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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圖 http://ent.tom.com/Archive/1129/1229/2002/7/26-93934.html 拼貼我們的每個理想--杜可風獨家專訪 記者:淘責(以下簡稱"淘")    時間:2002/7/13    地點:北京-王府井君悅 酒店 前記   採訪杜可風的過程是輕鬆愉快的,這也許源於他純熟的中文能力,也許源于他天生的 樂觀精神和對生活的熱愛。在他的語言中有著太多生活的痕跡,訪談的過程就是我們彼此 尋找內心的過程,雖然這只是生活中的一個片段,而記憶這種東西卻變成了一種烙印,留 了下來--因為它真實的存在於我們生命的每一個瞬間裏 ■淘:能不能談一下你怎麼處理文字與畫面之間的相互關係? 杜:有啊,我曾經拍了一個影片,英文叫《Away With Words》, "Away"就是一種方法, 我覺得我們的工作就是這樣子的。如果有個劇本的話,我的工作就是把這些文字轉換成另 一種語言,就是畫面。如果有演員的對話,也是一樣,我必須在這些對話裏面尋找一種精 神,一種角度,給它一個適合這個內容的語言,所以我覺得文字跟我的工作非常非常貼近 。其實我以前沒有想過拍電影,我很小的時候就對文學比較感興趣,所以我覺得我還有像 王家衛拍的電影結構--也是來自比較前衛一點的文學作品,還有音樂。 ■淘:如果在沒有文字的情況下,你怎樣駕馭這種畫面感呢? 杜:第一,是自由發揮(笑),第二,是從空間來尋找一種精神。一種空間能給我們一種 方向,它會給演員一種生活空間。比如說在香港用過我的家,因為它的地理位置,它的外 面有電梯,是三樓,各種很簡單的因素都給演員一種塌實感,他會比較容易進入感覺。所 以在很多電影中現實生活中的空間比搭一個景,對我來說也自然一點。沒有文字之後,多 多少少演員還是要講話的,那我就會聽他們的對白,根據他們的對白來選擇我的方面。 ■淘:你從83年開始拍電影,到現在將近20年的時間裏,拍了大概有30部影片,在整個過 程中你覺得你進步或者收穫最大的地方是什麼呢? 杜:有沒有進步我不知道,因為別人沒有告訴我。當然回頭看我自己的作品,我覺得,咦 !沒有想到我做過這個東西;咦!沒有想到我那個時候也懂這個東西。因為我的個性比較 自由,比較無所謂,所以當初有些精神可能現在沒有了。那個時候找不到的東西可能現在 比較容易找到了。所以我覺得都是一個生活的過程,而不是一個所謂的創作的過程。只不 過是那個時候的我做過這樣的事情。我記得我們拍過一個本來是舞臺劇的電影,我們在最 後一天搞來搞去都不知道是應該拍成一個記錄片或是應該在戶外拍,把空間擴大,我們經 過很多次的討論。後來我們在一個舞臺的空間裏面完成了一個本來是舞臺劇的電影。不管 好壞,最後一天我們都覺得,因為我們合作的物件,因為我們精神,反正這部電影就是現 在的我們。那我想能儘量作到這點:合作物件是跟你相同的水準,你起碼能做到那個時候 的你的東西。 ■淘:你提到了一個"突破"問題,那麼對你自己來說最大的突破是在技術上還是在意識上 的突破呢? 杜:其實"突破"這個字眼也是有點危險的,因為太容易被亂用了。我想"突破"還不如說是 "開竅"。學語言的第一個步驟是你知道有點進步的時候是你開始用這種語言做夢,這是第 一個突破,就是說你有新鮮感。第二個是你有一天開口,你會說出一些你從來沒有想過你 會說的話,因為已經在那個語言的環境裏面在生活。學語言就是你不能翻譯,不能經過大 腦。就象學音樂一樣,你一看譜就能彈起這個曲子。語言也是這樣的,電影也是這樣的, 無形中你會發現,噢!我懂,或者,咦!我沒想到我也能製作出這麼一個空間或這麼一個 環境。我想有點象張曼玉在《阮玲玉》裏面跳舞那個樣子。我覺得從那場戲開始張曼玉才 是個演員,之前是一個美女。我想都是這樣的。當然對我的電影歷史來說,可以說是《阿 飛正傳》,因為我當時用了很多很多方法來處理電影,後來我在中間發現,這些方法只是 方法而已,不是一個製作的過程,所以必須放棄這些東西,必須脫離這些東西才能進步。 我覺得《花樣年華》我們用比較穩重,比較含蓄的電影語言來講故事。不過說實話,你的 生活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創作來源,你身邊的人也是。 拼貼我們的每個理想--杜可風獨家專訪(2) ■淘:你說過"一部電影就是一個人生或人生體驗的過程",你是怎麼有一天感覺到電影是 你生命中要去做的一個事業的呢? 杜:也不是一個事業,或是我的生命,分不開的。有很多人問我是怎麼入行的,那如果你 覺得是一個行業的話,那你就完蛋了,因為這個行業不是很穩定的,你還不如搞房地產, 我覺得(笑),這個比較可靠,錢也賺得比較多。我們的工作不能用一種客觀的語言來說 ,你一定能得到工作。你再怎麼好,你不一定紅,你再怎麼認真,你不一定紅。你不紅你 就找不到工作。所以我覺得反過來了,它只不過是我現在來往溝通的一種方法而已;它只 不過是一個橋樑,一個溝通的空間;只不過是一個多面的來往的方式。不過它也是經過很 多人,不過它也有它的限制,它也有它的生活空間,有的時候你會超越你自己,有的時候 你做不到你想做的東西,所以你還是要有其他的平衡的東西。 ■淘:你談到了,對於一個導演來說,執導第一部影片之後的第二部影片才是真正意義的 第一部自己影片。 杜:很多人容易一步登天吧,然後第二部就被直接甩到地獄裏面。呵呵!很多人是這樣的 。我會拍第二部啊,因為我已經與有好多第一次拍電影的導演接觸過,當然我第一次拍的 時候是儘量不要超越他們。其實當時人家看到我已經做了大部分導演做的事情,'你為什 麼不繼續拍?'那我說好啊,對我來說我就是換一個帽子,沒有什麼高低的差別。我覺得 我寧可做攝影,因為現在我現在差不多一年兩三部電影,但是做導演的話差不多一年半一 部電影而已。所以我覺得我第一,比較喜歡和不同的人來往,第二,我比較喜歡習慣協助 其他人,你要我做領導我覺得我比較慢,所以我比較喜歡做攝影。不過我的生活方式,我 看東西的角度,我覺得不可能由其他人來說的,所以我覺得有些態度偶爾也必須發表。不 過下一部會更好!呵呵! ■淘:你現在和香港的導演合作過,然後跟臺灣的導演合作過,現在也跟大陸的導演也合 作過。你覺得相對你來說地域的不同對這些導演的想法有什麼影響嗎? 杜:有,這是絕對的。電影還是生活了,你是怎麼來的,你一定會這樣講話,一定會覺得 這樣溝通的方法是對的了。所以說你是來自臺灣,你是來自香港,不同的社會背景,比如 說王家衛這個跟我完全不一樣的生活背景的人能夠跟我合作那麼徹底,我想一定是在那個 生活背景之內還有一個更深的,更簡單的,能夠共同欣賞的東西。生活經歷的過程可能是 每個地方都稍微有不一樣的,不過如果你是有心人的話,你的電影一定是比較徹底,比較 實在,比較人性的東西。第一,我們會合作得比較直接,沒有什麼其他的障礙,第二,我 們的電影也會比較通,因為是反映人的東西,人的東西是無限的。所以為什麼一個電影可 以全世界人都喜歡,就是因為它還是有這種最基本的東西在裏面。那我們的工作就是儘量 去尋找這種東西。 ■淘:那你平時對你的工作和生活最關注的是哪一個方面呢? 杜:女人。我關心的是女人。我覺得真的是,因為我有三個妹妹嘛,我覺得我在女人的環 境中長大,我覺得女人真的是一種很重要的精神來源。我覺得'采陰補陽'真的是一種很有 道理的觀念,也是一種提醒自己不要太大男人。不管你相不相信上帝,我覺得看到一個美 麗的東西都能擴大你對於生活的樂觀態度,擴大你對生活的享受。我的生活裏最美麗的是 女人。那美也有很多種,比如說我放的那個"兔子"的電影(指當天放映的種族隔離影片 《Rabbit Proof Fence》片段--編者按),那些小孩都特別美,雖然那個故事特別慘,不 過它的"氣"很好。你會非常關心它,這也是一種美。所以對我來說,第一,我要自己美化 我的生活,第二,我也很想要這種享受。我的工作和我現在講的話就是要提醒你,再怎樣 的環境裏也有很多很美的東西。 我非常榮幸的一點就是,因為注意到了這些小東西,我 很少會感覺到無聊。 ■淘:你說:"如果一部片子可以改變歷史",那就是做了一件非常偉大的事情。 杜:對,這就是藝術最大的作用。有啊,可以啊。錢也可以改變歷史,一個不好的總統也 可以破壞一個國家嘛!但這不應該是一個出發點。你可能潛意識希望是這樣子,你要好好 做一件事情,如果你的修養,你的合作對象,你要講的話很徹底,很完整,你可能會影響 到其他的人,我們不是為了得獎而拍電影,我們是為了這個內容,這個需要講的話,需要 和別人來往而拍電影,沒有其他的目的。 拼貼我們的每個理想--杜可風獨家專訪(3) ■淘:你覺得攝影和攝像,一個是靜止的,一個是流動的,那在你眼裏有什麼區別嗎? 杜:有啊,以前我很討厭拍照。呵呵!我覺得靜態的攝像是死的。但是從《重慶森林》開 始我就開始隨身帶一個傻瓜機,因為我看到的很多東西很多人不知道,很多人對電影很好 奇,所以我就開始攝影。靜態攝影對我來說也就是一種對社會的反映。很多人也是這樣, 很多人記錄性的攝影也是一種所謂的報導,也是對眼前發生的事情的一種反映。那對我來 說這種還是不夠,電影攝影也是一種舞蹈,電影攝影也是一種音樂,電影攝影也是一種活 的東西,它有自己的一種存在的結構,它有它自己的時間與空間。靜態攝影也有它的時間 與空間,但很多人認為它主要是構圖,所以很多人會走火入魔地注意構圖,我覺得這比較 危險。所以我自己開始破壞這些東西,我覺得我有必要破壞這些比較完整的東西,不要太 尊重你自己,不要太自以為是。我的感覺是這個過程是對空間,對人的一種創作,一種研 究。現在很多人也在做很多照片的組合,其實這也是在講故事。雜誌也是這樣的,像在講 故事,程度有所不同,像《The Face》這樣的。像做平面的也是這樣,一是你不要太尊重 一張照片,可能是這張照片和旁邊的朋友的關係很有趣。所以我自己做拼貼,用拼貼攝影 可以說我想說的話。 ■淘:你說的很有意思的一句話是你拍一些照片能夠治療你的內心。 杜:是啊,因為我拍照片也是一樣,我不是經過大腦,不是經過思考過的過程,所以這是 很自由自在的一種心態,這很重要。你可能很需要,因為你的個性,因為你的需要,因為 你對人的尊重,沒有說我的方法比誰好。但是你要尋找適合你自己的一種方法,適合你自 己的一種風格,適合你自己的一種媒體,適合你自己的一種生活方式,適合你自己跟別人 的來往方法。這些是絕對的。因為我用這種方法,那如果我有時會工作很久,比如一個晚 上做8個小時的底片,而那個環境一走進去以後有一種忘我的體驗。然後我把它們放到一 邊,第二天或者第三天或者一個禮拜以後,你會發 現那天我是這個樣子,大概有百分之八十的東西是狗屁,呵呵!不能用。不過有一些,有 點像打坐一樣,有些"氣"會通過你的身體,你會除掉一些障礙,而你內心的東西真的會呈 現。所以對我來說這個過程非常重要。有的人可以通過做菜找到這種東西,有的人跳舞也 會。有的時候你會發現,比如我做了很多跟女人有關係的拼貼。很多人說:"奇怪!為什 麼會那麼喜歡這些東西?"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做這些東西比我去強暴某某人的女朋友還 有好一點,呵呵!因為你還是要面對這些東西。不過喜歡到什麼程度,喜歡有什麼意義, 喜歡用什麼其他的方法去做,所以用這個東西來面對我自己內心的一些疑問。我覺得所謂 的藝術最大的作用真的是這樣的,真的是一種平衡。 ■淘:那是不是你喜歡的爵士樂對你拍攝的時候的節奏感,畫面的流動感是不是也有很大 的影響? 杜:對,我不懂爵士樂,你要我分析他們的東西,我不太會了,因為我不是這種人。不過 我有很多搞爵士樂的朋友,我對他們的組合,他們的生活形態,我都非常羡慕,真的。他 們會因為他們的感覺,他們和其他人來往走到另外的空間裏來。因為他的修養,他還會回 來,我覺得這是非常非常美的事情。他有個出發點,因為有一個樂譜,有一個節奏,或者 有一個旋律,他會從這點開始,會走進一個空間,也會帶我們走進一個空間。因為音樂是 最美的語言,不需要翻譯。那電影因為要很多錢啊,時間啊,人啊,比較沉重一點,不過 它也可以,不過需要很多精力來推動它。我覺得還是只要你有非常多的精神,非常多意志 力,還可以像爵士樂一樣。 ■淘:你跟王家衛合作的次數應該算是合作所有導演中次數最多的了,那你覺得你們之間 的默契對以後的合作會有什麼樣作用呢? 杜:我們之間太熟了,我們很少見面,除了工作之外。見面的時候,他都會放很多音樂給 我聽,問我最近看什麼書,我們絕對不會看電影。我覺得這是非常健康的關係,他也知道 我大概會缺少什麼東西。所以他準備其他的方法來彌補這些所謂的缺點。可我也知道他大 概會怎麼樣進行一天或一年的工作,所以我心裏也有所準備。所以我必須跟別人合作,為 了提醒我自己:你不要偷懶,你不要自以為是。每次有新的來往都會給我一點新鮮感。 ■淘:得到了很多不同的獎項對你來說是不是有意外?或者你自己心裏有一個自己的獎項 ? 杜:很多是意外啊!因為你不犯錯你怎麼知道什麼是對。很多是沒有想到過而發生的東西 。你最重要的是要有判斷力,是要勇敢一點,能推翻掉你自己以前所肯定的東西。這不是 說你要放棄一切,不是說你否認所有的。你的可能性中也包含你沒有想到過的東西。這樣 子你才能進步,生活也是這樣的,很多的意外。我們必須有這種寬容度,清楚我們在幹什 麼。那個意外真的是個意外,我們不需要用它,那些是有用的。 ■淘:你理想中的自己最好的電影會是什麼樣子的? 杜:下一部吧。也一定會有很多不滿意的地方。希望是這樣,不過也不一定。 後記   在此要特別感謝 Feng Cheng先生 和 Carol Lu小姐對我的支持和幫助,還要感謝我 的老朋友楊國偉攝影師所拍出的那麼出色的圖片資料,以及我真誠的朋友tom.com娛樂頻 道的編輯谷峪和《青年視覺》雜誌的編輯萬莉的充分信任。最後感謝所有與我分享這篇採 訪的朋友們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60.85.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