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醫學倫理教育
戴正德
最近有許多談論醫學教育的文章出現，而幾乎每次都會提到醫學倫理。很多人認為台灣醫
病關係的每況愈下，醫療問題的層出不窮，都與我們缺乏醫學倫理的教育有關，因之不只醫
師公會建議教育部醫學教育委員會必須加強醫學倫理的教育，由教育部委託國家衛生研究院
所從事的醫學院評鑑工作，也都嚴謹的在觀察每一醫學院的醫學倫理教育情況，而教育部提
昇大學基礎教育之計劃，也都有醫學倫理教學的研究。但到底什麼是醫學倫理？我們台灣又
需要什麼樣的醫學倫理呢？
在研討會中對醫學倫理討論的結果往往都是沒有絕對的對，也沒有絕對的錯。因此有
人就問到，如果沒有一定的答案，也沒有對錯的分野，我們何必浪費時間、金錢、心思去做
一個沒有結論的探討？
在人類精神文明逐漸勢萎的時代，提及倫理議題好像是退步趕不上時代的感覺，今天
的世代已不以責任為念，而是「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的價值觀判斷，全然以利益為考
量。放眼看我們的世界，精神文明的確已漸漸在破產當中，不但子弒父，母棄子的新聞時有
所聞，連師生之間的情誼也蕩然無存。一個人為了自己的利益升遷名份，可以去毀謗破壞恩
者兄長的培植與提攜。在教育界一有不順眼，學生也會一拳打來，更會告上法庭，醫生一有
差錯，有時對無可救藥的病人雖誠心盡力救助，也會惹來一身禍患。有的醫生則只為績效，
不顧醫療品質拚命賺錢。在如此的社會中，醫學倫理教育只在年輕學子的價值觀已幾乎定形
的大學時期才開始教授，不是太慢了嗎？倫理教育，其實應是整體教育的一環。在醫學院應
有醫學倫理教育，在商學院應有商業倫理教育，在工學院也應有工程倫理……，不過這些都
應只是生命倫理教育的延續。早在學生開始上學的時候就應啟發，使學生認識到生命的可貴
，人與人之間互動與和諧的重要，憐憫慈悲的人性美德。如是醫學倫理就不難在醫學院裡順
水推舟，水到渠成，來造福人類社會。
醫學倫理在近二、三十年來的發展，已變成一個新興的學門，與其他學問沒有兩樣，
不但可以修碩士學位，也可以研讀博士，而且研究所除台灣外，幾乎舉世都有。這些專研醫
學倫理的學生與教授它的老師們，是否個個都是德高望眾的賢者良士？不見得！因為它只是
一門學問，與任何其他的學問都一樣，這些博士碩士只是鑽研醫學倫理的專家學者而已。這
些「醫學倫理人」對整個醫療環境未必會有所助益。怪不得我國第一位醫學倫理公費留學生
陳興正醫師曾為文質疑「醫學倫理博士專家」這個新興的頭銜名號的意義。如果醫學倫理學
門對醫病關係只做學術性的探討，那麼醫生既然將來只做醫生不做醫學倫理學者，為何還要
研習它呢？
醫學倫理在臨床上應是一種認知、一種態度，與一種修養。認知幫助醫生們在各個不
同的選擇中來做一個最好的決定。態度則是醫病關係上不可或缺的，必須時時加以警惕，用
同理心來面對病患。修養則是醫生本身對責任重大的職責與繁多事務的忙碌中，對自己的期
許。就是因為在臨床的醫病關係上醫學倫理是一種認知、態度與修養的表現，才會在過去的
社會裡出現過很多令人敬仰的好醫師，他們雖然沒有在課堂上上過醫學倫理的課程，但醫學
倫理的理念與期許已融入他們的生命中，在他們的行醫舉止上表露無遺，是故令人懷念崇敬
。我們要使這些典範能再次發揚光大，在這個功利的社會裡就必須及早開始生命倫理教育，
且在大學使通識教育真正落實。
醫學科技的進步，使人類的決定變成複雜曖昧，既然病入膏肓無可救藥又痛苦難當，
我們怎不把安樂死合法化來消除痛苦呢？但人類既然對生與死沒有自我決定的權利，我們怎
能去思索這個殺人的行徑？幹細胞既然對很多疾病有潛在的助益，為何不能開放研究，卻層
層加以限制？反之，如果幹細胞的取得而使一個胚胎死亡，我們能毀滅一個新生命去救一個
舊生命嗎？種種的困擾，在醫學科技的進步下已嚴重在考驗人類的智慧。因之醫學倫理變成
一個專門學問去研究探討醫學抉擇的善與惡。不過在臨床的醫病關係上，我們所應強調注重
的還是一種醫學倫理的認知、態度與修養。
在教育上我們需要的不是醫學倫理專家，也不是醫學倫理博士，而是真正能喚起醫學
生對生命之敬愛的教育家與典範。而且又因為醫學倫理所必須探討的已超乎應用哲學本身的
範疇，因為舉凡心理學、生理學、社會學、宗教思想、溝通藝術、文學修養等等都影響到醫
學倫理的關係與抉擇，是故我們今天必須強調的已是醫學人文的重要性了。
整個影響人類關係與互動的因素都是醫學人文倫理應加以思考探索的問題，不過這個
龐大的歷練豈是醫學院七年教育所能涵蓋？所以談起醫學倫理教育，我們就必須想辦法去修
正台灣以升學、名利、權勢為主要思考的人生價值觀，把生命意義的教育從小學開始直到畢
業後的繼續進修，一刻不能停止，而在醫學院則應加強醫學人文的訓練，來促使醫療人性化
。
（作者戴正德╱中山醫學大學醫學倫理教授、台教會會員） 2002/04/14 自由時報1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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