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轉錄自 NTUFRC-91 看板]
作者: whitetiger (哇~~湖人大逆轉) 看板: NTUFRC-91
標題: 這一塊錢與它的故事
時間: Sun Dec 8 13:05:00 2002
從這一塊錢充滿刮痕的外表及它歷經歲月的痕跡就不難想像這枚民國三年的袁大頭曾經從多少人的手裡傳到多少人的手裡。我常常在想,曾經接觸過這枚錢幣的人們之中有多少人還存活在這世上,又有多少人還記得他們曾經擁有過這枚錢幣。
每個人的一生都有一段屬於自己、精彩的故事。這一塊錢也一定曾經在許多人一生的故事裡扮演著一個微小的角色:或許它的主人曾經因為得到它而獲得了一時的成就感;或許它的主人曾經因為使用它而換取了一時的喜悅;或許它的主人也曾經因為失去它而感到些許的失落與悲哀。
這枚錢幣的前任主人是我的外曾祖父,而它再前一任的主人是我外曾祖父最要好的朋友。我或許無法知道這枚錢幣再之前的故事,但是當時我外曾祖父將這枚錢幣交到我手裡時,伴隨著的是一段他好友臨終前所寫出的愛情故事及一段他在生命走到盡頭前所作出的歌曲‧‧‧
話說民國初年的上海,是當時中國最時髦的都市。異國的風情、繁華的夜生活及開放的民風使得上海成為一個浪漫的都市。
『奕華』是夜總會中知名的年輕薩克斯風手,他吹奏出流轉的爵士音符,不知擄獲多少女人的心。但他只醉心於音樂,直到那天,『素素』的出現。
素素是當時中國對外辦事處處長的女兒,而奕華不過是個賣藝的樂手,他們的愛情是不容被素素的父親知道的。然而他們仍彼此傾心,一個愛慕對方的才華;一個愛慕對方出生權貴,卻毫無嬌蠻之氣。
終於二次大戰爆發,這是時代兒女處於亂世中最大的無奈。
素素的父親趕忙把家人,安排離開中國。而奕華隨著徵召入伍,他們也不得不分離。
在擁擠的碼頭邊,奕華終於顧不得這見不得光的愛情,趕去與素素見最後一面。
奕華千辛萬苦找到素素,卻被逃難的人潮將兩人越隔越遠。
奕華急得不知所措,急忙中拿出了身上僅有的一元銅板:
『素素,我沒什麼能給你,如果你想著我,就把他留著,直到妳不想我了,就丟了他!』
素素含淚,終於他們被人潮衝散。
素素到了美國,而奕華隨著國民軍,開始不知盡頭的征戰。
戰爭已經結束,上海很快地恢復繁華,但光鮮亮麗的上海,不再需要已經年老的奕華。
經過人間最殘酷的戰爭後存活,奕華回到上海,他的喉嚨受了傷,再也吹奏不出悠揚的音樂;失去了最愛,奕華再也寫不出浪漫的樂曲。
他只有憑著僅存的勞力,在夜總會門口踩著三輪車,載著以往會為他癡迷的人們,來聽曾經是他生命的音樂。
‧‧‧他與素素這一別,已經三十年‧‧‧
那日路上熱鬧,是海外僑胞回國探親的日子。
奕華不覺想起素素,當然事隔三十年,茫茫人海中如何找尋,更何況人事已非。
當晚,他依舊在夜總會載著客人。
一位老婦坐了上來道:『到華成旅社。』那熟悉口氣讓奕華心跳停了一下,但他不敢確定。
那老婦一路上自言自語道:『上海,一點都沒變‧‧‧想不到我都當奶奶了,回家感覺仍像回到二十幾歲時‧‧‧』
奕華藏著懷疑,一直到了華成旅社。
老婦下車正要掏錢,兩人終於互相注意到臉孔。
即使事隔多年,那模糊的臉孔,仍讓人不禁勾起回憶。
奕華:『妳‧‧‧是素素嗎?』老婦整個人幾乎僵了一般,流出了淚。
此時無聲勝有聲,沈默中訴盡三十年來兩人各自不同的變化。
沈默隱含多少無奈,他們曾經是多麼地相愛,但事隔多年的今日,兩人相遇了卻又是如何?經過多年的人生歷練,現在兩人卻如回到二十初歲時般,不知所措起來。
老婦低頭落淚不語,掏出了錢塞到奕華手中,簡短地說:『不‧‧‧不是!』轉身就進了旅社。
奕華看著旅社,呆立好久﹍好久好久,腦中浮現了三十年前的種種,拿起手中的錢一看,正是動亂那年他留給素素的一元銅板,淚水不禁像泉湧般落下‧‧‧他沒有再看見素素。
直到僑胞團離開上海,奕華開始因憂鬱而病倒。
他沒有親人,更沒有足夠的錢財看病。
他在病榻上等著死亡來臨,不覺一股音樂從腦中奏出,在戰後第一次出現了音樂的靈感。
他用生命最後一點精力,譜出曲子、寫下歌詞,帶著無奈將這段故事記錄了下來,並托人將他的信與這枚錢幣送到遠在臺灣、我的外曾祖父的手裡。
據說在臨死前,他還用受了傷的喉嚨沙啞地唱出這段不為人知的故事送自己離開人世:
『三輪車,跑得快,上面坐個老太太。要五毛,給一塊,你說奇怪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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