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錄] 芭娜娜時間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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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本 進入對談之前，其實我什麼也沒準備。起初，讀完河合先生所寫的書，曾經
想請教他關於心理諮商這方面的臨床經驗，到頭來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不過我並
沒有想到打消念頭之後該怎麼辦才好？不過，我已經習慣了所謂對談的形式，或許
可以藉著這個機會多說一些。既然要做成一本書的話，那麼接下來的時間裡，我會
全神貫注試著進行這次的對談，絕無半句虛言！
河合 那我就來當個全神貫注的說謊家吧！（笑）
吉本 嗯（笑）。蠻搭的嘛！
河合 我也這麼覺得。
│童年歲月│
河合 首先，我想問吉本小姐關於小時候的事。談談妳的兒時回憶，小時候是怎樣
的情形？
吉本 嗯，最初的記憶大概可以追溯到三歲左右吧，我清楚記得那時的情形。我和
父親一起站在附近鄰居的門前，呼喚著屋內鄰居放養的鴨子。
河合 哇！才三歲左右的事都記得，還真少見哪！
吉本 竟然記得的是鴨子更少見吧！
河合 接下來，還記得幾歲的事呢？
吉本 ……差不多幼稚園左右吧？那裡給我的感覺就是聚集了一群下町的野孩子。
我是在東京的下町、文京區的千馱木長大的，從小個性就很頑皮。常騎著竹
馬(笑)以為騎著竹馬哪兒都能去，如今想來覺得很不可思議呢！卻是相當珍
貴的回憶。最後呢，等到我的身高長得像竹馬一般高的時候 (笑)。大夥兒
就像忍者一樣在別人家的屋頂上跳來跳去。可是爸媽以及鄰居的爸媽都管不
動我們這些野孩子。常覺得那段時光宛如夢境一般，但並不是夢。
河合 聽起來真不錯！
吉本 是啊，我也覺得很棒。雖然置身在東京，卻如同在山裏面長大一般的感覺。
河合 妳父母，也未免太過於放任了吧。
吉本 他們當時大概想說，反正和孩子們在一塊沒關係。
河合 記得我們小時候也跟妳一樣！孩子們有孩子們的世界，和爸媽完全沒關係。
聽說妳也曾經是個孩子王，是嗎？
吉本 是啊，是啊。
河合 （笑）
吉本 小時候真的很野，有時騎腳踏車到處亂晃、有時闖入空屋內，有時在空地上
不停地挖洞。
河合 不會啊，雖然剛才「野」這個字眼在對話裡頻繁地出現，但我認為現在的孩
子們最欠缺的就是「野蠻」。難道說與生俱來的「野蠻」就這樣消失了嗎？
我覺得真的很遺憾吶。
吉本 回顧我的人生，大概有十次，以為自己差一點就死掉了，即便是姊姊和我一
起玩耍的世界，何時會突然掛掉也不會覺得奇怪。因為那些遊戲之中總是潛
藏著不可預期的危險性。
河合 關於這點，我認為現在的孩子真可憐！雖說都到過鄉下，卻一點也不野蠻。
吉本 確實是如此。現在的孩子，絕不會將受傷的手伸進泥巴堆中。
河合 大概不會想到吧！
吉本 我覺得這是相當大的差異。若有人問我：「一切狀況還好嗎？」雖然心裡想
著並不好，可是每當我下定決心時，就會想起從屋頂跳到鄰居家屋頂那時的
心情：「根本不會去想『假使失去平衡該怎麼辦？』」。接著就會因為習慣
減少了內心的恐懼感。往往在這種情況下發生了意外，就是這種感覺。
河合 妳以前書唸得如何？
吉本 書唸得還不錯唷！隨便唸唸就會了，所以常想說：「自己的腦袋怎麼會這麼
聰明！」(笑)不過，從小學四年級開始，成績忽然一落千丈，一直持續至今。
河合 一落千丈的時候是怎樣的情況？
吉本 心想：「慘了，卻依舊吊兒鎯噹的，成績始終沒有起色」。
河合 妳父母的反應如何？
吉本 當然很灰心啊！(笑)他們本來打算把我送去女子貴族學校唸，還指望我能夠
順利直升大學。
河合 那時，妳有沒有想要努力提升分數，還是覺得自己辦不到？
吉本 根本沒想過。
河合 (笑)是嗎？
吉本 因為曾經想過要當作家，所以曾經想過「如果數學成績好，不曉得會怎樣？」
後來數學成績也從來沒好過，幸好如此，否則也許不會當上作家。
河合 從那時起，就想過要成為作家嗎？
吉本 是的。
河合 那是，受到父親的影響嗎？
吉本 不，我認為跟我父親沒關係。總是，是因為看到姊姊畫圖這方面相當出色，
內心羨慕不已，所以曾說過「想成為一名漫畫家」。也曾對姊姊說：「如果
姊姊是漫畫家的話，我就當作家！」當時為何說得這麼自然我也不明白，但
就是很篤定地這麼說。
河合 哈哈，原來是這樣。嗯，那時候，就寫過故事了嗎?
吉本 最早開始寫，大概是小學三年級左右的事吧！
河合 喔，那麼早啊！有給誰看過嗎？
吉本 那時，有給我最好的朋友們看。因為是恐怖故事，還記得大家看完之後，直
說：「好恐怖好恐怖」。總覺得，從那時起就很喜歡恐怖故事，愈恐怖愈好！
河合 故事裡也有出現幽靈之類的嗎？
吉本 幽靈啊，總之就是懸疑故事，主角到最後行蹤不明。……嗯，不過或許幽靈
也有出現一下子啦。總之，寫的風格和現在差不多呢！(笑)
河合 談談妳的青春期是怎樣的情況？
吉本 唸國中之前都待在野蠻的下町世界，姊姊也很頑皮，大概太過於自由了，所
以一直到國中三年級為止，從來不覺得無聊，每天都過得很開心。不過，進
入高中之後，又是另一個不同的階段，一直到高中畢業為止，都不太能適應
學校的環境。或所謂「高中」這樣的制度。明明快要成人了，既不能做自己
喜歡做的事，又被要求像成人一樣獨立自主，這些事不管怎樣我都無法接受
心態上也一直調適不過來。高中那段歲月真的很灰暗。幾乎在睡夢中度過。
「沒想到居然這麼會睡」到了連自己都感到訝異的程度。
河合 嗜睡到何種程度？
吉本 當時真的很驚人唷！即使去學校上課，我也是一邊打呼一邊睡。
我當上作家之後，高中老師曾經被人問過：「高中時的吉本小姐是怎樣的一
個人？」老師回答說：「對於吉本小姐的印象，只有這裡(頭頂)而已」(笑)。
那時候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睡意究竟從何而來？
河合 也有不去上學，成天就是睡覺的孩子。雖然醫學上有所謂的嗜眠症
(Narcolepsy)這種病，但經常會和上述的情況搞混，才會發生誤診的情形。
話說有個學生上歷史課一直睡，等到下一堂課的老師來了，被問道：「你從
什麼時候開始睡到現在？」結果他回答說：「不，那個，從鎌倉時代開始。」
於是全班哄堂大笑。(笑)八成是睡昏了頭！像這樣嗜睡的孩子，我也曾面談
過，慢慢地跟他溝通，情況才逐漸有所好轉，不然很可能會誤以為得了病。
所以，我很了解那種狀況。妳是不是早也睡，晚也睡，每天照三餐睡吧？
吉本 正是如此。只有從學校走回家這段時間是清醒的，回到家之後又睡著了。
嗯，吃過晚餐後也睡，晚上還是一直睡。
河合 這種狀況持續了多久？
吉本 高中整整三年。
河合 果真是三年睡太郎。我好喜歡「三年睡太郎」這個故事。雖然是很久以前的
日本民間故事，妳知道這個故事嗎？
吉本 知道啊，看完心情很愉快！
河合 我常講這個故事唷！三年睡完後，睡太郎變成一個很勤奮的傢伙，根本用不
著別人操心。
吉本 如今我也這麼覺得耶。
河合 整整睡了三年的孩子，醒來之後突然變得很勤奮，問他「到底是什麼樣的狀
況？」沒想到竟然回答說：「因為睡得太飽所以我想以後都不用睡了。」(笑)
吉本小姐後來的情況怎樣？
吉本 當然還是繼續睡囉。(笑)
河合 果然，從事創作的人沒有充足的睡眠不行。
吉本 你問我後來的情況啊，當然沒有像以前睡得那樣誇張囉！
河合 雖然是由於外界所引起的，但和吉本小姐的內在也有關係，這點無庸置疑。
當睡意來襲時，真的令人無法抗拒，對吧？
吉本 確實是如此。
河合 雖然我經常提及「蛹的時期」，但實際情況也是如此。那是由於內在產生了
極大的變化所致。有些孩子在這段期間，突然變成飆車族之類的，或是變得
非常具有暴力傾向。其實和嗜睡的情況是一樣的。為什麼自己會變得那麼暴
力，就連他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事後想起來，往往後悔自己當初為何
會做出這種事？不過啊，沒想到有人能嗜睡到這種地步，還真是相當少見！
吉本 當時的事完全沒印象才恐怖哩！
河合 曾做過飆車族的，忘得一乾二淨的人佔多數。
吉本 這種情形我非常了解。
河合 很多幹扒手的，都說「自己唸中學的時候很正常啊！」(笑)因此別人告訴他
當年的事都不禁感到很訝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殘留記憶的世界與真實之
間竟然存在著如此大的差異。
吉本 也許正是如此吧！
河合 儘管妳父母很擔心，倒是挺沉得住氣。要是把妳帶去請醫師診斷，遇到好的
醫師也就罷了，若是遇到差勁的醫師，被說成是得了嗜睡症，麻煩可大了！
吉本 依你言下之意，我父母好像還蠻放任我的！
河合 不過，聽到剛才的故事很多人都會覺得安心吧！真搞不懂所謂的青春期到底
是怎麼回事。看來只有把持得住和把持不住的差別而已。若是太過於操心而
插手干預的話，反而會揠苗助長，就好像硬生生將蛹的外殼敲碎一樣。
吉本 我覺得「睡眠」完全不是自己的意志力所能控制的。即使對自己說「快醒醒
吧！」也是沒用的，那時真的覺得好痛苦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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