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絕不能成為戰爭的一部分
文／楊照
軍隊穿上制服，是現代戰爭的一大變化。戰爭規模越來越大，牽涉在一場戰役中的人越來越多，而且武器可以在越來越遠的距離外傷人殺人，才產生了用制服來辨識的需要。制服讓人一眼就看出是敵是友，不會在遭遇戰中混淆。
制服同時帶來很多其他效應。一個效應是強化、甚至確認了軍隊裡的階級結構。制服可以清楚標示每個人的階級地位，才使得軍中能發展上下謹嚴的服從關係，認官階不認人，其實就是認制服不認人。
制服帶來的另個效應，是軍隊的專業化。打仗不再是農民、小市民不得已的副業，被迫的狀況下去打一打，戰爭結束了就回家變回原來的身分。打仗成了是一群不一樣的人的不一樣的專門工作。穿上制服，讓大家看到、認出來他們的軍人身分，軍人有了自己的職業、甚至地位認同。不管是對軍人的崇拜或不屑，其實也都是祇能具體表現為對軍服的崇拜或不屑。
這個時代，很難想像還有不穿軍服去打仗的軍人。軍服跟軍人是一體的了。要成為軍人，要到戰場打專業的戰爭，就是要穿上軍服。理論上，不穿制服還是可以打仗，不過就像一般路邊籃球場上，穿什麼上衣、穿不穿上衣，都可以上場鬥牛拚個你死我活，可是如果要打職業籃球，賣票打給人家看，再怎麼桀驁不馴的NBA明星，都還是要乖乖穿上球隊統一的制服，管他喜不喜歡那件花花綠綠的球衣！
重點就在：制服是專業的象徵。軍人是為了自己的專業尊嚴、專業需要，才穿上那身軍服的。從這個邏輯，我們可以進一步問：那新聞記者有什麼道理穿上軍服報新聞嗎？答案很明顯：當然沒有！
新聞記者不祇是沒有任何現實的需要去穿上軍服（在攝影棚裡，別人遠方幾千里外的戰爭，有什麼跟誰畫分清楚敵我的需要嗎？）而且他所從事的工作，與軍服所代表的象徵意義還有著激烈的矛盾衝突。在戰爭中，不管什麼樣的戰爭，記者的角色都是不介入，都是旁觀的，他們記錄戰爭、傳遞戰爭的訊息，但他們本身絕不能成為戰爭的一部分。再者，新聞記者憑藉以報導新聞的，是自由自主的獨立精神，在面對新聞的那一瞬間，理想上他甚至不屬於付他薪水的媒體機構，他祇對事實與自己的良心負責。媒體都不會、也不應該用任何有形、無形的公司制服去套在新聞記者
身上了，何況是要他穿跟新聞專業沒有關係、象徵上下紀律、服從命令的軍服？當然，沒有道理的事、不應該做的事，台灣還是老有人做。這是最讓人莫可奈何、祇能嘆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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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念冷戰，
因為它給了你一個早上起床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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