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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錄]命名的樂趣
時間: Wed Jul 4 15:30:00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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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命名的樂趣
時間: Wed Jul 4 12:07:22 2001
命名的樂趣 楊照 中國時報
十幾年前，到美國留學，很快就發現了自己學習的英語的嚴重缺憾。我習得的英文可以讓
我讀懂哲學、文學甚至生物學的書，尤其是遇到十九世紀的英文名著，像Matthew Arnold
的《Culture and Anarchy》（文化與無政府狀態）那樣的書，就是輕鬆神遇，然而偏偏對
在八○年代美國生活要遇到的許多繁雜瑣碎的東西，我卻無可避免瞠目結舌，叫不出也看
不懂
我還記得住進宿舍的第一天，第一頓晚餐。優閒地散步穿越校園草地，到達依然留有濃
厚夏日觀光熱鬧氣氛的廣場，進到廣場上最醒目、最多人進出的速食店裡，然後盯著板上
的字，優閒的心情迅即消散。我得看懂那個字、我也知道自己想吃什麼、我也念得出那個
字的標準讀音，然而我還是不自主地緊張起來。那個字是Croissant。我讀過，不過是在學
法文的時候讀的。我學過這個字是新月的意思，等於英文裡的Crescent，這個字還可以拿
來形容、稱呼所有新月彎彎形的東西，包括一種新月彎彎形的麵包。
麻煩在這樣一個法文字出現在美國的通俗速食店裡，應該保留法文讀音嗎？還是應該有我
沒學過的另外一種簡單簡化（畢竟這字裡包括了一個最難發音的ｒ）的美國式念法呢？揣
著忐忑的心情，我訂好策略，先念法文音，萬一人家聽不懂就改一個自己猜的美式音，再
不行就比手畫腳吧！還好Croissant即使到了美國還是叫Croissant。後來回台灣，看見街
上突然流行起「可頌坊」，我不禁莞爾，Croissant連到了台灣也還是叫「可頌」，保持了
沒有翻譯的原味。
我還記得住進宿舍的第二天，改在宿舍旁邊法學院的自助餐廳吃早餐。不需要知道什麼是
什麼了，拿了放進托盤裡，就可以直接去結帳。我拿了一種又像蛋糕又像台灣發糕的東西
，從來沒有吃過的東西，去結帳時，卻忍不住問收銀小姐，這到底是什麼？她臉上滿是驚
訝，等我硬著頭皮問了第二次，她才回答，「Muffin，Just muffin.」
她一定不敢相信，我真的就是不知道這個東西叫muffin。她一定不敢相信，不能想像，那
一整天，甚至到了因為留著暑熱而難以入眠的夜裡，muffin這個字一直停留在我口中、我
腦中。對可能還不會說話就聽過muffin、建立起muffin這個音和這樣東西確切連結的收銀
小姐而言，一個來自亞洲的傻小子竟然會著迷於muffin這個聲音的心情，必然是難以思議
的。
說不清楚是什麼。覺得muffin這個聲音裡有某種中文裡絕對找不到的趣性。連續兩個俏皮
的短音。也覺得這個音和吃起來敦敦厚厚，老老實實的那樣食物不盡相符。覺得字母這般
錯落排列，有一種讓人無法一眼視穿的暗示。
突然之間，muffin不只是muffin。muffin不只是別人給我的一個與物對應的不可變易的名
字。muffin變成了我在異地面對異物，一種特殊的，內在的命名的過程與命名的樂趣。不
是說我替muffin命名，而是我的感受我的思考建立起一套專屬於我的，對於muffin這個名字
的複雜連結。這不再是早餐，而成了環繞著那個敦敦厚厚、老老實實的食物的一組詩與詩
學。陌生與飢餓的詩與詩學。
就像James Merrill在晚年身體不斷敗壞，死亡烏雲密布時，寫了一首題為《b o d y》的
詩。他看到的body這個字，形象上由逐漸鼓起的ｂ走向圓滾滑熟的ｏ，再走向以一豎直桿
如牆般象徵終止的ｄ；意義上剛好也是從ｂ開頭的birth（出生）通往ｄ開頭的death（死
亡）。至於那最後一個孤零零的ｙ呢？它發出音來，正是一個惶惑疑問的why（為什麼）？
James Merrill重新命名了身體，他自己的身體。雖然詩還是感傷悲劇的，命名的過程卻散
發出巧思喜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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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在文法上兩個否定構成一個肯定一樣
在婚姻道德上兩個賣淫則構成一種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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