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亨利。拳四郎－軍事雜談 Part 2

[roy0204758 ( )]

趁著中國板蕩之際, 推廣法國~ XD



身處在21世紀的我們在資料收集上, 可以輕易地挖到一堆現代的專業學者的分析文章或專
書. 但在四百多年前, 一樣有許多學者和專家孜孜不倦地對軍事領域下了很多苦心和研討
－儘管他們的理論中有不少在後世都被推翻, 但了解當時人所觀察到的和想法, 對於了解
他們在當時下的種種決定背後的原因可能會有幫助.


當時所謂的「軍事學者」中有許多人的經歷是這樣的: 少年離家參軍, 在王室/叛軍, 任
一個諸侯或傭兵團底下服役, 打個幾場戰役－或打了好幾場戰役後, 開始把先前的經驗,
日記, 書信等整理, 並再加入一些新想法, 接著出書, 或死後由後人幫其出版. 本篇的主
角就是個很典型的例子:


2. Blaise de Lasseran-Massencôme, seigneur de Montluc
   (1500 or 1502 – July 26, 1577).


出生在法國西南方Gascony, 其家族為法國史上最古老的貴族世家－Montesquiou－的分支
. 即使身為地方望族的長子, 但自祖父那代起家道中落後, 食指浩繁的家庭環境也無法讓
他安心在領地收租度日; 也因為他生在一個武風繁盛(或說比較窮困)的地區, 他還是像大
多數Gascony人一樣矢志以劍謀生.


他自參軍以來, 在法王François I 底下打過所有重要的會戰. 他在年輕時曾參加過義大
利戰爭的最後階段(1521-1526). 最開始隸屬於洛琳公爵Anthony底下的騎兵連隊, 法國英
雄騎士貝雅德(Pierre Terrail de Bayard)曾是該連的連長. 之後他轉任至Monsieur de
Lescut底下的騎兵連服役, 從Archer幹起. 在1522年的Biocca會戰戰敗後, 他回到
Gascony並擔任一支步兵連的連長.


在義大利系列戰中, 他在運用步兵上的才能逐漸顯露出來. 他擅長以小規模的火槍手進行
騷擾, 並運用步兵打機動戰, 破壞敵後的補給堆棧, 成功地在1536年迫使神羅皇Charles
V撤軍, 解救普羅旺斯和馬賽. 他在1544年的發生於北義大利的切雷索萊會戰中立下大功
(Bataille de Cérisoles), 受封騎士. 之後他繼續為法王立下不少汗馬功勞. 到了1562
年法國內戰爆發, 忠於天主教和王室, 且和吉斯家族關係良好的他馬上發聲響應. 躲過新
教徒的刺殺後, 他在西南方的Guyenne區親眼目睹/實行許多處決行動. 功勛彪炳的他也在
1565年受封為法國中將(lieutenant-général).


他就這樣有戰就打, 一路打到1570年, 年近70歲的他(不…不下黃忠!)在一次攻城戰中遭
一枚子彈自鼻子穿過臉頰, 這個重傷迫使他退役, 直到死前在公開場合都帶著皮製的面具
. 他的傷勢太過嚴重, 始終沒有完全康復, 最終死在1577年. (但75 or 77歲在當時已經
是不可思議的長壽了, 且命超硬, 天生坦力十足.)


他打過的戰役多到爆, 我這裡就不一一舉例, 總之身經百戰的他全身上下都是刀疤和子彈
孔, 其勇武和智謀廣受推崇, 但在行政和財務方面的一些舉措卻也飽受當時人的爭議, 而
他對新教徒的種種殘暴鎮壓手段也使他廣受新教方的憎惡. 晚年時, Henri III感佩他始
終忠於王室且為法王奮戰了50多年, 於1574將他封為法國元帥作為榜樣.


他的著作頗多, 最著名的乃是在他死後, 其後人整理並於1592年出版的Les
Commentaires (評論集). 該回憶錄甫一出版, 即受到當時人的重視, 包括拳四郎－他將
該書評為「軍人的聖經」. 他寫回憶錄的目的和原因, 一來是彰顯自己的理念和學問並
提供給當代/後世的兵家; 二來是他始終自豪於自己乃是憑著真正的武勇和努力一步步往
上爬; 三來則是為自己在宗教戰爭時期的一些行動辯護.


由於他老兄這輩子打了50年的仗, 該本回憶錄的內容包山包海－戰鬥, 遭遇戰, 騷擾, 會
戰, 圍城戰, 進攻, 突擊城鎮或堡壘, 守城戰等. 該書的章節由他早年在François I麾
下在義大利和神羅軍作戰的經歷開始, 到最後在法國西南一帶清剿叛軍的行動. 我想任一
個研究16-17世紀西歐戰史的歐美專業學者應該多少都看過或聽過這本書 ? 在這裡小弟一
樣先挑出部分翻譯or整理:



為人篇


Page 3-6

不要沉迷賭博. 你一贏就會想繼續和那些賭鬼們賭下去, 然後直到你輸光. 到那個時候你
就會想要作弊了－對自己的同伴和朋友在牌局或骰子上作弊? 此舉將會把你從你的職責引
開. 你應當一直和你底下那些大兵們相處, 最好能熟到可以叫出每個兵的名子 ; 這樣做
有兩個好處: 一是避免他們在營房裡有任何傲慢之舉, 雖然你這樣做也可能會被你的長官
責罵; 二是可以察覺到在他們當中有無叛變之意. 沒有任何一件事對連隊/軍隊的危害會
比叛變來得更危險. 假如你沉迷賭博, 你如何能察覺到你單位裡的紀律問題 ? 遠離賭博
吧! 賭博除了危害到你的財富, 還會損害你的榮譽和名聲.


按: 可是很多王公貴族也都是賭鬼, 像是那個拳四郎?
Montluc: 所以說他該死, 不但身為異端, 還愛出老千.


接下來我們要來談酒. 酒這東西如果你只喝一些, 那你最終也會吃比較少. 不過酒這東西
會提振胃口, 而你也可能會享受喝酒的樂趣. 在你離開餐桌前, 用肉和酒填飽你的胃吧,
這樣對你的睡眠大有好處.


但酒這東西喝多了也會使你無法指揮部隊, 還可能會發酒瘋, 肆意亂打阿兵哥. 你怎能期
待你能帶領一群討厭你的阿兵哥獲得戰功呢? 我看過不只四個隊長死在自己的阿兵哥手上
, 阿兵哥和你我一樣都是人, 不是野獸; 你如果表現得像個紳士, 他們就會是士兵.


我們應當把重要的任務交付給一個醉漢, 當他理應擁有智慧去明白他應執行的任務(但卻
無法) ? 他除了把他的人馬都拋下外啥也幹不了, 而他的所作所為只會帶給我們損失和混
亂. 酒會在你身上打上烙印, 會使你身上再也沒有任何優點, 最終不會帶給你任何好處.
遠離它吧! 它比起前一項更可惡.


附註: 當時法國人沒有瓶裝水, 水在難以密封的狀態下, 明顯不如酒精類可以長期保存.
如要一支軍隊要長期堅守據點, 與其喝水可能導致腹瀉, 倒不如喝酒.


最後, 在賭博和酒精外, 還有一項會使你毀滅: 貪婪. 貪婪會使一個領導者渾身不方便.
第一, 如果你被強取豪奪的渴望纏上, 你將不會有任何一個有能的士兵在你底下服役;
所有的好人都會遠離並舉發你, 認為你將法國的王冠(此意指權勢和金錢)看得比一個勇敢
的人還要重要; 而你將再也得不到對你有任何信心的人跟隨你. 他們會在你應當展現勇氣
和指揮能力時拋下你, 把你留在困境中, 到時你要馬自罵名中逃離, 或留下來並丟掉小命
, 而不管你是活還是死, 你都永遠無法恢復你的名譽. 當你被殺－儘管你可能在自身上
表現得很勇敢, 但其他人還是會說, 是你過大的貪欲導致了你滅亡; 當你落跑, 很肯定你
的前額頭將會被打上一個你難以洗刷掉的記號.


附註: 當時法國本土的幾個兵團都有發生所謂「吃空缺, 喝兵血」之類的事發生, 戰利品
分配不均被靠北也不是很稀罕的事. 就算不提法國, 有花點時間在史料上就會發現, 連精
銳的波蘭的重膘騎連隊也有發生過「高裝檢馬, 高裝檢騎士」等貪腐弊端. 土耳其新軍在
蘇萊曼大帝中後期也逐漸步上徇私舞弊的道路.


欸欸...就連Winged Hussars這種歷史上屬於鋼彈等級的精銳部隊都難保不會有混帳事發
生, 可見我們不用太憂慮國軍的未來(?).



Page 8-9

在他早年於義大利指揮一個步兵連時, 連上的遠程單位主要還是使用十字弓, 只有六名輕
火繩槍手, 但等到義大利戰爭快結束時, 該聯泰半已火器化.

戰馬需軍人自行負擔, 政府只在行有餘力時才會提供一些馬匹充當拉車用的駝獸. 作者曾
在一場系列戰中死了至少五匹馬, 最後沒錢買馬差點淪落到當土步, 但一名表哥慷慨贈馬.


步兵

神羅/西班牙軍在發動進攻時, 往往是步騎聯合行動; 如情況允許, 他們會盡快自多方向
包圍敵軍. 法軍也是, 但法國的步兵往往表現很糟. 最大的問題並不是法國的步兵士氣低
落與否或缺乏勇氣, 最糟的是法國本土的步兵往往缺乏訓練和組織, 難以進退有序.


Page 20

法軍在義大利戰爭中, 步兵甚至騎兵都有不少紀律崩壞的情況. 這裡的紀律缺失不僅是作
戰時的無序, 也體現在兩個單位會師或行軍時的混亂.


Page 23

法國在帕維亞戰役戰敗後正視自己陸軍的問題, 開始籌組新式軍隊(可參考Jimmy大的文), 最後籌建了六支以各地軍區為名的軍團,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直屬王室指揮的王室衛隊
和臨時團. 對此, 作者大力稱讚此一創舉, 認為一支有法令, 規章, 全副武裝的步兵是必
須, 且唯一該做的事, 同時還要大加訓練, 「就像羅馬人一樣」.


過了幾年閒散的時光後, Montluc於1534年起重新開啟了他的事業. François I任命土倫
的行政長官擔任一支新軍團中的上校, 下轄一千人, Montluc為中校. 該團隸屬於
Languedoc軍團, 但根據作者本人的說法－實際上他們是在Guienne受訓/編組.Montluc代
其上司之職任命了所有的隊長, 中尉, 少尉, 軍士和下士.這時期的法國軍團在組織, 裝
備, 戰術等均模仿西班牙陸軍, 只有戰力無法在短時間內模仿.


1536年法/神兩國戰事再起, 當神羅軍進入法國東南方的普羅旺斯並開始圍攻馬賽時, 他
指揮的團為第一批到馬賽支援的作戰單位之一,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兩團和7個連的義大利
傭兵也來支援, 具體編制作者沒有詳提, 但那兩個團各有千人, 都沒有乘馬, 各帶了一挺
輕型野戰砲. 法王François I此時人差不多趕到亞維農, 除此之外法軍的其他單位都正
在路上. 鑒於神羅軍的補給情況不是很充足, 倚賴他沿途奪來的幾個穀倉, 法王下令派兵
把這些補給堆棧都燒了. 作者也參予了這一系列的後勤破壞戰.


Page 61

指揮官們在處境危急下, 依然不能在發現是誰在追擊前就逃跑－或換句好聽點的話說－下
達倉促的撤退命令, 應當在那之前想盡辦法彌補. 在用盡一切辦法後再撤退也不算恥辱或
不值...你應當盡可能避免自己身陷絕境, 但假如你很不幸即將落入敵手, 你應當奮戰至
最後一刻. 一個感到絕望的人(所能發揮的戰力)勝過十個人. 但假如你在這時還想落跑
,...在沒有確認到底是誰在追擊時, 將是不名譽之舉. 有件事情是真的: 法國人總是會為
了他的連隊逃跑/戰鬥, 和他的同伴作出一樣的事.
(換句話說就是你一跑, 阿兵哥也跟著跑啦~)




Page 69-71


不論是神羅聯軍或法軍, 在作戰時經常將數個「團」結合在一起成為一個「營」協同作戰
, 例如兩個千人團的西班牙長槍兵和三個千人團的日耳曼人, 外加剩下差不多一千人的遠
程單位. 但在此時的「營」往往是作戰時的戰術單位而非常態性的組織.


附註: 遠程單位的比例往往不只如此, 正常來說應該最低也有三成以上. 不過16世紀早期
的許多文獻中, 也可看出步兵團的骨幹是以長槍兵為計算基準的.


遠程單位除了在交鋒前列在陣前排射外, 有時也會把數十乃至上百的火槍手拉去前方軟化
敵軍, 且並不一定會有長矛兵等近戰單位掩護. 除此之外, 他們也常常被拿去用作騷擾或
伏擊.


在兩軍交鋒時, 作者形容瑞士兵很狡猾且工於計算, 會在一定距離外就放低長矛, 隨即全
軍急速挺進至近戰距離打肉搏. 在交鋒後瑞士人陣中的雙手劍兵(或戟兵)將擔任混陣的要
角. (但另一個原因應是瑞士軍團的遠程兵比例太低, 也只能把白刃戰術發揮到極致) 法
國軍團內也有些戟兵擔任同樣的工作.


在兩軍的長矛陣交鋒的那一刻, 第一線人員是最辛苦也最容易被壓得頭抬不起來的, 因此
關鍵在於身後的第二, 第三排能否緊密地遞補上去. 這個過程照作者的描述, 有點像是在
試膽跟互相推擠, 誰能保持士氣把敵軍「推垮」, 誰就能獲勝.



先大致整理到這裡, 其他的有空再補. 作者很討厭火槍, 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東西的發明
確實影響卓著; 他也擔憂新式軍團的創立不知是邪惡之舉或是好事, 但在這個武德和騎士
精神迅速衰落的16世紀, 改革已是在所必行.


最後還有一段, 乃是作者在某篇中的紀錄:


「身為指揮官, 保持勇氣並展現武勇乃是必須的. 但切記, 不要老是把自己處在危地,
指揮官倘若戰死/負傷, 將會危害到整個單位.」


按: 但你老兄老愛衝第一?
Montluc: 我天身神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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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oy0204758: 在查這系列的資料時 深覺如果能懂法文就容易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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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roy0204758 (219.84.241.248), 04/30/2015 23:0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