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就在眾人忙著排場，一面容清秀的男子趁隙招呼，『那傢伙真
討人厭，對吧？』他拉抬椅背，安了個方便觀察的角度，以感同身受的話語充
當開場白。
『晚安……』她低調回應。
『說真的，妳比我想像中漂亮得多！』驚撼而惋惜的神情，自Freyr臉上
淺淺浮現。
『我們認識嗎？』才瞄了眼，她又將視線移開。
『也許曾在網上有過交集？』他聳肩笑道，『進入正題前，要我據實報上
姓名嗎？』當然截至目前，他仍以一名偽浪士組員的身分在場。
『倒無所謂，反正你說你誰，那你就是誰……』
『也是……』正如她所言，店內放眼望去，確實盡是素未謀面，僅單透過
表情符號與鍵盤文字，建立交情共識的網路生人。
『我想確認的是，妳認識Roloc嗎？……因為一連串的衝突誤解，逼他不
得不人間蒸發，斷絕通訊藏了起來……』回過正題，Freyr出言表態。
『他的室友似乎就在前頭，你何不過去親自探問？』
『回答我問題，好嗎？』
『那目中無人的大學生？』先是推避的她，這回不假思索直截反道。
『妳真認識他嗎？……或說，其實妳僅只聽過，或看過部分？』
沉了半晌，她什麼也沒答。
『恕我直言，我十分清楚過去兩個月內，Max暗地裡做了什麼，而且他似
還打算，將眼前的如意算盤擴至現實範疇來……』
『So？』
『妳男友事先於論壇上傳外掛程式供人載用，再經後加工的內部木馬竊取
他人帳密，從中窺探對話，挑撥離間……』
『浩瀚網際裡亂槍打鳥，還真大費周章……』她不以為意地搖頭嗤嘆，意
圖模糊焦點。
『若一開始就把目標鎖在特定人身上，老實說那並不麻煩。』Freyr笑答
，『可惜他似乎忘了，這外掛最初的來源為何……』說著，他自提包內取出兩
張滿佔A4篇幅，由許多密麻字串組構而成的電磁紀錄。
『這只是部分而已……』
諷刺的是，Max假Oreh之力自Roloc硬碟取得的木馬外掛，原是Gillbert為
方便團練，親手撰寫的輔助程式。早在屠城疑雲的事件開端，Gillbert便已利
用此外掛特性，針對某些嫌疑者的主機位置進行全面性的監控追蹤，定時記下
各IP的浮動變化，彙整出這兩份清單來。
『這份是他在浪士論壇發言時，社群系統自動留下的……』他以指輕滑紙
面，由上而下快速帶過一整頁組合相同的數字串，『而這張則是他登錄遊戲時
，被我們的電腦追蹤記下的……』這頭的字串可參差不齊了，IP前後四碼，次
次皆有差別。
『看出端倪了嗎？顯而易見地，他在論壇發言用的是固定IP；而他登錄遊
戲時，用的則是浮動IP。令人不解的是，這兩套IP來自截然不同的機房位置，
簡單的說，並非同一家電信業者提供……』
『若非別有用心，怎會特地裝了兩組網路，還根據場合分開使用呢？更巧
的是，妳的IP亦屬浮動，且和後者的區域符合……』
耳聞至此，一副難以置信的憤恨愁容，自她糾結的眉頭漸漸表露。
『Damn it……』她不悅低喃，往男友方向狠狠瞪了一眼。
『雖然這麼說我很遺憾，但他早自開始，就打算與妳切割了。』泯了口酒
，Freyr一臉惋惜，『不過，現在還不算遲，只要妳肯挺身而出，當眾揭穿這
場騙局，兩張IP鐵證如山，包他……』
『笑話，他家的是非他家的事，與我何關？』無奈話語未盡，便為她冷言
打斷。
『我只想還洛一個清白而已……』Freyr嘆道。
『夠了！口口聲聲洛啊洛的，那麼在乎他的話，就過去為他做些什麼啊！
……罪魁禍首就在眼前，好隻矯情的縮頭烏龜，端窩在角落賣弄同情……到底
，選擇在旁吹棒好話的你，和選擇漠視的眾人有何差別？』即便她盡可能壓低
音量，維持一貫的冷調形象，但洩洪般咄咄逼人的狂妄姿態在他眼裡，盡是不
夠成熟的蠻橫稚氣。
『你們永遠只會說說而已，一直都是……』別過臉，她傲嬌地板起嘴角，
如失聲般緩閉上口，藉孤高的沉默自我防衛。
正當Freyr懷疑自己是否觸及了什麼罩門時，Max的演講亦邁入尾聲。
『總有些是非不分、真假不明的鄉愿病灶，選擇在幻想架空的人際氛圍底
虛度餘生……雖言人性本惡，但面對這樣一隻可憐可悲，自甘邊緣化的迷途羔
羊，除了同情……算了，我已不想再因偏頗的成見妄下評斷，製造更深的誤解
……』
台上嘴操精心演繹的即興演講詞，Max於心冷冷笑諷，笑看Iris一相情願
的無知天真，笑看Roloc自堀墳墓的拙劣蠢態，笑看底下一堆拍盡馬屁，諂媚
巴結的乳臭小鬼，到底，一切浪士相關的社群作為，不過只是他權利展示的
個人舞台。
『所幸，在這容易迷失的虛擬世界裡，我們至今仍清醒著……』
這是他傾心構築的王國世界，滿足崇拜幻想的偶像聖地，誠如他情有獨鍾
的完美女體，白皙柔滑的無瑕肌膚上，容不下丁點礙眼傷疤。
『別那麼說，不打不成器嘛──』
『這陣子真辛苦你了，老大……』
至少就某些層面來說，他真愛死這堆護航心切的大聲鄉民了。
『可憐的Iris，那之後再也沒上過線……』
『知道自己一直信任著的他，原來是這樣一個表裡不一的雙面人，任誰都
會遭受打擊的吧……』
台下，近桌處幾名成員根據部分的故事片段，自行於腦內將劇本選擇補完。
碰的一響，Freyr不耐煩以掌擊桌，驚斷在場眾人的嫌言冷語。
『我以為，一直被迫參與其中的妳，是唯一能點醒眾人的最後關鍵……』
他凝眉愁視，無奈低喃，『但若這就是妳的選擇，我也欣然接受……』靠上椅
背，他轉身離席。
（永遠只會說說是嗎？）想起剛被說教的句子，他淺淺一笑，拿起桌邊喝
剩的調酒，眾目睽睽往Max身邊跨步而去……
狠狠潑出。
『抱歉，我醉了……』
延續Max稍早的講詞，臨行前Freyr提高音量，面無表情向四方宣示。
『也許你們真是清醒的……』
『但，想想你們活在哪裡……』
他逐字緩吐，將內心的想法據實以道。
語畢，無視驚愕的僵局，他輕聲步回那因場內騷動而瞪大了眼、微顯失態
的美神前，為方才的言行莞爾作解，『剛那一潑，可不是為了什麼遊戲或Rolo
c……』和當年那位於病房前痛哭失聲，整日以淚洗面的男孩有別的是，他的
臉上，只是一抹靦腆的甜笑，和已無所謂的豁達釋然。
那並非心理障礙的扭曲昇華，而是在那之後，確實一直過得很幸福的他，
在遍嚐歧視誤解的成長歲月下應運而生，樂於接納現實，面對自我的信心與勇
氣。
『這就是我的選擇……』
『妳呢？丁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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