完,如果有的話那真的是相當感謝呢。
獻給UL世界中沒有任何超能力,卻依然想對抗命運的普通人。
(以下開放吶喊自己喜歡大叔
(我第一!阿奇讚讚!不管衣服丟掉多少你的帽帽我始終留著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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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4.11.172.186
→ cecilis:才打六分之一就256P幣然後複製貼上只拿到三分之二左右! 11/11 14:42
→ cecilis:還不都是PTT不讓我打完可惡(搥地板)我要押小普普R4啊! 11/11 14:43
※ 編輯: cecilis 來自: 124.11.172.186 (11/11 14:46)
推 MAKACAT:推 阿奇帽絕對會留著的XD 11/11 15:29
推 Antzzz:我看過這篇啊XDD 11/11 15:47
※ 編輯: cecilis 來自: 124.11.172.186 (11/11 16:30)
※ 編輯: cecilis 來自: 124.11.172.186 (11/11 16:30)
推 thomasmoney:阿奇大叔很帥 沒有問題的(舔 (ˋ灬ˊ)小子,要上囉! 11/11 17:09
推 jfurseteidce:阿奇T____T 11/11 20:51
推 tories:好痛可是好感動QAQQ 阿奇和謝菈嗚嗚嗚T口T 11/11 21:44
→ tories:一想到傑多又更痛了啊啊啊QQQ 11/11 2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