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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這是什麼人？
某種強烈的不祥氣息催促著穆莉兒離開，也許是男人身上隱約散
發的綠色微光和地上的綠色岩漿交織成一幅令人退卻的景象。但穆莉
兒卻沒有喚來獅鷲獸，她只是專注地看著眼前那傢伙。
很顯然，他不是蠻槌要塞的夜間巡邏員。如果有人覺得眼前這個
人有任何一點像蠻槌矮人，那穆莉兒會建議他去暴風城醫療中心住上
一陣子。看他站得這麼穩，也不像是墜鳥……嘿，如果自己眼睛功能
還正常，那他背後那對應該是翅膀沒錯，還需要騎鳥嗎？
穆莉兒有些遲疑，卻還是決定開口詢問。
「嗨，你還好嗎？」
男人微震了一下，卻只是緩緩地朝她的方向側過頭，像是在感覺
什麼。
穆莉兒驚訝地發現，男人沒有眼睛。
原本該被瞳孔填滿的地方，隱約透著朦朧的綠光。夜精靈一族沒
有瞳孔，可是他們的眼睛是清澈明亮的白。這樣詭譎的綠，她從來沒
看過。
「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穆莉兒突然覺得自己的行為可能有
些魯莽，似乎嚇到眼前的男人，「我在那邊，看到你掉下來──我想
如果你有什麼問題，我也許可以幫得上忙。」
男人眼中的熒熒綠光閃了閃，沉默地轉回原本面對的方向。
「沒事的話，我就……」
「目前為止，還算好。」
男人開口的瞬間，穆莉兒清楚地感受到一股壓迫感。她直覺想退
後，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他的聲音低沉而喑啞，就好像千百年來初次開口一般。他一開口，
小丘四周的空氣彷彿都在微微震動，滑順的綠色岩漿也起了不注意觀
察便難以發現的漣漪。
但是她可以感受到男人根本沒有絲毫殺氣──真打算殺自己，根
本無需等到現在。別說自己只是個從未修習過攻擊系法術的牧師，即
使換了其他戰友，她也不認為會是這個男人的對手。
「……你的眼睛，也還好嗎？」
男人停頓了一下，不像是不想回答，卻像是在思索怎麼解釋，「
有時候，看得比妳們還清楚。」
男人臉部的線條並不柔和，相反的，像是用刀一筆一劃刻出來似
的，散發出剛強而冷淡的氣息。可是他的語氣，卻透著和外表毫不相
稱的平和，甚至有些像牙牙學語中的孩子一般不擅掌握的感覺。
穆莉兒發現男人並不像外表那樣令人感受到恐懼，她突然對男人
好奇了起來，悄悄靠近了些。
「這麼晚了，你在散步？」
男人似乎對於她問題有些訝異，「這裡不適合。」
「我也這麼想。」穆莉兒點頭，笑了，「你去過艾爾文森林嗎？
夏天的艾爾文森林最適合散步了。而且那裡有全世界最棒的蜂蜜酒，
你試過嗎？」
他搖頭，「我沒有去過。很遠。」
「你是夜精靈吧？我曾經去過一次達納蘇斯，那是我見過最美的
城市。跟夜精靈給我的印象一樣，神祕，而且不可思議。」
「達納蘇斯……」男人喃喃地復述了一次這個名字，「達納蘇斯，
我聽說過。他們好嗎？」
「我想應該不錯。」穆莉兒回憶著多年前那次驚奇的旅程，雖然
是為了醫療交流，卻讓她對於夜精靈的精緻工藝感嘆不已。「要我說
的話，那是一個遺世獨立的仙境。我第一次親眼看到樹人，它們居然
在城市裡面散步，還有好多精靈。」
男人眼眶中的綠光比剛才更加鮮豔明亮，他已經轉過身面對穆莉
兒，似乎正在仔細地聽著她的描述。
穆莉兒察覺了男人對於達納蘇斯的熱切，「你想家嗎？」
「那，不是我家。」隨著眼中綠光的熄滅，男人原本就沙啞的聲
音聽起來更沉了些。
「你不是夜精靈嗎？」
「我還像嗎？」男人略為敞開雙臂，低頭環視自己，「我看不見
自己。妳說呢？」
穆莉兒猶豫了一下，「老實說，我不知道。」
「我什麼也不是。」
「……咦？」
男人很平靜。穆莉兒突然感到莫名的哀傷──能這麼輕易說出自
己什麼也不是的人，到底擁有什麼樣的回憶？
「妳這個表情，我曾經在另一個人身上看過。」男人像是在對自
己說話，卻又好像不是，語氣一點重量也沒有。
「另一個人？」
男人好像在笑，穆莉兒卻沒有在他臉上看到任何表情。
「如果家指的是我們不論在哪裡都想回去的地方，這樣的話，那
個人就是我的家。」
穆莉兒望著他，「我好像可以理解。」
「謝謝妳。」
他說著，張開背上那對黑色的翅膀，這樣的距離下穆莉兒才發現
翅膀上面滿是怵目驚心的傷痕。很顯然他經歷了許多戰鬥，並且幾乎
沒有接受過治療，才會留下這樣多得不可思議的疤。
「你的翅膀……讓我幫你看看好嗎？也許我可以治療。」
「這些不是傷痕，是記憶。」男人在半空中，巨大的黑翅膀緩緩
地拍動著，「記住，想要和戰友平安回家的話，絕對不能心軟。」
穆莉兒愣住了，「你怎麼知道？你是誰？」
還來不及召喚獅鷲獸跟上去，綠色的光芒已經隨著男人消失在濃
黑的天際。
※
穆莉兒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那天晚上遇到的事，但是她卻無法抑制
地不斷回想著那男人所說過的話。
她承認，自己對那個男人相當好奇。
有時候在入眠前半睡半醒的狀態下，她會覺得那雙暈著淡淡綠光
的眼睛正在某個地方看著自己；有時候她會懷疑那只是一個夢，她一
定是最近太過疲憊，不然就是矮人的酒香太濃郁，連在旁邊用聞的都
會醉。
「……頭上有角、背上還有翅膀的夜精靈？」
亞瑟顯然相當疑惑，遲疑地將穆莉兒的敘述復述了一遍。他的傷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如同蟑螂般的生命力在外域的戰鬥中展現得淋漓
盡致；雖然穆莉兒在醫療中心就已經看慣了，偶爾還是會懷疑他是不
是打了什麼禁藥。
「嗯。你曾經看過嗎？」
「我是不知道有沒有長角的夜精靈啦。不過我知道德萊尼的女孩
們有角……沒錯，她們每一個都溫柔又漂亮，給她們照顧就像在天堂
一樣，我好久沒有置身天堂的感覺了……」
「最重要的是她們身材都棒到不行。」伊登不斷點頭。
「亞瑟，伊登。」穆莉兒看著臉上露出嚮往的兩人，舉起手邊的
聖光正義之錘。
「沒有啦，她們怎麼比得上妳呢？別吃醋，妳也很棒，真的。」
穆莉兒知道自己問錯人了。
─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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