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以為他罹患的是國內罕見的解離症。』
那是種知覺意識與身分記憶上的整合功能，因外在因素遭受破壞，進而影
響生活，卻又無法以生理因素加以解釋的症狀。就其中的多重人格違常（Mult
iple personality disorder）而言，第二類人格──反社會、邊緣化、歇斯
底里與自戀型違常，確實可以部份說明，他反覆無常的情緒表現。
然而，就實際測驗的結果來說，他不但自我感強烈，整合能力極度成熟，
更無人格不連貫或失憶的現象。
『老實說，我至今還無法判定他真實的心理狀態……他不僅將虛擬的情節
現實化，更和舊有的記憶混合了……』再度速覽診斷記錄上的重點標記，Emma
無奈嘆道，『惟獨可以肯定的是，上述那些病症的成因，都和前驅的壓力源有
關。』然而，就她掌握的第一手病史資料而言，似乎並無什麼明確理由，足以
形成這種壓力源。
『Jennifer，這麼說我很抱歉，但我並不排除，一切全是他作假的可能。
』多數時候，這種事只有自己明白，而所謂諮詢，不過也僅是專業醫者於經驗
知識下，作出的合理建議與判斷。
『我不想濫用醫學名詞，而且這份病歷暨檢查報告，應該是沒有問題才對
。』與其說是巨大創傷後，心理保護機制下的意識排除，倒不如說是針對她的
個人身分，虛張聲勢的挑釁與鬥智。說著，Emma將桌上的資料遞到Jennifer手
裡。
『若連身為醫生的妳都無力解決，我們又該如何是好？』她甚至不知該做
何解釋──那個人究竟是分不清兩個世界的差別，還是同時活在兩個世界裡。
Jennifer說。
『如果他堅持活在兩個世界裡，不如，就將其中一個給毀了吧！』身後，
小愷插話提議，『總不能讓他再錯下去，重複竊人隱私的違法行為……』光是
散佈謠言與惡性貼文的舉止，便足以令他吃上毀謗官司──即便是在自己開設
的論壇裡，放縱那些負責「傳述」的棋子。
『Max做的，我們全都一清二楚。』辦公座椅上，Abraham無奈頜首，『妳
還是想幫他的吧，Jennifer？』如今，就算Emma不打算提出控訴，也難保沒有
其他有心人士，藉這點捅他一刀。何況，還有那些隱藏的攝影鏡頭，可能衍生
的妨害秘密罪嫌。
『不過，就算小愷的論點真的可行，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可以毀掉虛擬的
一切，將他拉回現實來？』將視線環了一圈，杏韻抬頭問道。
『關於這點，Angela早已做好準備了。』
『Angela？』
『是啊，就是那位從頭到尾洞察全局，在旁講故事的人……』說著，一股
隱晦曖昧的暗示笑容，自Emma的嘴角微微揚起。
結束諮詢室內的秘密談話，兩人再次坐上那台黑色轎車，前進山區豪宅。
『這麼做真的好嗎？』想起方在醫院的結論，杏韻顯得有些不安。
『如果真能逼他認清現實的話。』回過窗外的視線，Jennifer說。
『只是，如果Max真的沒病，又何必這樣裝瘋賣傻，藉機糾纏？』一直令
她好奇的是，為何這位男人對Emma如此眷戀，甚至到了「違常」的地步。
『或許，單純只是想接近她吧……』說著，Jennifer自提包取出那張隨身
攜帶的女體照，『接近那個，他永遠也追求不到的人……』笑了笑，伸手遞給
杏韻，並在她接過的同時，將背面的簽名念了出來。
『其實，這不是Emma的照片……只是很像而已……』
『她叫Sheila，曾是位精明幹練的銀行副理，也是他最深愛的人。』
一車子，就這樣沉浸無聲思緒裡，返抵她名義上的家。
方法很簡單，只要將相關資料全數毀掉就行。再三回顧Emma的吩咐，斷下
孤注一擲的決心，Jennifer潛入Max房內，並將她交付的隨身碟插上主機，連
通網路。
剎那間，黑底白字的彈跳視窗，一個又一個出現，消失，像是什麼也沒發
生過地，自動關閉了作業系統。
『完成了嗎？』
『應該吧。』
卸下緊繃的神經，她無事般漫步回房，和待命的杏韻會合。登錄遊戲後，
兩人隨即透過密語頻道，向遊戲內那位廢人女獵報告。
「這樣就行了是嗎？」（Clover）
「是的。」（Angela）
「那現在呢？」
「只要等他上門就行:)」
奇準的是，幾分後Max確實如她預期駕車回來，不發一響步回房內。接著
，他抓狂似怒吼，沿途高呼Jennifer名字，『妳又進我房內動了什麼手腳！』
終於他來到房前，不斷以掌拍擊門板，大聲咆嘯，甚至狂暴地踹起門來。
『怎麼辦？』
『讓我應付就好，妳先別出聲。』
她臨危不亂關閉桌上主機，拔除電源線，並抓了照片藏在身後，不動聲色
打開房門，『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絲毫沒將發火的他放在眼裡，換上慣用
的傲嬌武裝，她不齒答道。
『為何硬碟的資料全消失了？』連筆電備份亦被刪得精光的他，急得有如
熱鍋螞蟻。
『藥吃了沒？』
『別插開話題！回答我！！』
『那你倒說說，是什麼資料？』明知故問的她，堅信他不敢輕舉妄動。
『不是妳，還有誰會進我房間！』正如預期，他迴避道。
『有啊，媽。』笑了笑，她說。
霎時，Max像變了個人，不僅細語輕聲，就連呼吸的節奏都相當柔和。
『說謊也打打草稿吧，媽平日確實會進出我的房間，但那僅止打理，或是
找人，何況我剛才陪她從中部回來……進我房間？噢，真是笑死人了……』
『要不你現在叫她過來，我們三人對質？』
『不需要……她不是那種會背叛人的人……』
『你為何還是不肯面對現實？』
『根本就沒什麼好面對的……』他將音量壓得極低，深怕吵着沉睡的她。
『媽？找你？叫醒她啊！當面問她嘛！』一陣失態的冷笑，Jennifer取出
預藏的照片，於他面前來回搖晃，
『她早死了！半年前早死了！！』
她放聲悲鳴，並被緊接的巴掌擊倒在地。回復稍早的狂態，Max破門而入
，強行將她拖到牆邊，以雙掌掐住臉頰，『很晚了，別吵……』語出無奈的冷
調之上，是一陣孤高而難以親近的神情。
『醒醒吧──哥──』不懼漸漸踩空的腳跟，她死命呼喊。
『放開她！』
一陣驚叫，杏韻奮不顧身自暗角奔竄而出，推掉他緊結的雙掌。轉向，他
順勢抓拿置物櫃頂的木笛收納袋，用迷惑般的不解眼神，步步逼近眼前的有孕
之身，將硬物高高舉起。
情急下，Jennifer向前撲身，使勁拖抱他前邁的雙腳，『快！對講機！』
就在兩人纏倒的同時，她大聲提示，設置床頭櫃上的白色話筒，『大門警衛！
！』斷續而急迫的口吻，道出了保全存在的真正意義。
所幸，像是提前預料到了，只見一名壯漢全副武裝，冷不防現身房內，將
Max壓在牆邊，啟動手中的紅色按鈕。
一陣癱瘓意識的電擊過後，這齣家常鬧劇就此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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