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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王家衛談《花樣年華》 作者:張會軍 主題類號:J8/影視藝術 【 文獻號 】1-598 【原文出處】《電影藝術》 【原刊地名】京 【原刊期號】200101 【原刊頁號】43~46 【分 類 號】J8 【分 類 名】影視藝術 【複印期號】200102 【 標 題 】與王家衛談《花樣年華》 【 作 者 】張會軍 【 正 文 】 2000年11月24日,北京電影學院邀請香港著名電影導演王家衛攜2000年在法國 戛納電影節榮獲最佳影片獎、最佳男演員獎、最佳藝術成就獎的影片《花樣年 華》來學院放映並做學術交流。學術交流會由北京電影學院副院長張會軍教授 主持。   故事 王:影片《花樣年華》前前後後我拍了15個月。本來影片的故事我想讓它發生 在北京,但因各種原因沒有實現。於是,我們將影片故事發生的背景改了,改 成了60年代上海人發生在香港的故事,而且是保留了老上海情調的香港。 問:您的電影最初的設計和拍攝完成、剪接完成的片子變化非常大。您的影片 拍攝前期準備是不是很詳細?大概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提供拍攝的是電影分 鏡頭本還是只列一個拍攝提綱?是不是劃分場景進行編號?還是像小說一樣一 段一段的,只做一個大概的把握? 王:其實,我自己當導演之前,差不多當了近十年的編劇。當編劇的時候,我 會儘量把劇本寫得很詳細。這樣寫出來的東西可以看到自己最初的想法。我剛 開始當導演的時候,直覺告訴我應該根據具體情況這裏改一點,那裏改一點, 但結果往往是劇本最後不能用。這麼多年來,我通常先是有一個故事梗概,一 個起點,一個終點。像《花樣年華》,我們一開始只知道這個故事是發生在60 年代,大概他們倆是鄰居,講一個上海人在香港背景下的故事。這個過程就是 我們看到的這個電影。在這個情況下,怎麼去在這個過程裏面講故事,就要靠 我們在拍攝過程中一步一步地完成了。 問:就是說您在拍戲的過程中基本上是邊拍邊改?甚至有可能邊拍邊寫? 王:為什麼我的電影中比較多的是晚班和夜景?因為我白天要寫,晚上拍。 問:您在影片後期剪接時會不會推翻原來的設想? 王:其實拍電影的過程裏最好玩的就是人物剪接,像煮菜一樣。所有素材、所 有的東西都放在你面前,你也不會再拍了。所以,怎麼去玩完全在於你自己。 通常,我讓張叔平粗剪,然後我自己再去弄。這個放在前面、這個放在後面, 以及怎麼去講這個故事都要我自己考慮。要是我自己去粗剪的話,我會花很長 時間,因為,所有東西我都要試一遍。張叔平比較心狠手辣,他會把所有東西 儘量簡單化,我就不用花那麼多時間做前面那些抹來抹去的東西。 問:您剛才說到《花年樣華》這部片子原來想在北京拍,由於各種原因改在了 香港。您能不能講一講構思這個故事的來龍去脈?為什麼你想拍這樣一個東西 ?你在影片中間用了普通話、上海話,反映了很多當時香港的社會背景和社會 現象。 王:你們現在看到的這個拷貝的版本是普通話配音,原來影片演員講的是廣東 話和上海話。主要原因是我在上海出生,去香港的時候五歲,那時候在香港有 很多上海人。香港的氣候、空氣對我影響特別深。我想以這個故事表達過去的 事情,所以,寫了這個故事。 問:這部影片的故事梗概出來以後,你是專門請一個編劇幫助完成,還是找許 多人在一起談,一起討論,把這個故事不斷豐富,不斷完善? 王:每次拍電影的時候,我就會發現我的朋友越來越少。因為,有了故事的雛 形以後我都去找他們談。我總想不斷地找人談,但最後的結果是很多人都走開 了。而且,他們說,你不要再找我們了。因為每一次都是一年半載地這樣做, 拖很長時間,到最後還是不會用。所以,基本上劇本的完成大部分都是我自己 做。我很幸運,我現在的班底是從我第一部電影到現在的一個基本班底,它是 一個整體。很多idea(主意)好像都是來自我,其實不一定。我感覺我們像一 群搞音樂的人,在一起做音樂,有時候想不清楚了我就去問張叔平。所以,這 種東西是比較互動的。 問:我們注意到這部電影裏的一個細節,男女主人公的妻子和丈夫都沒有露面 ,您是怎麼想的? 王:我們都知道影片講述的是一個婚外情的故事,這樣的故事通常很沒意思。 因為到故事的結尾,要麼男女主人公在一起了,要麼男女主人公各自回到自己 老公、老婆身邊,不是太有趣。所以,這部電影對我來說不是四個人的故事。 我想,我們不應該看到對方的老公、老婆,因為,如果我們看到了人物形象後 ,我們就會想哪一個是對的,哪一個是錯的。我現在的這部電影,對我來說是 兩個人的故事。我們的故事是從這兩個人開始,他們在這個關係裏面一開始就 是受害者,通過影片講故事、調查和模擬這個過程,到影片最後,他們走到了 這個關係的另外一邊。我們和影片中的人物都知道這樣的事情是怎樣發生,他 們知道,他們也可以做到。這就像一個銅板的兩面,今天你說他不對,明天你 可能就會做這樣的事情。所以,我想我的故事重點就在這裏。 問:在影片最後的部分,您用了法國總統戴高樂當年訪問柬埔寨的紀錄片,同 時,還把影片男主人公最後一場戲放在柬埔寨著名的吳哥窟,這樣的處理方式 您是怎麼想的?這對影片的故事有什麼幫助? 王:其實,影片中所講述的這個故事,不單單只是一個我們虛構的愛情故事, 還是一個關於過去的、時代的故事。我希望在這部戲裏面看到一個虛構故事的 同時,還看到一個現實的問題。看到虛構與寫實進行的對比。影片那時候剛好 在泰國拍攝,我就想,電影的結尾應該是對這部電影的一個總結,所以,我想 在柬埔寨結束比較好,最後決定到柬埔寨的吳哥窟拍。在拍攝的那天,剛好有 一個寺廟的和尚,我想這剛好是一個總結,是一個好比。有一些東西是永遠不 變的,有些東西會過期,這就是我的想法。 問:您在影片中表現的故事和主人公都是比較宿命、憂鬱,或者說比較難於交 流。您對人物有什麼特別的考慮? 王:改變需要勇氣。可能因為寫了愛情或沒有了愛情,他們就會改變。大部分 人看了會說:你這個東西太正面了,很慘啊,他們兩個為什麼不在一起。對我 來說,影片結尾兩個人在一起會開心嗎?我不太相信。因為他們的開始就是錯 的。如果這樣的處理,過去生活中的很多印記會影響他們的將來。我不認為他 們會開心。在影片的最後,我們看見女主人公有她的工作,有了她的小孩,她 比較獨立,性格比較完整。男主人公也是,他可以做他認為重要的事情。對影 片的人物來講他們都是比較好的結局。將來他們有機會碰到或沒機會碰到,這 種回憶將永遠保持著。 問:您所有影片的個人風格都比較強烈。您是完全考慮觀眾,兼顧個人藝術風 格呢?還是什麼都不管,只想表現個人的感覺和個人的狀態? 王:因為導演是我,別人願意投資我的電影,所以,我自己監製我自己的電影 。但是,我在拍戲的過程中,開始我會考慮很多很多的事情,但到真正要拍的 時候,我就什麼都不管了,先拍完再說。你現在問我這個電影是為觀眾還是為 了我自己,我會這樣說,電影要給觀眾看,但是不單只是為了觀眾看,還應該 有其他的問題。 問:您有沒有考慮過您的影片中表現的故事,觀眾接受理解起來會有困難? 王:其實,我的故事每次都很簡單。我想是大家想得太複雜了。我自己拍的時 候都會想,這個題材很簡單,但最後很多問題都變得複雜了。例如,影片中經 常出現一個鍾,有人就會問你這個鍾有什麼意義?其實有什麼意義,就是一個 鍾而已!為什麼你走廊是紅色的,張曼玉穿的衣服也是紅色的?是不是有一個 中國的氣氛在裏面?但紅色不一定都是中國的象徵,或者還有別的什麼意義。 紅色就是紅色,就是一個直接的感受而已。 問:今年拍完《花樣年華》,您作為導演是否願意回憶1988年您執導的第一部 作品《旺角卡門》?對那個片子今天您怎麼看? 王:我現在儘量不看以前拍攝的電影。因為,我自己的電影我已經看了很多很 多遍,今天再看,肯定會有很多很多想法,所以我儘量不要看。另外,法國導 演戈達爾講過一句話,他說每部電影是第一個夢,也是最後一個夢。第一個夢 就是說你對自己要拍的電影充滿好奇,但也要把它變成你最後一個電影,不應 該說這次算了,我們把下一部做好一點,誰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機會。所以 ,我要儘量把這個戲弄好,將來不要後悔。我也儘量不看我的電影,看了也沒 用,因為那是我在那段時間可以做得最好的片子,我不會後悔。 問:影片中男女主人公幽會的房間號"2046"有什麼特別的用意嗎? 王:我在泰國的時候,基本上是同時在拍攝兩個電影,那是一個很痛苦的過程 。一個故事在50年之前,一個故事在50年之後,相差一百年。一個人同時愛上 兩個人,搞不清楚。最後我想,還不如把他們變成一個電影,分開兩段。所以 我希望在影片《2046》裏能看見影片《花樣年華》的東西,《花樣年華》裏也 能看出《2046》東西。 問:您原來準備拍攝《北京之夏》,這個故事是怎麼樣的? 王:故事講起來比較長一點,在拍完《東邪西毒》以後,1996年我在北京待了 一段時間,那個時候正處在97回歸之前,我在北京看景,開始做《花樣年華》 的前期準備。我感覺北京這個地方很有生氣,我當時就想,應該拍一個現代的 北京故事,這就是《北京之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