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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調青年及其慢歌 2003 在一個病毒彌漫的早晨我們上路,經過四環外的樹林和巨型廣告牌,在自行 車被太陽曬燙之前大腦已經死機,整夜沒睡的人們像鴿子一樣聚合在我們的 隊伍 裏,又一個個孤獨地飛走……我的意思是,趁SARS和謠言肆虐,趕緊回 家歇著,清心寡欲,也別去搶購,上網當些音樂來聽,多喝茶,板藍根就算 了,中間做兩次俯臥撐,保持孤獨,別 打電話,天亮的時候你會被耳朵裏的 回聲打昏,幻覺從血液流傳到全身。這就叫nature high。 臺灣並不是重金屬的天下。我正在聽的,Nipples,在主唱自己經營的小白兔 唱片公司發行的專輯“James's Autumn",是從1987年以來的臺灣重金屬脈딊舅W 斷裂開來的新聲。新聲固然有趣,但大家都是從新聲過來的,包括薛嶽, 他已經掛了,包括吳俊霖,他現在是台沒有及時掛了的影印機;一開始的時候, 我們也 說五月天是新聲來著,就像說花兒、新褲子和麥田守望者終結了唐朝和 胡同搖滾一樣——現在我寧肯聽唐朝的囉嗦,也不會再聽衣領雪白的陽光男孩女孩了。 對,新未必就怎樣,重要的是爽。我們都知道五月天是垃圾,連那些以為自己 是英國人的北京孩子都知道。但接下來的甜梅號就不一樣了。再往後,有人在 炒草 莓救星,也有人說精神經終於成了氣候而零與聲可以載入史冊,有人重 新出版《搖滾客》,有人找到了Nipples。 事情就是這樣,來不及反抗你已經松綁,來不及顛覆你已經創造。臺灣地下/另 類音樂是否比中國大陸更先進,或更面,先別臆斷,我們只知道幾年的工夫, 那邊已經成了新氣候。後搖滾、slowcore(有翻譯叫“緩飆”) 、trip-hop micro-sound,這一系列的新聲,儘管已經在更遠的地方發展了10年 ,但在臺灣 的再現,卻從沒有什么別的音樂——除了民謠和民謠搖滾——有過 這樣貼切的時代背景。都市也罷,資訊也罷,生活變得越來越輕越來越縹緲也 罷,Bobo族超 越了憤青也罷,總之是慵懶、耗散的聲音、禪風與傲骨的聲音、 少而冷的聲音正從生活向耳朵擴散。連遊擊戰士都進化?黑客了,即使噪音和搖 滾的手法,也已 經用到了並非那么噪和搖滾的體系裏面。 甜梅號在2001年拿出的後搖滾,曲子的演進像海岸線一樣曲折,聲響結構方面雖 然不夠猛也不夠透,但總算扎實有力。78Bpm在2002年拿出的trip-hop, 非常中 國,空間完整而自如,仿佛一次high了的《聊齋志異》之旅。有這樣的起點,很 難說眼下這一群,不會在兩年內長成大樹……但是且慢。現在的Nipples 只是新 軍,而並非天才,要不是因為後搖、緩飆和lo-fi這些小眾音樂缺乏開墾,很難 說他們會不會被捆住了手腳。再說錄音,也實在幹硬單薄得只有小樣的水準,究 其原因,還是樂手對聲音的敏感度不夠,對層次的想象力和駕禦力不夠…… 但是"James's Autumn"是有趣的。這很重要,和差不多同時出專輯的Tizzy Bac相 比,他們粗糙、慌張,而後者簡直就像出身高貴的少爺小姐,從容優雅。但不 用 比較,我也會告訴你,Tizzy Bac這爵士、這搖滾、這小品實在太好聽了,好得發 膩,主唱若不是在pub裏取悅慣了顧客,便是在學校裏炫耀慣了後生。 “James's Autumn"裏的女聲,放鬆得不是地方,既像一個被Pavement的夜曲拐跑ꐊF的夢遊者,又像一個在Sonic Youth那裏住久了的異鄉人,總之是沒有自己 的根 。但我並不願意她回到《水餃》的正常,或《迷惘》的可愛,因為那有意的跑調 ,和尚未掌握跑調之要領的猶豫,才是未來的萌芽。 就讓Tizzy Bac沖向排行榜好了,我在北京的錢櫃等他們。 而Nipples,何妨繼續在地下煎熬,在《Kitty貓》這樣的現場錄音裏亂做一團, 聽不到監聽的主唱慌張地尖叫。何妨再來兩年。那夢一樣的意境,我們知道來自 英國的低調,和美國的地下。我們最終會知道,他們最核心的地方,是Sonic Youth 在"Made In USA"前後樹立起來的隨性的漫步,而不是後搖滾大腕們野心勃勃的 解 構和結構。這一核心從《鰻魚飯團》和《夏天》那裏流露出來,樂手們隨時都打 算忘掉自己要去那裏,他們在理論上可以即興地搭建起一座童話的小宇宙,裏 面是一個學著唱歌的迷路女生,外面是無限增殖同時又無限消失的白色噪音的星雲。 這是理論上的事,只要還有《自動販賣機》這樣刺耳的搭配,和把lo-fi歌曲 模式化的舉動,理論就不會變成現實。在後現代的背景上細分,後搖和緩飆的 區別在於前者的大度,和後者的氣質,嚴格來說一個還是西方音樂的繁複、對 線形的改造,另一個卻是非西方的空無、對線形的消滅。Nipples的音樂,在댊o兩者 之間搖擺,順便又染上lo-fi和紐約噪音吉他的戾氣和新世代人的童心,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些元素的交融,使他們更像焰火而不是爆竹,更像煙霧 而不是 火焰,最終會怎樣,還要看運氣與修為…… 反正也不能出門,就在家聽音樂好了,還可以做夢。Nipples的可愛與反可愛, 值得去期待。他們可能永遠也不需要爆炸,但他們需要成熟,需要讓可愛保鮮, 在被收購之前變成成熟的可愛——帶著噪音的刺,向空間的深處蔓延,然後你聽 見主唱的每一次跑調,都有一道吉他的影子與之呼應,而鼓和貝司變得有力…ꄊK 呵呵,這是一支讓人忍不住想象下去的樂隊。而我是一個多么喜歡跑調的 聽 眾 。在偏離主題的路上,一切都可能,我忘記了他們還需要歌,只聽見 一些片斷 的唱。對,我多么希望Nipples是一個詩人的即興舞蹈,而不是樂句反 復所規定的模型。 誰不想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