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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慶森林》── 寂寞的自我封閉空間
王 家 衛 的 《 重 慶 森 林 》 ， 包 含 了 兩 個 同 樣 是 發 生 在 石 屎
森 林 中 的 故 事 ， 兩 個 故 事 表 面 上 看 來 截 然 不 同 ， 但 當 中 又 有
很 多 相 同 和 相 似 之 處 。
第 一 個 故 事 是 關 於 何 志 武 （ 金 城 武 飾 ） 和 毒 犯 （ 林 青 霞
飾 ） 的 ， 第 二 個 則 是 阿 偉 （ 梁 朝 偉 飾 ） 和 阿 菲 （ 王 靖 雯 飾 ）
的 故 事 ， 前 者 主 角 的 生 活 形 式 比 較 顛 簸 （ 此 點 可 從 用 手 提 攝
錄 機 拍 攝 他 們 的 故 事 而 得 知 ） ， 後 者 則 較 平 淡 ， 王 定 衛 作 出
這 樣 的 安 排 ， 相 信 是 想 說 出 生 活 在 都 市 中 的 人 ， 即 使 身 份 地
位 不 同 ， 但 都 有 著 相 同 的 毛 病 和 問 題 。
毒 犯 為 了 掩 飾 自 己 的 身 份 和 外 貌 ， 她 穿 雨 衣 、 戴 假 髮 、
戴 墨 鏡 ， 她 這 樣 做 是 為 了 在 這 個 爾 虞 我 詐 的 社 會 中 保 護 自 己
， 即 使 睡 覺 的 時 侯 ， 她 也 沒 有 脫 掉 她 的 假 髮 和 墨 鏡 。 她 缺 乏
安 全 感 ， 做 事 很 小 心 ， 她 有 這 樣 的 想 法 ， 是 因 為 都 市 中 的 人
不 值 得 信 任 ， 例 如 她 被 那 班 印 度 人 出 賣 ， 又 例 如 阿 偉 的 私 人
信 件 被 小 食 店 中 所 有 人 私 自 拆 閱 ， 人 們 的 缺 德 行 為 令 彼 此 雙
方 失 去 信 心 ， 互 相 不 信 任 對 方 ， 人 們 變 得 自 我 保 護 ， 繼 而 自
我 封 閉 ， 拒 絕 與 外 界 接 觸 ， 只 生 活 在 自 己 的 封 閉 空 間 之 中 ，
不 懂 得 對 別 人 說 真 話 ， 真 心 話 只 會 在 心 中 自 己 對 自 己 說 。
片 中 阿 武 、 毒 犯 和 阿 偉 都 時 常 自 己 跟 自 己 說 話 ， 即 使 阿
武 在 酒 吧 安 慰 毒 犯 ， 其 實 他 也 是 在 安 慰 自 己 。 阿 偉 失 戀 後 每
晚 安 慰 家 中 的 肥 皂 、 毛 巾 、 毛 公 仔 和 他 女 朋 友 的 制 服 ， 其 實
他 也 是 在 安 慰 自 己 ， 他 勸 肥 皂 要 對 自 己 有 信 心 ， 他 勸 毛 巾 要
堅 強 ， 他 勸 毛 公 仔 給 他 的 女 朋 友 一 個 機 會 ， 他 勸 制 服 不 要 寂
寞 ， 其 實 他 是 在 勸 自 己 。
這 反 映 出 都 市 人 不 會 跟 別 人 傾 訴 自 己 的 心 事 ， 自 己 的 心
事 ， 只 會 跟 自 己 說 。 都 市 人 除 了 對 自 己 緊 張 的 事 情 關 心 外 ，
對 其 他 事 情 都 漠 不 關 心 ， 片 中 阿 菲 喜 歡 嘈 吵 的 音 樂 ， 她 說 因
為 不 用 想 太 多 ， 其 實 她 是 想 逃 避 面 對 現 實 。 阿 偉 對 家 中 的 種
種 轉 變 懵 然 不 知 ， 阿 菲 替 他 換 了 新 的 拖 鞋 、 牙 刷 、 床 單 、 肥
皂 等 等 ， 他 都 沒 有 察 覺 ， 即 使 察 覺 了 ， 他 也 會 想 一 個 合 理 的
理 由 來 解 釋 。 這 反 映 了 都 市 人 對 周 圍 的 事 物 變 得 冷 漠 和 抽 離
， 他 們 將 自 己 隔 離 和 孤 立 ， 連 自 己 周 遭 環 境 的 變 化 也 不 留 意
， 為 了 逃 避 面 對 現 實 ， 就 將 自 己 困 在 自 己 的 封 閉 空 間 之 中 ，
拒 絕 與 外 界 接 觸 ， 即 使 這 樣 會 使 自 己 覺 得 寂 寞 ， 也 在 所 不 惜
。
過 期 的 記 憶 其 實 和 自 我 封 閉 也 有 著 極 大 的 關 連 ， 阿 武 被
阿 美 拋 棄 後 ， 在 小 食 店 外 打 電 話 給 五 年 前 教 他 日 文 的 千 惠 子
和 小 學 時 的 同 學 江 秀 惠 ， 但 她 們 都 不 記 得 阿 武 了 ， 顯 然 地 阿
武 在 她 們 的 記 憶 中 已 經 過 期 ， 這 是 因 為 阿 武 沒 有 和 她 們 保 持
聯 絡 ， 他 回 到 自 己 的 封 閉 空 間 ， 所 以 她 們 都 把 阿 武 忘 記 了 。
人 的 感 情 和 記 憶 就 像 罐 頭 一 樣 ， 都 有 期 限 ， 所 以 也 會 過 期 ，
過 期 之 後 就 沒 有 人 會 要 ， 就 像 過 期 的 罐 頭 一 樣 。
因 為 每 個 人 都 將 自 己 封 閉 在 自 己 的 空 間 ， 所 以 每 個 人 都
是 獨 立 的 個 體 ， 故 此 片 中 多 次 用 時 間 和 空 間 來 量 度 人 與 人 之
間 的 距 離 。 阿 武 分 別 說 他 與 毒 犯 和 阿 菲 的 距 離 只 有 0. 01 公 分
， 而 阿 偉 在 片 末 說 他 和 阿 菲 都 在 加 州 ， 但 彼 此 相 距 了 15 小 時
， 片 中 的 距 離 是 用 時 間 和 空 間 來 量 度 ， 是 實 際 的 距 離 ， 有 趣
的 是 人 與 人 之 間 的 距 離 並 不 是 用 這 種 方 式 來 量 度 ， 人 與 人 之
間 的 距 離 ， 是 以 對 彼 此 的 熟 悉 程 度 來 量 度 的 ， 但 即 使 你 很 了
解 對 方 ， 你 卻 永 遠 不 會 知 道 明 天 他 想 要 甚 麼 ， 只 要 對 方 變 了
心 ， 想 換 一 換 口 味 ， 彼 此 之 間 的 距 離 又 會 立 時 變 得 很 遠 很 遠
， 所 以 ， 人 與 人 之 間 的 距 離 其 實 很 難 量 度 ， 即 使 量 度 到 了 ，
也 不 知 道 下 一 刻 會 否 還 是 一 樣 ， 世 界 在 變 ， 人 也 一 樣 不 停 在
變 。
王 家 衛 這 部 關 於 過 期 和 記 憶 的 作 品 ， 表 現 出 記 憶 不 可 靠
、 人 的 自 閉 和 人 的 抽 離 。 在 這 個 石 屎 森 林 之 中 ， 人 們 每 天 都
會 與 很 多 人 接 觸 ， 但 彼 此 都 是 把 自 己 封 閉 起 來 的 獨 立 個 體 ，
他 們 互 相 不 信 任 ， 互 相 不 了 解 ， 正 因 為 這 些 原 因 ， 情 人 也 會
突 然 離 你 而 去 ， 這 是 一 個 悲 涼 的 現 象 ， 但 每 天 它 也 不 斷 發 生
。 除 非 人 們 不 再 自 我 保 護 ， 不 再 自 我 封 閉 ， 不 再 自 我 抽 離 ，
否 則 這 問 題 會 一 直 持 續 下 去 ， 永 無 休 止 。
13-05-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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