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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安隆(Enron)絕對是個值得被寫入歷史的公司。這個公司創下了美國歷史上規模最大的破產紀錄。美國證券市場雖然不至於到規定完善、滴水不漏的地步,但畢竟是全世界最重要最透明的資本市場。以安隆的規模,竟然搞到一夕破產,那是不可思議的。一追查之下,果然扯出了會計公司核帳不實的弊端。   安隆帳面上看,還好得很呢,好到它宣布破產之後,都還榮登上《富比世》雜誌的全球十大企業金榜上。《富比世》當然知道這消息一傳出來,必然帶來大尷尬。怎麼倒都倒了的公司,還在金榜上呢?可是《富比世》有苦難言,因為他們排名的方式,本來就是依照公司企業前一年營收的簡單數據,安隆2002年倒閉了,可是它2001年的營收,至少是帳面上的營收,真的還是龐大得嚇人啊!沒有理由也沒有辦法因為它倒閉了,就否認它前一年的營收數據啊!   《富比世》遭遇到的尷尬,對全世界資本市場來說,算是件好事。因為那麼鮮明地讓人認清楚了:原本這種大企業排名,真的不能盡信。企業大、收入高,不見得是好事。在併購風潮大吹特吹的年代,畸型的機制在循環運作。營收多的企業容易上金榜容易被注意,於是這種公司的股票隨而容易上漲、容易成為炒作對象。所以許多企業拚命以增加營收、擴大規模為主要營運目標,併購是一招多角分化是另一招,但在追求營收的同時,隱伏下了兩個重大危機。一個危機是企業很容易失去焦點,不再認真思考併購、發展的競爭優勢到底是什麼;另一個危機是營收增加,利潤非 但不必然跟著水漲船高,甚至還常常反比下跌。經營者的一個偷懶與偷機的想法是:反正在獲利率上損失的,可以在資本市場上靠股票漲價來賺回來。    不要輕易相信企業營收   安隆最血淋淋的教訓,就是不要再輕易信任企業規模與企業營收。安隆另一個血淋淋的教訓則是,不專心致力於提高利潤,妄想靠股價來證明公司存在的意義,很容易就演化出一套自欺欺人的共犯結構。安隆的經營者太清楚,什麼樣的訊息在股市會引起什麼樣的反應。他們又看到了股市所吸收的訊息,其實都是高度簡化、甚至有點一廂情願的。他們在這裡面看到了一個致命的誘惑,如果能夠利用安隆既有的名聲信譽作底,把相關的壞消息都稍微動一點手術,要嘛從這個公司到那個公司,要嘛從這個名目挪去那個名目,那麼很有可能,股市投資者就會忽略、甚至誤讀了這 些訊息。   剛開始的想法一定是,用一點障眼法爭取一點時間,反正情況不會老是壞,等情況好轉了,這些小動作也就自然被遺忘了。可是沒想到情況老是不好,於是動作祇好越做越大,直到毛病瘡疤再也遮掩不住,砰地整個公司應聲倒地。   安隆倒閉,最可怕的效應,不祇是在它的規模,更可怕的一個影響是,股市裡大家突然意識到:如果安隆可以這樣勾結會計公司說謊舞弊,那別的公司會不會也在做呢?我們要如何才能確信,現在看到的報表、看到的新聞,沒有經過巧手故弄呢?   這是安隆破產,美國股市好長一段時間欲振乏力的原因。大家對財務報表失去了信心,也就對自己的投資判斷失去了信心。   安隆另一個同樣可怕的影響,是安隆破產了,大家在驚嚇之餘,很自然地問幾個最基本最簡單的問題:安隆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公司?安隆憑什麼能在短時間內快速成長?安隆的企業結構出了什麼問題?我們可以從安隆破產中學到什麼樣的經營智慧?   難以置信地,主要媒體紛紛報導並以大篇幅評論,投資大眾看了半天,還是弄不懂這幾個基本問題的答案所在。   經過了幾個月的清理,其實我們現在才比較有些清楚的概念,可以稍微瞭解安隆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公司,到底做什麼樣的生意。    看清完全市場隱含的浪費   很多報導都提到安隆是「美國最大能源供應商」,這個描述不算錯,可是這個描述一來沒有涵蓋安隆的營業項目,二來也沒有碰觸到安隆做的許多生意、背後的整合性原則與概念。   要瞭解安隆,我們似乎應該遠溯回諾貝爾獎經濟學得主亞羅(Kenneth J. Arrow)在1953年提出的「完全市場」構想。亞羅假設一個世界裡,每一樣潛在的事物結果,都可以予以量化,將之轉成商品,標上價格。這樣今天我們認定的許多「非市場因素」就可以成功被納入在市場交易機制裡,因而形成「完全市場」。   這個構想看似荒誕、看似抽象,舉個例子來說明,應該會比較易懂些。例如說長年統計資料告訴我們:美國人每年每人平均要吃掉差不多6磅重的冰淇淋。然而2001年,冰淇淋的市場比起歷年平均竟然少掉了兩成,為什麼?理由倒是很簡單:因為夏天中沒有出現預期的最高溫,雖然還是很熱,可是熱到每個人都想吃冰淇淋的瘋狂狗日(dog days)偏偏沒來,冰淇淋銷售量就下跌了。   幾乎每家冰淇淋大廠,都用氣候因素來解釋難看的財務報表。顯然他們是攤攤手表示:「沒辦法,這是非戰之罪。」天意,本來不在市場可以控制、考量的範圍內。   然而依照亞羅的想法,我們應該把天氣變化也量化、價格化成為商品。船在海上會遇到暴風,然而船運公司早就不能以天候因素來開脫不良業績。因為董事會和投資大眾都預期你應該買保險。如果沒買保險而造成了損失,那不算「非人力控制因素」。   換句話說,在「完全市場」裡,冰淇淋公司可以買保險防止天氣不夠熱的損失,祇要平均氣溫在多少度以下,最高溫沒有到達多少度,多少度以上的日子沒有超過幾天,他們就能得到相應的補償。這樣冰淇淋製造商的股價就不會被氣候主宰了。   可是下一個問題:有誰願意承接這種保險呢?理論上是有,而且不是傳統的保險商,是另一種「完全市場」的槓桿操作。天氣不夠熱,有人會損失,相對地,卻也有一些行業一些人怕天氣太熱,例如說賣咖啡的。天氣太熱了,大家不會想喝咖啡,會造成銷售下降。於是祇要有公司可以居中操作,大家相反的風險得到適切的商品化、價格化計算,那麼大家都能擺脫原來的「非經濟因素」干擾了!   這種構想是不是很棒?有些行業會因為天天下雨而獲利(例如賣雨傘的),有些行業偏偏祇有在天天不下雨時才有利可圖(例如賣水桶的)。如果算好下雨對雙方的市場干擾,設計出方法來,那麼豈不是有沒有雨都不至於有人利益嚴重受損了嗎?   真的有人在賣這種天氣因素轉成的商品嗎?有,安隆就在賣。事實上,安隆的生意角色,可以說就是這種「完全市場」概念下的產物。安隆低價買你夏天用不到的瓦斯,高價賣給冬天急需用到的人,這是它成為最大能源商的基本手法。在這中間,它就是把原本被視為「非經濟」的、無法「市場化」的季節因素,給轉化成了商品!   安隆如果成功,將改寫經濟交易史。從帳面上看,安隆差點就成功了,不說能源交易的部分,光是賣天氣,安隆在4年內就創造了75億美元的驚人營收。   可是差點成功就不是成功。安隆怎麼垮了呢?從經濟理論模式內部去追究的話,我們必須說,那就是因為他們和亞羅一樣,沒有看到「完全市場」這個架構隱含的浪費。要把非市場因素轉變成市場因素,其中必須牽涉到大量而複雜的計算,這些計算彼此連鎖影響,不但處理起來曠日費時,而且根本無法準確。   換句話說,要達成「完全市場」的目標過程中,卻不得不去製造出另一個「非市場因素」。這些天文數字的計算,本身成了最無法確定、無法商品量化的成本。   安隆就是被這些成本與必然的錯誤拖垮的。安隆的悲劇證明了,至少到目前為止,人類還沒有能力去趨近「完全市場」,市場有其侷限,總有些東西,不管是天氣或極限數學,還繼續在掙扎抗拒市場的力量。□(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40.112.241.1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