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幕
豬頭
大丈夫怎麼看待所謂「理想」？看官，作者在此沒說教的意圖，卻可能有說教的誕生。
實則「說教」二字只是作者自謙之詞，兼自虧之詞。何妨看官聽我一表。
人在追求理想時，堅定有多重要。談到堅定，就必須抗拒誘惑，犧牲福利。只因有更大
的「福利」被他看到。那福利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是萬分具體的，也是形而上的
。當一個好籃球員，他必須專心打球、忘我苦練，這時他場上勞其筋骨，場下呢？可能沒
時間打電動、看電影，沒閑情幫每個球迷簽名和哈拉。若女球迷想纏他，他躲。若女球迷
主動撲吻他，他慘叫，好像怕被強姦。非但如此，恐怕女友也不理，甚至不交！～不交女
友，也不交配。此一「暫時」恐怕過了好久，他也遺忘或看淡，只樂於閉關苦磨球技，放
任了孤獨。這種揮汗腿酸的苦練，旁人來看萬分具體。可他如果練到成癮的神經病境界，
你不明白他為啥老板著臉，或竟然盯著球傻笑和球說話，這時你的不明白，就是他的形而
上。也就是說，他高深莫測，可你不好意思說他神經病，就稱他活在形而上的境界。神經
病與形而上只在一線之間，前者是生病，後者是哲學。對他本人來講，他的形而上也是那
麼具體而強烈的支撐和領導他自己，只是你不懂罷了。或許你說你懂，可對方脾氣很怪，
會說你雖懂，但你難體會。那小岳飛大將軍，正是這般寫照。他偷偷的以旺盛的企圖心尋
死。這種死念，正是一種具體又形而上的心情。他把「死」，看作戰場的一部份。如果他
沒死成，仗就不算打完、不算打到「乾淨」。看官，打開『國語日報出版社』出版的字典
，「殉」字的造詞，依次序計有十二個：殉名、殉利、殉身、殉國、殉情、殉教、殉節、
殉義、殉葬、殉道、殉職、殉難。你說他殉的是哪一種？可複選。
作者並非離題太遠（甚至根本沒離題）。如果看官正坐在一架滑翔機上鳥瞰球場，不如
把機頭拉起（不是龜頭拉起），當你來到一個高度之上，球場不再只是球場，它已是蒼茫
大地的一部份。
為何古代戰敗的將軍那麼愛自殺（包括亡國時也有一票文臣陶醉死亡），他們的心路歷
程，我們以為我們懂，實際上至今還是個謎。除了留給我們感動，還剩下荒謬。因此，這
種死亡的本身，成為一本美學。運動場上，勵志承受孤獨苦練者，或許懂這種美學的一部
份，但他如果沒打敗仗過，他無法多懂更多。當然，體育場上的運動員或許沒有因為戰敗
而自盡的。但最高級的運動員，他在心情上是接近（甚至到達）一種＊蒼涼浩瀚光榮哀榮
＊之死的。也或許輸超多分或只輸一分，對他來說都是羞恥勝過光榮；只因雞掰的衰運，
或自責哭泣自己爛透了，使他無法承受。英國小說家狄更斯在『雙城記』第一頁第一段的
最後一句這樣寫：「因此，最喧嚷的評論家不管說它好或說它壞，都一定要用最高級的形
容詞對待它。」
那個寫『正氣歌』的文天祥、花花大倌人史可法、戊戌變法的譚嗣同，都死出榜樣。南
宋被蒙古亡掉時，文天祥兵敗服毒沒死，被俘後關牢裡不投降，慷慨就義。明末清初，史
可法向來是個愛喝酒玩妹子的糜爛客，但國難之際他領兵在圍城孤軍作戰，期間把酒色全
拋斷，最終戰死。清朝光緒帝變法失敗，老佛爺要抓六君子，譚嗣同明明可以逃卻不逃，
自以為必須留下負責死一死才算屌，於是坐牢，於是被推到大街上公斬。這些人物或許離
我們遙遠，或許你只對藝人或球星思春：「好ＭＡＮ！」卻吝於禮讚一聲古人的大氣，儘
管他可能有八股封建的一面。這不是你小看古人，只不過是大人也忘了，何況是你。所以
我要為小岳飛平反，為這位可愛的將軍宣傳一下。你說你不想懂古代小岳飛的心路歷程，
也可以感受２００６ＳＢＬ台銀隊、２００５ＮＢＡ活塞隊、２００２國王隊之雖敗猶榮
的精神，是沒錯。不過如果你讀了之後，以後再去看籃球比賽，或許將*更*感受到一股澎
湃的*神秘*力量，也說不定。只因你的情感或許很深，卻情感有點小。讀完之後你的情感
又深又大。再說你也不能不讀，因為最高級的籃球員都奉此書為經典，你為了抓他們的衣
角討好他們，也只好將就閱覽了。欣賞台銀隊岳瀛立的那種瘋狂兼傻氣的阻防聲勢與勇敢
進攻時，你一點都看不到那源自於一股「赴死」的情操發沛嗎？也不光是他，台銀上下，
打球打到「不要命」的境界，這與大丈夫的「死亡哲學」真的兜不在一塊兒嗎？這群人各
有特色，岳瀛立特色之處乃在＊瘋狂＊；擔負最苦的防守工作──防守全台第一中鋒曾文
鼎，卻仍然那麼瘋狂無懼、挑戰曾文鼎的防守時，他也那麼敢打（單打曾文鼎這方面楊敬
敏和簡明富當然比他更有些代表性的），與南宋岳左軍「鐵棺材」可作比擬輝映，會牽強
嗎？──一點也不。這「死亡哲學」，想當一流大丈夫、想欣賞大丈夫、甚至想當第一流
豪情豪氣的女生，你首先或最終都須參透此一祕法。那麼岳瀛立就是「鐵棺材」瀛立大將
軍的轉世嚕？欸，我說過將軍是岳飛的義子，可我有說過他姓岳嗎？義子跟義父姓，那就
「不義」了唄。兩個瀛立是不是同一人，可能是、可能不是，不是我存心弔詭，是你就愛
入戲。
還有啊，看官妹妹你既然愛入戲，就要敞開來入戲。不要看到「色情」只著實彆扭。「
色情」不必只當負面解讀。色情是人生正常之事務；樂事也，快快樂樂、豁達豁落的美好
事。倒不是作者輕挑、囂張、流於鄙賤，只是看官沒把事情輕鬆簡單去看。如果作者寫出
的色情是負面而不雅的，恐怕是看官反應過度？或作者寫實過度？作者自幼體會人間以來
，發現美感有多元性質；色情寫法的高下，各元有各元之元氣。或陽春白雪，或下里巴人
，但求舒心之美，或不髒就好。縱然看官有自己的品味習性而已，姑且不涉及高下，總也
奉勸看官切莫困在少數幾個字眼裡出不來。再者，「性無能」又如何？這至多只是病，不
是恥。看官看到這三字就說作者誤傷他人，豈不是歧視普天下性無能患者。大丈夫面對自
己的病症，都輕鬆談之，看官卻只想著躲避，尷尬的不是將軍，而是閣下。故事也只是故
事，開開玩笑，重點不是胡亂造謠影射，而是在敘述真正的男人敢於從容面對自己。粗白
口語，活活潑潑，有笑沒笑，看過了也是過了，重點還是在真正的男子漢如何面對和看待
自己。那只是講一曾經激情跋扈的可愛的人，尋覓更高層次的自我，鍛鍊出圓熟的智慧，
養成真正的承擔、無懼、毅力、高尚、和灑脫。如『紅樓夢』所云：「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以上是這篇的提示。故事繼續往下說。
話說歸順大金國之後，岳左軍全員被金兀朮收編，兀朮率大軍凱旋北返燕京。按說大將
軍瀛立在大金國天子腳下，自該識相，可光是一個就任新職，他就老稱病不去。那新職雖
也只是一紙文書，把原宋朝部隊番號改一下而已，可在這個新番號下辦公，小岳飛心裡不
踏實。兀朮開例行軍事會議，將軍也只派副座去。那副座是金兀鼎派來的完顏柳，擺明監
控小岳飛的忠誠度。小岳飛滑溜得很，對兀朮寫信表示，嘿，不巧我生病了，柳對金兵事
務肯定比我了解，讓他代行即可。
小岳飛把信寫得虛虛實實，用字誠懇：「吾甫歸順大金不久，內心尚難調適角色認同，
且罹患戰場恐懼症，頗有歸甲山林、上豬霞嶺牧豬之念。連日竟病懨懨，要死不活。心有
心病之外，身亦不爭氣，出芒草關時肋骨遭刀傷，原只以為小傷，如今卻為沉痼擾我安寧
。然，蒙感兀朮大元帥殷殷企望，末將豈願輕言退休。為大金國與朮帥盡忠盡心，方為負
責表現而已。我並非存心白爛不就任，只是需要一段時日打理身心，與其裝棺材臉出去見
笑，不如確實調整好自己，公開出現之日即是為金為帥大力奉獻之時。歌云：『好漢剖腹
來相見』，真誠剖我心跡示見朮帥，乃因我面對英雄人豪，豈能不磊落交陪。望帥將錯就
錯，再錯愛我一次。」兀朮看了他幾封類似的信，跟左右道：「我說瀛立這小子可比咱們
北方人實在，沒什麼心眼，講話講心裡話。就成全他唄，給他點時間磨合一下。他若起義
後就一副對我搖尾巴子獻媚，那我還小看他哩！你們啊，跟他學著點……欸，對了？『好
漢剖腹來相見』是哪一首歌謠來著。」侍從道：「報告大帥，那是台語老歌：『杯底不可
飼金魚』。」
可日子一天一天拖下去，兀朮又不是天生的大傻牛，日漸懷疑度拉高，心想你小子在耍
什麼把戲，尤其派去的幾隊美女給你爽身，都被原封不動送回，這也太沒人性了唄。看官
你說那小岳飛也怪，不乖乖認命履行軍人業務，卻又不趕快自殺？只因他有事兒沒做完。
可別想到別處，非關兒女情思。
這天金兀朮忽然來小岳飛部隊突擊檢查，直直走進小岳飛行營。小岳飛從「病榻」起身
出迎。兀朮先表示探病之意，略問病況：「皇上派給你的太醫怎麼說？」小岳飛道：「有
幫我針灸，並幫我做臨床心理諮詢。」兀朮道：「成效如何？」小岳飛道：「已開給我抗
憂鬱症藥物百憂解。」兀朮道：「我看你需要的是威而剛唄？」兀朮又問到一事：「聽說
優格往你這兒串過？」小岳飛表示兩人無不可告人之密，格格既來，也只禮貌接待幾句，
便病中送客。看官，這倒是實話，小岳飛無心盧男歡女愛。有次優格又來，看他愛理不理
，又說養病什麼的，嗆他：「怎？看到我就生病了？我是病毒嗎？你要不要拿一枝掃把把
我掃一掃？」小岳飛道：「啟秉優格，我不是看到你就生病了，而是看到你就病得更重。
」女孩家再潑辣，也是顧臉面的，優格大怒：「ＦＵＣＫ ＯＵＴ！你給我滾！」小岳飛
面無表情：「此乃我軍行營，你要我滾到哪？」優格嗔怒：「馬的，你不滾我滾，可以吧
！」扭頭就走。小岳飛暫時跟到馬車附近敷衍相送幾步。優格塞給他一個小信封，便回鑾
，從此沒來。小岳飛打開信封取出信紙，一派大家閨秀的字體：「其實只是想跟你聊天。
跟你講話很快樂。他們都是死人。我也知道我脾氣不好，我會改。可是一下要我改太多，
那就好像鴨子不會划水。我的生活表面上什麼都有，卻其實只是一隻跛鴨那樣活著。為了
掩飾我是跛鴨，我寧願活在水中。希望你給我時間，我會把我脾氣改一下。你身體要保重
唷，豬頭。」優格並把自己的聯絡方式寫在信封背面，說只要把信交給她最信任的一個小
太監即可。但小岳飛沒回信，優格也沒再來一次。
跟看官插播的是，優格信中寫到的「鴨子划水」，中國人會這麼使用，而英國人也會。
優格受了母親那廂一部份英國文化洗禮。英國劇作家蕭伯納曾說自己的寫作就像「鴨子不
必好奇自己為什麼會划水」，或許蕭伯納是學優格的哩。總之如此看來這也可能是英國八
百年前就有的諺語。
且說就小岳飛遲遲推託軍務一事，兀朮此行和將軍講到後來，越發話不投機，兀朮一個
忍不住脾性，朝著小岳飛火藥味的大吼：「雷謀搞哦啊！」（粵語：你不要搞我）小岳飛
也氣道：「哦搞雷媽也！」又吵一陣，兀朮問他究竟有什麼門檻跨不過去。小岳飛道：「
不瞞大帥，我怕我帶兵帶不出心，有事相求，又難以啟齒。」兀朮叫他講。他表示，岳左
軍士兵思鄉情切，都想回南方探親。兀朮說怎麼可能，放走了不回來怎辦。小岳飛道：「
可我起義之前，曾對全員有所承諾，會放給他們探親假。」兀朮笑道：「你也太異想天開
。」小岳飛道：「我沒。」說著進去屋裡，把當初起義倒戈的簽約書拿出到前廳，秀給兀
朮看。將軍指著白紙黑字道：「上頭說得清楚，原岳軍各員，俱不必繳械。私人物件、財
產，凡一文錢、一塊玉、一封家書、一張照片，亦不上繳，權利擁有者歸屬士官兵個人，
全權保障。」兀朮道：「這我不是照辦了嗎？」將軍道：「還有。」他指著文字部分繼續
唸：「原岳軍可和原鄉家人通私人信件、通商務包裹、通航運包裹；此三通，奉行不悖。
」兀朮道：「也沒攔過你們通啊。」將軍道：「可歷史上講的『三通』，是兩岸通商、通
郵、通航。這是專有名詞，表示兩岸人民可往來，我們的人可以回去。」兀朮不解道：「
這什麼鬼朝代的事！沒聽過。」小岳飛指著繼續唸：「金國、南宋皆屬一個中國，中國各
民族一律平等，凡中國領土內各民族均視作中國公民，權益均受保障。」小岳飛接著解釋
：「既然如此。金國憲法也講『公民有居住和遷徙的自由』，岳軍既為中國公民，中國包
括金國和南宋，那麼遷徙到南宋毫無爭議。」兀朮暴跳如雷：「爭你媽的議！」旋對四方
道：「來人啊！給我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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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acrossing 來自: 218.35.58.171 (05/17 10: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