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黎塞留的軍隊

[jimmy5680 (未必會飛的企鵝)]

這幾天看了David Parrot的Richelieu's Army : War, Government, and Society in
France, 1624-1642這本書，算是相當詳盡的研究並介紹了黎塞留在西元1624-1642年主政
法國這段時間內的法國軍事狀況。

附帶一提，網路上可以下載到John A. Lynn的Tactical Evolution in the French Army
1560-1660這篇題材相仿的論文，有興趣的人可以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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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主教黎塞留1585年出生，1624年登上僅次於國王的法國首相寶座，1642死於任上，主
政十八年七又半個月，他死後半年內法軍就於羅克魯瓦重挫西班牙的佛蘭德軍，太陽王路
易十四的霸業也多半歸因於這段時期打下的基礎。

然而，如David Parrot書中所述，黎塞留生前的法軍並非歐陸第一勁旅─事實上只是中段
班，而與軍事相關的政治、財政、外交等各方面黎塞留也都碰上嚴峻的問題，與其將他描
述成高深莫測的鬼才，不如說是兢兢業業的謀臣。

黎塞留雖然碰上眾多疑難，但其許多政策也受到國王和內閣成員的協助與支持，這是一場
法國從谷底重新爬上歐洲霸主之位的奮鬥，從亨利四世重新一統法蘭西，到黎塞留上台的
1624年法國重振軍備，再到1660年法國正式取代西班牙成為西歐霸主，總共耗費大半個世
紀的歲月才達成此一偉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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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在三十年戰爭之前的軍隊派系與學說都相當分歧，胡格諾教派、新教徒多半曾於荷蘭
服役，天主教徒礙於不願與荷蘭軍中的法國人作戰而前去匈牙利為哈布斯堡對抗鄂圖曼居
多，當然還有一些缺乏宗教熱忱者四處當不同陣營的傭兵，最後還有些老一輩的軍官只打
過1598年以前的法國宗教內戰。

法國於宗教和政治的立場使其軍事界充滿了不同的聲音，這是優點也是缺點，優點在於法
國並不缺乏理解最前衛的軍事理論的人才，並能夠獲取不同學派的論述，缺點則在於人多
口雜，比較缺乏共識，這並非法國所獨有，書中描述當時各國或多或少都有學說互相衝突
的情況，只不過法國較為明顯罷了。

在荷蘭，八十年戰爭造就的是新教徒陣營的小單位、重視步兵、強調要塞攻防，然而那些
曾為天主教陣營作戰的法國人更理解中歐的戰略機動、輕騎奔襲、步兵重陣強攻，這些不
同的聲浪持續影響著1630年代的法軍。

正如英國在1640年代的內戰中所發現的，荷蘭人的影響在法國軍中也有負面效應，法軍誤
以為1635年開戰時將會碰上的是一堆要塞圍攻，結果不出幾年就發現了騎兵仍是必要的因
素。荷蘭人教的是低地國戰法，隨便亂學會出事的啊。

肉搏仍被法軍視為野戰的重點，就連胡格諾派的洛汗(Rohan，胡格諾領袖)等人都過分強
調長矛的訓練，同時也有許多人推崇以手持劍盾的步兵破矛陣的想法(該想法來自於荷蘭)
。社會階級仍存在於法軍，而且是遠超他國的程度，這相當限制了法軍的發揮。

不令人驚奇的，法軍練兵的方式頗受西班牙和荷蘭影響，後者的操練技法此時已風靡全歐
，前者的老兵帶新兵也一直是相當普遍的做法。

不過老兵帶新兵的方式在1635年後法國必須倉促擴軍時碰上困難，法軍數量有限的精銳難
以分派到各單位，同時國王與部分將官又希冀能維持一支老兵比例較高的強力部隊，這就
產生了一些爭議，不過最後維持一支老兵單位的提案失敗了，而法軍各單位的老兵比例仍
顯偏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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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其他政權─即使是瑞典和西班牙─都不得不仰賴軍事企業(entrepreneur)，也就是採用
合約來任命軍官，並給予該軍官相對的權力，法國呈現全歐洲罕見的中央集權，黎塞留政
府拒絕採取雇傭兵團的制度，從而維持了巴黎政府在各單位中任意調動人事的權力。

此一試圖避免軍官擅權甚至叛變的策略是有代價的，你不能要求公務員擁有企業主的雄心
壯志，也不能放任公務員去運用各種資源，這對法軍的戰力和軍費籌措有著負面影響，同
時也造成軍中的腐敗問題。

法軍仍有軍事企業的存在，但是都是引自外地的傭兵和盟軍，這些部隊直接與國王簽署契
約，不會和中央政府在法國國內的政治上發生糾紛，只不過當法國政府意圖將人事權力伸
入這些盟軍時也容易造成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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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軍的規模向來受到誇大，那些傳統文獻隨便亂提的數字可達二三十萬，而即便是早些時
候比較用心的研究提出的十二到十五萬也不足信。

本書作者試圖從各種枝微末節的文獻去考證有效戰力的兵力，他得出的結論是法軍在1634
年與西班牙全面開戰前只有近五萬兵力，而開戰後也始終沒有超過十萬兵力、最接近十萬
的一次或許是1636年。

出現這種狀況的原因在於財政困窘，理論上法國的財政是足以支持龐大的軍事開支的，但
是實際上稅賦系統遭遇極大困難，而試圖維持中央在軍中的絕對權威也使得軍事花費上的
負擔增加。

另一個關鍵或許是缺乏淬鍊的後勤體系，這並不只是金錢問題，更和整個軍政組織的運轉
有關，大仲馬在《三劍客》中描繪的那種拉羅歇爾之圍雖然是黎塞留鎮壓胡格諾叛亂的輝
煌戰果，法軍卻已顯現出許多困窘，1635年開戰之後滾雪球一般提升的負擔更使得法國被
逼到了極限。

原先法國的機動戰力只有一到兩支，1635年後卻得提高到至少五、六支野戰軍，必要時或
有七、八支，不論在戰略指揮或財政負擔上對1620年代的法軍都是難以想像的，這也是為
何1640年以前的法軍如此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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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的戰略是一種爭奪地域的間接戰略，完全不考慮「殲滅敵方戰力」，只專注在侵蝕法
國周邊地區，憑藉各種「封建式」的王朝和實權爭奪佔領土地。

這戰略聽起來或許相當不合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所說，但這是法國為了破解哈布斯堡包圍
網而發展出的策略，且早在1635年和西班牙翻臉之前就開始執行，最早是把目標放在瑞士
、薩伏伊和倫巴底地區，接著是亞爾薩斯、洛林，這種地域性的衝突可以限制衝突規模，
盡量延緩和西班牙決戰的時刻，並切斷西班牙的交通線。

法國原先就打算於1630年代和西班牙開戰，但是沒有想到的是天主教陣營竟然在1634年幾
乎把瑞典和新教軍打回波羅的海，這才趕忙於1635年還沒有完善的準備就加入戰局。

在和西班牙全面開戰後，法國的戰略則處於一個配合盟軍四處牽制哈布斯堡陣營的情況，
這不是因為法國不願主導攻勢，而在於法國根本無力主導攻勢，各方面都極為拉鋸甚至節
節敗退，一批一批的新兵被拉進軍中然後沒什麼作用單位就瓦解，每個計劃都難以完成。

法國的勝利在於讓葡萄牙和加泰隆尼亞叛亂，並成功於北義大利擴展其1620年代得到的戰
略優勢，這些都是黎塞留在1620年代布局的成果，也無怪他被視為腹黑的謀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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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內容很多而且有些我有看沒有懂，就先閒聊到這裡啦，有興趣的人可以想辦法找找
看這本書。

前陣子剛看了Geoffrey Parker 和 Jonathan I. Israel的幾本書和文章，剛好也和這本
書相關，頗有心得，只能說西班牙在1635-1640年沒能訂定正確的戰略真的很傷，要不然
應該是有機會取勝的。

法國於外交上的彈性遠勝西班牙，兩國的勝負證明軍事果然是政治的延伸，政治失敗是很
難用軍事挽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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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 Lord, Thou knowest how busy I must be this day. If I forget Thee, do not
forget me. March on, boys!

                    ～Jacob Astley, 1st Baron Astley of Reading
                                before the Battle of Edgeh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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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hazel0093: 紅衣大主教給推
推 chungrew: 黎賽留是個非常厲害的大政治家，其外交手段最值得稱道
→ chungrew: 他在三十年戰爭中縱橫捭闔，為法國爭取最大的國家利益
→ chungrew: 但他對胡格諾教派的迫害以及對工商業發展的輕視，也對
→ chungrew: 法國的後來發展造成不良的影響。
推 roy0204758:  大推 也順便推薦一下新的三劍客影集...XD
推 gm79227922: 只看過三劍客 想說他不是大反派嗎XD
推 chuckni: 反派也有分芬有格調根沒格調的啊
推 bill50514: 有能力當大反派的人當偉人沒啥不對啊
→ jimmy5680: 好歹三劍客最後面也是他讓達太安升官的嘛XD
→ chungrew: 黎賽留為人冷峻專斷，心機深沉，手腕高明，布局周密
→ chungrew: 無論是同志或敵人都十分畏懼他，就連路易十三也不喜歡他
→ chungrew: 但路易十三有一個優點，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能力不好
→ chungrew: 而他也知道黎賽留確實是一個有大才華的人，人才難得。
→ chungrew: 即使黎賽留威權震主，路易十三仍然信任如一，不曾動搖
→ chungrew: 真正有大智慧的君主就要像路易十三這樣，放手讓有能力的
→ chungrew: 大臣好好做事。反觀那些自以為自己很行很厲害的君主，
→ chungrew: 下場多半不佳。例如威廉二世容不下俾斯麥，就是明證。
推 roy0204758:  十三爺: 身為天子 生命就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
推 roy0204758:  那些令人心煩的事物就丟給老梨吧! (騎馬打獵打炮去
→ asdf95: 阿斗哥：十三爺這是赤裸裸的抄襲啊。
推 qlz: 而且他還留了一個雖然比不上他但也能說是能臣的馬薩林下來...
推 efleet0714: 推，引文提出很多有趣的討論。
推 roy0204758: 馬賽林...我對他的印象不脫山寨黎希留
推 dfgtyu0000: 沒辦法用人才，只有奴才，您在說今上嗎？
→ jimmy5680: 反觀崇禎:皆諸臣誤朕也(都是they的錯)
推 shortmason: 威廉二世和俾斯麥的狀況不完全是公高震主啦，和他們
→ shortmason: 對國家未來的願景不同也有關係
推 AlbertSpeer: 黎塞留:法國的諸葛亮 不過黎塞留很會A錢 諸葛亮不會
→ jimmy5680: 會a錢的是馬薩林不是黎塞留，說他驕橫還差不多
推 darkdog0430: 推推~
推 AlbertSpeer: 黎塞留的公館超級豪華的啊!可與皇宮媲美
→ AlbertSpeer: 整體來說 黎塞留有孔明的鞠躬盡瘁 死而後己 但也有
→ AlbertSpeer: 心狠手辣與權謀的一面
→ AlbertSpeer: 他可以說是法國霸權的奠基者之一
→ diablo81321: 現在提到他我反而馬上想到大仲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