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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洲經濟成敗背後的文化根源 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 (徐渢譯自IFC《衝擊》季刊1999年春季號) 【大公報】論壇1999/6/21   如果你欣賞商業、政治和發展之間相互作用,並對於為什麼 一些國家比其他國家精於此道,那麼,讀讀弗朗西斯·福山(Fra ncis Fukuyama)的書最好不過了。能洞悉時代的人不多,能給時 代下定義的人就更少,他卻二者兼得。   福山出生於美國,是一個日本移民家庭的第三代。他是1989 年發表了《歷史的終結》(The End of History)才為人認識的, 文章迅速給後冷戰時代的辯論定下了框架,他的主要論點,是任 何國家如果要成功的話,除了「民主資本主義」別無他途。文章 三年後被擴展成為一本書,並迅速被翻譯成20種語言,成為國際 暢銷書,引起了無數爭論,成為九十年代最有影響力的書之一。   1995年,福山寫出了另一本更富爭議性的書──《信任》(T rust),深入探討世界各國經濟成功與失敗背後的文化根源。它 被《歐洲人》雜誌評為「本年度最佳商業書籍」,並被《商業》 周刊評為當年十本最佳商業類書籍之一。   該書認為,美國、日本和德國成為工業強國並非倖至,而是 因為它們是「高度信任」社會,具有在困難時候一同解決問題的 天然傾向。它們充分運用了在新的全球經濟中最寶貴和最有價值 的唯一資源:人的知識和技能。它警告,「低信任」社會很難發 展出能在開放性的全球化經濟中有競爭力的商業組織。為什麼﹖ 因為資本主義已把一個新的生產因素──社會資本──作為它的 基礎。   福山曾在美國國務院任職,目前是美國喬治馬森大學的公共 政策教授。這個夏天,他會出版另一新書──《大分裂:本性與 社會秩序重構》(Great Disruption: Human Nature and the Re constitution of Social Order)。這又是一本使一些人興奮又 使一些人困惑但又使人對重大全球問題有新的思考方法的書。最 近,福山到漢城參加一個由總統金大中與世界銀行主辦的研討會 ,發表了以「亞洲價值觀與亞洲危機」為題的演講,提出了東亞 獨特的價值觀對亞洲經濟的成功貢獻大還是對其失敗的作用大的 問題。他此後接受了(世界銀行屬下機構「國際金融公司」IFC的 )《衝擊》(Impact)雜誌的採訪。   IFC:東亞金融危機的根源是很清楚的:匯率過高,硬貨幣 借貸過度,監管不足,和企業管理落後,等等。但你認為有更深 層次的原因嗎﹖它的發生是否源於更重大的文化層次﹖   福山:更大的原因是生產過量,而在這裡可以找到文化層次 的根源。日本、韓國和某一程度上中國的工業政策實際上是鼓勵 以佔領出口市場來作出投資決定,而這樣的佔領是得不到同樣比 例的回報的。如果這些經濟體是根據市場信號作決定的話不會這 樣做。   IFC:不管是什麼原因,按市場信號辦事的經濟體要麼是西 方國家要麼是以西方國家為模式的國家。你對此有什麼看法﹖   福山:什麼叫西方是一個常常有爭議的問題,也有人認為根 據市場信號作決定不過是經濟現代化的一個特點,其他各種文化 都可以採用,就如科技進步一樣。但創新和企業家精神很可能是 較為西方的現象。西方傳統特別是美國文化中鼓勵的個人主義, 以及質疑權威的西方價值觀,和獨立思考,是非常有用的創新之 源,在九十年代尤其是這樣。這時候所發生的,是經濟活動出現 了實質變化,使生產流程對信息技術的依賴大大提高。   IFC:但是,為什麼日本重集體輕個人的傳統不能冒出頭來 呢﹖它在很長時間裡發揮了很好的作用。   福山:日本是以一個規範化的管理制度出名的,這在有一個 既成的技術例如五六十年代的汽車生產技術的時候是非常好的, 當時的生產率提高並非基於對基本技術的重大改變或革新,而是 使社會制度配合一種現成的、相當成熟的技術去生產一種最終產 品。日本在這方面是非常出色的。   IFC:舉例說說。   福山:最明顯的例子是汽車生產中的「時間恰到好處」(Jus t in Time)。日本人可以在五六年裡把工人生產率提高一倍或兩 倍,其方法基於明白到一個企業的運作猶如一個組織。工人和經 理要互相連結在一起。經理們在一個以信任為基礎的制度中給予 工人們更大的責任,使他們對生產流程有更大的參與,並從中得 到更多的信息反饋。這首先在豐田出現,引進到美國底特律,也 對生產率有所提高。   我認為在生產流程的管理中,社會連繫中某些東西是很重要 的,而當一個經濟體的技術提高之後,這種有共識的、規範化的 管理方法會更加通行。部分是由於在日本這些實例之故,工業世 界現在都強調要讓人們自己制訂自己的規則,而不是採用傳統的 西方工廠模式,後者是一種非常法律性的、以規章制度為基礎的 、階級森嚴的管理制度,不需要任何的社會信任。但我認為日本 自此垮下來的原因,是整個技術層面發生了巨大變化:從製造性 轉移到知識性。   IFC:日本文化為什麼不能對此有較佳的表現﹖   福山:因為依賴集體、建基於共識的制度變成了障礙。技術 的改變要求勞工市場的改變,而日本勞工市場並不配合。這裡存 在各種各樣的組織和雙邊的責任和義務,使你不能解僱工人,不 能調動職務。但目前,正需要這樣做。   IFC:你剛從漢城回來,韓國對這些問題怎麼看﹖   福山:韓國是個很不同的地方,在我看來,比日本較具歐洲 式社會特點,存在傳統式的階級對立:韓國的工人和經理人員都 不喜歡對方﹔工人罷工,經濟人員不喜歡。它的勞工史就像英國 、瑞典和任何其他歐洲國家一樣。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日本的制 度,它要用一張大大的相互承諾的網絡泯滅這些社會衝突。韓國 人則上街去抗爭,爭取自己的權益。這是一個較多衝突的社會, 它的民主也比日本的民主有較多可以辨認的西方痕跡。   IFC:為什麼﹖   福山:在日本,存在一個包容一切的政黨,庶幾把所有社會 裂痕都泯滅了。它把米農、工業家和其他人都拉攏到自民黨的大 旗下,所有社會矛盾都看不見了──都放到自民黨的密室去討論 ,沒有不同社會角色的公開抗爭。在大部分歐洲國家,這樣的抗 爭公開得多:工人有一個社會民主黨,經理人員有一個天主教民 主黨或自由黨,然後在民主舞台上比併。我以為,韓國沿西方模 式發展的可能性大過沿日本模式發展的可能性,這模式也健康一 些。   IFC:隨著二十一世紀的到來,你以為韓國的經濟前景比日 本的好嗎﹖   福山:可能是的。   IFC:稍為擴大一些來講,一些評論家認為最近的事實已否 定了你在《歷史的終結》一書中關於自由市場民主政體是成為「 發達國家」的唯一路向的基本論點。你的看法如何﹖   福山:假設目前的危機不至發展成為全球蕭條,我認為我的 論點仍然是站得住的。發展之路是存在的,而世界經濟一體化不 可避免。   IFC:是哪一條路﹖   福山:其中有三點:一、民主國家之間並不打仗,因而存在 一個民主的「和平區」,這已在世界上存在﹔二、通往民主之路 是發展經濟(這兩者之間密切相連)﹔三、發展的辦法是盡可能全 面地和全球化經濟結合起來。   如果同全球化經濟結合的結果是破壞穩定,以上的三段論就 受到威脅了。你起碼可以作一個似乎言之成理的反駁:九十年代 出現的金融不穩──歐洲貨幣危機、墨西哥比索危機、亞洲金融 危機、俄羅斯和巴西金融危機──證明全球金融體系中存在問題 。因此,把與全球化經濟結合同經濟發展相提並論,比七八年前 更站不住腳。但沒有人真正拿出另一個永遠不倒的辦法來,而對 我來說,這些問題未必是不能解決的。   IFC:就以俄羅斯最近的經濟來看,你從中看到什麼東西﹖   福山:可以看到的是,不論是要建立市場經濟還是足以成事 的民主政體,都要有現實的政治和文化先決條件。俄羅斯去年發 生的事情,的確發人深思。他們當前可能正處於既非資本主義也 非民主化的平衡狀態,但顯然也不是一種我們可以稱為足以成事 的資本主義民主政體。他們可能膠著在這個狀態一段很長的時間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40.112.211.1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